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欲言又止的悲哀
第四章 來去匆匆
「應該不是,他在紅燈時,在斑馬線前站了有一陣子了。如果傘有問題,那時他就應該發現。並且,直接在紅燈時就返回去換就行了,何必等到綠燈亮起才匆忙返回呢?」
「這和前面的理由是一樣的。太過倉促,他想來是沒法完成這個的。」我數著新一輪的信號燈持續的秒數答道。「信號燈一輪也不會超過一分半鍾,但是,一分半鍾能完成什麼事呢?像財務金錢這種事關大局的問題,他這種有經驗的店長自然不會怠慢,而一定會拿出錢再清點一次。而這樣一點,一分半的時間是肯定不夠的。
「這個時段怎麼了?」
「這些不也是利用線索所作出的推理嗎?」我回想著那時的過程。「推理的話,明石同學自己不就已經有所小成了嗎?」
「那麼,就是前面說的可能,他包里的東西出現了某些誤差,他要回去糾正?」
說話間,咖啡店的店主從店裡撐著傘出來,走到了對著銀行的斑馬線前,等待著這一側紅燈轉綠。他未撐傘的腋下夾著黑色的皮包,料來,其中放有一些貴重的物事。
「放學無事,學生大抵是朝著各自家裡的方向吧。」我沉吟道。
「那麼,是不是綠燈亮起的時候突然有人喊他回店裡有事呢?」
「一般的『看人』學問,是指什麼呢?」
「那麼,這位店主進店不過這麼短的時間,完全不夠他做出任何能改變某種失誤的修正,他進店一趟又到底是為什麼呢?」
「嘉茂同學,你對於『看人』這一門學問,有著怎樣的見解呢?」
「這是為什麼呢?」明石同學小聲地問著。
「這些雖然也算是我想知道的,但還不算是我最為關切的角度。」她仰頭望向上方,那裡本該是天空的視角,但此時卻被傘翼所佔據。「我現在最想知www.hetubook.com.com道的,是『如何看出一個人在幹什麼』。」
「這些自由的行動,不是有一個共性嗎?」
「問題其實很簡單。」我對明石同學道。「想想現在這個時段吧。」
「那個我雖然也想學,但對我還是太過深奧了,我想說的,是那種一般的『看人』學問。」
「左顧右盼,右臂緊縮,右手還折回,緊握著那個公文包。由此可見,他對這個公文包中的文件看得極為重視。」我對明石同學說道。「但他依然把這個惹眼的黑包徒步帶了出來,而不是裝在其他不顯眼的東西中再帶出去。因此,我們可以作出下面的幾點判斷……」
「人們的行動,雖說大部分時候有其必要性,但那些非必要,有充裕選擇自由的行動,要進行解讀便有些困難了。」
現在是放學,學生的流向自然是以從學校向四周涌動為主流。咖啡屋在學校的斜對面,因此,這個咖啡屋和銀行之間的斑馬線,學生的流動自然是從銀行一側向咖啡屋一側。所以,在紅燈時,老闆這一側沒有小學生,而對面則聚集了一些要過馬路,來到咖啡屋這一側的小學生們。
「如果光憑坐在這裏觀察到的信息,我實在不敢做出斷言,但,要是起身去近距離觀察的話,那還不如直接去問那些學生來得直接呢。」
「自然是允許通行的方向了。」
「不過,嘉茂同學,你看。」明石同學道。「傘下的學生們有些是在默默地走著,有些則是興高采烈地說著話。這可不可以作為判斷的依據呢?」
這個例子本是說明,沒有足夠的證據,是不能輕易將一個線索證實或證偽的。但從這個例子里,也可以看出,要準確從一個人的某種行為推理出他的動機,並非一件hetubook.com.com易事。
某一個周末,我和明石同學乘坐公交車,去城市的對面購買文化祭時班裡需要的一些材料。同樣的,這次依然是個雨天,雨天在這個秋冬季節,並不是個常見的天氣。我們不禁想起了近一年前的那個故事,近一年前,我和明石同學也是在一個雨天的周末出行,那時,碰上了班裡的鷹司同學。這一次邂逅,以及之後展開的種種事件,使我們的一位友人——河內杏葉,去了很遠的地方。
「他在綠燈的狀況下,可以向前移動了。可以認為,他在紅燈狀態下,周圍的一切是不能激起他想到這一原因的。而只有在綠燈,他可以前進的狀態下,他才想到了那個令他不得不進店一趟的原因。」
「可能性多著呢。沒有後續結果,什麼也不好說。」我低聲地回應著。假設這位店主忘記了什麼文件,或是忘了一筆錢,他便會返回去拿;同樣地,假設他多拿了錢,他也需要進店歸還。所以,沒有進一步的觀察信息,對於明石同學的問題,我依然不能給出確切的回答。
「也不是。他只進店了一剎那,旋即又穿著雨衣跑了出來。我注意到了,這段時間,連紅綠燈都沒有變過,說明他進店的時間確實很短。倘若他真在店裡處理了什麼事務,再出來時,綠燈也應該變紅了吧。」
「如果是幾個人約好了,放學後到誰的家裡玩,這樣的可能也是有的吧?」
思緒過腦只是一瞬。店主旋即又從那家店裡沖了出來。與之前不同的是,他這次穿著的是雨衣。誠然,這一次折返實在太快,這一輪的綠燈還沒有轉變。他藉著這個綠燈快速從人群中穿梭過去,走進了對面銀行的門。他個子高挑,就算雨霧朦朧,視線不清,但分辨出他那鶴立雞群的身影還是很容和圖書易的。
「看來是發現雨傘出了問題,匆忙回去換一把吧?」明石同學問。
