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墨林昔往
第二章 只緣身在此山中
「嗯。知道了。」我回答過這句話,綾見便推著自行車小跑著穿過了庭院,消失在了出門后的拐角。
這種人文景觀,如果打理得好,自然能吸引攝影愛好者付費攝影。當然,致鳴先生作為文化精英,園子的陳設水平是有保障的。所以,只要有人能複原這座園子的生機,當然就能發現致鳴先生的遺產所在。
「或許,這就是出於公正的考慮吧。」
「是的。」
「嘉茂小姐讓我去拿畫冊或相冊的時候,我就相信,答案究竟如何,嘉茂小姐已經全盤知曉了。」
「啊,謝謝淵子,沒必要這麼急的。上了國中,作業量比小學肯定要大出許多吧。曾祖大人文稿的整理,只在淵子閑來無事的時候勞煩一下就好。曾祖大人的後事已經基本都料理完畢,大人的世界不需要我們多操心吧。」
「沒錯。不過繼承這所園子的可是那位婦人啊。」
「嘉茂小姐是第一次來這裏吧?」
「這個地方我或許有些不適應,加上天氣不錯,請允許我出去騎一會車吧。」
宅基以下的東西已經排除,屋頂往上的地方都是可以排除的空氣。我本以為致鳴老先生的「不出荒園方丈」只是平面距離,不過仔細一想,這個限制的確也可以縮小為「荒園」這個立體模型之內。把這個模型拿出來,再根據之前的結論把所有固形物抽掉,剩下了什麼?
如果把園子給了某一位二宮山家的親屬,這份遺囑便很可能秘而不宣,而這所園子也難保不被挖地三尺。而像現在這樣,園子的所有權被一位沒有參与權的人佔有,那麼,所有有參与權的二宮山家親屬便都擁有同樣的知情權。而且,園子並非自有財產,也無權隨便毀壞。
「說到七七,算來的確也快了呢。」綾見想了想,似乎也回過了神。「說起來,大人們打算在七七解決一件事呢。」
「也就是說,這筆財富只藏在這個園子的範圍內,不拘於形式,藏匿方式很隱蔽,而且歸第一個發現人所有。致鳴老先生大概是這個意思吧和-圖-書。」我拿著整理完的這幾句話想著。
「嘉茂小姐已經知道底細了吧。」手裡拿著一些照片的喜連川女士出現在我身後,不過她的表情似乎頗有深意。的確,這所園子在興盛時,也只是比現在更有生機一些。或許,我也沒有必要去看那些照片。
通過之前的工作,我們可以得出以下的一些結論:一方面,是這個園子里並沒有什麼顯眼的值錢物品。喜連川女士自有住宅,只是定期和有人到訪時事先打理一下園子,並且管理出入園子的許可。以此行使所有權。在無人定居的地方長期放置值錢的物品,難免人多眼雜。另一方面,園子的陳設也並非值錢的東西。這段時間,致鳴老先生的兒女們為了這件事,已經帶來過無數位各行各業的鑒定師。在確定了致鳴老先生不破壞園子的意願下,在園子里東翻西找過後,已經可以排除這個可能。換言之,之前所有人所做的工作得出的結論是:排除了園子里的一切可見固形物是遺產的可能。
「喜連川女士一看就是見多識廣,我們的來意肯定早在您料中了。」我從之前的打量中判斷出,對方是個精明人,所以我也有意把話說得有些鋒芒,打算看看她到底拿出了幾成實力。
土壤和草。難道荒園的植物里,有什麼非常值錢的珍品植物嗎?恐怕不然。同樣根據綾見的敘述,我們可以確認,綾見經常來這座園子玩,而玩的方式則是在園子里拔些花草,做一個花冠或草戒指之類的。小學的綾見自然年少無知,如果種有珍貴花草,難保沒有被拔去的危險。而現在的喜連川女士依然如此精明並且確信,就說明它依然以某種形式存在著。就算珍貴的花草僥倖躲過了綾見而活到了現在,沒有長期的打理,花草早已全部枯萎。我在停車時便已確認了這一點。
這些天來,二宮山家的大人們想必已經無數次踏進這所園子的大門了。而隨行的想必也有善於發掘各種珍寶的各行業鑒定師。如果這筆遺產的形和-圖-書式是某種不起眼但值錢的玉石、木料、紙張、瓦片等,應該也早已被發現。
