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京洛花實
第五章 人心非比花依舊
長橋老師不得不頂班的時段是中午和下午。從她的黑眼圈可以知道,她已經十分睏乏了。那麼,她的正常班次是什麼呢?自然便是夜班了。若是在晚上得到了充分休息,就算要頂下午的班,也不至於如此疲累,以致要在半途把我喊回來。所以,長橋老師的個人計劃應該是這樣,在飛機上睡好,組織入住后開始夜班,若是還有剩餘精力的話,便在上午自行遊玩,否則便補充睡眠。
走到旅館門前,我看見一輛自行車便停在這附近,車上還懸挂著那個活動的宣傳旗幟。看來,這裏的人也在利用著這項活動的便利呢。
接替長橋老師之後,我坐在聯絡室里,思考著應該在三個人回來時對誰提出訓斥。今早,她們三人的預定行程我也大抵清楚:明石同學穿著便裝去遊覽伏見稻荷大社,三宅同學一身名貴衣裝前往二條城,奈惠則是一身浴衣在各個小吃攤位遊盪,不過事前,她也打聽到,八坂神社附近正有街區慶典,可以初步判斷為奈惠的第一目標。
三個人的可能性都被排除,我不得不改換了一種思路:旅館的返回人員記錄空無一人,而屋內有多出來的禮盒,說明來人必然沒有正常地通過出入口。那架自行車停在屋外,難道是以它為跳板,翻窗進來的?
「臉色不要擺得那麼難看嘛……」
我首先想到的可疑人物,自然是我們四人中最可能犯下忘記鎖門這個錯誤的奈惠。理由有以下幾點:明石同學和三宅同學的第一目的地都離旅館不遠,而奈惠的第一目標八坂神社則離得較遠。奈惠雖然行動力強,但步行到八坂神社,也需要相當的體力。奈惠不怎麼吃正餐,這樣,要在早晨堅持到八坂神社再補充能量,應當是需要自行車的。
長橋老師正按部就班執行著計劃,她值完夜班后還有些精力,便在上午租了車自行出遊。孰料,中午時分,店方傳來了那位保健老師翹班的消和-圖-書息,她不得不返回坐鎮。然而,要再值一個下午的班,體力無論如何是不夠支撐了。於是,她在回程的路上買了些權當補償的禮品,然後將我喊了回來。
我裹上外衣,卻依然感到一絲寒冷。這種不適的感覺令我有了起身去房間里再添上一些衣物的衝動。便在我走出聯絡室時,我貌似想到了事情的原委。
接下來是明石同學。她若是騎車在稻荷大社和旅館間來回的話,時間問題綽綽有餘。並且她身穿便裝,騎車也不存在障礙。如果是明石同學騎車前往稻荷大社,購買了紀念品再返回,然後將車子放在這裏,步行去其他景點遊覽。這樣的流程是完全在時間的容許範圍內的。
這已不是保健老師第一次翹班偷懶了。長橋老師被侵奪自由時間的事實讓我不由得把怒火完全轉向了她,包括推測到底是如何忘記鎖門時而產生的負面情感。儘管如此,我必須先判斷出她到了哪裡。
我又恰巧在聯絡室的桌下翻出一些旅館收到的傳單,最上面的一張,恰巧是介紹這個租車自由行的服務點的。這家公司的總部在市內,離旅館不是很遠;此外,在金閣寺、銀閣寺、平等院、石清水八幡宮設了提供同樣服務的支部。
「石清水八幡宮的景色還不錯吧?」我和長橋老師的四道冷冷目光,盯住了走進聯絡室的保健老師。
沿路上,不斷有騎著自行車,車上綁著旗幟標語的青年人從我身旁經過。從標語上的文字可以推斷,他們所屬的組織似乎在這段時間舉行市內自行車出租自由行的活動。這種富有青春氣息的方式自然很受年輕人歡迎,付一點押金,便能領一輛自行車騎遍京都,這對修學旅行中的我們來說倒是個不錯的觀光方式呢。
轉念一想,排除奈惠的理由,比支持這個推測的理由還多。奈惠既然需要大量時間才能在八坂神社與旅館往返,那麼和-圖-書,從旅館到八坂神社,買了東西返回,再離開旅館,所需的時間也大大超出了理論上的最大值。剛才,旅館的樓下停著租來的自行車,說明有人騎車返回,但剛才我重力關門,住宿區卻沒有任何反應。這就說明,返回的人已然又出了門。假設是奈惠騎車返回,那麼,離開時為何不把車騎走?當然,最重要的一點,奈惠身穿浴衣,腳上也是木屐,這樣一身裝束,卻又如何去騎上自行車呢?
