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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來！湯姆，門沒有鎖。」

「楊太太。湯姆，我以前從來沒有離開過母親，現在只剩下她一個人了，我要回去陪她。」

「我聽說過有這麼一個人。」

「我不能再等下去了。」

「老子，你沒有聽過他嗎？」

「我很好，湯姆。」

儘管她仍然流著眼淚，她還是告訴湯姆，她今天早上收到的這封信，是母親從重慶寄來的。艾絲的父母在去年的冬天，日軍占領南京之前，就沿著長江搬到湖北省的漢口市。當他們從漢口坐船逃往重慶時，日本的飛機從空中掃射，父親不幸中彈身亡，母親則帶傷逃到重慶。

「我所知道的中國，幾乎是她教的。我和雙親一向都很親近，我姐姐比我大了十歲，而且很早就結婚了。所以我就像個獨生女一樣。」

湯姆又一次地覺得很困窘。

可是艾絲說她不能再談這個問題了，湯姆就回家了。他回家後把這件事情告訴他的家人，馮太太、伊娃和佛羅拉就立刻來看艾絲。

「我有一個結了婚的姐姐。她的先生在內www.hetubook.com.com地工作，我從來不知道他工作的地點，他們常常搬來搬去的。」

她把她母親的來信拿給湯姆看，湯姆看了好一會兒。「她寫得一手好字。」他說。

艾絲用中文寫下「老子」這兩個字。

艾絲笑了。「為什麼這樣說？你昨天不是看到我哭得厲害嗎？現在又說我平靜、沉著。但是讀了這本書，會使人有所改變也是真的。」

「我父親去世了，這是我母親的來信。」她拿起緊抓在手中的信，又開始哭了。湯姆不知道怎麼安慰她，手足無措地坐在書桌旁。過了一會兒，艾絲說：「你坐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你的平靜、沉著是不是受這本書的影響？」

「我父親常常引述老子的話。」

第二天湯姆很早就去看艾絲，他知道艾絲一定很孤獨、很想念家人。他們談了很長的一段時間，兩個人都沒有提到艾絲是否回中國去的問題。大部分的時間艾絲都在說有關她父親的事。她父親是一個處處為別人著想的窮和_圖_書學者，不喜歡與別人爭辯，如果不是母親的話，他不知要吃多少虧呢！他凡事總是退讓一步，不喜歡與別人有任何爭端，而且也很容易滿足。「他慣於讓蚊子咬他，」艾絲說，「我小時候被蚊子咬了，常常抓得頭破血流，父親就會對我說：『如果你能克服癢的困擾，你就克服了蚊子。』這就是父親。他告訴我癢是來自內心的一種感覺，如果你能全意地排除這種感覺，就不會覺得癢了。」

「艾絲，你錯了！前幾天你還說我太美國化了、太沒耐心，你再等一個月，可能就會有不同的看法了。」

「不，」她很快地說，「我母親才漂亮呢！她在年輕的時候是個大美人。我父親有很多事情都要依靠母親的幫忙與支持。真的，如果母親比父親早去世的話，那是更糟糕的悲劇。我不能想像如果父親的生活中沒有母親的話，會是怎樣的情況。告訴你，湯姆，我在這裡碰到過一位中國女性，她和我母親非常相像。」

「如果我去幫你端碗湯麵來，老子有什hetubook.com.com麼意見嗎？」

「是我，湯姆。怎麼回事？你來不來？」

「湯姆，我必須回家去，我母親一個人太孤獨了。」

「你生病了嗎？」

「老子好多了。他可以用短短的幾個字改變你的人生觀。湯姆，我喜歡你像現在這麼溫文爾雅的樣子，不要為了一些事實上你並不真想要的東西，而破壞原來的溫文態度。」

第二個星期的星期一，湯姆在餐館等艾絲，但是她沒來。他等了半個鐘頭等得不耐煩了，就跑到學校去找艾絲。

「可憐的孩子，她在紐約市可真孤獨。」馮太太回來以後這樣說。

「艾絲！」他在樓下叫著。

「不是，你進來坐下。」

他回來時，手裡端了一碗湯麵，麵上頭還加了蝦仁和蘑菇。艾絲很感激湯姆的這份細心，她開始猶豫她是否要離開湯姆，回到母親身邊去。

「你真的相信這個說法嗎？」

「他比孔子好嗎？我實在對孔子一點兒概念也沒有。」

「不是，她叫我留在這裡繼續讀書，可是我一定要回家，我必須回家去hｔtｐs://ｗｗw.ｈｅtuｂｏok.com.cｏｍ。」

「不！讓我去幫你端碗湯麵來。」

沒有人回答，他又連叫了幾聲，還是沒有回答，發生什麼事情了？

「你們家沒有別人了嗎？」

「誰？」

「艾絲，你為什麼哭呢？」

艾絲躺在床上，滿臉淚痕。

「誰？」湯姆聽得出艾絲的聲音有點顫抖。

「發生什麼事情了？」湯姆又問了。

「崇拜誰？」

湯姆一本正經地看著艾絲。「你母親能教養出你這樣的女孩，一定是個了不起的女人。艾絲，你是一個很美的女孩子。」

湯姆真希望他能安慰艾絲。

在艾絲心裡難過的這段時期內，湯姆定期地來看她。但是過了幾星期以後，湯姆又在她臉上看到一種遙不可及的表情。她跟他在一起的時候，有時候看起來很快樂，有的時候卻是無精打采。他覺得他們之間有一道藩籬。湯姆慫恿艾絲留在美國，他說她在這裡有學習英文和接受現代教育的機會。但是他覺得艾絲處在他和她對她母親的愛之間不知如何抉擇。究竟是走是留，她自己也無法決定。

「那你聽www.hetubook.com.com過他嘍！」

這個消息對湯姆來說，等於是另外一顆子彈。他現在才知道艾絲對他來說是這樣的珍貴與重要。「艾絲，我不能讓你走，是你母親叫你回家的嗎？」

她坐了起來，靠在枕頭上，但是還是沒有回答——艾絲看起來總是那麼冷靜。

「老子是誰？」

「我可以跟你一塊兒唸唸他的書，一點兒也不難的。」

湯姆伸手抓住了艾絲的手。「艾絲！不要離開我。如果你母親像楊太太的話，她會有很多朋友的。艾絲，我知道這個消息對你的打擊很大。但是你為什麼不再等一陣子，看看情形怎麼樣？也許你母親會過得很好。」

「噢！老子！」湯姆用廣東話恍然大悟地說。

他急沖沖地跑上樓去，敲敲她的房門。

「我相信，我父親是個崇信老子的偉人。」

湯姆出去了，心中覺得很興奮。他今天了解了很多有關艾絲家庭的事情，而艾絲就是在這個家庭中所產生的一塊珍寶。湯姆覺得發現了艾絲，就好像發現了一塊廣闊的新大陸，她就是在這塊新的大陸中受熏陶而培養出她的氣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