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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茂淵子，你是劇本作者，這種局面下，你來定吧。」班主任老師不知為何，忽然將決定權交給了我。我掃過那兩人的臉上，她們的神色似乎都向我傳遞這樣一個信息：如果選我，會給你好處的。

我之前就是個被孤立得十分徹底的人，她們二人與我幾乎毫無交集。但這種局面下，也容不得我繼續保持著僵持。我心中默念著「食指碰到的第一個硬幣平面，正面小林，反面向坂」的對應關係，伸手在裙子口袋中摸出一個硬幣。然後，說出了我的選擇：

「嘉茂同學乘中取利，後面的結果如何呢？」正聽我詳述這個故事的明石同學問道。

畢竟，讓其他人看到舞台上光彩奪目的自己，才是小林和向坂真正的願望所在。小林自然想令我無法完成劇本，好讓向坂沒法在舞台上耀眼。向坂自然也能考慮到這些，所以，她便會出力確保我的劇本能夠完成。

於是，我按照向坂的想法，大幅減少了天皇的台詞量。不過，為了情節的連貫，台詞的言辭也變得更為古雅凝練。向坂倒是對這個結果很滿意，於是，排練環節也宣告結束。

似乎是病急亂投醫吧，向坂一黨沒做絲毫反對，便欣然同意了這一提議。

「……哎呦！這不是白醋嗎？」

「沒有。很自然。」

「這一下，小林的黨羽可就記上你的仇了吧，淵子。」我在周末進行劇本寫作的時候，前來我家遊玩的奈惠道。

「自然就是察言觀色，看他們在哪裡做下了機關。」

「嘉茂同學啊，幫我去試一下演出服就行了。你和我身材差不多，你穿著合身的話，也該很適合我的。我還有一些台詞沒背下來，抱歉。」我去聯絡小林時，她以這個理由拒絕了。

向坂一黨有個人的家裡經營著吳服店，所以，演出服也由她負責。由於向坂一黨在前期準備工作中大佔上風，志得意滿的向坂向各位參演者提供的演出服也都有著不錯的質量，至於輝夜姬則自然更加雍容華貴。不和圖書過，天皇一來身份高貴，不容忽視，二來又是由對頭小林出演，向坂會如何安排她的服飾呢？

「剛才和你講戲份的時候，我不是喝過一口嗎？那時我有什麼異常反應嗎？」

「淵子你平日受的冷眼也不少了呢，他們還能想出什麼手段來嗎？」

到了正式登台的時候，奈惠正和向坂黨人在後場做著場務的工作。突然間，一個人匆匆來到候場區，在向坂的耳邊耳語了幾句。內容根本不用猜測，自然是下面的信息——小林突發某種疾病，無法在此次正式演出中登台了。

「我的作業本早就被踩過無數腳了，再說，他們恐怕也沒有困住我的本事。」我用筆敲了敲正平躺在書桌上的稿紙，道。「更重要的是，就算小林一黨打算報復我，但，在劇本正式上演之前，向坂一黨還是會回護於我吧。」

「真是不識抬舉啊，那就由嘉茂同學來試穿吧。」在那位向坂黨人為我量身材時，向坂似乎想到了一個主意。「小林同學不是說台詞很多沒法全部背下來嗎？那麼我們來給她減點負吧。」

「這就是一個方法，把桌上的飲用水掉包成白醋。」

「我的作業本已經被踩得夠多了，我也不在乎再被踩幾腳。這一點，小林也應該知道，所以她用來報復我的實際手段，自然不會在我平日被整的手段之內。」

在我的判斷里，我認為主角將會在這兩個人當中產生：一個是小林，一個是向坂。這兩人都是班級里受歡迎的女生，人氣不相上下。這時二人的周圍，聚集的人數也是不分軒輊。輝夜姬和天皇，雖然是第一和第二，但從設不設置候補便能看出，這兩個人的戲份相去天淵。暗地裡，這兩個女生說不定還把這次票選當成了人氣究竟孰高孰低的較量吧。

