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白髮紅眼的智者
第一章 飛鴻踏雪泥
「嘉茂同學是讓我去職員室嗎?」天森的話里透出明顯的心灰意冷。
「但是石動同學是因為嘉茂同學才被喊去職員室的吧……」
友江中學雖然規模不大,但也具備各項基礎的校園活動。雖不能和現在霞浦高中的豐富多彩頡頏,但上半年的體育祭和下半年的文化祭倒也具備。文化祭的氣氛雖然也不甚熱烈,但憑藉一些精彩的活動,還是能為其添上一抹亮色的。比如說,我在國中二年級時的那次文化祭,憑藉課本劇《竹取物語》而在校內著實出彩了一回。
文化祭結束后的周一,我在一如既往的時間徒步登校。當我站在鞋箱之前,我似乎感到了事情的異樣——教學樓里的各個死角,射來數道充滿惡意與窺伺的視線,當然我對這一點已經習以為常。而從鞋箱的換氣葉窗中,飄出了我並不熟悉的異味。
不過,對小打小鬧的報復已然無關痛癢的嘉茂淵子也令他們並不願意僅僅把報復停留在小打小鬧的層面。同樣,「出一口惡氣」的心理作祟,也使得他們亟盼能有一個對嘉茂淵子狠狠報復一番的機會。然而,在這些人眼中,嘉茂淵子雖然惹厭,但也確實不好對付。這個傢伙的思考迴路有如妖孽,無論這些人事前計劃得再如何周詳,實施后總被嘉茂淵子找出了蛛絲馬跡,進而在班主任林老師面前告這些肇事者的黑狀。
「嘉,嘉茂同學啊,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
誠如此,向坂和小林現在正盯著宣傳欄上我的照片而切齒。儘管她們的內心也承認,穿上古典盛裝的嘉茂淵子的確氣質出眾,令她們也不禁動心,但風頭被搶的怨恨顯然超過了這份歆慕。於是乎,班上的兩大勢力,在文化祭后便產生了聯合的勢頭,開始集中對付起那個班裡本就排斥的對象來。
判斷出男生踏足土場后,我便將目光投向了我眼前的這一排排鞋櫃。由於登hetubook.com.com校的路程大半是水泥路面,鞋底的灰塵存積大概都能有一個概念。唯有今早踏進土場,還出力運動過的人,鞋底的泥土定然比一般要多。同理,如果計劃中注意到這一點,進而刻意清洗過鞋底的話,那麼必然有一雙鞋底,泥土痕迹要比其他要少。所以,找出這雙鞋,再根據鞋箱鎖定所有人,或許便能找到實施這個計劃的男生了。不過,鞋箱上並沒有名牌,沒有當事人在場的情況下,就算找到了,我也不能說完全肯定某個鞋箱就屬於某個人。料想,實施者現在早已換上了室內鞋藏在教學樓的某處,若是以換鞋時機確定鞋櫃所有人,一來要等到下午放學,二來或許實施者在這一天里恐怕又會想出某些破壞證據的方案。還是得現在拿出方法才是。
出彩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一方面,由於我本人對古學的興趣,劇本的言辭與編排倒是都有遠超俗言媚語的自信。另一方面,因為機緣使然,此次演出的設備、服飾等,都是質地考究、做工上乘的精品,而我們竟因有一位同學家中經營這個行當而得以免費使用。不過,大眾人群注意的似乎並非這兩點,他們所關注的,似乎是一位在演出中表現異常搶眼的演員。
不過,也幸虧在鞋櫃前多站了一陣子,我得以想出了最終的方案。放學后,一名叫石動的男生被喊去了職員室,理由自然是我告的黑狀。
「那麼,天森同學是否知道我手上藏著一面鏡子呢?」在向她講述完我判斷的理據之後,我揚了揚模擬拿著化妝鏡的手。
