第五卷 遍地黃花少一人
第八章 痕迹與不著痕迹
「這上面講的是什麼題目我也看不懂啊。」白田阿姨攤了攤手。
我和江之島同學離開房間時,我留意了一下小海的神色。他似乎依然對剛才發生的一切感到渾不可解。為何我能知道他作業本上的題目,為何我能如此迅速解答出那些題目,草稿紙為何會突然出現在自己房間的垃圾桶里,等等。然而,這些「渾不可解」的背後,是唯有勤學和苦練才能一窺門徑的世界。
「那麼你們看看這個。」白田阿姨把一摞試捲紙扔在了小海的桌上。封面已經說明,這個裝訂本便是這個暑假,小海所在國中的暑假試題集。一張張翻閱過去,的確如白田阿姨所言,沒有一張有字跡。
「在明白了以上兩點后,看看這裏,問題就應該明白了。」我拿起小海房間里的垃圾桶道。「小海拿著作業集向我們詢問過題目,這是事實。但我們只能在草稿紙上為他講解。至於之後小海有沒有把它寫到作業集上,這就不是我們能確認的了。」
待我的體內機制判定我已經得到了充分的休息,然後將意識交還給我后,我慢慢地從被褥中坐起。看了看枕邊的手機,現在大概是十一點左右。看著一旁還未睜開眼的明石同學,我決定儘可能沉默地離開。
小海自然明白各個人的困局處境。只要他自己抵死不認,一個逼著自己做作業的姐姐和一個神神叨叨的外人的死活何必去關心呢?所以,他倒是一臉輕鬆。雖說這是他在叛逆期面對父母的一貫表情,不過,我倒是從這張表情之下,讀出了明顯是擺給我與江之島同學的囂張跋扈。
白田阿姨在這樣幾個前提下,作出了小海沒有動筆做功課的判斷:其一、校方的作業一個字也沒動;其二、以小海的秉性不可能去額外找作業做。於是我們便處在了一個兩難的境地下:如果要證明小海昨天的確做了功課,找不出他做的功課的話,我們便徒然會被白田
和*圖*書
阿姨懷疑與他串通一氣;如果放棄證明小海做了功課,又會被埋怨昨天並沒有盡到責任。「要說朝氣蓬勃,我們還真是比不過年輕人啊。」我看著雖然鬼鬼祟祟,卻掩不住緊張感與興奮的那個身影道。「要是我的話,現在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好好睡上一覺,給心上人的蛋糕什麼的都是醒來再說的事了。」
「一個字都沒動?」我詫異道。「雖說那孩子的確不太願意做功課,不過昨天,江之島同學不是看著他做了不少題目嗎?」
我把作業集翻到某幾頁,一一指出著草稿紙上的解答與題目的對應關係。
「他本來想用紅團扇給那位女孩做回禮蛋糕的,我臨走前建議他改用四葉草。今天上午,估計就是那個女孩參加考試的日子。所以他趕忙在昨晚做好蛋糕后,在現在又趕早送了過去。」
白田阿姨看來是對我們的證明也都不信任了。我轉頭去觀察小海,他反倒是一副事不關己的神色。轉念一想,我便明白了,他反倒是這個困局中最安逸的一個人:
「的確,昨天他是做了好幾張試卷呢,這一點我是親眼目睹了的。」
新的早晨來臨了。我和明石同學結束了夜班的工作,準備回到房中就寢。奈惠和江之島同學昨晚臨時睡在了一間客房裡,這也是為了我們就寢,她們醒來時能盡量不產生互相的打擾。不過,我們倒是在客房門口的走廊上碰見了早起的江之島同學。
「這些有什麼用嗎?」
「早安,江之島同學。」結束夜班的時間大概在六七點左右。那時,住在伊奈川的三位常駐服務生已經陸續到達,白田阿姨也已好轉,重新站在了前台。於是,我們睡過一個上午之後,工作便可以恢復到正軌。
「那麼,我們可以讓任何懂題目的外人來進行評判。」我拿起那本空白的作業本。「無論是找我與江之島同學的另兩位同伴,亦或是請www•hetubook.com•com小海的班主任老師到場,草稿紙上的內容正是對這本作業集中的題目的講解,比如……」