不過,當我試圖探問她與老先生的關係,亦即間接向綾見證實我的猜測時,卻被她似有意似無意地岔開了話題。
身在局外,一眼自明。
喜連川女士的目的,我判斷為探問我意向中的「遺產藏匿點」。出於文化素養的積淀,我確認了房間里的擺設既正常,又廉價,並沒有所謂「中意」的地方。
「喜連川女士才是目光如炬。」
「富子阿姨,您好。這是我的朋友嘉茂淵子。」
「像這種必須破壞園子才能發現的手段,我不覺得愛惜園子的致鳴老先生會使用。」我模擬著致鳴老先生的心理,如果把遺產放在不得不破壞園子才能到手的地方,實在不像他的主意。
在綾見的介紹下,我同這位喜連川富子女士認識了。從她的話語里聽得出來,她的確也是一位對致鳴老先生極為推崇的人。我一邊和她對話,一邊讓眼角的餘光四下遊走,打探著房屋的里裡外外,順便尋找著可疑的地點。當然,這樣做對喜連川女士不免失敬。而且從我的相面經驗也能判斷,這位喜連川女士也是個精明人。所以我也不掩飾自己的分心,與她達成一個兩下的默契自然最好。
「就像喜連川女士對我們來意的態度一樣,我也只敢說一個揣測罷了。」
「為什麼需要那種東西呢?」
「啊,請便。」
「綾見嗎?……是的。現在大概抄錄了三成左右。如果需要的話,全篇的句讀已經完成,已抄錄的三成的註解可以先發給你。」
我和綾見便夾雜在這耀眼的光斑中,騎著自行車到了那座荒園。似乎是由於進了街巷的原因,人流雖然依舊,但卻沒大道上那般刺眼。擁有這座園子的婦人已然得到了事前預約,園門上的鎖已經打開,道路也打掃得一塵不染。我們推車進了園子。
在得出這個結論的時候,我的第一反應是遺產還在宅基以下。比如地底的貴金屬、石油、礦脈等等。不過這個https://www•hetubook.com•com假設很快就被我自己否決了。一來一片宅基,就算有這些東西,持有量也終究有限,個人要開採這些,其開採成本就遠超過了收益的期望。若是以此消息換得政府徵用,這座園子也要被毀壞,從喜連川女士在致鳴老先生身後一直打掃來看,這明顯有違老先生的初衷。
「那麼,嘉茂小姐比較中意這個園子的哪裡呢?」
「我倒是更中意這所園子本身吧。」
靈感來自我之前的兩段觀察。在臨近園子的街巷中,我注意到,人流不如之前那般刺眼。刺眼的原因自然是淺色的衣服反射陽光所致。所以,園子附近的人流大多穿著深色衣服。之前舉了兩個例子,一個是街道工人,這個職業在街道上的分配大致是平均的。所以,園子附近較多出現的,自然街頭攝影師。
於是,「固形物」從木材、書本等有價物,擴大到了包括花草、磚石等常見物,甚至說一切現在的固形物都被排除了充作遺產的可能。其實這個結論早就該得到證明:園子的所有權已經歸屬喜連川女士,這裏的任何一種固形物,其所有權也都屬於她。老先生的遺囑中所提及的這筆財產已確定在荒園範圍內,如果是固形物,便必然與已全部移交給喜連川女士的園子所有權產生衝突。
「也只有實地去看看才能知道了。」我雖然喜歡思考,但並不喜歡動身。不過這次的問題,不親眼見識,似乎終究是無法得出答案的了。
「停在園子里的路上,隨便哪裡都行。」
致鳴先生的這筆遺產,乃是園子的使用權和收益權等等。喜連川女士獲得的,從頭到尾,只有所有權。換言之,她無法干預擁有使用權的人對園子的使用。
「那麼淵子,過一個小時我來接你,或者你有了什麼發現,直接給我打電話,沒問題吧?」
「那麼,明天正好是周末,我先和那位婦人約一下,然後我陪淵子一起過去怎麼樣?」
「哎呀,是綾見啊。還帶了朋友來玩嗎?」
「嘉茂小姐果然眼hetubook.com.com光獨具呢。這也是你們的來意吧。」
「那麼,它究竟藏在哪裡呢?」
