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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金花

作者:趙淑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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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十六

「我一天不見你都不行,沒有你在身邊好像沒著沒落,沒你陪我睡覺我就睡不著。這一個月,我沒有一天不想你。金花,小妖精,你把我的魂兒給勾去了吧!」
「洪老爺,趕明兒素芬專給你老磕頭去。」素芬裊裊婷婷地站直了,聲音嬌脆中有悲切,頗有戲台上蘇三進按察院受審時的情調。在朦朧的月光下,他那白玉一般淨麗的皮膚,柔如春|水的眼波,直看得洪文卿都呆住了,心想:這不是造化弄人嗎?明明是個男兒身,偏偏比個真姑娘還嬌柔艷麗,怪不得那個姓張的商務官非要他陪宿不可呢!
「哦?」光緒皇帝彷彿在聽說鼓書,神往得似乎忘了皇帝之尊,眼光裡流露著一般少年人的單純和好奇。「你剛才說,威廉第二召見了你好幾次?」
洪文卿獨自在裡間吃,洪升和阿福阿順在外間吃,熱麵湯一下肚,主僕幾人的胃口大開,吃得津津有味。
「唔,」光緒皇帝仔細聽著每一個字,待洪文卿說完,隱隱地嘆息一聲:「中國確實太弱,非圖強不可!」他想想又道:「朕看到總理衙門的奏摺了,知道你在俄國買到秘本的中俄交界圖,中俄為了邊境界限的問題,交涉了許多年,始終不得要領。這個秘本地圖對事情會有些影響嗎?」
「你年紀大了,站著回話吧!咱們大清朝多年來閉關自守,在外面沒有一個朋友,吃了不少虧。現在看出來,洋人有許多事物確實值得一學,與他們的友誼也十分重要。你要說得詳盡些,朕願意聽。」光緒皇帝見洪文卿說著忽然頓住,以為他跪著回話吃力,便用體貼的口吻說。
「如果他說幾句閒話,我會裝沒聽到。可是他太無禮了,簡直……簡直是有意挑戰,公然當眾侮辱我。」想起繆征藩在聖彼得堡的態度,洪文卿激動得聲音也提高了。他把事情的經過大約敘述了一下,道:「你說,這樣囂張粗野,要是換個別人,能受得了嗎?何況我是他的上官!」
蘇園前後四個套院,前院待客,後院住家,第二進院子中央有個小小的湖,左手一座假山,右手一座小亭連接著迴廊,迴廊曲折幽深,盡頭是直通後院的月洞門,門內又是一番天地:寬敞的四合院房子,紅柱灰瓦,朝天井一排透亮的玻璃窗。天井中間鋪著灰色的大方磚,四周沿牆種著梅樹、桃樹和高過院牆的大棗樹。
「夫人路上勞累,已經睡了。」洪文卿說著已把金花往上穿的襖強行脫了下來,要繼續解她貼身內衣的鈕子。
駐外使節歸國,各部新任侍郎就職,皇上照例要召見,聽取報告或賜訓。洪文卿兼具兩種身份,光緒皇帝又特別關心與西方各國的邦交,所以他進京第五天就被叫起兒。
「嗯——」金花用鼻子長長地哼了一聲,笑著閃開了洪文卿,「我也累了,我也要睡了。」
「這我倒不知道。要是沒有,春天時候買些金魚放進去就行了嘛!」洪文卿微笑著,也暗中瞟了金花一眼。
