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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文西傳:放飛的心靈

作者:查爾斯.尼科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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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 十七 小魔鬼

第三部分

十七 小魔鬼

——《大西洋抄本》,fol.220v-c
李奧納多是在《福斯特Ⅲ》這個小筆記本中記錄了卡泰麗娜的到來,但通讀全文,我們發現李奧納多似乎處於哲學性的思考中。他在紙上草草記下了一些簡短的格言:
如果這些畫都以薩萊為原型,那麼烏菲齊美術館收藏的李奧納多用紅粉筆畫的雙人肖像中的年輕人一定也是薩萊,因為我們只能在他厚厚的捲曲的劉海下面才能看到其特有的額頭的曲線。他的對面是個沒有牙齒的禿頭老人,老人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老人的右手似乎搭在年輕人的肩膀上,但他的前臂並沒有畫出來,因而兩人的身體結為一體,讓人想起以「享樂與痛苦」為主題的那些寓言畫。這幅素描也可以追溯到十五世紀九〇年代末,畫中的薩萊接近二十歲。該畫帶有一絲悲喜劇的味道,正如第一次記錄了薩萊的種種劣跡的筆記。但在這幅圖中,這種幽默的感覺卻又表露出一種自我貶低和惆悵之情。老人的眼睛逾越了時間的鴻溝,注視著他深愛的這個男孩,這個男孩則是他逝去的童年的一面鏡子。李奧納多當時四十五歲左右,正當壯年,但是這裡(其他畫中也是如此)他卻把自己醜化成一個「癟嘴的老者」。這或許象徵著他對性|愛的某種不確定性:這個男人想找個情人,卻發現自己老得差不多都能做對方的父親了。這幅素描暗示了這樣一個主題:一個闊佬對他傲慢的小男朋友的溺愛。
「賈科莫」是來自奧雷諾的一個十歲男孩。奧雷諾位於米蘭北部幾英里之外的地方,與蒙扎相距不遠。他全名是喬瓦尼.賈科莫(或賈喬科莫).迪.彼得羅.卡普羅蒂,但他的綽號「薩萊」更為世人所熟知。對孩子的父親彼得羅,我們知之甚少:他手頭肯定不寬裕,而且據我們所知他也沒什麼正當職業,但他也不大可能像人們常說的那樣是那種粗鄙的農民,此外賈科莫也不大可能是「頑童」。在一份法律文件上,彼得羅被稱作是「已故喬瓦尼大師的兒子」。「大師」這個敬語意思不夠明確,卻能表明薩萊的祖父喬瓦尼擁有一些土地,並有一定的社會地位。薩萊的名字就是沿用了祖父的名字。不管怎樣,彼得羅已經準備好支付賈科莫在偉大的李奧納多.達文西的工作室學藝的費用。這或許是因為這個男孩表現出一定的藝術天賦,也許是因為彼得羅想擺脫他,抑或是因為李奧納多無意中發現了他,想將他納入門下。賈科莫似乎是家裡唯一一個兒子,儘管本書後面會出現他的兩個貪婪的姐姐。
條目:四月二日,喬凡.安東尼奧(即博爾特拉菲奧)將他的銀尖筆忘在他的一幅素描上面,賈科莫趁機又將其偷走。這支筆價值二十四索爾多。(一里拉四索爾多)
第二天,我請人為他作了兩件襯衣、一雙長筒襪和一件短上衣。但是當我把購買這些東西的錢備好的時候,他卻從我的錢包裡偷走了這些錢。雖然我確信是他幹的,但他死不承認。(四里拉)翌日,我和賈科莫.安德里亞一起吃晚飯。這個賈科莫花了二里拉的飯錢,調皮搗蛋又賠了四里拉,因為他打碎了桌上三個油瓶,還弄撒了葡萄酒。後來他又跟我去吃晚餐,我在那裡……(句子沒有寫完)
在空白處,作為總結,李奧納多寫下了hetubook.com.com四個詞:小偷、說謊者、倔強、貪婪。這就是有關賈科莫的劣跡報告。但是在這位藝術大師把信寄出去的時候,他眼中說不定還閃爍著一絲愉快的光芒。