鞋箱雖然平時看著狹小,但有著能放進室內鞋的深度,要放進能把鞋箱污染得一片狼藉的泥土,其總量也不在少。這些泥土帶著氣味,我套著衛生袋試著觸碰后,也發現它尚且濡濕鬆軟。因此可以判斷,這些泥土應該是在不久前採集。hetubook.com.com倘若是昨晚隔夜的泥土,在現在這個乾冷的天氣下,表面也該有硬化的現象。所以,我相信這些泥土是實施者在今早,枝葉上還有露水時收集的。
收集泥土同樣需要鏟子一類的工具,具體操作則是鏟起土,然後傾倒進盛裝具中。想象這個操作,我認為這需要超過一人的配合。由於是提早到校收集泥土,但畢竟有著開放登校時間的限制,加之我也算是有登校提前量的習慣,所以,留給他們收集泥土並放進我鞋箱的時間並不多。鏟起泥土,面對不定型的袋口,倉促間是很難放進去的,必須要有另一個人撐開袋口才行。故而我有理由相信,這是一個需要多人配合的任務。
隱藏在教學樓各個死角的目光,在見到我打開被暗算的鞋箱后便散去了大半,但我卻沒有感到完全的消失。充其量也就是幾乎消失的程度。按常理說,事不關己的人看到這裏已然心滿意足,但為何有目光留下呢?定然是出於另外一層心理。或許,這便是實施者在親自挑戰以「狡計」聞名的我時,心下憂懼的作用使然吧。
「倒也不是這樣。」我轉過身,打算走出教室。「石動同學似乎將事情自己攬了下來,我只是告訴一聲,你不必為此擔心而已。」
「啊……」
自然,被欺侮上頭的瞬間是很難撫平心下的報復慾望的。於是,找出實施者自然成了我的第一反應。然而我的室內鞋已被泥土臟污,自然沒法走進教學樓。所以,我便趁便待在了鞋櫃前。一方面,我得保護一下現場,我的存在也會使那些暗算我的人不至於輕易接近,以便教職員到來前沒有其他同夥來破壞證據;另一方面,我也認為鞋箱附近更是線索集中的好地方,從這裏著手排查是最為適宜的開始。
「我剛從職員室出來,事實就是這樣。」我緩步離開了教室。
於是,我藉著身和-圖-書體的遮掩,暗中取出了書包里的另一樣東西——化妝鏡。藉著這個小鏡子,我可以掌握到窺伺者的神色,也得以知道她到底是誰。接下來,我藉著在鞋櫃處來回走動,從鏡子中觀察著窺伺者在我停留在每一個鞋櫃前的神色變化。果然,我走到印象中屬於她的鞋櫃時,她的神色卻並未遽變;而我試著打開另一個鞋櫃時,她的神情也陡然有了反應。這更令我證實了之前就有的一個猜測——他們在實施完這一計劃后,和另有接應的一班人馬交換了鞋櫃。不過,我終究是憑藉這面鏡子找到了天森。
還有,就算確定了男生,那麼女生又該怎麼確定呢?由於沒法進入教學樓,我只好站在這一排屬於我們班的鞋櫃前來回走動並思考著。直到奈惠登校,發現了我的窘境,向班主任說明情況並拿來了一雙來賓鞋之後,我才得以來到班級里。
我身著天皇盛裝演出的照片正張貼在校門口的宣傳欄里,旁邊的配文也大抵是「意料之外的和風美人」一類的讚譽。意料之外,也就必然有一個「意料之內」,也就是說,出現在這個版面上的人,照理說並不該是我。
男生負責鏟土,女生則撐著袋口。女生要承接男生鏟離地面的泥土,必然不會把袋口舉離地面太遠,因此女生採取的必然是久蹲的姿勢。久蹲自然不便於移動,但蹲下時身後的裙擺會有擦著地面的危險。所以,出於潔凈的考慮,她自然會選擇一個能夠離土場較近,卻絕非土場內部的地方。也就是說,可以確定女生站在土場的邊緣,而雙手舉著袋子伸進土場內部。進一步推論,男生也不可能站在土場邊緣鏟土。每彎腰鏟一下,轉身放進袋口,對腰力的消耗未免過大。所以,模擬的正確動作是男生站在土場內部,鏟起泥土后,順勢向前放進袋口。
「是啊,就算鞋子好處理,終究還有一樣不好處理的東m.hetubook.com.com西。」
