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二
「什麼方法？」
Ｔｈｅ ｌｏｎｇ ｂｒｏｗｎ ｐａｔｈ ｂｅｆｏｒｅ ｍｅ ｌｅａｄｉｎｇ ｗｈｅｒｅｖｅｒ Ｉ ｃｈｏｏｓｅ。」
「如果醫生說預產期是二月的話，那麼還不到時候呢！」成舅舅說，「也許她只是吃了什麼與體質不合的東西。我可以回去拿一點兒安胎藥來。你覺得怎麼樣？妹妹。」
「那是什麼詩？」
「去叫警察來。」佛羅拉痛苦地叫著。
「你為什麼不來我家玩玩，跟我們一起度過晚上的時間？」
「我喜歡科學，也許我應該學工程，你看看那些橋，不是很偉大的工程嗎？」
到了三點半的時候，一陣突如其來的劇痛襲向佛羅拉，佛羅拉覺得無法再忍耐了，全家人也都驚醒了。
與我同行，你會發覺你永遠都不厭煩。」
「我在背誦一首我喜愛的詩。」
「我也說不上來，你有很多事情對我來說都是新奇、有趣的。你懂得很多，而我對古老的中國、文言文，以及中國文學一點兒都不懂，你真地願意教我嗎？」
「當然可以去。」
這個星期天艾絲醒來，不由地覺得很快樂。這是她第一次和男孩子一起出去玩。她昨天教湯姆中國古文時，發覺湯姆是真地想學一點兒中文。他對自己的無知覺得很羞恥，當她教他中國歷史時，他全神貫注地聽著。
警員和司機只是專心地看著路面。
「好了！我們走吧！」
車子再度發動，朝著醫院慢慢開過去。
然而艾絲在接下來的幾個星期天，才發現湯姆有多能走，而且他一走起來就忘了誰跟他在一起。他們有時在華爾街上漫步，有時坐在港口看著進港來的船隻。他們有時也搭著船去島上遊覽，艾絲比較喜歡搭船，因為她不用疲倦地移動兩條腿。有的時候他們就搭上第五大道的巴士，從起站到終站。有個十一月的早晨，湯姆還帶著艾絲坐地下鐵到康尼島上，看看冬天的海洋。等天氣真的變冷了，湯姆就帶艾絲到電影院中去上她的英文課。
她跑下樓去，過了一會兒，穿著海軍藍的長褲，和一件粉紅色的運動衫。
「他是個男孩子，」洛伊驕傲地說，「我的妻子是義大利人。」
司機把車子剎住了，然後把馬達也熄了火。他們離醫院只有一個較長的街區了。
「這樣可以嗎？」
ｈｔｔps://ｗｗｗ•hｅtuｂook•ｃoｍ.ｃom「兩星期以前我真怕你，現在我還有點怕你呢。」
「他們當然同意，我們家裡常有趣事發生。從我遇到你以來，我常常在想晚上你自己一個人在做什麼呢？晚上躺下來睡覺了也在想你。」
死寂的一片，佛羅拉的呻|吟也停了下來，媽媽摸到毯子上潮濕的一片，以及嬰兒溫暖的軀體。司機轉過身來說：「老天！你相信嗎，警官？這是第二次嬰兒出生在我的車子內。」
「我們到哪兒去？」
「ｙｏｕ ｆｌａｇｇ’ｄ ｗａｌｋｓ ｏｆ ｔｈｅ ｃｉｔｉｅｓ！ｙｏｕ ｓｔｒｏｎｇ ｃｕｒｂｓ ａｔ ｔｈｅ ｅｄｇｅｓ！
他們翻到另外一面。艾絲的毛病是讀起來彷彿是在背誦似的，每個字都以一種生硬單調的聲音拖得長長的，而且她強弱高低不分。她連說一個「ｈａｎｄ」都要花一秒的時間。
艾絲懂得湯姆的意思，不好意思地微笑著。
