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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金花

作者:趙淑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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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三十四

「嗯,模樣還不錯,我新買的姑娘名字都帶個鈴字,你就叫鳳鈴吧!」金花端詳著鳳鈴說。鳳鈴低垂著頭,兩眼盯著腳尖,一句話也不答。金花見鳳鈴沒反應,便又自顧自地說了一些,鳳鈴始終不開口。金花開始動怒了,指著鳳鈴道:「你也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不要做出這副嘴臉。吃我們這行飯的,全是苦命人,你好好聽話我不會虧待你,你要是耍脾氣扭著來呵,我可也不是好惹的。」
「喝!原來賽二爺是個大膽兒。那是最好,我們也不用費事了。」獄官估計搾不出油水,便也不再多話,一努嘴巴,三個獄卒全跟了出去,噹噹啷啷一陣響,棺材蓋形的大門已被鎖住。
「咦?你這是對誰說話呢?我放她走,怎麼放法?像嫁碧柔一樣把她嫁掉嗎?不會再有那種事。」金花狠瞪了孫三一眼,轉身對窗子裡道:「你要是有相好的客人呢,不妨叫他來談條件。要是真不想吃這碗飯,想退出班子呢,也得談條件。我花大把銀子把你買來的,就白白放你走了不成?這些年來我對你總還不錯吧?有話不妨明說,總這麼鬧算哪門子的規矩?」
清政府雖然早在流亡西安時就發佈了「變法上諭」,宣稱維新,事實上不過是老罈裝陳酒,王公大臣們同往昔一樣驕奢淫逸,一點新的氣象也看不出。
金花聽這聲音很耳熟,她仰面直視堂上,嘻嘻地嬌笑著道:「哎喲,裕老爺,你別對我拍桌子打巴掌的嚇唬我呀!難道你忘了咱們那一宵之情嗎?」
「對,就是他。那時候他是大英雄,這會他可是個癩狗熊啦!賽二爺沒聽說嗎?他『縱兵殃民,缺額扣餉』,被人彈劾了。要不他哪兒會光顧這個好住處呢!嘿嘿!」
「讓我們這麼希望吧!」金花說。
「他是誰?在哪兒呀?你為什麼不早說呢?」
「昨兒夜裡行的刑,我們還沒工夫管這閒事哪!賽二爺別挑錯,就包涵著一點吧!不過——要是賽二爺害怕,當然我也可以給想法子換換地方。嘻嘻!」
離開五個月歸來,金花漸漸發現家中起了不小的變化。第一個變化是孫三,他不再提著鳥籠滿街溜,也不再跟她拌嘴動粗,他變得溫馴而平和,如果她發脾氣或責備他,也不分辯,反而笑瞇瞇地安慰她,耐心地解釋、開導。金花想不通,是什麼使孫三變了個人?
金花把遇到碧柔的經過詳細敘述了一遍,孫三道:「金玉良言你不信嘛!想想看,我還會害你不成?以後還是聽點我的吧!」
「沈藎——原來是他!」金花反而平靜了。「你們把這樣一個人就……就……」她心中憤慨,話可不敢說出口。
「唔!」金花火熱的心頓時冷透,嘲諷地牽著嘴角笑笑:「看妹妹這氣派,準是唐相公發了。如今妹妹做了貴夫人,又抱了胖兒子,多叫人羨慕啊!可是貴人也太健忘了,怎麼把當初冒死幫助你的人都忘了呢?」
