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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祭

作者:黃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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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尋人合約

第四章 尋人合約

她正是那霧夜被他追逐的美女。
巴極眼光何等銳利,笑道:「愛麗絲身材樣貌,都是上上之選,凌兄須記貴國『好花堪折直須折』的至道。」
巴極早些時和那白理臣一齊離開了大廳,不知到了哪裡。
隨著臉上表情的微妙轉換,她的眼睛也在變化著,由憂鬱到怨懟、哀傷、無奈,每一個轉變都是那樣地令人心碎。
氣氛完全兩樣,巴極撤走所有監視他的人員,予他最大的活動自由。
巴極無奈一笑,三人一齊返回廳內。
凌渡宇隨著她坐進車尾箱後座,汽車徐徐開出。
凌渡宇聽他語帶諷刺,其實卻是想激他說出真相,由此推之,巴極安裝湖內的感應器,並沒有察覺其他人的墜湖,想到這裡,不由放下心來。
他從未想到,世間竟有如此能傳達內心世界的美麗臉龐,如此含蓄卻又是那樣豐富多姿的表情。
凌渡宇心中戚然,在巴極這種人身上,看到這真誠的深愛,尤其令人感動。
凌渡宇禮貌地卸開艾思的手,低聲道:「對不起!失陪。」急步往露臺走去。
凌渡宇失笑道:「你好像把夢湖當作有意志、有生命力的異物了。」
凌渡宇步入廳內,立時吸引很多人的注目,一來他是唯一的中國人,二來他的風度神采,亦是引人注意的主因。
凌渡宇為人瀟灑之極,毫不放在心上,尤其是他對愛麗絲這清純的女孩頗有好感,那天一時不禁情挑淑女,已有點後悔,這時樂得清靜,希望她只是一時情動,事過即消,以他兩人的關係,自是不宜有進一步關係,雖然他對男女之事,頗為開放,卻不願蓄意去傷害任何人。
晴子站在湖邊,離開他只有十多尺,他可以清楚地看到晴子扣人心弦的臉龐,一蹙額,一皺眉,都能傳達一種微妙複雜的情緒。
巴極按了一下腕錶。
進來的是嬌小的日本美麗少婦夏太太。
巴極沉醉在他對晴子的思念裡,沉醉在破天荒第一次向人傾訴這方面事情的情緒裡,並沒有覺察到凌渡宇的異樣,續道:「她半倚著玻璃屋露臺的欄杆旁,穿著她最喜愛的白紗,大霧中若現若隱。她比以前更美麗了,她的眼睛,像海洋深淵內發光的寶石,那令人心碎的怨鬱,是那樣出眾和超然,是不應存在這世界的美好事物……」
兩人間一陣難堪的沉默。
大漢忽地踉蹌後退,後面兩個大漢連忙攙扶。
巴極毫無慍怒之容,一面欣賞露臺外漫無止境的濃霧,微笑道:「你是最受我看重的人,豈知還是遠遠地低估了你,不愧是凌渡宇,難怪連馬非那老狐狸也在你手上栽了觔斗,事後還不明所以……哈……」狂笑起來。
那天下午二時,凌渡宇回到夢湖水莊。
巴極在船尾的看臺上,設下早餐,招待凌渡宇。
凌渡宇軟弱地坐下來,閉上眼睛,緩緩道:「你肯定她死了嗎?」
巴極解釋道:「那種土人秘製的藥物,無論是從呼吸氣管,又或直接注射進人體內,都能產生同樣的效果。」
唯一的分別,就是那美女比相片中人,更具出塵脫俗的驚人神秘美和詭異的魅力,以凌渡宇的心靈修養,仍是不能自已,夢縈魂牽。
前天他就是待在這裡,迎接凌渡宇駕駛著直升機大駕光臨,想不到兩人目下又坐在一起,各懷心事地觀看湖霧。
偶爾霧稀時,夢湖反映出絲絲顫震的燈火,一切是那樣地超離平凡現實的世界。
巴極深深吸了一口氣,盯著凌渡宇道:「告訴我,昨夜你是否遇到她?」
舞會在熱鬧的氣氛下進行。
兩人間的對峙,鬆弛下來。
夢湖的霧更大了,整個露臺都籠罩在煙霧裡,有若在雲端仙界。
巴極滿意地一笑,道:「由今天開始,打後的一個月內,我們是最親密的戰友了。」
愛麗絲握手的男子,正是那小鬍子韓林。
巴極透了一口氣,道:「這是否證明了鬼魅確實存在。」
凌渡宇碰了個釘子,大感沒趣。
白理臣聲音有點焦急,道:「不如這樣,我們不買也不賣,卻依然提供所有運輸的渠道和工具……」
凌渡宇在夏太太的眼中看到很複雜的表情,似乎是讚賞揉合著深切的惋惜。
眾所周知凶屋每多和凶殺有關連;醫院是鬧鬼最多的地方;沒有人會感覺在殯儀館是舒服的一回事,因為那處的物質無時無刻不在大量吸收悲傷的情緒,反之,廟宇和聖殿教堂卻吸收了人類的精誠正意,感覺上自然是莊正寬容。
這是玻璃屋的保安室,只不知保安人員到了哪裡去,又或者這是不須值班的時刻,剛才的神秘女子,是在竊聽巴極和白理臣的對話。
巴極藉那高度肉|欲的刺|激,忘記懷念晴子的痛苦。
「心理學家先後把三種動物,放進房間內去。第一種動物是老鼠,什麼反應也沒有。跟著是一頭貓,貓兒一步入房內,立時全身毛髮倒豎,竄到角落,對著那椅子咆吼舞爪。最後是一隻狗,牠一進房內,即向著椅子狂吠,好像能見到那鬼魂一樣。」
凌渡宇和他客氣幾句。
羅拔站了起來,像從沒有發生過任何事。
夢湖!