多人配合,又要儘快趕工,所以也不會有什麼交換分工,即鏟土和撐袋口|交換工作的冗餘動作。這麼想來,便能得到一個推論:鏟土和撐口袋的工作,勞力付出懸殊。班裡並沒有什麼體力特別出眾或特別孱弱的人,因此可以相信,參与實施的二人為一男一女。倘若是同性,那麼勞力付出的不平衡,會讓二人在邀功或是推卸責任時產生微詞。既然是一個周密的計劃,會商時,倘若指派的二人同性,又沒有懸殊的體力差距,那麼在當場恐怕就會對分工有意見吧。所以,唯有一男一女,才能使收集工作在雙方都無怨言的情況下儘快進行。
儘管這樣,當兩個集團聚在一起的時候,「群策群力」的意識再度給了他們挑戰嘉茂淵子思維的勇氣。一番秘商過後,他們拿出了一個自以為得計的計劃。
所以,就算石動和別人交換過鞋櫃使用,我也依然能夠確定實施者是他。至於如何確定同行的女實施者是天森,則是另外一層機緣。
向坂,便是自詡天生麗質,自認為理所當然應出現在宣傳欄上的這個人。她和另一個名叫小林的人,是班上兩大勢力集團的領導者。由於我作為編劇的隨機選擇,她的集團幾乎包攬了此次《竹取物語》全部主演的陣容。不過,陰差陽錯,我代替了意圖作梗的小林出演第二主角天皇,更因為編劇與氣質的原因,使得台詞和服裝更與我般配,從而取代了主演輝夜姬的向坂,成為了此次文化祭上最耀眼的那個人。
此時的班級里,則是由幾個人做著值日。由於掃除工作也大抵完成,其他人已經帶著垃圾袋離開,教室里只剩下一名叫天森舞的女學生獨自填寫著班級日誌,看來她也即將離開這裏。然而,她似乎感受到了某道目光。抬起頭來,發現這道目光來自一個她並不願見到的人。
「石動同學和我又沒什麼交情,怎麼會……
www.hetubook•com•com」天森在我的身後猶疑著。這麼多泥土,出於潔凈的考慮,必然不會是手捧,而需要用塑料袋等盛裝容具攜帶。而且,由於滲透的擔憂,也不能放在書包里。拿在手上,更是會受到門衛的盤詰。所以我認為,最適宜的方式,是將盛裝容具放在書包里,進校后再拿出來,在校內能收集泥土的地方,比如花壇等處臨場收集。
那便是衣服。在收集完一袋泥土之後,終不至於是徑直丟在我的鞋箱便完事的,那樣談不上破壞。我相信,實施者肯定還有從袋中倒出泥土,然後塗抹在我鞋箱四處的動作,才能使鞋箱里一片狼藉。不過,鞋箱狹窄,動作施展不開,在此過程中,實施者的手臂肯定也會被飛濺的泥土沾上。現在是秋冬季節,校服也是長袖,因此,只要留意衣袖上有沒有泥土斑點即可。然而,想到同樣可能清洗衣袖的情形,定位目標時便多了一種選擇:要麼衣袖上有泥土斑點,要麼衣袖上有清洗過的濕潤痕迹。畢竟,在來不及專業乾洗的現在,水跡是沒那麼容易干透的。
「洗過了鞋底還不算,甚至找了另一個接應的男生,把鞋櫃臨時對調了。就算是我,也承認,這樣做的確是把鞋子這條線索完全地切斷了。」
我並非特別的潔癖,所以也只是勤洗室內鞋,保持鞋箱無味而已。現在飄出的這股氣味,令我感覺到這樣的事實——鞋箱里被放進了某些不屬於我的東西。當我取出常備的衛生袋裹住手,再打開鞋箱時,我發現果然如此:鞋箱里被放進了濡濕的泥土,還帶著枯枝爛葉,因而散發出了那種雖不令人過分排斥,卻也不願接近的氣味。自以為奸計得售,當我抬起頭來,潛藏在各個死角的視線幾乎不約而同地消失了。顯然,這並非單人實施的行動。聯及近幾日的故事,我很確信這是班上又一次發起了針對我的報復。
「石動同學好像被林老師喊去了職員室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