「我?這輩子是沒法子www.hetubook.com.com超生了,做的還是老買賣,哪有妹妹你那麼好的福氣呀!」金花見碧柔只望著她不答話,眉眼間甚至露出不耐煩的表情,覺得多說也沒意思,便也漠然道:「好吧!再見了,尊貴的太太。」
鳳鈴被秀鈴、麗鈴兩個姊妹扶到房裡去了,依然無話。
腳步聲去遠了,空曠的牢房陷在悸人的死寂裡,金花依稀置身於地獄最底層最陰黑的角落,聽不到人聲,嗅不到人氣,窗口透進來的一線微光正在暗淡,碎爛的屍體發出重濁難聞的血腥味。焦慮悲傷與憤怒使金花像被烈火燒著那麼痛苦,五臟六腑灼熱得絞做一團。「沈相公,你明明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是不能說真話的,可是你說了。沈相公,你是個了不起的英雄,有你這種人在,這個朝代也就長不了啦!」她對著地上那灘模糊的血肉說。
「太后老佛爺親賜懿旨,叫把他杖斃。哼!這種亂黨,放著好好的順民不做,要辦什麼報紙,專揭朝廷的短,跟太后和皇上做對。膽子倒大,敢拔真龍嘴邊的鬚子。他要是肯招呢!保不定能留條小命。就是不招。幾根大棍子火辣辣地打下去,連哼都不哼一聲。呵!賊皮子!」
整個公堂上的人,全在色迷迷地盯著金花,錄供的掉了筆,管上刑的站著不動,那位丟了臉的裕大人早一溜煙地從後門逃走。正堂大人見金花目不轉睛地注視他,也無法控制周身的不自在,這使他加倍地震怒:「太不成體統!你虐婢至死,又擾亂公堂,真是罪大惡極……」
「什麼病?不很重吧?」
甬道的盡頭是兩扇厚重的黑色木門,遠遠看去就像兩個直豎立起的棺材蓋子。領頭的獄官噹啷一聲打開門上的大鎖,對金花咧嘴笑道:「賽二爺,委屈了,希望你住得慣。」
金花被人以「虐婢至死」的罪狀告到衙門。名如烈日艷比嬌花的賽二爺成了殺人兇手。事情即刻傳遍大街小巷,像一聲霹靂,震動了整個北京城。
「人誰無死?怕哪門子?這種直到打死都不吭一口氣的人,分明是個英雄好漢。不會變鬼來嚇人的。」金花先把挽著的包袱丟在靠牆的草堆上,自己再坐下,腰桿子挺得筆直。
金花對革命黨倒不那麼仇恨,懼怕。她早看透了清廷的窩囊無用,那些大官們的媚上欺下,滿懷私心。她認為從慈禧太后到守宮門的衛兵,個個都該革新作風。但她是個飽經世故吃過大虧的人,不會輕露顏色,輕出言語,遇到客人們在酒酣耳熱時,或議論朝政,或褒貶革命黨,她只用心聽著,聽多了,誰正誰邪,自有評判。
辦案的五個御史中倒有四個與金花相識,當日跟她調情逗笑,甜話說了一籮筐,有個御史大人還跟她有過一宿風流,這時叫他們怎能板起臉來把她當犯人審?官場的反應尤其令他們為難:為賽金花說情開脫的達官顯要很多,但是倚勢施加壓力要求把賽金https://m.hetubook.com.com花治罪押監,或放逐充軍的也不在少數。幾個御史的住宅門前連夜車水馬龍訪客不斷,弄得他們不知怎樣處置才能面面周到。
「今早上來?他不在裡面嘛!」金花不懂那獄卒的意思。
「整天這麼吵吵叫叫,不分上下,這太不成體統了。我念她多年跟我,對她客氣,這個娼婦怎麼不懂呢?孫三,把門給我踹開,我進去收拾她。」金花說著就要往裡衝。
「算啦!你要演全武行嗎?月娟說的也沒錯,快三十的人了,你該放人家走。」孫三拉住了金花。
「蘇元春?不是跟著馮子材打法國兵的那個將軍嗎?」
