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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洲沉默:珍惜動物悲歌

作者:彼得.馬修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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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矮黑人與侏儒象:剛果盆地(一九六八) 遭遇風暴

第三章 矮黑人與侏儒象:剛果盆地(一九六八)

遭遇風暴


這些想法讓我們默然。我們重新為飛機加油,並完成大部分明天要起飛的申報,隨後穿過下雨的街道,重回城市,感到苦悶失望:我們的寬慰向強烈的挫折感屈服。這是這趟旅程中,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我們覺得難以言喻的氣餒,而且也不想加以隱瞞。在此之前,是有一些零零星星的惡劣狀況——就約拿所知道的,在艾文度河迫降到迷霧與山區之中,是最糟的一次,但是在兩天壓力下飛行、與黑夜競速,罕有機會確知身在何處的狀況之後,又得提心吊膽地進入金夏沙,同時預期有更惡劣的風暴即將來臨,我感到緊張而憂心,害怕即將來到的日子。
我們的航程大抵是東北向,但是接下來一個半小時,風暴殘酷地迫使我們航向西北方,越過剛果共和國那些被焚燒與破壞的高原地區。這個風暴並沒有減弱的跡象。為了試圖抄近路以爭取時間,飛機被一股極大的風勢所吞噬,徹底深陷其中。整個世界開始跳動,使得貨物撞到機艙頂,好像有什麼東西破掉了。當飛機正要轉向西方時,突然傾斜與震動;過了一會兒,機身被一個滾筒般的黑色雲層撞擊,猛烈碰撞到大風暴的雲壁,沉重的砰然聲,就像被一顆猛然擲來的石塊打到一般。
之後,手中鈔票的味道瀰漫在空氣中,爭論就像熱鍋裡的泡沫,很快地結束:是該付稅金與費用的時候了。不過,按照當下的匯率,旅客該付的實在不多,而櫃台後的那些人沒有幾個真正知道該如何計算應付的金額,而且並不找零,也沒有人知道該去哪裡找錢。這裡頭暗示著旅客應該忘掉找多少錢這碼事,因為這些可敬的公僕好https://m.hetubook.com.com不容易才搞清楚那些虛構文件所帶來的混亂,所以,一點小禮對他們是很有效的。如果把這樣的禮物解釋為「賄賂」,那你就是沒搞懂,這些人把它視為當個政府員工所該支領的薪水。這樣他們才能在薩伊的無政府狀態中,月復一月無薪可支的情況下維持生活。他們根本不可能再希冀,從前在比利時人統治下的高尚生活。
通過海關之後,民航局卻拒絕核准我們起飛;一架單引擎飛機要飛越森林區數千哩到基山加尼,實在太危險。當最後一名官員對於我們的文件與行程計畫感到滿意時,時間已經是上午十一點,約拿終於獲勝,我們在機場熬了四小時。此時,機場塔台的電腦上,正北方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風暴,但是直到飛行了半小時之後,我們才得到警告:接下來的一百哩航行得轉向航道的西方,才有可能在前方找到一個空隙,越過那條河,前往巴山卡蘇(Basankusu)。為了不浪費時間和珍貴的燃料,約拿盡可能讓飛機靠近前方的那個大風暴,那塊由醜陋的雨柱和突如其來的閃電所組成的捲積物體。
我們帶著深沉的憂鬱,激動地談論一些議題,例如我們在掉頭向東飛行之前,可以沿著熱帶雨季風暴的邊緣向北到班桂鎮,甚至萬一風暴把我們困在金夏沙,那就乾脆把飛機放在這裡等雨停,然後搭商業航班飛回家去——他往東去,我向西走。這兩種選擇都會消滅前往伊都里的計畫,而這兩種選擇也都是我們無法接受的挫敗;我們都知道,即使這麼說,明天早上黎明時分,我們還是會起床,再試一試。
和-圖-書突然之間,整個地獄都被打開;颶風般的強風以十分強烈的力道把我們掃上掃下;綠色的森林和我們競速,迎面而來;油桶和工具在機艙的後半截四處飛散。彼得努力抓緊行李,而我則咬牙切齒地想要重新掌控這架飛機。為時二十秒的痛苦過後,風暴平息下來,讓我得以轉向西方。最後,我們又被兩道呼嘯的強風猛烈打擊,我失敗了,轉而向南飛回金夏沙……
他們心裡相當明白,這場秀並不是做給旅客看,而是給那些排列在每個櫃台後方的次等人看——他們的親屬和送飲料來的人——他們拼命想證明自己在這個體制內的能耐,彼此相互競爭著去迎合他們的老闆。因此,每個人必須又抓又甩著那些有問題的文件,以最強烈的方式表現出職業化的不滿,直到每個人都在大聲咆哮他自己那套對於規定的解釋。這全都被傳到機場放音器裡成為不清楚的雜訊,而且他們總把音量放到最大聲,混雜著人們無意識的喧囂,這使得任何有意義的溝通全變成不可能。
我偷偷地瞄了他一眼,我有些想法,也很清楚最糟糕的情況,我放心了,因為接下來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驚訝。約拿的表情冷酷而緊繃,就像我應該表現出來的,但是他並沒有驚慌,只是為無線電傳來的指令感到惱怒,因而臉部抽搐。無線電傳來的命令中,有一道要求他進入納吉里機場,而且向著南面著陸——那是順風。他的回答很簡潔,他說他要進入恩多拉機場,之後他便關掉無線電通訊。在這樣的騷動中,他讓飛機靠著偏航的自然力量,保持既定的航向,然後全神貫注於飛機的進場方向。恩多拉機場朦朧地出現在hetubook.com.com模糊的擋風玻璃上,他為了保持速度,盡全力低空飛行,越過雜亂四散的民宅的鐵皮屋頃。機身歪歪斜斜,一路顛來晃去,進入大雨橫掃的水泥跑道。
晚餐時,約拿悶悶不樂而消沉,他已完成所有的飛行,承擔所有的責任,顯得筋疲力竭。昨天他便提議我們應該比預定時間提早回家,我們待在伊都里森林的時間應該從十天縮減為五天,甚至應該取消這個計畫。儘管打從一開始,我們認為伊都里是這趟漫長而艱鉅旅程最大的犒賞。