凌渡宇正要取出巴極給他的電子感應開鎖器開門進去,門分中向兩旁縮入,凌渡宇退往一旁,一個白衣女子靈巧地閃了出來,凌渡宇心中大喜,一把將她抱個滿懷,軟肉溫香,是那樣真實和有血肉。
巴極淡淡道:「羅拔,伸出你的手腕。」
為己為人,他都沒有選擇的餘地。
巴極迎m.hetubook.com.com上來笑道:「讓我介紹……」
目下在巴極這私人王國內,他是享有完全的自由,巴極甚至賦予他隨意進入他玻璃屋的特權。
夢湖的湖面上開始了一層薄薄的煙霞,輕柔飄渺。
凌渡宇忙打圓場,大笑道:「巴兄!我們進去盡他數杯,如何?」
巴極道:「夢湖是我一生人曾到過的地方中最奇怪的一個處所。我第一次踏足哭石的遭遇,你昨天早上曾經歷過,滋味如何?」
順著沿湖的道路,在夜風的吹拂下,凌渡宇感到無邊無際的鬆弛和舒暢,這世界無時或已的難題,這一刻完全與他無關。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這是玻璃屋寬大的露臺,兩旁的霧燈揮發著金黃的異彩,與露臺內外的濃霧合力製造出一個如幻似夢的情景。
她手上拿著那份「尋人合約」,放在桌上,又退了開去,她雖是低著頭,凌渡宇卻直覺到她的神色帶著三分不屑。
韓林似乎並不覺察到凌渡宇的存在,但凌渡宇卻感到韓林是蓄意地不去望他,感到韓林對他的恨意。
傳聲器中,白理臣沉聲道:「博士,我希望你要考慮這決定,試想我們犧牲了多少兄弟,才壟斷了南美洲的主要大麻和海洛因的買賣,這樣放棄,實在可惜。」
凌渡宇胸口不斷起伏,喘起氣來,駭然望向巴極,道:「她就是經你親手火葬的人嗎?」
大夫人艾思的聲音在兩人身後響起道:「一位是主人,另一位是最重要的貴賓,怎能棄我們不顧。」
凌渡宇回到他客居的寓所,衣櫃內準備了幾套禮服和西裝,完全吻合他的身材,巴極像個無所不能的魔術師。
愛麗絲和八名大漢,避進前艙,凌渡宇知道巴極要和他商談尋人的細節了,不知為什麼,有點緊張起來。
凌渡宇洩氣地道:「是的!無論在時間的長短、形象、地點,都非是這理論能解答,真教人頭痛。」
若隱若現的霧裡,白紗和黑髮揮舞捲揚下,晴子亮如星辰的眼睛,凝視著他。
這人說話時臉上皮肉不動,一點表情也沒有,是冷靜、多智的人物。
整個下午,他都在沿湖區域閒散地踱步,他很久沒有這樣的閒情了,偷得浮生半日閒,頗自得其樂。
巴極淡淡道:「不要再說,這是我的決定,理臣!單是我在各地的投資,已夠我們豐裕地過他一百世,何況我們的軍火生意,仍是方興未艾。」
愛麗絲開始為大漢羅拔注射,針藥盡注體內。
夢湖夢湖,不負爾名。
凌渡宇道:「會不會你思念過度,產生了幻覺?」
廳中氣氛熱鬧,卻見不到愛麗絲,凌渡宇並不多問。
白理臣禮貌地和凌渡宇握手,以帶有濃重美國口音的英語道:「久聞大名!」
凌渡宇神思飛越,想起晴子的絕代風姿,雖是回眸一瞥,已使他不能有片刻忘懷。
凌晨一時半。
今天是他來夢湖後天氣最好的一日,直到黃昏,斜陽把西邊天染得霞彩萬度時,天空仍是清明如鏡。
想到這裡,晴子的倩影浮上心湖,若能與她共舞夢湖之畔,那又是什麼滋味?