於是,懷疑又轉向了三宅同學身上。三宅同學與我並不熟悉,她有沒有犯下這種過失的可能我並不能斷言。她的著裝也不妨礙騎車,二條城的距離離旅館不近不遠,騎車也是有可能的。從可能性上講,雖然沒有特別能支持三宅同學必然騎車的理由,但也沒有特別能排除這一可能的證據。
翻窗進屋放好禮盒的話,目的只能是不欲人知了。然而,為何又忘記鎖門呢?恐怕這並不是最後一趟吧。進屋的人打算多買一些禮盒悄悄送給別人,於是在放了第一盒回去后,又翻窗步行去買第二盒,而正在這個空當,我回到了旅館。
同樣,排除三宅同學是因為其他因素。比如二條城自身陳設繁多,富麗堂皇的性質。二條城並不比寺社等等,它無論是佔地,抑或設施,勝過我們三人的目標的總和都沒問題。於是,參觀這樣的設施,勢必花費的時間也是相當巨大。二條城又是三宅同學的第一目標,自然也反映出她對二條城的興趣最為濃厚。這樣推想下來,她流連於二條城的可能性非常大。在這個時間限制之內,要反應到「有什麼要事,還得買什麼禮物」的覺悟恐怕是相當之難。並且,就算有了某種她必須返回的理由,那麼,屋內沒有人,說明她的要事已經完畢。那麼,她又為何捨棄自行車,反而步行去二條城繼續觀覽呢?還有一點,三宅同學穿著華麗的衣裝,而出租的自行車,和-圖-書其保養和擦拭未必盡如人意。三宅同學注意身份,恐怕並不會騎乘這種非常容易污染其服飾的自行車吧。
明石同學也是思維縝密的人,加上時間充裕,她在離開時忘記鎖門,在我看來,本就比另外兩人的可能性來得更低。接下來,我又想通了幾處,進而也將她的可能排除。剛才的推測,建立在明石同學騎車去稻荷大社,然後又步行去其他景點的假設上。那麼,令明石同學選擇步行或乘車的分水嶺距離,便在旅館距稻荷大社的距離和距目標景點的距離之間。但是,那裡有一棟建築,生生阻斷了這種可能性,那便是此次活動的主辦公司所在的樓棟。
「誰又忘記鎖門了!?」今早四人出門時,我很清楚地記得我走在最後,並且鎖上了房間的門。看來,這段時間,奈惠、明石同學和三宅同學之中有人回來過一趟,並且,出去的時候還沒鎖門。房間里的矮几上有一個粉色紙袋,裏面裝著禮物盒,大概是回來的人暫時將購得的物品放在這裏,然後又出門了吧。
秋冬的午後,陽光失去威勢並不需要太長的時間。只是轉瞬,聯絡室的窗格透進的陽光便不再耀眼,取而代之的是隱隱的微光和逐漸透出的涼意。我摸了摸身邊,幸好記得,帶回了那件在「泉庵」就餐時放在對面坐席上佔位的外衣。
猶記得,我在被長橋老師名義上委託講解題目,實則是長橋老師希望我收束班級里的注意力時,我窺知了她的真意,於是將她隨手翻出的超綱題目換成了更能吸引注意的題目。那時,我在午休期間去職員室送還教案時,她不住地向我道謝,似乎沒有什麼老師的架子。然而今天,她在喊我返回時,卻只說了一聲「不好意思」,其中的待遇差別十分明顯。
解決了午飯問題的我,在銀閣寺略作遊覽之後,便動身返回旅館。倒不是說體力不足的緣故,而是駐在旅館的老師似乎又出了和-圖-書些麻煩。比如那位偷懶的保健老師,貌似又找了個空當,翹掉了自己值班的時段去外面遊玩了。
仔細一想,這樣的情況也不太可能發生。我們來到這座旅館時,四顧都沒有見到特產店。還是我因為要事不得不去另一家旅館,才在那裡的對面買了些點心。也就是說,步行在旅館的周圍,是買不到什麼好東西的。那家「吉野」的點心,我們四人也都嘗過,早就不需要這般隱秘了。