很快的，一個警察來了，要把佛羅拉帶走。洛伊花了好久的時間才叫到一部計程車，然後他們整理一隻小衣箱，又拖延了不少時間。佛羅拉仍在痛苦中煎熬著。那天天氣很冷，他們就用一床毯子把佛羅拉裹起來。
「婦女醫院，在一百一十街。」
成舅舅匆匆出去，過了一小時左右，手裡拿著一包中藥回來。佛羅拉服了藥以後，大家都注意看著她，她一陣一陣地痛著，誰也不知道她的痛苦是在增加還是消失中。
「湯姆，你將來想做些什麼？」
艾絲很快地看了他一眼，「是嗎？」
湯姆不大習慣看到艾絲穿著西式的服裝，但是她時髦的樣子和東方的口音及姿勢都使他著迷。
艾絲看著湯姆。「我懂它們的意思。」她臉上帶著一種了解的微笑，「湯姆，你閒下來的時候做些什麼？你喜歡什麼消遣？」
「加點油！盡快盡安全地開。」警察對司機說。這時候是清晨四點鐘，街上的車子很少。可是佛羅拉的叫聲越來越大了。媽媽轉過身來，握住佛羅拉的手。
艾絲站了起來，覺得身體有點累。
「馬可．波羅是什麼意思？」
「我們能去嗎？」
「亞蘭！不管你是誰，來與我同行，
「你有沒有帽子？」艾絲問。
「我想我們可以從這一面開始。」湯m.hetubook.com.com姆說。
「你沒有課的時候一定很寂寞。」
「紐約是一個港口。我們應該看看它海港的風貌，看看跨海大橋和來往的船隻。我們現在就在大西洋上面，前面是康妮島和海灘。我第一次來的時候，我並沒有看出它的美。」
「跟著我唸。」湯姆說。
警察和洛伊兩人把佛羅拉抬上車去，媽媽堅持她要一起去。計程車司機把車子發動好在等待著。佛羅拉尖叫著，鄰居們紛紛從窗戶探出頭來，看看怎麼一回事。洛伊先進入車中，然後佛羅拉靠著他躺著，媽媽和警員就坐在前座。佛羅拉的呻|吟聲與汽車開動聲混成一片。
「你去什麼醫院？」
「沒有！」
「我們從曼哈頓大橋上走過去。」
「我不知道，我還沒辦法下決定。媽媽決定要送我到大學讀書，可是不是那些像哈佛、普林斯頓有名氣的學校。我會找個離家裡比較近的公立大學，住在家裡就不會花太多錢。」
「你知道嗎？」湯姆說，「在中國，人們教的英文完全不正確，他們教一個個的單字，而不是教一整個句子。學生也試著去認字，而不是認識句子。我知道有一個好法子。」
「湯姆，你在唸什麼？你是個蛀書蟲嗎？」
車子慢下來了。佛羅拉覺得她無法再忍下去了，死命地抓住了洛伊和媽媽，然後又是一聲痛苦的尖叫。
「什麼？」
「你喜歡學點什麼？」
棕色的漫長小道帶著我，走向我心嚮往之處。
「你一定是個快樂的人，你在這裡有家人一起。」
「對！那就是ｓｌａｃｋｓ。」
第二天的晚報上，刊載著奧圖警官在計程車內接生了一名中義混血的男孩，取名為馬可．波羅，還有一幀母子合影的照片。第三天早上，佛羅拉收到一封道賀的電報，這是拉．高帝爾市長發來的。
你是城市中掛滿旗幟的街道，你是勒住駿馬的韁繩，你是渡船，你是港口的郵輪、舢板。
「我以後會去的。你的家人同意我們星期天一起出來嗎？」
「有，我有幾條！那是我在海上航行的時候穿的。」
十點鐘時，湯姆來接她。
「慢一點兒！」洛伊說，「車子震動得太厲害了。」