素芬對眾人又彎腰施了個禮,才帶著呆在一旁的琴師,邁著小快步,婀婀娜娜地出了旅店,直到素芬穿著淺紫色緞袍、拖著烏油油的大辮子的背影消失了,幾個老爺才互相道了安,離去的離去,入寢的入寢。
「德皇威廉第二有新見解,年紀輕,才華高,做事果斷有魄力,即位不久,就把三朝重臣俾斯麥換下去了。」
兩人調情逗俏的已經滾到床上,洪文卿在軟綿綿的錦被裡抱著金花軟綿綿的身體,靈魂也軟綿綿地出了竅。和圖書
「洪大人僕僕風塵,出使遠洋,辛苦了。你這三年在德、俄、奧幾國,觀感如何?覺得他們對大清朝可懷有敵意?我聽說你在德國與朝野上下都有交往,相處融洽。這對中德兩國邦交是有促進功用的。情況到底怎樣,朕要清楚地知道,你仔細說說。」
「我來陪你睡還不好嗎?」洪文卿不再解金花的鈕子了,坐在床沿上,開始脫靴子和袍褂。
洪文卿想著,便將在歐洲幾年的情形,挑最重要最光彩、能引起皇上注意的,述說了一些。如覲見英國女皇維多利亞,德國俾斯麥首相宴請、會談,德皇威廉第二夫婦接見等等。光緒皇帝很專心地聽著,偶爾插嘴問一兩句。
洪文卿慢慢吃著,忽然聽到正房裡人聲嘈雜,接著有奔跑的聲音,只聽得一個男人道:「擋住他,不許他走。天生的賤坯狗崽子,抬舉他他不懂。我看他能逃到哪裡去?」
洪文卿到兵部走馬上任,辦了交接,由陸潤庠協助,在前門外的小草廠租了一所寬敞的大宅院,找了聽差、老媽子、車伕、花匠等十來個傭人,買了騾車和軟轎,置了傢俱。陸夫人親自指揮打掃佈置,連紅漆大門上的銅環子都擦得黃金般閃亮。
「是的。威廉第二皇帝和皇后,特別向太后和皇上問安,祝中國國運昌隆。」
「洪升,天太晚了,我看今晚上不要去驚動陸老爺,就近找家乾淨的旅店過夜吧!」
洪文卿也沉吟著,神色黯淡。他承認自己管不了金花,但金花的行為決不像大家傳說的那麼不堪。
洪文卿一路上舟車勞頓,渾身的筋骨疲倦得像要鬆散開,哪有閒心打聽誰是大官?誰又是徐三老爺?只道:
洪文卿所乘的招商局大火輪,比運河的長龍船快好幾倍,六七日便到了天津,碼頭上接新官的又是黑壓壓的一群。洪文卿不願招搖,只休息了一夜,便坐上借來的騾車,帶著老僕洪升和小聽差阿福阿順,輕車簡從向京城前進。進入北京城已是深更半夜,街上鴉雀無聲,只有一輪滾圓的朱紅色大月亮孤零零地掛在當空。季節進入初冬,寒風陣陣。洪文卿旅途疲勞,衣衫穿得也不夠厚實,這當兒只想找張溫暖的床,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覺。
「老爺們,我不是耍性子,我是真的不能……」那相公哽咽著語不成句。接著那男人厲聲一喝:「素芬,你往哪裡走?你給我回來。我告訴你,你要是敢不就範,北京城可就由不得你混了。這年頭怪事真不少,連賣屁股的也要講道德了……。」又是一陣戲謔哄笑。
聽到素芬的名字,洪文卿才恍然大悟,何以聲音是如此熟悉。但另外的兩個聲音也不陌生,他們又是誰呢?京師重地,朝廷的官員居然公開迫人賣淫,未免太不像話了。想起赴歐之前素芬對他表白的,要重新做人的願望,及老把弟方仁啟對素芬的關懷,他已是怒火中燒,無法沉默,筷子往桌上一摔,三腳兩步地趕了出去。一出去他就愣住了。