行動力的局限使她不至於太過遠離五個服務點。她既然是偷閑,必然不會滿足於旅館和附近總公司,也就是說,繞旅館的環形路線可以排除。接下來的四條線,金閣寺、銀閣寺、平等院、石清水八幡宮。
明石同學是個精明人,在離開旅館的時候,若是計劃便採取步行,為何不順帶把騎回來的自行車帶去歸還從而拿回押金?自行車也是容易被順手牽羊的物件,一不鎖門,二不看好自行車,這樣的行為實在不是以敏銳見長的明石同學的作風。
只是走馬觀花罷了,我這種喜歡細心品味古迹的性子定然不適合。然而,那個保健老師說不定就騎著這麼一輛自行車晃蕩在京都的街道中呢,這可怎麼找她呢?而且,她既然出去浪蕩,歸屬霞浦的號碼打過去,她也會刻意無視吧。
「淵子,真不好意思把你喊回來。」我們的班主任,長橋老師臨時代替著那位出逃的保健老師坐在聯絡室里。她兩眼帶著黑圈,看來是相當疲乏了。於是,我準備將手中的紀念品先送回房間,便下樓接替長橋老師。
我對於這種忽視安全的性格很是不滿,放下東西出門時,摔門關上的力度也有些重。不過,重歸重,門還是得好好鎖上。
當然,這也是唯一能解釋返回登記簿上為何空空如也的推測了。畢竟,那張登記簿上只登記學生,老師的往返自然不在記錄之列。
接下來的時間里,我查了查旅館的出入記錄。旅館的入口是單一的,在早
m.hetubook•com•com上送出全部學生后,每有一名學生返回大門,都需要進行記錄,以確保每名同學安全。這也是讓老師輪流值守聯絡室的必要所在。然而,記錄本上除了剛才進行登記的我,並沒有任何一個其他記錄。
這根老油條上午還是在老老實實坐班的,然而聯絡室里百無聊賴,她應該早就把能打發時間的手段都用盡了吧。剛才那一疊傳單,最上面一張就是租車活動。恐怕,她上午便是對這張傳單最感興趣,下午才偷懶翹班租車自行遊玩了吧。
不過,我也不知道她的喜好究竟如何。京都古迹萬千,她究竟朝著哪個方向去了呢?她知道傳單上的情報,不比中途才知道這個活動存在的我們。她騎行的方向,應該便是設立了服務點的四個方向吧。在幾個月前的運動會時我便知道,這位保健老師平日是自駕上班的。以她偷懶的性格,卻能在學校保住地位,家境又足以養起轎車來看,她應該是有些身份和行動力的人。不過,培養身份看靜,培養行動力靠動,她既然確定了有一定身份,行動力必然不會特別充足。尤其是在這種偷懶得閑的情況下。
我立刻給三位室友發了簡訊聯絡。她們三人的目的地,不就在其中三條的路上嗎?請她們三位向沿途的騎行者,是否見過這樣一位騎著同樣打著標語的自行車,臉上一副偷懶神情的人?
長橋老師在這幾個月里陡然性格大變的可能性小到幾乎可以排除。那麼,她為什麼此次並不向我屢屢致謝呢?自然是因為她早已準備了謝禮,那便是我房間中的禮盒了。至於她如何進入我的房間,是店方例行清掃忘記關門還是她請求店方打開,這已經不重要了。
這三個人從懷疑對象中排了出去,我又想到了另一把鑰匙的持有者——店方。倘若是店方開門進行例行打掃,出門時又忘記鎖門呢?不過店方又為何會不明不白地給某位女生送一份禮物呢?而且,店方又是不使用自行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