巴極正容道:「我正要請教,你是否也有相同的感覺?」
還差十步的距離,凌渡宇全身一震,停了下來,艾思不解地望向凌渡宇,後者臉上神情奇怪,死盯著露臺之外,艾思隨著他的目光,穿越過佈滿賓客的大廳,透過向湖的大幅玻璃恰好看到一個白影閃往露臺的右側,那是視線不及的地方。
凌、巴兩人駭然退後。
一直到達巴極的豪華遊艇,兩人間無片語交談。
凌渡宇大嘆可惜,女子身手高明,居然能在他眼前逸去。
整日未見的愛麗絲,也隨著走了進來,手上拿著個小鐵盒,美麗的俏臉繃得緊緊的,沒有半點笑容,凌渡宇知道她在怪責他的逃走企圖。
艾思笑:「來!讓我為你和愛麗絲作個和事佬。」挽著凌渡宇,親切地向被眾男圍拱的愛麗絲走去。
華麗的房子,大放光明,門前車水馬龍,不斷有人進入華宅內。
巴極點頭。
他扭頭看身後咫尺的愛麗絲一眼,纖細的蠻腰、修長的美|腿,使她的背影綽約動人,和她共舞,應是非常愉悅的經驗,不過看來今夜是無此福分了。
巴極放眼湖內,霧氣愈來愈濃。
巴極從容一笑。
巴極的聲音在他身旁響起道:「你在想什麼?為什麼不陪愛麗絲跳舞?」
愛麗絲招呼完羅拔,轉過來望向凌渡宇,臉上露出動人的笑容,伸出玉手。
巴極道:「我用盡一切方法,晴子亦是可見而不可即,於是我找來了世界上最著名的靈媒和巫師,都是勞而無功,他們甚至連晴子的影子也見不著,於是我作了個廣泛的調查,斷定了這世上,只有你一個人能幫助我。可是由於立場關係,在一般情形下,你不幹掉我已是給足面子,於是本人用上了一點手段……」
海深雖有底,相思卻是無邊岸。
巴極沮喪地道:「每次我走近她,她便逃走,返回湖裡。」
巴極身後轉出兩位美女,巴極介紹是大夫人艾思和二夫人蘭茜,加上迎賓的三夫人,巴極總共有三位「合約夫人」了。
巴極道:「注射吧!」
甚至他要把敵人鞭打,可能也是這種不平衡心態下的變態行為。
凌渡宇虎軀微震,當然不想告訴巴極,他心中被那神秘女子的絕世風姿,完全佔據了。
巴極自信地笑道:「他要碰我,遠未夠斤兩。」
愛麗絲一點也不領和_圖_書情,生硬地道:「誰有興趣來找你,博士命我帶你往他的遊艇上,你可以起行了嗎?」
凌渡宇最恨人把女性當作貨物看待,怒道:「你這沒有人性的魔鬼,枉費愛麗絲對你忠誠不移,你卻這樣去踐踏她。」
女子低下頭,秀髮掩蓋了面容,似乎怕凌渡宇看到她的臉,一下膝撞,目標是凌渡宇的下陰,毒辣非常,兼且動作迅捷有力,落在凌渡宇的眼中,知道她在空手道上,有高明的造詣。
使她再次成為有血有肉的人?