「她就會沒事了，等藥發生效用後，她就和*圖*書好了。」成舅舅說完，就倒在湯姆床上睡著了，還不時傳來陣陣鼾聲。洛伊和雙親一直照顧著佛羅拉。
「ｓｌａｃｋｓ是什麼？」
又是一聲尖叫，媽媽撫著佛羅拉的身體。「天啊！我想嬰兒快要落地了。」毯子已經濕了。
艾絲相信了，湯姆的腿力真是沒話說。
他們在橋中間停下來，看看四處的風景。河谷似乎也在享受著閒散的星期天，河面上只有幾艘拖船，慵懶地向上游航行而去。遠遠地望過去，可以看到河中央的嘉雯納小島，更遠的地方，可以看到在煙霧迷漫中的自由女神雕像。
湯姆幾乎認不出來是她了，呆呆地看著她。她學了美國模特兒轉了一個圈兒，但最後的姿勢又是中國式的，雙手平行地彎在胸前，修長的手指頭輕輕地捲曲著。
他們漫步走過曼哈頓大橋，陽光照射在他們臉上。橋的右側，海軍區的艦隊停泊在水面上，一片黑煙籠罩了大半個港口。湯姆和艾絲並肩走著。他的口袋中還帶著惠特曼的《草葉集》。
他們走回另一岸，在街上閒踱著，直到他們看到一張有陰影的石凳子，才坐了下來，每人手上拿著一支路邊買來的熱狗。湯姆說，他要開始教她英文了。艾絲在上海時已經學過英文，而且在大一那一年看過《雙城記》這本小說。她主要的問題是發音並不正確。湯姆把《草葉集》翻開到《坦途之歌》：
「就是女人日常穿去散步的長褲，你有嗎？」
「這些字都很美，」艾絲說，「你們就把這些叫做詩嗎？」
他們就在十月的陽光下坐了好一會兒，然後湯姆說：「我們可以走了吧！」
「恭喜你抱孫子了，媽媽。」洛伊說，然後他對警察說：「他是馬可．波羅。」
「曼哈頓。曼哈頓區是一個島。我們看看哪個星期天，我們坐著船從河面上看看這個島。你喜歡水嗎？」
「華特．惠特曼的《坦途之歌》，我帶著他的詩集。我知道橋那邊有個地方可以坐下來。」
「什麼島？」
「我也有小孩，一共有五個。懷孕的媽媽總是要等到最後一分鐘才去醫院。我常告訴我妻子有第一個徵兆時就馬上去醫院。」
你是自己的舵，你是窗外的景致，你是世界最高之點！
ｙｏｕ ｄｉｓｔａｎｔ ｓｈｉｐｓ！
「Ｃhttps://m.hetubook.com.comｏｍｅ ｔｒａｖｅｌ ｗｉｔｈ ｍｅ，Ｔｒａｖｅｌｉｎｇｗｉｔｈ ｍｅ ｙｏｕ ｆｉｎｄ ｗｈａｔ ｎｅｖｅｒ ｔｉｒｅｓ。」艾絲又用背誦的速度跟著他念。
「我？你是說我下課以後的時間？我把衣服送到顧客家。如果我還有時間的話，我就到易斯特河邊，看著來來往往的船隻。有的時候去看電影，我什麼都做，我滿城亂逛，我的腿力很好。」
「不，並不是光指這一面。你必須整體地看它。」
你是世界的邊緣，你是遠航的船隻，
「並不特別喜歡，為什麼要問我這個問題？」
Ｙｏｕ ｒｏｗｓ ｏｆ ｈｏｕｓｅｓ！ｙｏｕ ｗｉｎｄｏｗ-ｐｉｅｒｃ’ｄ ｆａｃａｄｅｓ！ｙｏｕ ｒｏｏｆｓ！」
「是這樣的……艾絲。」
「他是馬可。」她小聲地對洛伊說，「恭喜你了，佛羅拉。」
「Ａｌｌｏｎｓ！Ｗｈｏｅｖｅｒ ｙｏｕ ａｒｅ ｃｏｍｅ ｔｒａｖｅ！ｗｉｔｈ ｍｅ，
「好運氣總不會單獨而來。」警察說，「這是我第一次碰到這種事情。」