洪文卿一行進了東廂房,見窗明几淨,雕花木床上的枕套被單雪一般白,很是滿意。洪文卿由阿福伺候著換上便裝便鞋,用熱水好好地洗漱了一番,覺得好不舒暢。而這時一碗香味四溢的雞絲湯麵,和幾碟清淡的小菜已經擺在八仙桌上。
徐承煜和繆征藩見是洪文卿,也愣住了,彼此面面相覷了片刻,才聽繆征藩道:「原來是公使大人,真沒想到在這裡遇見。」徐承煜早是一個箭步跨下台階,笑嘻嘻地對www.hetubook.com.com洪文卿作了個揖。「幸會幸會,想不到是洪狀元。是不是我們鬧得太熱鬧了些,擾了你的清覺?」
「唔,」光緒皇帝嘴邊飄起一抹笑意,淡淡地道:「你獻給朕的電動小火車,朕已經看過了,挺有意思的。西洋人的手真巧,小玩藝兒都做得那麼好,真的自然更精采。」
金花在船上捱了二十多天,又沒有洪文卿在身邊,感到活動的空間侷促,旅途漫長難耐。這時跨進蘇園,頓覺眼前一亮,心胸舒展,礙著洪夫人在,不便跟洪文卿說體己話,但兩人眼光交換,情意已在默默不言中了。
洪文卿走進客店,見裡面亭台樓閣燈火輝煌,果然不是小店。而正房的一排五間,窗紙上人影綽綽,吹彈歌唱的聲音劃破夜空,傳遍全院。洪文卿苦笑嘆息:「這旦角的嗓子真不錯,一段《西廂》唱得黃鶯出谷。糟的是我非好好地睡一覺不可,他們這樣吵鬧,怎能睡得著。」
「素芬,聽到嗎?徐大人叫你回去呢!」洪文卿有意點醒素芬。
「哦?洪公使不愧名士風流,各色人等都熟識。」繆征藩彷彿是無意插嘴,洪文卿當然一聽就明白是藉機報復,便也帶點諷刺的意味道:「我原是個不長進的,不像繆兄一般清高。素芬在七八年前跟我的一個把兄弟很熟,所以我認識他。他曾經向我表示,想改頭換面重新做人,正正經經把戲唱好,別的閒事洗手了。他有心長進,我們何不成全他?各位說我的意見對不對呢?」
「喲!老爺怎麼自己動手呢!讓我來伺候吧!」
通常的情形,皇帝賜見不過說個三言兩語,簡明扼要地稟報完就叫跪安。洪文卿這次進殿,竟然足足一個時辰,君臣二人聊得老朋友一般。這不僅使洪文卿本人躊躇志滿,有難以掩飾的興奮,皇宮內外,從太監到大臣,也在紛紛傳議,說洪文卿得到聖上的賞識,不久將會越發顯赫。
「微臣在歐洲三年,托太后和皇上的洪福,工作很是順利,與各國政府建立了良好關係。特別是德國,表現得最是友好,無論官方和私人,都有密切來往……」洪文卿想起自己終日在書房裡撰寫元史,與外界少有往還,幸虧金花善於與西方人交友,活躍在柏林的社交圈裡,否則誰會注意到中國使節的存在?金花立的功勞,由他來接受皇帝的稱讚,使他不免有些慚愧。
「忠君體國的大臣要勇於進言,你有話儘管說吧!」
「老爺先進去歇歇,吃的立刻就來。」掌櫃的說罷匆匆地去了。
「一個月不見就這副德性啊,新上任的兵部侍郎大老爺!」金花噗哧一笑,揪揪洪文卿的耳朵,又揪他的鼻子。
「前面那一片掛燈籠的全是旅店,有兩家很大,在北京是數得著的。老爺先別下車,待我去問問。」洪升說著逕自去問了,過了一會回來道:「那家大店還有三間空房,可惜是廂房,說是正房有貴客,沒法子空出來。」洪文卿擺擺手道:
正房廊簷下站了四五個官員模樣的人,其中尖鼻猴腮滿面怒氣的,是大學士徐桐的三公子,北京城裡最有名的惡霸徐承煜,他身旁高大得像半截塔似的黑臉漢子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硬給免職資遣返國的繆征藩。