那道風暴十分危險,我們無法看到它的盡頭,此外,我們也已經耗費太多的燃料。我們和那團灰色的龐然巨物競速,回頭朝南方走,但是當飛機向東到巴札維爾下方時,風暴卻快速迫近到河流上方。由於能見度太差,只得下降高度,一路勉強飛在河流上方。這架飛機似乎被剛果河激流注入史丹利池塘下方峽谷所產生的狂亂氣流所阻擋。不可思議的是,這條河所夾帶的水量如此龐大,大概除了亞馬遜河之外,沒有一條河流比得上。那急流兇暴至極,(後來人們訴我們)從來沒有人能進入我們機翼下方,那片傾盆大雨中隱現的森林孤島。好不容易穿過急流後,飛機便得在金夏沙那些小小的摩天大樓之間,死命地保持航速。
我說:「那樣的經驗我一點也不在意。」我的笑聲中有一種明顯的歇斯底里,而約拿則搖搖頭。他說風暴的正面就有數百哩長,比他在東非所接觸過的任河一個風暴都還長,而且在剛果共和國上空,風暴搖晃我們的速度,根據他估計,風速至少每小時有八十哩,是他經歷過最猛烈的風暴。有人告訴約拿,這樣的風和-圖-書暴出現在剛果盆地,並非不尋常,特別是雨季的時候,而雨季此時正要開始,整個非洲還在前方等著我們。他說這天下午越過剛果共和國回到這裡,原本可以在一塊乾焦的平原上作一次緊急迫降,但是這樣的一個大風暴迫使我們偏離航道越過森林,那將是很危險的事,我們既沒有可信賴的地圖可用,也沒有地方可以著陸。

昨夜,我們的主人把我們下個目的地,金夏沙與基山加尼之間的荒野,比喻為「薩伊的百慕達三角」,因為曾有不少飛機消失在那個無路可進的森林裡。事實上,駕駛輕航機進入薩伊廣大的森林內陸,必須要有特殊的許可。而我們對金夏沙的官僚體制並不抱任何希望。那些官僚吵吵鬧鬧、粗暴無禮、效率低落的誇張程度,更甚於里伯維爾和班桂鎮。即使是辦一些必要手續,也比實際需要的時間長十倍。他們大聲叫囂著盤問,並把我們的回答胡亂地塗在一張張廢紙上,那可能是從地上或廢紙簍裡撿起來的紙張,然後這些紙可能很快就被丟回原地,這結果是如此肯定,彷彿那些信筆塗鴉的資料,永遠不會有人再讀一次。他們拿著必要的護照或其他文件揮來舞去,拿起來又丟下,或者展開文件,疑心重重地搧動著,刻息鄙視那文件裡的謊言和混亂含糊,事實上,唯一不得體的,可能是這個官僚制度根本就沒有能力讀得懂那些文件。
我們靜靜地坐在飛機裡,在豪雨中停了幾分鐘。我們耗費了一天的時間,錯失第二天到伊都里森林的蒙巴薩(Mambasa)和當地人碰頭的機會;那裡的人來回得花上幾個小時才能繞道和我們見面。同時,我們也浪費了幾加侖昂貴的hetubook.com.com汽油,不過,此時,這一切都不算什麼,我們很慶幸能回到地面。我對於飛行員在壓力之下所表現的冷靜與操控技巧,表示高度讚賞,當我伸出手握住衛斯登博士的手時,還故意糗了他一下。
我們飛行在低矮而快速飄動的雲層下方,越過白浪滔滔的急流,然後在城市的摩天大樓之間飛行。此時風變得十分猛烈,一度把我們拉上雲端,又幾乎讓我們掉到下一條街道上。我們到達位於城市邊緣的恩多拉蟣場……
儘管約拿沒說什麼,但是他同樣也很擔心。和這個傢伙共處幾個星期,日復一日,一餐過一餐,在這些城市上空承受壓力與挫折,我對他的了解超出他的想像。他並沒有失控,而且很少表現出憤怒,有絕佳的判斷力和果斷力。但是在壓力之下,他的聲音變得有一點僵硬,而且又回到那種生硬而正經的態度,並且常喊我的名字,彷彿在對著一個孩子說話。
約拿請求准許降落在恩多拉機場,它距離城市比起納吉里機場近得多,但是一些比約拿還激動的雜音,滔滔不絕地問他無關緊要的問題,並下達矛盾的指令,不只是用兩種語言說,甚至兩方的塔台也都在說話。飛機此時正處在大風暴的黑色核心地帶,猛烈拍打的雨水,厚重下沉的雲塊,迫使飛機在建築物之間低飛,一陣強烈的風把它從一座建築物吹向另一座建築,讓飛機令人作嘔地跳動、下降與傾斜。我祈禱我的夥伴能夠比我更有自信,期盼他的飛機在這樣的擊打跳動中不會解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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