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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洲沉默:珍惜動物悲歌

作者:彼得.馬修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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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矮黑人與侏儒象:剛果盆地(一九六八) 陷阱裡的羚羊

第三章 矮黑人與侏儒象:剛果盆地(一九六八)

陷阱裡的羚羊

我們很快地站起身來,就在不遠處搭起另一個陷阱。這次一頭neg被網子纏住。從西面大約兩個網子的距離之外,傳來一陣狂野的叫囂聲,我們跟著阿托卡死命地奔跑,穿過樹林,朝著叫聲怪異得像綿羊的林地羚羊前進,獵人們同時很有技巧地模仿牠們的叫聲。站在我們前方的馬艾捕獸網的那些人已經捉到那頭彼得氏紅羚的腳,那是一種我從未見過的品種。那網子有一點鬆,當牠跌倒踢腿時,頭和頸子從網子穿了出來,藍色火焰般的眼睛在黑暗中發著光瞪視我們。阿蘇馬尼沒有舉行任何儀式,直接割了牠的喉嚨,看著血噴出,每個人全都發出笑聲。雖然森林給了他們這些食物,但獵人們對食物的尊敬,遠不如他們對營地裡的狗;這種在傳統原住民之間罕見的不敬,相對於稍早他們對這座森林尋求的慰藉,似乎顯行很奇怪。他們對我們說:「Ekoki」,又說:「malamu」,這兩個字的意思是「很好」。
接下來的陷阱中,一頭藍羚羊逃脫了,什麼也沒有抓到。雨來了,姆布弟人找到一棵爬滿濃密藤蔓的大樹,提供我們避雨的地方。阿托卡雙手沒事可作,顯得焦慮不安,他說:「這就是森林裡的工作。我們打獵、等待,我們起床並且再度出發。」今天到目前為止,他一無所獲,但是他知道他的家人還是可以分到那隻羚羊的肉。他說:「我們要學的第一件事就是kosalisa,也就是照顧別人。我們姆布弟人不會傷害任何人。如果我餓得睡著了,你也會餓得睡著,如果我從森林裡得到一些東西,那麼你也能夠分享。」
獵人們潛入森林裡,看到蜜蜂來來回回地飛舞著,牠們因為找不到巢穴而暫時停止覓食。我們穿過一條美麗的支流,稱之為「艾卡勒河之女」。一頭大象已經在我們前面,到處都有霍加狓的跡象。我們安置好陷阱再次等候,一群偏愛吃葉子與綠果子的鳥正在一束陽光中,蒐集林下的樹葉。另一頭nge和一頭稱為mboloko的藍羚被捉到了,和-圖-書一陣勝利的歡呼引起那些打獵助手們的叫囂與呼喊。
即使被剝下毛皮,切成一塊塊的,這隻moimbo是太大而放不進比塔老妻的籃子裡,坦波的年輕妻子要求幫忙搬肉,在森林裡發了一頓脾氣,卻化解了姆布弟地營地裡增強的緊張情勢。她變得極度瘋狂,高聲尖叫,在地上打滾以吸引眾人,特別是她的丈夫的注意。溫和的坦波是少數比較不活潑的姆布弟人之一,他和其他人一樣,試著不去理會她,但是過了半小時,當她的表演可能對狩獵產生威脅時,他覺得有必要過來打她一頓。在回營地的路上,她再度發作,哭哭啼啼地解釋先前的行為,此舉讓族人非常不舒服。之後她躲到別人的小屋內,沒有被拒絕,似乎很巧妙地避開那些引導狩獵進行與歌唱的團體(這個小家庭就住在我旁邊的小屋,我注意到他們很少加入別人的說笑戲弄。就我所知,他們可能是自給自足)。一陣漫長的沉寂被人們說的一些猥褻的事情所打破,使得圍成圈的小屋沉浸在討喜的笑聲中。接著營地的生活又恢復先前的歡樂與散漫。
阿托卡的網子和阿蘇馬尼的網子相疊,阿蘇馬尼在我們經過時,向我們點頭示意,並試著用他學過的一句法文說:「Merci.(謝謝)」,悄聲地向我們打招呼。婦女們也出現了,她們來到網子外的狹小入口,待信號出現,便紛紛走進網中,呈扇形散開,她們一邊呼喊叫喚,一邊走到她們丈夫的領域裡。