其實,作業一事從我們的角度很容易辨明原委。那就是他昨天寫的試卷,是幫那位參加補習班的女孩寫的。補習班一向作業繁多,他出於戀慕之心承擔了一部分甚至全部的任務,也並非不可能之事。今早,他也未必是按照我的建議做了四葉草蛋糕,不過他的主要目的是把昨天完成的試卷還給女生。補習班也沒有多少接觸筆跡的機會,就算筆跡不一,檢查出來的機會也不大,何況補習班也不太可能負責任到如此地步。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中指指甲,那裡有一塊脫落又長起無數次的繭,證明著這個人使用筆的次數遠高於常人。而我雙手的指關節也時常酸痛,這應該是練習各種投機取巧手法的次數的明證吧。不過,記憶的磨練如何證明,我卻依然沒有找到答案。
「沒想到這一點倒是不能怪你們。我也想不透他為什麼不把答案寫上去。」白田阿姨對我們的神色溫和起來。但她旋即又轉過頭去,對小海露出了嚴厲的神色。「等會你再給我好好解釋。」
我們來到小海的房間,他的母親——白田阿姨正站在房間中央。見我們進來,她便向小海道:「你說桐華姐姐可以證明你昨天做了功課?」
小海的全身就和今早看見的那樣,散發著青春。不知何時,他才會明白這些道理呢?
或許是性格上太過於思前想後,就算在睡眠時,我的潛意識也沒有完全讓我放鬆于睡眠。隱隱約約間,我聽見室外傳來隱約的責罵聲,聽聲音,有些像白田阿姨。白田阿姨是個精明的生意人,對於客人自然不會撕破了臉,而自己的弟弟和丈夫,在昨天自己中暑時,都在為店裡出力,這麼一點時間不至於讓她對這兩人如此光火。
「晚安。」我和明石同學換上了hetubook.com.com睡衣,拉上了窗帘,開始了補償睡眠。
「心上人的蛋糕?」一旁的明石同學道。
「我打過電話給他的班主任,作業就是這些,不多不少。」白田阿姨的話鋒有些氣上心頭。「他也沒去參加什麼補習班,也就是說,這個暑假只有這麼些東西給他做。事實擺在眼前,說什麼都沒有用。」
「嗯,大概清楚。」
這依然是個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的手法,能騙過的也只有像白田阿姨這樣的,信息掌握得不夠全面的人。之前,察覺到小海要我們作證並非善意,我便想到了這個對策。從白田阿姨交給我們那本空白的習題冊之後,我便一直在看似無意地翻閱。實際上,我抽空記住了其中的幾道題。
「是的。昨天小海的確做完了幾份試卷。」江之島同學回答道。昨天的那個時段,雖然我的主要注意力集中在了思考小海偷買紅團扇的動機,但他完成了試卷時,我也曾親眼目睹過,那上面的確有字跡。於是,我也點了點頭。
「怎麼了,江之島同學?」我一邊胡亂整理著頭髮,一邊向江之島同學詢問。
「我也覺得是這樣。」
「小海這孩子的行動力還真是驚人呢。」江之島同學的這一句總結終止了客房門前的對話。
我拖著睡衣與拖鞋回到了客房,明石同學這時候已經醒來。我約略地向她轉述了一遍事件的原委,她頓時也明白了問題的關鍵。於是,我換好衣服之後,返回了小海的房裡。
「你自己問她們兩個就是了。」一旁的小海背對著我們,操著負氣的語調回應著他的母親。
展開的紙團上,有規範工整的字跡,那是江之島同學的筆跡;也有力求清秀飄逸的字跡,那是我學書法的習慣在普通書寫中的殘留。當然,草稿紙上也少不了無數個圓圈、下劃線、塗改等等。任誰來看,這都是非常普通的草稿紙。
「噫!」
「抱歉,白田阿姨。」我停下了翻閱那本空和圖書白作業集的動作,向著白田阿姨道。「等一會,可能要進行一段較長的說明以證明我和江之島同學的立場,一直穿著這身衣服,可能會有失莊重,還請允許我回房換好衣服。」
當我打開拉門時,門外突然出現了江之島同學。或許她正好是在這個時候來到我的房門前,又正好被此時開門的我驚嚇到了。
如果我和江之島同學吐露小海暗戀女生,幫她完成補習班作業的事實,小海自然可以抵死不認。紅團扇和餐盤早就被他處理乾淨,那本蛋糕料理的製作書估計也早放回了更正常的位置。更何況,江之島同學和我在他們母子之間也只能算外人。常言「疏不間親「,連我們之前的證詞都不能完全相信,更何況我們吐露更加荒誕的實情?