「老爺,老爺,分開一個月,金花天天想你,夜夜想你,你要多疼疼我。」金花的身體軟活得像一條蛇,纏在洪文卿身上,一刻也不放鬆地迎合。半睜的眼睛是一汪春|水,微啟的紅唇上飄著放縱的笑容,聲音是慵hetubook.com.com懶的,彷彿來自夢裡:「老爺,我要你,我要你……」
「你本來應該伺候我嘛!你不伺候我誰伺候我呢?」洪文卿一把摟住過來幫忙的金花,把臉貼在她噗噗跳著的胸脯上。
洪文卿雖在海外三年,多半的時間卻都悶在書房裡研究元史,和西方人的接觸並不多,跟金花那種廣交朋友、見識各種新奇事物、在高級社交圈子裡引人注目的情形,不能相比。但他略略描繪一點,陸潤庠夫婦已是聽得嘖嘖稱奇。陸夫人問:「聽說新姨奶奶在外洋過得很慣,還學了洋話?」她抿著嘴笑笑,沒說出的話是:「真是個不正經的女人!」
賜見的場所是養心殿。洪文卿跨過一尺來高的門檻。斂目正容,對著金鑾寶座上那個穿著黃緞袍的影子,恭恭謹謹地匍伏在地。皇帝年輕爽利的聲音湧進他的耳中:
「走了最好,免得碰面彼此難為情。」洪文卿鬆了一口氣。
「臣不敢忘記聖上的叮囑,對兵器很是注意,在德國,參觀了軍火製造廠、造船廠和火車頭製造工廠。臣不是長他人的志氣,滅自己的威風,而是……而是由衷之言。臣有句話,不知該不該說?」洪文卿恭謹地垂下頭。
洪文卿很想像個壯年的偉丈夫一般,把自己與金花的身體緊緊地融在一起。他的額頭上冒著豆大的汗珠,氣喘吁吁的好像要斷了呼吸,「我要……我要把你……哎喲!太……太妙……我要……」他語不成句地說著征服性的話。
「唔,」光緒皇帝的面色又嚴肅起來。「不錯,列強都有覬覦之意,我們非要奮發圖強不可。你可注意兵器了?」
「好意思,好意思!老爺的臉皮好厚,嘻嘻……」
「素芬的事,你也不該插手。徐承煜也好隨便得罪的嗎?為了一個戲子,實在不值得去跟他衝突。」陸潤庠見洪文卿若有所思,便繼續說道。洪文卿沉默了好一會。才解嘲地笑了笑:「閒事已經管了,人嘛!想來也得罪了。料想他們也不會怎樣,隨他去吧!明天我就去衙門報到,辦正事要緊,這些雞零狗碎不想也罷。」
「不過住一夜,管他廂房正房,快休息要緊。」
「咦?老爺怎麼不去夫人房裡,倒來我們這兒?」金花故做刁鑽地撇撇嘴,忙把脫了一半的襖再穿上。
「謝聖上恩典。臣參觀了外國的兵器工廠,應邀看了一次閱兵、一次軍事演習後,可說震動得肝膽欲裂。」洪文卿上前一步,聲音也不自覺地激動起來。「西洋製造兵器的技術,已到出神入化的程度。船堅炮利,洋槍子彈,加上兵士們強壯的體格,要是有一天真來侵犯中國,我們一點招架的力量也沒有。一句話,西方太強,中國太弱。」
「回皇上:臣在俄國買的秘本地圖,是俄國政府庫存檔案中的,應該靠得住。將來若再談判邊界問題,我們這方面也就有了根據,不必受俄國的蒙蔽。」
「依你看,他們對中國的態度到底如何?」
素芬一直垂著目光,木頭人一般站著,任由別人議論他的事,說著他的名字,既不插嘴也不出聲。聽了洪文卿的話,他才緩緩抬起頭,像受驚的小動物似的,用怯生生的大眼睛朝幾個人掃掃,便上前跪在台階上面:「謝謝徐三大人和張大人的恩典,給各位大人叩頭。」那幾個人大咧咧的,連腰也沒彎一下,就受了叩頭禮。素芬最後到洪文卿面前,正要跪下,就被洪文卿扶住,「你快走吧!不必多禮了。」