二月的第一天,我們離開艾卡勒,步行前往南方十五公里外的依普魯。在波帕泉,一隻黑疣猴正在喧鬧不已,而雷洛河畔,有兩隻大型的紅疣猴垂掛著像個大問號的長尾巴,在高高的樹頂禿枝上彈跳著,注視著我們經過。肯吉協助泰莉採集植物標本,一路上辨識各種果子與藥草,包括一種姆布弟人用來治療痢疾的橘色摺蕈。肯吉指出樹根部位有個白蟻窩,就像個造形怪異的大型灰蕈菇,還有水果蝙蝠吐出來的橘色唾https://www.hetubook.com.com液,和森林裡一處過去族人們用來躲避一波波士兵、叛軍和商人的地方,那些人在獨立建國後的第一年,曾在這個區域大事劫掠屠殺。
十五年前,柯林.登布爾曾經寫一本書獻給當時這位無憂無慮的年輕獵人肯吉,書中提到有關肯吉的個人磨練,不過如今這位獵人已不再年輕。他現在是個長者,行事變得慎重,也受到人們的尊敬,因為每個人都知道他的照片曾經出現在一本書裡。在營地,他和其他人一樣嘲弄我們,但是他是雙手交叉著,坐在一張椅子上,大多數時候只和為白人煮飯的阿夏交談,他巧妙地讓自己與眾人疏遠,似乎在兩個世界裡都無法逍遙自在,他似乎注定要在兩個不同族群中間斡旋協調。約翰.哈特說:「肯吉知道他與眾不同,但是他不太確定自己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第二天,有三隻動物被捕捉到。一隻是moimbo,另一隻是麝香鹿,那不是羚羊而是亞洲長牙鹿的近親。那隻moimbo被年老的比塔用矛射中,一旁阿托卡發出粗野的哼叫與呼喊,扮演這隻體型龐大的黃背動物,在生命最後一刻,如何瘋狂地扭動比塔射進肋骨之間的矛。
我們回去的那個晚上,當地舉行一項稱為elima的少女成年禮,鼓聲與吟唱聲沿著依普魯東方公路上的姆布弟營地傳出來。稍後,我們聽到巴比拉村傳出吼叫聲,那代表有麻煩事發生了。第二天早上,當我和泰莉.哈特站在一塊俯視河流的台地上說話時,當地的憲兵戴著綠扁帽、綠色制服,肩上掛著紅色的肩章出現,他們抱怨說,肯吉喝醉了,引起了大麻煩;他和他喝醉的家人打架,搗毀一戶班圖族人的家,阿托卡和精力充沛的阿夏則被關進監牢裡。他建議他們的美國朋友賠償損失,並且把他們帶回他們原來所屬的森林裡去。他還說,哈特夫婦把矮黑人當作真正的人類是錯誤的,其實只要給他們一些食物吃,給他們少許的破布穿上就夠了。至於阿托卡,根據先前發生的m.hetubook.com.com故事情節,他應該接受樹枝狠狠的鞭苔,因為他沒辦法償還他的債。最後的真相是,受害者指稱姆布弟人是「nyama」,也就是說他們是「野生動物」——與這位憲兵的想法一致——因而觸怒了阿托卡。他篤定地向退縮,不發一語的泰莉.哈特說,矮黑人應該被當作野生動物一般對待。我們動身出發,翻過旱季裡依普魯河露出的醒目巨石。這條河向西南蜿蜒注入伊都里河,再注入尼波柯河(Nepoko),而後是艾魯維米河(Aruwini),最後在基山加尼西側與剛果河匯流。