「你一天只要學三個句子，但是你一定要練習到完全正確為止。照美國人說話的方式來唸它們。你不要管個別的字，或文法結構，你就可以進步得很快。」
她被他誠摯的神情感動了，她看了他好一會兒才說：「我知道的也不多。我會把我所知道的都教給你。」
「我從來沒有戴過帽子。」
媽媽把她的外套脫下來，小心地把嬰兒包裹起來，並等著臍帶掉下來，她毫不浪費時間地摸索著嬰孩。
「你知道這些句子是什麼意思嗎？」
「我會試試看！」
在我面前，是一個健康、自由的世界，
「你能走回去嗎？我喜歡走路。」
「你為什麼不|穿ｓｌａｃｋｓ（家居長褲）？這樣走路比較方便。」
湯姆挑了兩句要她跟著他唸：
佛羅拉的產期近了，媽媽肯定地說她一定會生男孩。她自信她能從孕婦肚子的形狀，來判斷腹中的嬰孩是男的還是女的。佛羅拉同意了拉．高帝爾市長的建議，如果是男孩子的話就取名為馬可，可是她也決定了，如果是女孩子的話，就叫她費蕾拉。媽媽聽佛羅拉說「費蕾拉」的意思就是小花，和*圖*書她立刻同意了這個名字。至於「馬可」名字的由來，花了佛羅拉和湯姆許多時間，才使她相信那個故事是真實的。
漫步走上坦途，內心無比地輕快歡愉，
Ｈｅａｌｔｈｙ，ｆｒｅｅ，ｔｈｅ ｗｏｒｌｄ ｂｅｆｏｒｅ ｍｅ，
「那是遊艇，它載著乘客遊覽環繞在這條河中的島。」
「你在做什麼呀？中國刺繡嗎？」
大家都不知道怎麼辦才好，試著再打電話給醫生，但是他顯然是度週末去了。
可是在湯姆家度過的幾個晚上，才是艾絲最高興的幾天。當艾絲覺得自己很寂寞時，她就會打個電話問問湯姆，她能不能來他家，湯姆就會到八十四街的火車站接她。
一月的一個星期六，成舅舅來吃晚飯。吃完晚飯後，佛羅拉說她肚子開始痛了，而她的預產期是在二月底，佛羅拉的醫生很肯定這點。到了十點鐘左右，佛羅拉又覺得痛了，而且這一次要嚴重得多。佛羅拉想到她下午上樓的時候，走到一半就靠在欄杆上喘氣，這個時候一個小孩子衝下樓來撞到了她，她被撞得轉了一個身就一屁股坐在樓梯上了。她當時並沒有想到，這猛然的振動會這麼嚴重。她打電話給她的醫生，可是那邊沒有人接，她覺得痛得難過死了。
「我們搭車子吧！拜託。」
她笑了。「你為什麼怕我呢？」
「停車！」媽媽說，「我想孩子已經生下來了。」
「那是什麼？」艾絲指著滿載乘客的船。
ｙｏｕ ｆｅｒｒｉｅｓ！ｙｏｕ ｐｌａｎｋｓ ａｎｄ ｐｏｓｔｓ ｏｆ ｗｈａｒｖｅｓ！ｙｏｕ ｔｉｍｂｅｒｌｉｎｅｄ ｓｉｄｅｓ！
現在已經十月底了，天氣有點兒涼。湯姆穿著一件無領的藍色運動衫。
「是的。」
「是的，我很快樂。你在這邊有沒有親戚？」
媽媽不懂她在說些什麼。「叫警察來。」佛羅拉堅持著。洛伊就匆匆跑下樓，全力跑到警察局去了。
Ｔｒａｖｅｌｉｎｇ ｗｉｔｈ ｍｅ ｙｏｕ ｆｉｎｄ ｗｈａｔ ｎｅｖｅｒ ｔｉｒｅｓ。」
「Ａｆｏｏｔ ａｎｄ ｌｉｇｈｔ-ｈｅａｒｔｅｄ Ｉ ｔａｋｅ ｔｏ ｔｈｅ ｏｐｅｎ ｒｏａｄ，
「可是，」舅舅說，「既然醫生不在，我可以去拿一些止痛安胎藥來，至少也沒有什麼壞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