巴極道:「站起來!」
愛麗絲眼中射出忿然的神色,箭一樣射往凌渡宇的背上,凌渡宇的行動,不啻火上加油。
兩人的關係錯綜複雜,敵友難分,想到這裡,巴極笑起上來。
巴極苦笑道:「若果真是這麼容易解決,我何須用盡手段,把你引來。」
眸子內永無終極的憂鬱,像瀑布般傾注往他的心湖內。
凌渡宇很想笑言兩句,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儘管這黑道梟雄無惡不作,他對晴子的深情和思念是無可置疑的。
當中的大漢一言不發,把手腕伸出來。
凌渡宇身上換了一身筆挺的西裝,坐在桌子的一邊。
巴極緊鎖眉心,思索著凌渡宇的說話。
霧更濃。
側過頭來,向凌渡宇道:「你可以檢視他中毒的症狀,是否和高山鷹一模一樣。」
凌渡宇惡作劇的目的已達,大笑轉身,向玻璃屋走去。
凌渡宇喜出望外,連忙拿出友誼之手,豈知愛麗絲擦身而過,握手的是他身後的人,凌渡宇為之氣結,一隻手尷尬的凝在半空。
三夫人把手放入他的手裡,裝了個了解的表情,道:「博士在那邊……」
車內的夏太太低頭道:「我只是下人,不適合的。」
凌渡宇咧嘴一笑,搖頭表示不同意道:「我敢擔保你是全場最美的女士之一,好了!現在給妳兩個選擇,一是立即隨我入內,作我的舞伴;一是明日陪我一整天。」
凌渡宇離開了保安電視室,回到露臺上,玻璃屋內依然熱鬧非常,凌渡宇心中塞滿另一種情緒,倚在欄杆上,遠眺湖境。
凌渡宇從容接過,一看之下,霍地站起身來,臉色大變,叫道:「是她,是她!」
巴極也坐了下來,低著頭,臉上神色變化得很厲害,忽晴忽暗,沉溺在痛苦和快樂交激的回憶裡,足有數分鐘之久,才驚醒地抬起頭來,眼光瞟向天上飄舞的白雲,悠悠道:「四年前,我第一眼見到晴子時,才明白什麼是一見鍾情,而且是那樣深切地體會到。」
凌渡宇默言不語,他早料到巴極要告訴他這種異像,因為他本人昨夜也見到這絕代的佳人——晴子。
凌渡宇不答反問,道:「博士!請問你聽過一個解釋鬼魅存在的『分子記錄理論』沒有?」
凌渡宇嘆了一口氣,閉目仰首,任由陽光輕撫。
一輛吉普車,恭候門前。
愛麗絲一身粉藍真絲垂地長裙,胸口開得很低,露出一截雪白飽滿的胸脯,美艷迫人,和那天見到的三夫人,一同站在門內迎賓。
車尾箱門打開,愛麗絲的助手,那風韻動人的日本美麗少婦夏太太走了下來。
凌渡宇凝目入湖霧的深處,沉聲道:「我腦中想的和你想的,是同一樣的事物。」
夏太太等候已久,見他出來,眼睛不由一亮,被凌渡宇出眾的神采吸引了目光,當接觸到他深黑明亮的眼睛時,俏臉一紅,垂下頭來輕聲道:「車子在門前!」
被人從湖水撈起後,凌渡宇給押來此地。
凌渡宇手足冰冷,他一直和巴極針鋒相對,是不願意歸結到這個結論。
巴極一身雪白的獵裝,氣派迫人。
女子輕呼一聲,一腳向凌渡宇的腳背踩去。
螢幕上剩下了巴極孤獨的一個人,只聽他喃喃道:「晴子,我已不沾手毒品的生意了,還不出來見我嗎?」
夏太太輕聲道:「對不起……凌先生,我不想答這問題。」語音雖溫婉,內容卻決絕。
巴極臉上青筋現了出來,聲嘶力竭地叫道:「你還不明白嗎?是夢湖把她復活過來!」
巴極見凌渡宇神情古怪,忽而皺眉,忽而色變,神態大異平日的鎮定從容,他閉口不言,眼光轉往籠罩露臺內外的濃霧。
巴極道:「你手上相片中的她,穿著她最愛穿的白紗,她說:每天也要穿白紗,每天也要作新娘子。病死後,身上穿的也是白紗。」
由玻璃屋大露臺延伸出湖內的浮木走道及盡端的圓形祭臺,亦亮起了燈光,做成一道伸進湖霧裡的光道,詭異眩目。
巴極自言自語地道:「她的葬禮後,我對她的思念,沒有片刻能停止,我瘋狂地從事各式各樣的危險生涯,希望能以高度的危險和刺|激,麻醉自己,豈知反而使我的財富、勢力擴展了十倍以上,亦是始料所不及。」巴極嘴角露出嘲諷的笑容,一個求死的人,偏死不去。
電子門仍然開著,隱約有人聲傳出。
凌渡宇呆了一呆,啞口無言。
她像有點怕接觸凌渡宇灼灼的眼神,又或是不屑直視對方,低頭道:「凌先生,愛麗絲小姐派我來接你回去,今晚有個舞會,博士希望你能參加。」
凌渡宇啼笑皆非,他原本以為巴極一定勃然大怒,豈知對方反而露出讚賞的神態。
凌渡宇緊貼和*圖*書著她,提腿的動作又怎能將他瞞過,輕輕一推,女子一腳踩空。
夏太太低頭不發一言,像是不勝嬌羞,神態可人。
凌渡宇道:「那你為何不抓著她……」
向著他身後走上來的一名四十來歲、紳士模樣的男子道:「這是白理臣,我最得力的幫手,負責一切對外的事宜。」
凌渡宇下了車,夏太太留在裡面不出來。
凌渡宇長嘆一聲!