不過波斯─波斯能夠做各種雜工,他有他自己的捕獸網和矛,而且除了暴風雨天,他能和其他獵人一樣旅行。若是在暴風雨中,他會失去方向,那時便得靠人用雙手牽引。他對小孩子非常溫柔,十分受孩子們歡迎;他總是保持警戒,因為他必須如此,才能在這個需要良好聽力的環境裡,跟得上其他人。波斯─波斯長期處於高度緊張的狀態,他那奇怪有點歪斜的臉,因為長期集中注意力和皺著前額,而留下一道道深刻的皺痕,那是他那些無憂無慮的同伴們所沒有的表情。或許他並非如我想像的那樣智力遲鈍,恰巧相反地,他的顫抖中隱含被抑制的智慧,他的狂野中帶著挫折感。
那陣寂靜很快就被一個巨大的手臂拍擊聲所打破,因為網子附近已經有狩獵活勦。循著叫聲來處,阿托卡知道一頭大型的紅色羚羊,也就是他們所說的neg,已經穿破了加比的捕獸網。
獵人們保持靜肅地離開小徑進入森林,並在打信號時盡量把聲音壓到最低;在濃密樹林的掩蔽下,每個人似乎都知道該往哪裡走。有些人熟練地在樹林下奔跑時,就已經準備好解下網子的繩索,從肩上把一圈圈長長的網子卸下來,接著沿著繩索把網子架起來,把它們牢牢地綁在矮樹和小樹的樹枝上,然後檢視固定在地上的網子底部是否牢靠。阿托卡的網具每一端都和別人的網具交疊,有三到四呎高,二十七碼長,無異和-圖-書是所有網當中最長的。在十二名獵人的合作下,這整個陷阱直徑大約半公里,圍繞起來,大約是個十二英畝的半圓。
阿托卡全心從事狩獵。他有高度的技巧和熟稔度,還會發出聲音配合,動作滑稽地開始接近,衝到網子旁,最後準備殺掉網子裡那隻大眼睛的黃背小羚羊。他的手臂和指頭伸向羚羊的快腳和尖尖的蹄子,一邊揮動著手臂,發出一道聲音迴盪不已的宣告,提醒別人他的羚羊已經被網住了。他蹲下身,然後跳了起來,抓著那頭動物的一隻腿,纏在牠的背上,甚至當其他人拿著矛過來,他還洋洋得意地發出尖叫聲。
在下個人群圍繞的地方,一頭笨重的動物逃脫並踩壞陷阱,正好穿過我們前方的密林,一名婦女看到那動物一路沿著捕獸網奔跑而來,高聲叫喊:「moimbo!」這是所有羚羊中體型最大的黃背羚羊,重達一百四十英磅。不過這種難得被捕獲的moimbo,會沿著網子邊緣溜出去而逃逸。最後一次的獵捕行動中,另一隻藍羚羊掉進阿托卡的網子裡,然而卻在最後一刻奮力躍出網子,阿托卡並沒有抱怨或表現出不悅的心情,在回家的路上,他一直保持在隊伍的後頭,檢拾營火用的薪柴。這天晚上我們和別人一起分享羚羊肉。
我們回去取阿托卡的捕獸網,經過一名失聰的人身邊,他叫波斯─波斯,他有女性的窄肩,經常把奇溫貝彩布圍巾圍在頸子上,那是矮黑族婦女走近馬路時的打扮。波斯─波斯很沮喪,因為一頭被稱為seke的白腹羚羊接近他的捕獸網,卻又逃掉了。不過稍後,當一組陷阱失敗,人們再度聚集時,波斯─波斯卻作出滑稽的樣子,逗大家開心。他模仿從貨運站小酒吧走出來的醉鬼,如何試著自己找路走回森林,先是被小嫩枝插到眼睛,又用頭撞向樹幹。獵人們哄然大笑,當他們看到里克和我跟著笑起來,笑得更厲害。他們覺得該保護波斯─波斯,因為他說話發音不清,經常發出詭異的叫囂聲和尖耳的饒舌聲;馬艾輕拍他的耳朵,接著是他的太陽穴為他說明hetubook.com.com,為什麼波斯─波斯身體有殘疾。他這麼做的時候,波斯─波斯那雙柔和的棕色眼珠瞪得又大又圓,好像狐猴一般,展現出一種迷惑的微笑,似乎在為所有人祈禱祝福。
我們就在網子裡等,站在一節樹幹上,俯瞰森林的一處谷地。這次輪到阿托卡站在接近網子尾端,那是一個位置很差的據點,他並沒有抱太大希望。我們聽到一隻大型藍色僧帽鳥的叫聲,還有一隻綠色的林鳩和一隻不知名的杜鵑鳥;一隻灌木知更鳥飛快地掠過我們眼前,昂首擺出畫眉唱歌的姿勢。某個距離之外,一棵大樹自動倒下,發出一聲如同雪崩般的巨響,原來是一棵一百五十呎的巨木崩落,把藤蔓和爬藤扯了下來,折斷樹枝和小苗,把樹頂拉斷一條長長裂口,然後拋到等待中的地面。一陣寂靜隨之而來,就像林間的回音。
黎明前,森林動物的叫聲喚醒整個營地。天光漸強,伴著斷斷續續手臂舞動的聲音,小屋裡的男人們已經準備動身出發,進行一次打獵行動。跨過早餐的營火堆,肯吉說:「這一切都是為了歡樂,讓森林裡的祖先感到高興。」他的小姨子阿夏點頭表示同意。肯吉是個英俊而嚴肅的人,此時他發表一篇演說,提醒獵人們不能再獵殺羚羊或大象,發現任何外來者在森林裡設陷阱,一定要逮捕他們。使用捕獸網就沒事,因為族人來來去去,對這座森林並不會造成傷害。
里克.彼得生和我躲過咬人蟻,越過艾卡勒河上的一棵枯木,循著小徑走進森林,我們意外地在那裡看到一堆營火,那是一名獵人提早到達而預先準備的。在此地,阿托卡拋下他的網子,召喚森林中的祖靈來見證他為森林生起的這堆珍貴的營火,並且讓獵人們在營火的煙熏之中淨化心靈,如果森林覺得滿意,那麼所有的人在這次的狩獵中就能順順利利的。獵人們一個接一個到達,蹲下身來,讓煙瀰漫在他們身上。坦波拿著一片葉子放在煙塵上,然後用葉子拂拭胸口。這些人吸著菸草,阿托卡說這樣做「將能夠帶給他們力量,讓他們有所準備」。我們站起身來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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