我們望向的方向是咖啡屋面臨的一個十字路口。這個交匯點,一角是這個咖啡屋,兩側是一家銀行和一片居民樓。斜對面則是一間小學,這時正值放學時分,從中魚貫而出的學生們正向著不同方向走著。
「這才是問題所在呢。」我心中在思考著。「的確,那一點進店的時間,表面上看,只夠他把雨傘換成雨衣,已經不能再做什麼其他事了。可以認為,他折返進店,為的也只是將雨傘換成雨衣。」
「剛才嘉茂同學自己也說了,解讀困難的行動,都是『有充裕選擇自由』的行動。那麼,在時間緊迫或者選擇唯一的情況下,這個人的行動不就可以解讀了嗎?那麼,嘉茂同學對這一部分解讀的見解,能告訴給我嗎?」
我依稀記得,在一部推理的教學書籍中記載過這麼一個故事:有一位廚師有每天早上去批發市場買菜的習慣。某一天,一位偵探在下午看見這位廚師走進了批發市場,於是他推理,這位廚師上午睡了懶覺或是生了什麼其他變故,以至於他上午並沒有按照習慣去買菜。然而,事實上,廚師依然在上午去批發市場買了菜,但他在中午餐后,隨機選了一個方向散步,而正好選到了批發市場。
「放學和他回店穿雨衣又有什麼關係呢……」明石同學說到這裏,也忽然領悟到了什麼。於是,她默默地端起杯中的咖啡,啜飲著,思索著。
「這可很難預測了呢。雖然一個普通人大部分的行動都是有目的的,但也有相當一部分動作是無目的,並且事出無因的。」
「可是,嘉茂同學剛才不也說過了嗎?雨傘有問題的話,他早就該發覺並且會乘著紅燈就回去換。沒必要等到綠燈的時https://www.hetubook.com.com候再突然返回吧?」
問題得到解決,我們又提上了材料,走向了返回的路。答案似乎有些正常得可怕,但,它卻是實實在在的正確答案。
「明石同學是說占卜術里的相面之學嗎?」
「這個改變說明了什麼呢?」
綠燈情況下,他將會和這邊的行人一道前行,穿過對面過來的人流,走向目的地——銀行。
孰料想,在我們的推測中,本是應該在綠燈亮起之後,就要急匆匆穿過馬路,走進對面銀行的這位咖啡屋老闆,卻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般,從等待的人群中脫身返回,又走進了自己經營的咖啡屋裡。
「什麼共性?」
「嗯,所以說,就算是目的性很強的行動,光是靠著觀察,有些時候也很難得出正確的答案呢。」
「算上來回走動的時間,他進店的時間,也幾乎只夠他穿好雨衣。畢竟,穿上一件雨衣,再將黑色包裹夾回腋下。這麼短的時間內,他能做好這些也都是勉為其難了。」我對明石同學總結道。
店老闆的身形高挑,和小學生站在一起的話,恐怕小學生即便舉著傘,也並不能高過店老闆的頭頂。於是,在綠燈亮起時,店老闆突然想到了這個問題。即將在這些小學生之間穿行而過,這時,天上下著雨,雖然我打著傘,可以擋住頭上落下的雨,但,雨滴落在小學生那本就撐得不高的傘面上,再彈上來,不就依然會讓店老闆淋著雨嗎?
這一步是很自然便能想到的答案,思維也甚敏銳的明石同學自然不在話下。這時,這個方向的綠燈亮了起來,起先在兩側等待的行人紛紛朝著對面走去。
顧慮至此的店老闆,或許擔心這樣會讓隨身攜帶的物品有所損傷,便匆匆折回店裡,換了雨衣出門。雨衣是全身防護的,這樣倒不至於被小學生們的雨傘所www.hetubook.com.com反濺淋濕了。
「綠燈亮起的時候,有什麼和之前不一樣了呢?」
「那麼,如果讓嘉茂同學來判斷,需要哪些條件呢?」
「其一,包中的事物大概是款項或是重要合同一類事關重大的文件;其次,他的目的地應該就是對面的銀行。是這樣嗎?」明石同學道。
「學校放學了啊。」
「什麼改變?」
「比如那次,嘉茂同學不是看到店裡的鷹司,就知道她昨晚幹了些什麼,然後又在交通工具上被偷竊了嗎?」
「所以說,他是在綠燈亮起這個時間點左右,才突然想起來有必要回去把雨傘換成雨衣。換雨衣的原因,並不只有雨傘壞了這一個理由。」
「這倒也未必。一路同行的,關係親密的朋友間,也可以興高采烈地說話呢。說不定,走到我們看不見的路口那裡,說話的兩人便各自告別了呢。」
「但我在當時,沒能從鷹司身上得到絲毫的線索啊。」明石同學道。「所以,我想請教嘉茂同學,如果要對一個人進行推理,應該觀察哪些線索呢?」
「明石同學,他不是已經做出了改變嗎?」
「明石同學要問的,是不是這種,『說謊的人眼角會不自主地往右上瞟』一類的察言觀色的訣竅呢?」
「之前撐著雨傘,現在則換了雨衣,不是嗎?」
「那又是什麼理由呢?」
說話間,我們再次提著購物的成果,坐在了臨街的一個露天台桌邊。本來,這些露天席位是咖啡屋之類在晴天供戶外傾向的人慢慢啜飲而設置的,在雨天,露天席位邊都撐起了大傘,在雨中品味一杯露天熱飲,倒也有著別樣的韻味。
靜坐在傘下,我開始看向不遠處在雨中穿行的人們。由於和明石同學剛才的談話,我在注視著一個個來去匆匆的身影時,心中也自行思考著一個問題:他們如此匆匆來去,是為了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