植物抱怨插在旁邊的老木棍和圍在周圍的老荊棘。但事實上,老木棍助它筆直生長,老荊棘則保護它免受傷害。
條目:就在同一個房間裡,阿戈斯蒂諾.達.帕維亞大師送給我一張土耳其的獸皮讓我做雙短靴。還不到一個月,賈科莫就從我這裡把獸皮偷走,以二十索爾多的價格賣給了一個鞋匠。他後來向我坦白說這些錢他都拿去買茴香糖了。(二里拉)

這種苦思冥想得來的靈感在他的大小手稿中隨處可見,但在這本手稿中尤為集中。那是他在神祕的卡泰麗娜與他一起住在韋奇奧宮的那段時間寫下的。格言中的意象(母親、繼母、女主人、女王),以及那些記憶、死亡和人生苦短的主題使人更加相信這個卡泰麗娜就是他的母親。這些格言以特有的直率表現了母子倆晚年的相聚,以及李奧納多所流露出的真實情感。
九月七日,他從跟我住在一起的馬可那裡偷了一支價值二十二索爾多的鋼筆。那是一支銀尖鋼筆,他是從他的(馬可的)工作間裡偷走的。馬可找遍了整個房間,最終發現筆就藏在賈科莫的盒子裡。(一里拉)
禮物是維持他倆這種關係的手段。可以看出,薩萊是個貪婪不淺的年輕人:他利用主人的慷慨和對他的喜愛謀取財物。他們之間偶爾也會發生爭吵,但最後總是以李奧納多的妥協而告終。《大西洋抄本》裡一頁紙上寫有下面一句話:「薩萊,我想休息了,不要吵了,以後也別吵了,我投降。」(這句話並非李奧納多的筆跡,不知為何竟然附在一張購物清單上,也許寫下此話的人當時恰好聽到或者無意中聽到了他們的對話。)此外他們長久的交往中也出現了其他的特點:薩萊還是李奧納多的學生、僕人、抄寫員、孌童、同伴、家務總管、最愛的人和密友,並因為提供「周到而良好的服務」而使李奧納多在遺囑中提到他。自從一四九〇年夏天他來到李奧納多身邊那一刻起,這個長著天使臉蛋的壞小孩便與他形影不離,變成了李奧納多的影子。
當鏡子裡有一個女王的映像時,鏡子自我吹噓,當女王離去時,鏡子再次變得卑賤……
卡泰麗娜葬禮的帳單儼然是一份乏味的會計帳目。人們能再一次從中看到李奧納多為轉換注意力而對「無關緊要的細節」的關注:卡泰麗娜葬禮的開銷三磅蠟二十七索爾多,棺材八索爾多,棺罩十二索爾多搬運和安放十字架四索爾多搬運棺材八索爾多請四個牧師和四個辦事員二十索爾多鐘、書和紗布二索爾多請掘墓人十六索爾多給長輩八索爾多當局的許可證一索爾多〔小計〕一百零六索爾多請醫生五索爾多糖和蠟燭十二索爾多〔總計〕一百二十三索爾多整個葬禮簡潔樸素,不事鋪張。所有的花費加起來也不過六里拉多一點。一四九七年他送給薩萊的精美的銀披風花掉的錢是它的四倍。用來做蠟燭的蠟一共是三磅,而他在遺囑規定他自己的葬禮上一定要用四十磅蠟(四個教堂中每個都要放十磅蠟做成的「粗蠟燭」)。
人們會立即m.hetubook.com.com注意到這裡出現了語言重複的現象,十年之後他的父親過世,他當時的筆記中也出現了這種重複現象。弗洛伊德將後者詮釋成「言語重複症」這種心理狀態,即強烈的感情升華或轉變為多餘的重複行為和「無關緊要的細節」。關於李奧納多在他父親去世時寫下的筆記,弗洛伊德寫道:「心理分析學者很早就已發現,這種出現『遺忘』或『重複動作』的病例非常明顯,正是『精神錯亂』揭露了潛藏體內的衝動。」因此這種「言語重複症」與更為著名的「失言」大同小異,語言上的錯誤不過是無意中說出了心裡話。
所有傷害都會在記憶中留下痛苦,而最大的傷害——死亡並非如此,死亡在終結生命的同時也抹去了記憶。
對於某些動物,大自然似乎是一個嚴厲的繼母而不是母親;對另外一些動物,自然則不是繼母而是一個溫柔的母親……