然而,小海的母親卻不知道他暗戀的女生的底細。她只相信一個情報源——小海的班主任老師。與班主任老師的情報對照后,她發現小海並沒有動筆做正式的暑假作業,然而,他昨天完成的試卷又已經帶走,死無對證。
我連忙捂住她的嘴,阻止她發出更多的尖叫影響到屋內還在睡覺的明石同學。她冷靜下來之後,徑直拖著還穿著睡衣與拖鞋的我來到了小海的房間里。我這一副剛睡醒的行相要是被其他熟人看見,那可真是顏面掃地了。不過一路上,江之島同學似乎是有急事一般,根本不給我整理的空閑。我唯有在路上將睡亂的頭髮略作整理。
「桐華、淵子。你們兩人昨天監督小海學習的時候,真的確認他做了功課?」
「這一點只有作業的所有者才心知肚明了。但是我們輔導過小海的證據就在這裏面。」我從垃圾桶中成堆的包裝袋,空筆芯等垃圾中翻出幾個紙團,展開在白田阿姨面前。「這是這一堆垃圾中沒怎麼被污染的幾個紙團。上面的題目便是昨天,我和江之島同學為小海講解過的。」
「白田阿姨大概是在訓小海吧。」我心裏這樣想https://www.hetubook.com.com到。「說不定今天早上偷偷跑出白田莊沒經過大人的准許,然後又被他的母親發現了。」不過這種事情向來輪不到外人插手,儘管稍稍嫌她有些聒噪,我還是繼續著並不深沉的睡眠。
「白田阿姨在對小海發脾氣呢。」江之島同學低聲道。「好像是因為她在進屋檢查時,發現小海的暑假作業還一個字都沒動。」
「白田阿姨,我認為,這樣就能夠證明,昨天小海的確拿這些題目詢問過我們,而且我們也為他做過解答。但小海不知為何,沒有把解答寫進作業集里。我們是根據他的詢問,判斷他昨天是做了功課的。對於沒有料到他並沒有把解答寫進作業集這一點,我們實在抱歉。」
「首先我們必須承認,小海的作業只能由小海來做,我們是不能幫他寫作業的。而且,為了高效地解決小海的問題,我們也只能負責解答小海自己向我們提出的問題。」
待到回房換衣的路上,我想好解答,和屋裡的明石同學一起,偽造了幾張有兩種筆跡的草稿紙。更衣后,我將那些草稿紙用屋裡的茶水略作處理,讓其顯得像是垃圾桶中的紙團,然後藏在了衣袖裡,在拿起垃圾桶的時候,混在了其中早有的紙團里。這種夾藏法我早就在家裡相傳的抽籤手法中練習過,拿垃圾桶稍作視線遮擋,要瞞過這兩個外行還是輕而易舉的。
「那麼,應該是小海和他媽媽頂嘴,讓我們兩個為他作證明,證明他昨天的確是動筆做了功課的吧?」
「早安,嘉茂同學,明石同學。不過對你們的話,應該說『晚安』才更合適吧?」江之島同學的神色充滿朝氣,我和明石同學的臉上倒是早已寫滿了疲態。我透過走廊的窗戶看著朝陽初升的景色,卻發現,似乎有一個身影偷偷摸摸地離開白田莊,漸漸消失在了遠方。
「知道題目怎麼做了,還有不做出來的道理嗎?」白田阿姨道。
「江之島同學和你說了她和我為小海補習的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