「那，淵子你就不做什麼提防嗎？」

「但是輝夜姬的故事不就是那麼一個過程嗎？總不能改編到讓天皇在五個求婚者之前就登場了吧？」

對於自己的隱私被和_圖_書別人觸碰時的反應因人而異。奈惠在那一年轉到這裏時，一開始，我和她的對話也對她平日里並不說出口的想法多有觸及。然而奈惠對這些並不在意，她自己也有喜歡四處去友人的家中探險的癖好。現在想來，如果不是有了奈惠這種性格的人，我或許會在沒有任何一個知心友人的情況下結束國中的生活。相比奈惠，其他人便狐疑多了。記得那一年，國中的文化祭上，也發生過一件這樣的事：

故事說到這裏，便該結束了。問題既然得到解決，自然是個可喜可賀的結局了。但是，現在，高二的奈惠和我在想到「我開始不把人逼到絕路上」的時候，為什麼都想到了這起事件呢？

「那也沒有辦法啊。就算心有不甘，也只好去演天皇了。」

我思考著這幾個圈子的中心人物。猿橋是個體育系女生，支持她的人也都是她在體育系發展的朋友，但這個班裡的女生和男生的喜好大多數都是文靜系，她們的絕對數量並無覬覦主角的實力；弓削是個在熟人的小圈子裡才會熱絡的人，因此，她雖然在她的圈子裡很受歡迎，但放進班級環境里，也未必有多少競爭力。

「我認為向坂同學更適合這個角色。」

看著向坂一黨手忙腳亂的樣子，我站了起來。

當時，班上已經決定演課本劇，並且劇目也已經定為《竹取物語》。由於劇中的老夫婦只是過場，五個求婚者也都是反派，所以，最為關鍵的兩個角色，便是輝夜姬和天皇了。由於班上男生的數量不多，挑完五個求婚者后，也沒有天皇的合適人選。於是，便決定由女生反串出演。

下課後，以向坂為中心的那群人便有意地表現出了對我寫作劇本的支持。比如，輪到我的值日向來都是以同班次的人早退，而由我一人慢慢完成。這一次，向坂黨人們便以「給予我更多寫作時間」的名義，代我完成了此次值日。

「這水裡不會有什麼機關吧？」

「一面結好於我，和-圖-書讓我在劇本里多給天皇一些戲份，同時，壓低向坂，也就是輝夜姬的戲份。」

「當時見到比輝夜姬還漂亮的天皇，自然是全場轟動了。」一邊的奈惠道。「從現在的經驗看，淵子的臉對年下殺傷力巨大。後來，不少當時中一的後輩報考霞浦，為的就是再和淵子見面呢。」

病自然是裝出來的，小林的想法，就是在前期全力配合排練，使我們根本不去做天皇一角的替補預案。到了正演當天，再不辭而別，讓我們既沒有時間找替補，又不能改劇本，以此讓向坂黨在演出時大失面子，順帶著，也報復了當時選擇向坂的我。排練時之所以連台詞的修改、服裝的試穿都毫不縈懷，則是她根本就不打算參与正演，那麼，這些東西與她便根本無關了。

「自然。一群人莫名地對你示好時，也必然會有一群人在背後磨刀。」

「的確。」

「劇本是我寫的，多多少少我還全盤記得。如果不介意的話，這個角色由我來演，怎麼樣？」

「事先有了準備，自然比猝不及防更能遊刃有餘。我沒記錯的話，你怕被人撓癢吧？」

於是，無論是在劇本定稿還是排演的過程中，我都在刻意留心小林一黨的動作，生怕他們的驟然發難。出人意料的是，小林一黨居然都沒有任何動作，小林本人，甚至十分配合地在排練中扮演著天皇的角色。這令其他人有些出乎意料。

「那你還疑心什麼？」

兩派相爭，最後漁利，在文化祭上出了風頭的人是我，這恐怕是兩派人始料未及的，我也因此繼續遭受班裡絕大多數人的隔絕。不過，如果是現在的我的話，或許會在人選的二擇時，就將皮球踢還給老師了。

「但你自己撓癢的時候，卻感覺並沒有那麼癢。道理也是一樣的。」

國中的文化祭自然只能算是小打小鬧。只有一些不需要太多服飾的唱歌跳舞，或者課本劇、器樂棋牌等等，連模擬店或娛樂屋都不被允許。當時，班裡的意見，有八成是和-圖-書傾向於課本劇，所以大的方向很快便確定了。然而，在具體細節的選擇上，卻出現了分歧。