「也是啊,等她再大一些吧。」
「會不會是藏在夾壁或是地底深處呢?」綾見這麼問過我。
「好的。那麼我先繼續抄寫文稿了。」
「車要停在哪裡呢?」
「遺產這種令人眼熱的東西,倘若真的存在於現在的園中,又不是什麼掘地三尺才能發現的物事,或許早就被捷足先登的某人發現了。所以我換了一種思路,在過去的園子里找找。」
於是次日,我難得地出了趟遠門。時值夏日,街上的人流中,主流裝扮是淺色、單薄的衣褲和遮陽帽,不過也夾雜著一些身著厚重衣服的人們,比如依然穿著厚馬甲的街頭攝影師、身著長袖制服的街道工人等。
綾見似乎早已等的不太耐煩。雖然她懷有對「遺產到底是什麼」的好奇心,不過我打量房屋,和喜連川女士交談的過程太過漫長,加之她雖然是一個繼承人,但對於「走程序」這種繁瑣的步驟還是有些不屑的。「就算淵子幫我找到又怎樣,還不是被老爸變著法拿走」的心態,驅使著她在聽過了一陣子,生厭之後,便推著車子走出了園門。
「所以,喜連川女士,有沒有這座園子的畫冊或相冊呢?」
現在這種言辭間的交鋒,自然是我長於綾見。在和喜連川女士互相試探了一回合后,至少,我把她當成了一位精明的中立者。接下來,自然是正式尋找園內的藏匿點了。
一旁的綾見自然聽得不明就裡。畢竟她從小學開始,語文成績雖然好,但大多是囫圇吞棗地接受我的指導,就像我的數學一樣。她在小學時就能把方程、三角函數等等玩弄于鼓掌,而我也只能生搬硬套她給的公式。
接下來的幾天,我的課餘時間都投入了整理綾見的曾祖致鳴老先生遺留的《吟稿》工作中。之前也有提及,第一步工作便是摹寫一遍全文。由於這個字體兼具飄逸和凝重,我一邊摹寫時,還一邊玩味其中的筆法,以至於抄錄成本的進度異常緩慢。不過這https://m.hetubook•com.com些天來,綾見倒也顯得不甚著急,雖然打過電話來確認進度,但她從未表明過需要加速或者限定期限完成的意思。有一次,她是這樣和我聯繫的:
「寫本幣帑,不出荒園方丈。真相不定,自非真金白銀。之天入地,未必尋得蹤跡。權歸先見,他人毋以置喙。」這是老先生那份文件中的文句。由於全是漢文,綾見在複述這些時,讀得很是艱難。我也是在她隨即附上了解釋后,才確認了這些句式整齊的漢字的寫法。
於是,我學著綾見,將自行車倚著一面矮籬停放,並且把車和矮籬鎖在了一起。那位婦人戴著三角巾,身穿長袖家居衣,還系著長身圍裙,看來她正在清掃屋內的衛生。現在因為我們的到來,她正站在檐角下等候著。
「不過我也不打算告訴綾見。」我只是淡然地說著這句話。
「那麼,請稍等,這裏的確有一些過去的照片,請等我去裡屋找找。」
綾見所說的事,一言以蔽之,就是致鳴老先生的遺產並非表裡如一。雖然老先生看起來堅守清貧,安居荒園,實際上還是有一筆不小的財富留在了銀行里。這個事實的存在記錄在園中房屋的神龕下,被荒園的受贈人,那位指引綾見的中年婦人在整理房屋時發現,並在公開場合交給了二宮山家。神龕中的文件類似於一份遺囑,寫於十五個月前左右,似乎還印有公證的印章。於是它的可信度自然無人懷疑。對於這筆財富,致鳴老先生似乎並不打算按一般的繼承原則分配,而是給所有有權繼承這筆財富的人出了這樣一道考題:
「話是這麼說沒錯,不過受人之託,定然要忠人之事。」掐指算來,致鳴老先生的七七忌日也所剩無多,於是這個日子便成了我給自己定下的時限。「老先生七七那天,綾見也是要到場的吧。那時候,如果整理好的文稿能夠問世,也算是對老先生的一種告慰吧。」
「昨天綾見和我打電話的時候,我大概對綾見和嘉茂小姐今天的來意有了個大概的推斷,我冒昧揣測一下,錯了可不要見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