有一張清單清楚地記錄了賈科莫作為僕人或者學徒在韋奇奧宮的第一年裡的各種不端行為。這份清單很可能是李奧納多的筆記中除他本人之外關於另一個人的活動的最長最連貫的記錄。(他的文學創作排除在外。)這份清單的目的就是用來記帳,是將因這個男孩的卑劣行為而造成的開銷逐條記錄下來,其中還包括他買衣服的開銷。帳單上的最後一個日期是一四九一年九月,上面的筆跡看起來似乎是一次寫完的,因為筆跡的墨水都是不變的茶褐色。因此整段文字事實上是在賈科莫到來十四個月之後寫的。這份帳單無疑是寫給孩子的父親,想讓他支付帳單上的開銷,但整個帳單上卻帶有個人的感情|色彩,帶有一種既愛又恨的口吻,因此原本一份滿腹牢騷的清單卻給人一種近似幻想的感覺。
一四九三年夏天,一個名叫卡泰麗娜的女人來到韋奇奧宮。翌年年初她還待在那裡,因為李奧納多在家庭帳目中提到了她的名字。之後,大概是一四九五年,李奧納多在帳目中記錄了她的葬禮的開支。我們不知道她的身分,但我們很容易就認為她就是李奧納多的母親。大約從一四九〇年開始,她孤身一人,開始守寡,一四九三年她應該是六十五歲左右。
我們當然也能找到畫著薩萊的臉的圖畫,但需要謹慎辨別,因為一些被認為是薩萊的自畫像可能畫的並不是他本人。其中最早的一張是溫莎皇家圖書館收藏的一張素描,上面還畫著一幅在佛羅倫斯作的聖母子畫,這張所謂的薩萊肖像畫卻約是在薩萊出生的時候畫的。溫莎皇家圖書館還藏有一幅兼有雙性特徵的年輕男子的側面像。從風格上看,該圖可以追溯到十五世紀八〇年代末,因此畫中人也不可能是薩萊。聲稱畫中人就是薩萊的那些肖像畫有相似之處,卻各有各的不同。換句話說,畫中人帶有某種相似的面容,都帶有李奧納多隨意塗畫的理想的男性之美,這恰恰是他吸引李奧納多的地方。
李奧納多在一四九三年至一四九四年間還使用了其他三本小筆記本,這三個筆記本現在已合訂成「巴黎手稿H」,裡面也有類似的格言式的句子:
李奧納多這樣描述她的到來:七月十六日。


有關薩萊的惡作劇和偷竊行為的生動敘述幾乎帶有一種無聲喜劇電影的氛圍:狡猾的小騙子正在作案,背景響起用鋼琴演奏的恰到好處的hetubook.com•com神祕音樂。帳目的細節也很精采——大塊的茴香硬糖、土耳其獸皮、床上的錢包和在地板上摔碎的小油瓶。也許最生動的場景出現在第二個條目中:「我和賈科莫.安德里亞一起吃晚飯。這個賈科莫花了二里拉的飯錢……」。這頓晚餐很可能是在建築師賈科莫.安德里亞.達.費拉拉的家裡吃的。李奧納多是那晚的座上客,而小賈科莫則是跟著他去的。這是他到這個工作室的第三天。在這個夏日的晚宴上,他以什麼身分出現的呢?是李奧納多的小隨從?他的開心果?還是他新交的漂亮男朋友?儘管他有種種不軌的行為,但另一個晚上李奧納多又把他帶在了身邊——「後來他又跟我去吃晚餐,我在那裡……」——但李奧納多卻沒有把這個句子寫完。這份帳目是要給薩萊的父親看的,因此李奧納多可能會想:關於這些出城的短途旅行,也許最好不要讓他知道太多。帳目中兩人主要是同伴關係,賈科莫陪在他身邊。李奧納多從此開始了他成人生活中最為長久的一段人際關係。薩萊此後一直出現在他的小圈子裡,時間長達二十八年。然而,我們並不清楚他們最後一次見面是在什麼時候。一五一九年李奧納多去世時,薩萊並不在他身邊。兩人最後可能是因為分手而離開對方。即便如此,李奧納多臨終時仍留給他一大筆遺產。
帳單最後列著服裝的開銷,上面顯示薩萊購置了如下的服飾:一件披風、六件襯衣、三件短上衣、四雙長襪、一件帶有襯裡的緊身上衣、二十四雙鞋、一頂帽子和一些花邊,總價值為三十二里拉。服飾的費用這一欄開頭標著「第一年」,與這份文件其他部分一樣,這裡似乎在帳務與浪漫之間找到了絕佳的平衡點。
卡泰麗娜於十六日到達。