鹿大少的宴會上,猜拳行令,唱詩,直鬧到太陽落山才散。老媽子皇皇倉倉地嚷著進來:「不好啦!不好啦!鳳鈴姑娘死啦……」
「對啦!他不在。他害怕,不敢住這屋子,給了我們哥們三百兩銀子的酒錢,我給他換了個地方。」
「要不是貴公使說起,我還真不知道有這回事。想來案子不至很嚴重,我會派人去關照,死罪是決不會判的,公使先生請放心吧!」慶親王客氣而親切,一口答應。
碧柔怔了怔,睜大兩隻毛茸茸的眼睛淡淡地瞅著金花道:「真是不敢認了,是金花姐姐嗎?」
「是啊!牢房哪能跟府裡的客廳比。」獄官斜眼狡猾地瞅著金花。「不過這間跟別的牢房又不同。二爺,你壯著點膽子,跟我瞧點驚人的物事。」
「奇怪,他們放著國家大事不管,專管我!你回去說,我要做什麼是我自個兒的事,不勞他們費神。」金花傲慢地翹著光滑秀氣的下巴,把來人給趕了出去。
「既然打死,為什麼不把屍首收拾了?」
「金花姐姐說哪裡話,我真是沒認出來。」碧柔朝金花上下打量一陣,仍是淡淡的:「你的情況怎樣?」
第二個變化是月娟。從金花第一天掛牌開班,月娟就跟著她,從上海到天津北京,前後整整十年,月娟總是那麼柔順乖巧,她也從來沒有擺出當家媽的身份,彼此的關係很是和諧。但是這次回來後月娟變了,變得對她不假辭色,找碴兒跟她爭吵,每天懶洋洋地睡到近午才起,不是挑剔飯不好就是挑剔菜不鮮,一言不和反鎖上門不見客。弄得金花無可奈何。
自從四個德國軍官來過,金花就成了獄裡的特殊人物,獄卒不敢惹她,獄官巴結她,正堂葛寶華大人板得鐵青的面孔也明顯地鬆活了一些,雖然仍舊拒絕她請求保釋或會見家人的要求,處死和動刑之類的恫嚇話倒是不提了。
「住嘴!」正堂老爺把桌子拍得更響,嚴肅地道:「公堂之上你居然敢胡說八道,膽子也太大了,眼睛裡也太沒有王法了。不給你點厲害看看恐怕你還會放肆。」他說著朝下面命令道:「預備刑具。」
第三個變化是連連地丟東西丟錢,鎖在抽屜裡的金子銀子會不翼而飛,值錢的擺飾和首飾已經丟了七八樣。金花氣和_圖_書得犯了頭痛病,把全院子的人,從馬伕廚子到姑娘,全搜了一遍,沒有絲毫線索。「依我看,說不定是哪個不成材的客人偷的。」孫三說。月娟被搜之後跟金花大大地衝突了一場:「你把我當賊待?你搜出什麼了?別說我沒偷沒拿,就是拿了你什麼也是應該的,給你賺了十年銀子,你還不夠本?我正想跟你攤牌呢!我快上三十的人了,不想賣了,拿錢來,我走。」月娟在屋裡隔著窗子叫。金花怕有客人聽到,急得咬牙切齒。
金花決心掙脫惡運,請來一位出名的風水先生,算算她到底犯了什麼剋星?那風水先生姓金,進門第一句話便說她的房子不好:「陰氣重,犯凶,應該換地方。」並且當場就介紹了一處新居:「房子造得堂皇,在陝西巷,成龜形,開班子準旺。」金花一心要重振名聲轉換運氣,便搬到陝西巷重新開張,一面請醫生治頭痛病,一面用著偏方戒煙。到次年秋天,果然事情一件件好轉,於是她打起精神南下回鄉,給停在廟裡的弟弟下葬,順便也要物色幾個姑娘。
一些傳說在民間流傳:說是南方在鬧革命黨,領頭的名叫孫中山,在英國和日本成立了個什麼同盟會,在日本和南方幾省還辦了幾份報紙,鼓吹革命。金花也聽到這類傳言,她弄不清革命的終極目的是什麼,僅知道是反對朝廷的,因此朝廷稱革命黨為亂黨,抓住一定殺頭。孫三曾看過殺革命黨,回來形容給她聽:「頂多二十郎當歲,眉清目秀的書生,臨砍頭還叫著要推翻滿清呢!哎呀!這些亂黨,膽子好大!居然不怕死!」聽孫三的口氣,彷彿革命黨人全是亂賊暴民,十分可怖、可憎。