巴極打開話匣,緩緩道:「昨夜般的大霧,夢湖一個月內最少有四天,都是黃昏開始,清晨始散。」
一輛勞斯萊斯,在一位全身紅色制服司機的駕駛下,停在身後。
凌渡宇嘆息一聲,心湖內浮起晴子的絕世姿容,夢湖不但把她復活過來,還把她變得更美麗了,一種不應屬於人間的、動人心魄的美。
「她的父親是日本的富商,母親是法國的望族,為了生意來巴拿馬暫住,我……和她熱戀起來,她不顧父母的反對,到夢湖與我雙宿雙棲,我為她放棄了其他的女人,可是,她並不同意……不同意我的謀生方式……三個月後,她久鬱成病,就那樣去了……」巴極把臉埋在寬大的手掌內,神情激動。
凌渡宇哂道:「什麼?她住在湖底的嗎?」
凌渡宇搖搖頭,把昨夜纏人的情景摔離腦海的舞臺,話題一轉道:「好了!言歸正傳,你究竟要我找誰?」
凌渡宇回身俯頭望進車內出奇道:「妳不是要參加這個勞什子舞會的嗎?」
愛麗絲確是罕有的美女,可是若比之晴子,還是有一段不能逾越的距離,那也是人間和天上的分別。
女子駭然大驚,死命急退,一下子退到露臺的欄杆旁,毫不猶豫地翻身沒入湖水裡。
凌渡宇道:「科學界對這現象有個合理的解釋,他們說,所有物質的分子,無論是石頭、樹木、泥土以至乎任何的物體,都有儲存能量的能力。所以當一個人被凶殘謀殺時,那人臨死前的淒慘激|情,使他的腦袋釋放出大量遠超乎平常人能放出的能量,周圍物質的分子於是把這能量以某一種形式吸收和記錄下來。貓、狗或擁有較常人敏銳觸覺的人,例如你和我,便可以感應或接收到凶殺現場的物質分子內遺傳的記憶,甚至因其刺|激而產生幻象,做成鬼魅的現象。」
霧更濃了,把坐在露臺這兩個敵友難分的人,融成一體。
巴極喝道:「不要再說,我決定完全退出,便是完全退出,這是命令!」
淚水染濕了胸前的華服。
凌渡宇心中暗讚,巴極深明用人勿疑之道,怪不得手下肯如此為他賣命。
「以後每一年的忌辰,我點燃一艘盛滿鮮花和柴枝的小舟,作為對她的祭祠,那夜你駕機來襲時,小舟上的引火物還未點燃,你戰機的炮火,引著了小舟的燃燒品,完成了今年的祭禮,看來我還要多謝你。」
凌渡宇轉身微笑道:「大駕光臨,蓬蓽生輝。」
凌渡宇深深吸了一口氣,道:「為什麼會有這種情形?」
愛麗絲寒著臉道:「請你尊重自己,走吧!」帶頭走了出去。
凌渡宇知道他即要發出指令,全神留意他的動作,看到他探手入褲袋內,他的動作非常自然,無心者真難以覺察。
一隊身穿制服、二十多人組成的樂隊,在大廳的一角奏著華爾滋音樂,洋溢著十八世紀的中歐情調。
凌渡宇恍然,難怪巴極能步步追蹤他們,又預早佈下羅網,張開虎口。
他的眼光落在夢湖上,這個湖的變幻多姿,由第一夜駕著戰機,來轟炸巴極的湖祭,他已感受得到,湖霧活如人類情緒的變幻,昨夜濃霧隨著神秘絕色美女飄揚飛舞,更是幻化無常,仿若有靈性的生命體。
艾思眨眨大眼,道:「噢!原來你不知道這個舞會是送別我們三位『合約夫人』嗎?由現在起,我們回復自由身了。」
凌渡宇悶哼一聲,以示不滿,心中同時轉到另一個問題上,靈媒和巫師的失敗,是否代表了晴子非是鬼魂一類的異物,難道真是夢湖的力量把晴子復活過來?