在作坊裡,這個男孩的身分大概是個「男僕」,做一些跑腿打雜的活,也常會充當工作室的模特兒。同時李奧納多也有意識地將他培養成一名畫家,而他也確實成為了一名非常優秀的「李奧納多畫派」的畫家。用現在的話講,他也是個缺乏管教的孩子,或者說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小流氓。很快他就有了這個伴隨了他一輩子的綽號——「薩萊」。這個名字第一次出現在李奧納多於一四九四年一月寫的一張帳單上。「薩萊」意思是「小魔鬼」或「惡魔」,也許有「小鬼」的意思。從語言學的角度看,「薩萊」(Salai)這個詞好像來自阿拉伯語,這個詞還出現在路易吉.浦爾契的幽默史詩《摩爾干提》中,這本書令人百看不厭,李奧納多開的每一份書單裡都提到了這本書。李奧納多有時還會使用「薩萊」的昵稱「薩萊諾」(Salaino)稱呼他,人們後來誤把他當做是李奧納多畫派畫家安德烈亞.索拉里奧(Solario)。一個虛構的「安德烈亞.薩萊諾」會多次出現在十九世紀關於李奧納多在米蘭的交際圈的描述中。

正如李奧納多筆記中所寫的那樣,他於七月中旬回到米蘭。筆記是隨手寫成的,因而隱瞞了此事在李奧納多感情方面的重要性:「賈科莫在一四九〇年(七月二十二日)的聖抹大拉的瑪利亞節來跟我住在一起。」
這是人類最為愚蠢的事情——一個人現在節衣縮食是為了以後不必再緊縮節省,在他可以享受他辛勤勞動所得的成果時,他的一生就這樣飛逝了……
對李奧納多來說,這個頑童是https://m.hetubook.com.com顆粗糙的鑽石,似乎滿足了他的某種需要。這個所謂的「薩萊諾」是李奧納多的「小魔鬼」,一個無法無天的精靈。他幾乎就是李奧納多的投影:李奧納多性格中的這一面——任性、懶惰、愛作弄人——在頑皮的小賈科莫身上得到了體現。而他因此而解脫出去,投入到更為嚴謹的工作、研究和實驗中去。換言之,小壞蛋賈科莫是李奧納多那個沒有表現出來的自我。
條目:之後的一月二十六日,我在加萊亞佐.達.聖塞韋里諾先生的家裡,為他的馬上比武大賽的慶典出謀劃策。一些僕人脫掉衣服換上「野人」的服裝,其中一個僕人把他的錢包隨手放在床上的衣服裡,賈科莫發現錢包之後把裡面所有的錢統統拿走了。(二里拉四索爾多)
我像對我兒子一樣用牛奶餵你。

不要對過去撒謊……
溫莎皇家圖書館收藏的雙人側面像看起來最有可能是薩萊的肖像,右邊那個畫像是用紅色與黑色兩種粉筆畫在事先準備好的粉色的紙上,左邊那個是用黑粉筆畫在白紙上。與克拉克所說的「李奧納多早期作品中的韋羅基奧式男孩」不同的是,畫中人的下巴更飽滿更性感,頭髮更短,捲得更厲害——完全符合瓦薩里列舉的特徵:「他有一頭小鬈髮,李奧納多看了極為喜歡。」該畫像獨特之處在於他額頭的流暢曲線——前額和鼻梁之間沒有一處凹痕。從畫風上判斷,比如對粉筆的細緻運用方面,可以確定這兩幅素描大概畫於一五〇八年,即李奧納多第二次造訪米蘭。畫中的薩萊看起來接近三十歲——一個慵懶而又優雅的年輕男子,帶有一種孩子般的表情。他垂下眼瞼,眼睛半開半閉,臉上的表情顯得既開心又無聊。今天你還能看到長著這副模樣的人在廣場閒逛或者騎著小摩托車從狹窄的街道穿梭而過。
「卡泰麗娜來了……」
那是一四九三年七月。
我們無法確定「卡泰麗娜」是否就是李奧納多的母親,但話又說回來,如果不是他母親,她又能是誰呢?筆記本上記錄的那些去李奧納多家做客或者小住的人毫無例外都是男性,包括他的助手、學徒和僕人。從法律上講,卡泰麗娜不可能是李奧納多的學徒,也不可能是他有一技之長的助手。唯一合乎邏輯的解釋是——她是一個僕人:一個廚師和管家,就像後來在法國服侍他的瑪德麗娜。下面是關於她身分的兩種可能性:米蘭筆記本中提到的卡泰麗娜可能是一個不知名的女人,在李奧納多家裡做了幾年管家;她也可能是他守寡的母親,在她的晚年與他團圓,分享他成功的喜悅,一四九五年彌留之際還能得到兒子的陪伴,終年約六十八歲。這兩種情況皆有可能,全看你怎麼看了。有人覺得她葬禮的簡樸證明她不可能是李奧納多的母親。但是從卡泰麗娜的作風和辦事方式來看,她本質上是一個托斯卡納的農民,任何關於卡泰麗娜性格的猜測都不會讓我們認為她是想扮成其他人。在澤比區那個小農場裡,她辛苦勞作,多年的艱苦生活在她臉上刻下了歲月的痕跡。她的葬禮雖然簡單,卻合乎規矩,符合她本人的身分。