黑牢裡關了三天,刑部大堂開庭審案。坐在正堂旁邊的大人砰的把桌子一拍,厲聲道:「賽金花,你知罪不知罪?你行為不檢,敗壞風俗,今又虐婢至死,心黑手辣。我問你話,你要從實招來,不然你就試試受刑的滋味。」
「哦?」金花明白了,原來在跟她收買路錢呢!「他怕什麼?哪個牢房不是黑漆漆陰森森的。」
「天哪!」金花恐怖地尖叫一聲,轉身就往外跑。那獄官擋住她道:「賽二爺,你不能走,這間房是派給你的。」他說著指指地上的屍體,「這死鬼是出名的亂黨沈藎。」
金花在蘇州辦完事,接著到上海採辦什物,等船北上。一天到法租界去逛洋行,剛要進門,迎頭被兩頂停下的小轎擋住。前面的轎子走下一位年輕秀麗穿戴講究的太太,後面的一頂是個奶媽模樣的婦人,懷裡抱著一個白胖的男娃娃。金花立刻認出,這位太太是幾年不見的碧柔。她喜出望外,連忙快步趕上前去,叫了一聲:「碧柔妹妹,還認識我嗎?」
鳳鈴仍然兩眼盯著腳尖,木頭人似的不言不語。金花真的發怒了:「你們把她帶到她的房裡去。這兩天我不叫她,大後天鹿中堂的少爺來擺席,請許多重要人物吃午飯,到時候和_圖_書你給我打扮得光光鮮鮮漂漂亮亮的出來陪客,要是不聽話啊!你就試試看。」
時間過得快,已是光緒二十九年,金花對鏡自照,發現眼角已隱隱顯出皺紋,青春易逝,不由得她不心驚。
「好像是腸子方面的病,從東方回去他的身體就不好,願上帝保佑瓦德西將軍快快恢復健康。」
家裡的瑣碎事弄得金花不勝煩惱,外面陸潤庠和孫家鼐又差人來對她警告,要她為洪家和全體蘇州人留些臉面,停止掛牌營業,「你的所做所為,讓我們都抬不起頭。」那人學著陸孫兩位朝廷重臣的話說。
金花聽德國軍官如此說,非常痛恨慶親王的虛偽,不過也不想在洋人面前拆穿他的真面目,只說了些感謝的話,並順便打聽瓦德西的近況,一個軍官道:「瓦德西元帥和我們公使並沒聯繫。他退休了,住在哈奴瓦老家,聽說正在病著。」
刑部是過大堂、關死囚、施刑罰的地方,可比不得御史衙門那麼有人情味,金花一去就被下到大牢。
過堂在混亂中結束,金花照舊收監,但換了最上等的牢房,不但有床鋪桌椅,也有洗澡盆,而且還可以從外面的小飯館叫菜。金花樂於享受這些優待,但心裡卻不住猜測,是哪位大官替她說了好話托了人情?直到四個德國使館武官處的軍官來獄中探望,謎底才揭曉了:原來德國公使聽說金花犯了殺人罪被押在監,後來又聽說正堂葛寶華聲稱金花是妖孽、禍水,留在世上無非是貽害蒼生,敗壞道德,已決定判她死刑。所以及時找了慶親王,明白地告訴他:「洪夫人對和議貢獻很大,我們很感謝她,如果你們把她處死,我們是不會坐視的。」
陸潤庠和孫家鼐的干涉,越發激起金花的憤慨和不平,下定決心不妥協,誓與他們抗衡到底。她要加倍地振興業務來氣氣他們。但是月娟的態度使她看清,除了放她走路之外沒別的途徑可行,於是她重新買個年輕姑娘,補月娟的缺。
金花由四個獄卒押著走過一條窄長的甬道,地面水涔涔的,兩旁的磚牆高得直通天衢,陽光被擋在外面,一種由潮濕、霉腐和彷彿是屍臭混合成的異味,衝擊著鼻子和眼睛,直逼得人淌淚。
碧柔的態度刺傷了金花的心,一路上鬱鬱悶悶地回到北京,見了孫三捺不住氣憤地道:「當時我要是聽你的話,把那個娼婦留在班子裡就對了。真是婊子無情戲子少義,為了成全她,立山大人白白搭上一條性命,我擔多大風險?搭多少銀錢,多少心思?嘿,今天她身份高了,不認我了。也好,從此再也不做這種傻事。」