凌渡宇搖頭笑道:「希望你不是所託非人吧!」拿過合約,飛快地看了一遍後,簽下了他的名字。
凌渡宇不寒而慄,望向相片中的女子,秀髮長垂,漆黑的眸子,像深夜裡虛空中最亮的星辰;白紗輕柔若雪,襯著絕世的姿容,難怪連巴極也為她顛倒。
巴極道:「你這理論,或者解釋了哭石的異事,但仍解決不了晴子的問題。」
他看到晴子。
凌渡宇來到露臺時,露臺上渺無一人,賓客們都怕霧氣打濕了他們的華衣,剛才那白影不知芳蹤何處?
愛麗絲走了出來,打開小鐵盒,拿了一個針筒出來,再從鐵盒內一個小瓶中,抽了半筒墨綠色的藥水。
巴極道:「夢湖位於中科迪勒拉山脈和東科迪勒拉山脈間的低地,是馬格達雷那河的支流湖泊,因地形低窪,附近山脈形成的幾道冷空氣流,積聚在整個湖區上,冷空氣吸收了夢湖蒸發的濕氣,形成長年結聚的低霧,但在地球上,如此濃霧仍屬罕有的現象,兼且夜來日消,更是奇怪,我曾請教過專家,他們也找不到合理的解釋,我有一種直覺,這霧是夢湖蓄意形成的。」
凌渡宇梳洗後,換上深藍的燕尾禮服,打上蝴蝶結,走出廳外。
凌渡宇一掌切下,擊中她的膝頭,乘勢向前進迫。
兩人坐上車尾,愛麗絲故意偏坐一端,詐作全神觀望窗外的風光。
這個「分子記錄理論」可以完滿地解答了和-圖-書很多凶屋或凶地的問題。
巴極奇鋒突起,問道:「你昨夜遇到什麼?」
夏太太滿臉漲紅,一伸手,升起了車窗,隔斷了聲音。
桌上放了凌渡宇早先脫下的兩個微型追蹤器。
凌渡宇進門後,微笑走向青春煥發的愛麗絲,後者大方地和一對男女賓客交談,凌渡宇認得男賓是那天試麻藥的羅拔,暗忖這個舞會,看來是巴極王國內人員的經常性聚會。
他失去了控制身體的力量,向前撲去,臉龐貼著冰冷的湖邊泥土時,才驀地醒覺過來,猛然抬頭,伊人已渺。
凌渡宇忍不住逗她說話道:「妳來了這裡有多久?」
凌渡宇隨著她的眼光望去,巴極在大廳近中心處,一身黑禮服,被一堆男女包圍著,儀容風度,有若鶴立雞群。
艾思高聳的胸脯緊壓著凌渡宇的臂背處,使他感到有點不自然,半帶抗議地道:「妳我這樣公然親熱,不怕巴極嗎?」
凌渡宇卻知道巴極失敗了,比起晴子,眼前這些美女,均變得無關重要和沒有意義,令人不屑一顧。
一股強烈的哀傷情懷,從他心靈的深處狂湧出來,形成無數泛濫的洪流,充斥在胸臆間。
巴極迫他攤牌了。
羅拔等三人退了出去,愛麗絲本想留下,看到巴極的手勢,迫於無可奈何地離去,關門前那望向凌渡宇的一眼,有著說不盡的委屈怨曲。
凌渡宇經歷過剛才舞會的吵鬧,深深地享受著現在此刻的一人獨行。
愛麗絲面容冷冰冰地,仍在怪他不顧而逃,毫無情義。
風勢驟然轉急,湖霧在他身前身後,飛舞捲纏,就像那晚見到晴子時一樣,想到這裡,凌渡宇心中一動,抬頭前望。
凌渡宇呆了片刻,終於攤開手,點頭道:「是!」
濃霧早散去,陽光普照下,夢湖像片無盡無窮的大鏡,反映著上空的白雲藍天。
凌渡宇完全沒法猜測他在喚什麼人入來,這才醒悟到,抵達夢湖以後,他首次完全處於下風,急忙籌謀扭轉乾坤的方法。
異象突起。
這美麗女孩的愛與恨都是那樣地強烈。
凌渡宇在一旁耐心等候。
兩人的目光都被夢湖的霧景吸引,露臺燈光不及處,沒在煙霧裡,較遠環湖的路燈,做成一大串連綿不斷的光暈。
凌渡宇組織了腦內的思想,道:「有位心理學家,為一所著名的凶屋作了一個別開生面的實驗。他揀選了屋內鬧鬼鬧得最凶的房間,房內只有一張古老大椅,據說凶屋的主人是在這張椅上給人以凶殘的手段謀殺了的,自此陰魂不散。」
愛麗絲表面看來神情愉快,眼尾亦不瞟向凌渡宇。
難道美女真是湖神的化身,自古以來享受著人類以活人的祭獻?