「回皇上:臣到京的第二天,就到頤和園給https://www.hetubook.com.com太后老佛爺叩安,呈上在歐洲採辦的一些新奇小玩藝兒。」
「是啊,姨奶奶是個能幹人,喲!忘了給親家翁恭喜呢!恭喜親家翁添了千金啊!」陸夫人知趣地改了語調。
「洪公使確實憐香惜玉的,令人欽佩。」繆征藩說。那個姓張的商務官也客氣地插嘴:「我們也沒人認真,不過逗他玩玩,他就當真了。」
「很好,你到底是有學問的人,做事深謀遠慮,有見解。你的奏報朕很滿意。你回來後,覲見過太后嗎?」
陸夫人陪著聊了一陣離去了,洪文卿便把昨晚上旅店裡發生的事,簡略地對陸潤庠說了一些:「也怪,路竟窄到這個樣子!朋友們還沒見面,冤家倒先出現了。」
旅店的掌櫃是個白胖的中年人,聽到洪家主僕的對話,拱著手過來低聲道:「這位大人海涵,暫且稍忍忍,正房裡就快散了。」他把眼光朝正房溜溜,曖昧地一笑。「有大官從外省來,徐三老爺大請客,叫了一群相公作樂子,鬧了整晚上啦!」
「文卿,你是不是有些事做得太過分了?譬如說繆征藩,他說幾句閒話你裝沒聽見就是,何必革他的職?惹得他恨你,到處罵你,你太欠思考了。」陸潤庠不以為然的口氣。那張平日笑瞇瞇的圓臉上也無笑容。
徐承煜把他的猴子眼笑成一條縫,深深地對洪文卿作了揖。「跟素芬說笑話,他以為是真的。吵吵叫叫的,驚動了洪大人,可真不好意思。其實天已很晚,大家都想休息了。」他說著對那兩個擋在門口的僕傭喝道:「你們兩個還站在那裡幹什麼?還不趕快讓路。」
「院子裡亭台樓閣的,氣派蠻好。礙眼的就是那座假山,要是它不擋在那裡,風光可就更好啦!」洪夫人說罷抿嘴一笑,洪文卿和金花立刻莊重起來,不敢再眉目傳情。
「廢話!你兒子一歲又怎樣?又沒人要買你兒子!張大人看上你是你的造化,要多少錢你只管說,耍這一套算是哪齣戲?你一個做相公的,想立貞節牌坊嗎?」還是原先那男人的聲音,他的話引起一陣哄笑,有人跟著道:「整晚上又吃又唱,大爺們玩得都挺開心,讓你這麼一鬧,煞足風景,我看你就識相點,別耍性子嘍!」
「我們現在就進房,你快關照廚房弄點湯麵之類的消夜,吃過東西才好入睡。」
「西方人看中國地大物博,落後積弱,都有覬覦之心。依臣看,德國人很想和英國一爭長短,到中國來做買賣,或得些別的好處。」
「我愛那小湖,裡面有魚嗎?」金花暗中朝洪文卿瞟了一眼。
「你們看這裡還住得嗎?」在一旁引導的洪文卿用帶有討好的口氣問。他欣喜於與金花團聚,別離不過一個月,對他已是太長。
「單獨邀請,那表示對中國是很重視,很客氣了。」
「可不是停了。老爺可以安靜地休息了。」阿福說。
洪文卿一夜好睡,醒來已是日上三竿,阿福伺候他穿衣梳洗時道:「正房空了,裡面的人大清早就走了。」
「我想你已經想得受不了啦!小寶貝,小心肝。」
「張大人到京裡來辦公事,我今晚上在這裡給他洗塵,要是早知道洪大人也在,請來一塊兒玩玩多好呢!我給介紹一下吧!」徐承煜把那幾個人一一介紹了,原來姓張的是個商務官,想來徐承煜這般巴結他,必是有利可圖。但他也懶於為此去費神尋思,只是覺得既然已經挺身而出,就沒有沉默的理由。他注視了擋在門口的那兩個僕傭模樣的人和垂首立在東廂窗下的素和圖書芬一會,很客氣地笑道:「說起來可真是巧,素芬我也認識的。」