金花把牢房細心地尋視一遍,思索著用什麼東西盛起靠窗那面牆角下的乾土,把沈藎的屍體掩蓋住。她在草堆下找出一塊凳面大小的木板,直到小窗上透進冷冷的月光,她才用乾土蓋住了碎骨爛肉。然後她跪在小土丘前,深深地叩了三個頭,嘴裡唸叨著:「沈相公,請受我一拜。」
裕老爺的https://m.hetubook.com.com胖臉直紅到脖頸。堂上傳出隱隱的笑聲。只有正堂老爺毫無笑意,反而把臉板得鐵青。
「不必換,我不怕。」金花揚起下巴頦傲岸地笑笑。
「哎呀呀,鳳鈴,你……你為什麼服毒啊?」金花急得抓住鳳鈴的手連連搖晃。想不到這回鳳鈴竟開口了:「我……我答應……答應他的……不能……跟他,就……就為他死……嘔嘔……我難過……」她斷斷續續語音不清的。
新買的姑娘十九歲,瓜子臉,雙眼皮,穿著藍布大襖,紮著紅布腿帶,看上去像個剛從鄉下來的孩子,卻在小李紗帽胡同的茶室裡混過七八個月了。
「他……是個……當兵的……在……在城外……」
鹿大少是九門提督鹿傳霖的兒子,他席開兩桌,請的全是跟他身份相等的公子王孫。金花一早就吩咐姑娘們梳洗打扮,只有鳳鈴仍是紋絲不動的勁兒,金花到房裡去催她兩次,頭次厲聲命令,第二次順手朝背上甩了兩掌,第三次叫秀鈴去催,秀鈴急慌慌地向金花報告:「鳳鈴的樣子不對,恐怕生了暴病。」金花趕過去看,只見鳳鈴眼珠通紅,喘氣急促,雙眉痛苦地曲扭著,腳邊的地上丟著一個空煙膏罐子。
「天哪!從何說起呀?你們快把她抬到後頭搶救,我得到前頭去了。」金花丟下鳳鈴跑到前廳,風流飄逸的鹿大少正笑容滿面地跨過門檻。
南方買來的幾個姑娘個個綺年玉貌,金花的頭痛病治癒了大半,本人也出面交際應酬,金花班果然應了風水先生的話,生意一天比一天盛,賽二爺又恢復了往昔的艷名,王公大臣、文人雅士、名公子和大富豪,要找尋歡作樂的去處,總忘不了她。
這年秋天,金花收到弟媳自故鄉托人寄來的信,說她弟弟阿祥病歿了。金花自孩童時代就最疼弟弟,捧著信難過得渾身打抖,反倒一星眼淚也滴不出,只反反覆覆地唸叨:「老天爺太狠心了,老天爺太狠心了……」
五個御史連連商量了一天,終於想出個好辦法:不如藉著殺人罪的名目,把案子交給刑部,給他個不露形跡的推屍過界。
日子像正在蔓延的梅毒,外表不見痕跡,內裡卻在潰爛。庚子之役與歐美諸國訂的《辛丑和約》,沉重地壓在中國人民身上,不知哪天才能還清這筆巨債?而新的壓搾又來了,俄國硬逼著訂了《交收東三省條約》,光緒二十八年俄軍佔領營口到期,理應撤兵交還,卻賴著不走,反向清廷提出七項新要求。
金花站在門口向內張望。這是一間與所有牢房隔離的、孤零零的土屋。泥地,泥牆,接近屋頂的地方一口半月形的小窗,透進一線暗淡的光影。金花正待開口,那領頭的獄官又說了:「今兒早上我把蘇元春帶來……」
金花隨那獄官進去,發現屋角的泥地上有片黏乎乎的東西,再仔細看看,才看出是一具打碎的人體,爛肉、殘骨、頭髮,和著烏紅色的血液,一片狼藉。
「不怕?」四個管監獄的都現出意外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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