「那麼，還有一方面呢？」

班裡有將近二十位女生，但女角只有輝夜姬和天皇（老婦人的戲份可以直接忽略），故而，一些將文化祭看得很重的人便對輝夜姬有了很強的慾望。由於當場沒能統一意見，所以，便定在第二天的班會進行票選，第一名演輝夜姬，第二名演天皇。雖然天皇是僅次於輝夜姬的角色，但輝夜姬的實際戲份還是高出了天皇數倍。所以，還決定由票選第三名充當輝夜姬的候補，而實際戲份並不多的天皇則沒有安排候補。

「自然可以，桌上有杯水，你可以喝了它。就當這是我平時喝水。」

「能不能試驗一下呢？」

「那也真虧了你喝的時候，表情那麼自然。」

「這樣安排，說不定這次課後，想演輝夜姬的人便會四處拉票吧。」我心裏如是想著。我在課本劇里負責的是劇本寫作，沒有投票權，所以我倒是能以完全中立的眼光去思考這件事。寫劇本是件吃力不討好的辛苦活，班裡沒有誰自願去做，便推給了平日里就表現得有「文學氣質」（也僅限於此時，他們對我的神神叨叨會用「文學氣質」來稱呼）的我。

奈惠這才端起了水杯送到嘴邊。然而，她喝過一口之後，臉色變得難看，表情也驟然扭曲了起來。

畢竟，事情有些時候不能做絕。

自然，向坂的意思就是進一步壓低小林的戲份。然而，我將她的意思轉告了小林之後，她卻很平常地接受了。

果不其然，幾位對輝夜姬一職抱有相當執念的女生，班會一結束，便紛紛聚集了自己的支持者們商討。後來，一些男生也被拉了進去；再後來，幾個小圈子越來越大，坐在原位上的人越來越少。到後來，只剩下了幾個沒有投票權的人。

「那一杯本來就是白醋，我放在書桌上去除異味的。」

「比如說？」

「那麼，淵子你要怎麼提防小林一黨的報復呢和-圖-書？」

第二天，戲劇性的結果出現了。有投票權的人是偶數，在第一輪投票后，兩人的票數雖然領先其他人，但這兩人卻是同票。當進行第二輪，在這兩人之中選出輝夜姬的投票時，二人又是同票。

我還在國中二年級的時候，是個被其他人孤立和隔絕的人。現在仔細想想造成當時局面的原因，一方面，或許是把人推敲得比較透徹，很容易便窺探到了別人的隱私；另一方面，則是我並不善於與人交際，說出的話，也經常觸碰到別人不願言及的領域。

「假設我暗地裡配合小林，我就必須表面上敷衍委蛇向坂一黨，同時關照負責燈光服飾的同學。這裏面難保沒有向坂一黨，所以我不太會做出腳踏兩隻船的勾當。小林見我並不配合，自然也必須對我使用一些強制手段。」

「哪兩手？」

「怎麼做到的？」

「自然會有。如果我是小林，我自己都能想出至少十種以前沒用過的方法。」

「奈惠，如果你是小林，面對我選了向坂這個事實，你會做些什麼呢？」

原來如此，看來小林，你打的是這樣的算盤呢。

「戲份不一定就是指出場時間啊。」我拿起桌上的水杯，飲了一口，繼續道。「包括服裝、燈光、台詞的長短音量文筆等等都是可以推敲的。比如，某個求婚者登場，如果他是阿部御主人或是大伴御行，給一束燈光就行了。但如果是石竹皇子和車持皇子，他們兩人的身份更高，所以燈光可以給兩束。輝夜姬出場時，燈光則是四束。至於天皇，我既可以按照主角優先的理由安排三束燈光，也可以按照身份最高的原則安排五束甚至更多。這就是小林可以向我提出斟酌的角度。」

「如果我是小林的話，大概會做兩手準備。」

原因自然是我早就察覺了小林的意圖。於是，我在事前便刻意記住了天皇的台詞。正好向坂提出削減，我趁此將台詞改得更方便我的記憶。此外，服裝也是按我的身材安排的，我穿起來也更為合身得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