凌渡宇暗忖,這應是巴極王國的第二號人物了。
但巴極當年為什麼要放走雅黛妮,這依然是不解之謎。
事關高山鷹,凌渡宇不敢疏忽,仔細地察看,他特別留心羅拔的眼珠,呈現中毒的青藍色,和高山鷹情形一樣。
左下角的電視幕只有兩個人,卻不是在大廳內,而似是一個休息室的地方,擴音器的聲音從那處傳出來,兩個人赫然是巴極和他的頭號手下白理臣。
不過他清楚知道這女子並非晴子,因為身材遠較嬌小,剛才抱著她的滋味,勻稱的身段,仍是令他感到溫馨刺|激。
拒絕了司機的接送,信步往哭石的方向走去,他想冷靜地思索一些問題。
凌渡宇插口道:「你是否在做夢?」
凌渡宇心中嘀咕,巴極看來是要全心全意把晴子找回來了。
只有神秘的黑夜,這樣的湖霧,才能感動他。
艾思搖頭道:「不是!博士提早和我們解約了,酬金依舊,不過我們都有點捨不得,他是個第一流的情人。」
可惜目下這兩者都是水中之月,可望而不可即,嘆了一口氣,向巴極走去。
躺在地上的羅拔動了一動,再動,坐起身來。
巴極道:「凌渡宇確是不凡,若非一時興起,跳入湖水裡來個霧夜溫浴,我們仍懵然不知你早逃之夭夭。」
巴極遠遠望見他,捨開眾人,大步向他走來,顯得他的身份更是特殊。
巴極的神態有點不甘心,不想以威凌的姿態迫凌渡宇說出真相,沉吟半晌,在懷內抽出一張照片,慎重地遞給凌渡宇。
這樣的發展,非始料所及。
凌渡宇一笑答應。
湖霧重歸平靜。
巴極收起笑聲,側頭望向呆呆望著夢湖的凌渡宇,有點奇怪地道:「你在想什麼?」
愛麗絲和一個花|花|公|子型的男子傾談,看到艾思挽著凌渡宇向她走來,女性的敏銳,使她知道什麼事將要發生,緊張得垂下了睫毛,只敢望向地下。
凌渡宇忽地明白了他要在湖中的祭臺上強|奸雅黛妮的心境。
艾思望向愛麗絲。
巴極俯首低迴,以微不可聞的聲音傾訴道:「我在她的遺體旁守候了三日三夜,在另一個大霧的深夜,把她放在一艘盛滿鮮花和枯木的小舟上,放往夢湖的湖心,引火點燃,只有火,才配得起她……」
另一個想法浮上心頭,要知湖內滿佈電子感應器,除非這女子深悉其中佈置,否則一定難逃耳目,可知這定是熟知夢湖的人。
凌渡宇暗忖,晴子死亡的原因,恐怕絕非巴極所說的那樣簡單,問題是現在不宜深究。
遊艇在廣闊的湖面上飛航,艇末的馬達,翻起滾騰跳彈的白浪,拖著一道長長的尾巴。
凌渡宇愕然停下,奇道:「約滿了嗎?」
大夫人和二夫人都是上上之選,大夫人比之其他兩位夫人更和_圖_書是年輕漂亮,最多也是二十一二歲,是義大利的黑髮美女,樣貌身材和晴子倒有三分相似,可知巴極正在努力找尋代替晴子的東西。
在夏太太的陪同下,凌渡宇到達了玻璃屋。
艾思輕聲道:「假設你要約會我,我會很開心,我還要在夢湖住上一段日子,這真是個迷人的好地方,好了!現在先和愛麗絲講和吧!」挽著凌渡宇橫過大廳,向另一邊的愛麗絲走去,大廳中,他們的身前身後,是一對對翩翩起舞的男女。
究竟尋人合約的目標是什麼?