臥房在最後一進院子裡。洪文卿和洪夫人住正房七間,金花住西廂房五間,阿祝和新雇的年輕奶媽,帶著德宮住在東廂房裡。當天晚上,金花正在寬衣入寢,忽見洪文卿輕飄飄地走進來。
洪文卿萬沒料到,冤家路窄會到這般地步!對自己魯魯莽莽地闖出來已是後悔不及,他鎮定了一下,強笑著道:「我從海外回來初次進京,見天色太晚,就在這裡落腳,聽到外面的聲音很熟悉,忍不住出來看看,想不到竟然會遇到兩位。」徐承煜笑道:
洪文卿喜好風雅,給新宅取了個名字叫「蘇園」,以示不忘故鄉蘇州之意。當洪夫人率領金花、聽差、丫頭、老媽子阿祝、阿陳和兩個廚子到達時,恰好諸事準備停當。
「是的,很多次。各種大典,慶祝會之類,中國公使照例應邀參加。另外,威廉第二皇帝和皇后,還單獨請過臣和……」洪文卿差點說出「小妾」兩個字,話到嘴邊連忙改了口:「請臣到皇宮喝下午茶。洋人是講究喝下午茶的。」
「不錯,還算寬敞,住得的。」洪夫人說。
「你們聽,正房的吹唱停了。真要散了。」洪文卿滿懷欣悅。
洪文卿聽得出陸夫人話中有話,便鄭重地道:「金花天資聰明,學東西快,德語英語都能上口,這幾年有她在旁邊,給我幫了不少忙。」
陸潤庠一手輕輕地理著小鬍子,沉吟良久:「文卿啊!你我是要好的把兄弟,又是兒女親家,論交情沒有比你我更近的,所以不管你愛聽不愛聽,該說的我就要說。你自從討了金花,就像變了個人。說穿了她不過是個侍妾,在屋裡侍奉老爺太太才是本份,你任著她的性子胡鬧,到外國去招搖,打著公使夫人的旗號在毛子堆裡折騰。你想,別人能順眼嗎?」
「三老爺,求您開恩,饒了我吧!我真的不行……」也是男人的聲音,但嬌滴滴,軟綿綿的。「好歹,我……我也是個男人。我兒子都一歲了,我實在……實在不能……」
「你要我?哎喲!小寶貝,我把你這個……」洪文卿呻|吟著,喃喃著,滿足地醉笑著,但像每次一樣,很快地就鬆懈下來,一翻身便沉沉入睡,像過去的許多日子一樣,留給金花的是一個難熬的漫漫長夜。
主僕四人打點停當便直奔陸府,陸潤庠和夫人迎出來,陸夫人道:「以為親家翁昨天到呢?房間早打掃好了,總不見人來。」陸潤庠朝洪文卿上下打量了一會兒,笑道:「咦!喝了幾年洋水的人,怎麼看不出一點洋氣?說說看,此行的心得如何?」
「我們不如到別處去。老爺等我去問。」洪升說罷就走,洪文卿連忙叫住他:「橫豎只一夜,湊合著住下來吧!」
「謝皇上聖恩。」洪文卿叩了個頭才站起,見皇帝雖然仍是清瘦,但眉清目朗,面色秀潤,眉宇間有股君臨天下的英氣。與三年前相比,宛若換了個人,已不是那個青澀怯弱的少年天子,而是一個真正過問社稷大事、憂國憂民的成年皇帝了。有些守舊的大臣在背後議論、擔憂,唯恐太后歸政後年輕的皇上撐不起大任,他的想法卻正相反。本來就崇愛皇帝,現在目睹龍顏,更覺得一切憂慮都是多餘的,有這樣一位愛國愛民的皇帝,豈不正是蒼生之福,社稷之幸!他聽說皇帝對珍妃極端愛寵。十九歲的皇帝和十四歲的妃子,不正是兩小無猜郎情妾意的年齡!瞧皇上這副青春煥發的神采,便知他此刻的生活是多麼美滿和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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