經驗是智慧之母……
他們倆之間的同性戀關係幾乎是鐵定無疑的,但堅持認為李奧納多如聖人一般純潔的人們卻一直辯稱李奧納多是個禁欲主https://www.hetubook.com.com義者。瓦薩里曾這樣評價薩萊的美:「在米蘭,李奧納多給他的一個米蘭的僕人起了一個『薩萊』的綽號。他面目俊美,清秀標緻,一頭小鬈髮,李奧納多看了極為喜歡。」瓦薩里對薩萊的評論很多,卻沒能明說兩人的真正關係。還是洛馬佐說話比較坦率,儘管是給他的描述蒙上了一層文學的面紗,情景設置在想像中的李奧納多與古希臘雕塑家菲迪亞斯之間的「對話」。菲迪亞斯把薩萊稱作李奧納多「最喜歡的學生」之一,並問道:「你跟他玩過佛羅倫斯人瘋狂迷戀的『後背遊戲』嗎?」李奧納多答道:「太多次了!你應該知道他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年輕人,而且也不過十五歲左右。」洛馬佐消息靈通卻又十分老到。他似乎想說在進入青春期的時候,薩萊便成了李奧納多的性|伙|伴。用弗洛伊德的觀點來看,同性戀者喜歡小男孩(或者孩子氣的俊美青年),這是對自己童年的一種無意識的再現,繼而也是對失去的母愛感情氛圍的一種再創造。我們又一次從中發現了某種心理認同:當李奧納多看著薩萊的面容時,他有意無意中看到了童年時的自己。薩萊的母親也叫「卡泰麗娜」,這又進一步加深他的這種心理認同。
需要是自然的女主人……
薩萊從一四九〇年的一個狡猾的小騙子長成一個我們可以在這些肖像中看到的不能完全信賴的年輕人。下面這些文件都能證實「闊佬」這種說法,因為素來節儉的李奧納多卻對這個年輕人異常寵愛,在他身上大肆揮霍,為他購置了各式華麗衣飾。一處標明日期為一四九七年四月四日,以「薩萊諾的開銷」為標題的筆記記錄了他送給薩萊的一件非常時髦的披風:四臂長的銀布十五里拉四索爾多,做鑲邊的綠天鵝絨九里拉緞帶九索爾多,小環十二索爾多原料一里拉五索爾多,縫在前面的緞帶五索爾多,在寫下這些開支之後,李奧納多補充道:「薩萊偷了那些索爾多」,意思大概是薩萊拿走了找回的零錢。後來薩萊又得到了三個達克特金幣,因為「他說要用這些錢買一雙帶有花邊的玫瑰色襪子」。李奧納多還記錄了他借給薩萊的錢財,有時薩萊也會借給他一小筆錢。一五〇八年十月,「我借給薩萊十三克朗用做他姐姐的嫁妝。」後來大約在一四九七年,「摩爾人」送給李奧納多一幢位於韋爾切利納門外的房子,李奧納多離開米蘭後把房子租給了薩萊的父親,房子的所有權或使用權似乎轉到了薩萊的手上,薩萊將房子重新粉刷後又轉租他人。在自己遺囑裡,李奧納多將這所房子「永遠地」遺贈給薩萊和他的繼承人。
這一獨特的側面像的早期版本有:被認為是出自博爾特拉菲奧之手的一幅素描,畫中的年輕人頭上戴著用橡樹葉編成的花環;還有大不列顛博物館收藏的一幅版畫,畫的是一個兩性人的側面,上面還具有標識語「ACHA.LE.VI.」(即李奧納多.達文西學會),該畫可以追溯到十五世紀九〇年代末,我將在後面的章節中專門探討這個令人難以捉摸的米蘭「學會」。這些作品出自李奧納多的工作室,有可能就是已失傳的李奧納多的薩萊畫像的臨摹版。眾所周知,博爾特拉菲奧的給人憂鬱之感的《那喀索斯》有兩個版本(分別藏於烏菲齊美術館和倫敦國家美術館),這兩個側面像都沒有眉毛,也都是一頭小鬈髮。
有關這些開銷的敘述開始於「第二天」,即七月二十三日,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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