湖霧從早先的旋動,變成滾動翻騰,活像有條巨龍在作浪興波。
忽然心中一陣焦躁,他的慾望是那樣的強烈,連他也吃了一驚,正要細思時,汽車聲在身後響起。
巴極失去了一向的從容和風度,臉上的肌肉扭曲起來,一掌拍在桌上,所有杯碟跳了起來,狂喝道:「不!不是幻象,她的的確確在那裡,以後每逢大湖霧的晚上,她都出現……」
看著她的女兒情態,凌渡宇忍著笑道:「只要妳高興,我隨時也可動身,只不知今日的早餐,有沒有一道『愛麗絲香唇』。」
巴極臉色一變,正容道:「不!我當時絕對清醒……」
靜默倏忽間佔據了整個空間。
凌渡宇道:「可以這樣說,不過這種存在,只是一種記憶體的形式。」
巴極眉頭一皺,神色不善。
夢湖消失在大霧裡。
凌渡宇向露臺的右側走去,轉到玻璃屋的一邊,有一道緊關的門,看來是通往玻璃屋的偏廳。
夢湖的雲霧像有意志的異物,無風自動,在他面前輕輕旋動。
巴極不知和她是何關係,為何對她沒有染指之心。
玉手挽上了他的臂彎,凌渡宇側頭一望,接觸到大夫人艾思烏靈靈的大眼睛,她真有點像晴子。
白理臣道:「毒品生意,我們是居於主動;軍火生意,卻受著軍火供應商的剝削和苛扣,何況南美的其他毒販,特別是哥倫比亞的邦達,一向對我們的地盤虎視眈眈,你這樣突然退出,他一定會乘虛而入,把你的地盤接收過來,那時此消彼長,他會放過我們嗎?」
巴極道:「凌兄,為什麼不邀請我的大夫人共舞。」
巴極眼中掠過怒色,寒聲道:「凌兄也太古板,好了!這合約你考慮清楚了沒有,我已在條件中,加進提供足量的解藥,以使高山鷹康復過來。」他最後幾句倒是畢恭畢敬,一副禮賢下士的姿態。
好一會,白理臣低聲道:「是的!博士。」轉身走了出去。
巴極道:「放在地上。」
玻璃屋通往路旁的門,分中滑往兩旁,三名大漢走了進來。
巴極皺眉道:「我不明白。」
愛麗絲取出另一筒針藥,為他注射下去。
是否你把人間的夢想實現了過來。
凌渡宇暗暗心驚,首先,巴極料事如神,早知他會在這刻提出針藥是否可靠的問題,故此著愛麗絲等人準備;其次,他這些手下對他的命令遵如聖旨,連眉頭也不皺上一下,假設他的私人軍隊,每一個人也是這樣,巴極手中掌握的力量,可說是驚人之極,足可以橫行南美,這等敵人,想想也教人心寒。
巴極抬起頭來,道:「晴子死後八個月,在一個大湖霧的晚上,我見到她……」
七時許他還捨不得離開,沿著夢湖的路,信步來到哭石之前。
到了十一時許,他告辭而去。
他有個奇怪的感覺,他前後見過這嬌俏的女子兩次,這一次她的敵意大增,是什麼道理?
凌渡宇心中升起一股火熱的企盼,渴望再見那神秘的美女一面。
令人愉悅的天氣,很難聯想到昨夜那夢幻般的神秘湖霧。
凌渡宇和大夫人艾思共舞後,站在一角,自顧自喝酒吃|精美的點心,他一向不大喜歡熱鬧,覺得與這裡有點格格不入。
凌渡宇走了進去,門內是個大房間,有十多個螢光幕在不斷閃亮,大部份都是玻璃屋大廳內的舞會情景,其中一個螢幕上,他看到愛麗絲氣鼓鼓地站在一角,艾思正在她身旁勸解。
巴極道:「退出去!」
環湖的燈光下,在霧的纏繞裡,一切是那樣地不切實。
舞池內有人起舞,愛麗絲是其中的一對,她的美麗乃全場之冠,難怪成為眾矢之的。
巴極也站了起來,緊張地道:「你在那裡見過她?告訴我!」最後一句大聲叫了起來。
巴極這博士一愕後道:「願聞其詳!」
玻璃屋廣闊的大廳,聚集了二百多名盛裝而來的賓客,仍是一點不覺擠迫。
凌渡宇站起身來。
第二天醒來,是九時十五分,愛麗絲在廳中等候。
凌渡宇為他的笑聲驚醒,道:「你有什麼方法,證明你的解藥對高山鷹有效。」他的如意算盤是要巴極讓雅黛妮帶返玻利維亞,讓高山鷹服下,使他斷去後顧之憂。
巴極見他不答,眼光轉到桌上精密的電子零件,讚嘆道:「你是第一個知道和拆解了我這種裝置的人物。以自負不凡的雅黛妮為例,她離開了我足有年多,仍未能發覺她美麗的胴體被安裝了我為她特製的追蹤器。」
另一邊坐的是面帶笑容的巴極博士。
向湖一邊的落地大玻璃窗外,亮著了橫列臨湖大露臺的十二支霧燈,夢湖上的霧開始聚結,淒美迷人,和玻璃屋內的珠光寶氣、衣香鬢影的人為景象形成強烈的對比。
凌渡宇心神受到難以形容的震撼,軟弱地跪了下來,感傷若如無有至盡的大海,使他遭到滅頂之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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