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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富國窮

作者:戴維.蘭德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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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東進嘍!

第六章 東進嘍!

然而葡萄牙人並未被嚇倒,他們繼續嘗試,一次又一次,一裏又一裏格。起初,他們認為這些不毛之地無人居住,但不久他們遇到了幾個土著居民,逮捕了幾個俘虜,獲悉了奴隸制,從而發現了獲利的新機遇。因為獲利是問題的核心,正如亨利王子的傳記作家蘇拉拉所說,「——很顯然,(沒有水手或商人)願意到不能掙錢的地方。」
這些航行與貿易的關係並不完全清楚。這些船只帶著寶貴的商品(絲綢、瓷器),目的在於交換,但是交換顯然不是在自由市場進行的;而是通過禮物贈送的方式進行:蠻夷進貢;中國恩賜。另一方面,出航的目的顯然也在於開闢正常貿易的渠道,商人們也確實跟隨而至,做了生意,出現了獨立的貿易航行,從中國威望增長中獲益。但如果貿易是目的之一,那這樣做成本就太高了。實際上,中國人向那些組織珠寶船隊和倡導私人貿易的官員提供收益額之高,使這些航行的負擔超過帝國財力。?
二.首先與當地土著聯繫:將一些物品和金屬(香料、蠟、銅等)給他們看,注意島上的人是否知道這些物品;如果有,問清楚如何得到或換取。了解他們希望交換什麼物品。
南大西洋與其他海洋截然不同。在非洲一側沒有便於停泊的大陸架;海流、海風與南下的船相逆而行,海岸線寸草不生,一片淒涼。一旦越過佛得角,在佛得角和幾內亞之間幾乎找不到停泊和休息的港灣。沿岸而行的航海技術由來已久,在北大西洋、地中海、印度洋和中國海域暢行無阻,但在這裏卻無用武之地。這是公海航行。
海洋航行進一步依靠儀表的使用:指示方向的羅經;測量天體高度的星盤和天體仰角測量儀;背向太陽的觀測調整裝置;計算時間和估算速度的沙漏。還有,我們不能忘記,水手們的頑強拼搏和不屈不撓才使航行得以完成。這些奇怪的人,他們本有很多機會毀約。由於常年航行,他們常常病倒和死於海上,念叨著聖母和聖徒,嘴上喊著數不清的「萬福瑪利亞」,重複著祈禱文,盼望自己迷信的手勢能求得大海的風平浪靜。一旦踏上陸地,他們就縱情聲色,把口袋裏的錢花光,再一次讓自己經不起誘惑。這就是海員的生活(而且,那些誘惑他們去做水手的人隨時準備從他們身上再撈一把)。
十五世紀初遷都北京的決定使老百姓苦不堪言:在北京建造新城墻和九千多間房的新皇宮,農民本來是說服役三十天,實際上卻是一幹就幾年。皇室從南京搬到大約八百英裏之外的北京,單是這一項搬遷費就使賦稅扶搖直上。有幾位正直的官員仗義執言,朝廷卻用嚴罰重辱把他們的進諫壓了下去。一位地方官反對額外徵發徭役,竟被囚於籠車,受盡屈辱,運往京城聽候皇帝發落。盡忠盡職卻如此下場。而與此同時,西北邊境又不斷受到各遊牧民族侵擾,使帝國不得安寧,消耗人力財力,不得不時刻防範,不敢懈怠。
七.政治結構:什麼樣的國王或領主?穆斯林或別的宗教信徒?他們如何生活?他們如何司法?他們擁有什麼?他們擁有珍寶嗎?什麼樣的國家和國家尊嚴,如何維護之?軍隊和武器裝備如何:大象、馬匹、武器、火器、火炮如何?士兵膽小還是勇武好戰?
歐洲在商業上和政治上擴張到印度洋和東亞的歷史有一個突出的問題,即假如當初不曾是那樣又會是怎樣。假如亞洲在十六世紀不是陷於政治混亂,假如印度當時不曾淪於各土邦與土庫曼入侵者之間的戰爭,假如中國當時不曾奉行孤立主義,假如亞洲在十六世紀不是處於那樣一個低潮,從而讓自己暴露於歐洲入侵者無情攻擊的面前,那麼又會是什麼情形?中國的「缺席」這一點尤其事關重大。
這些探索使得葡萄牙在整整一個世紀內無所匹敵。這些成就,一部分應歸功於葡萄牙王室和熱心、忠誠的王子(據稱他以童男之身逝世)航海者亨利,他在葡萄牙西南角上的薩格裏什俯視海洋的海角上建立了海洋研究站,指導公海航行的科技探索達數十年之久;一部分應歸功於私人船www.hetubook.com.com主和水手,他們看到了在船首斜桅盡頭的財富。這一切都依賴於造船技術的進步:有了比載貨方帆帆船更長更漂亮的輕快多桅帆船;船尾方向舵;方帆和大三角帆的混合;大西洋和地中海技術的嫁接。當迪亞士從非洲南端返回家園時,他還帶回了造船的新理念。不久這種輕快帆船得到改造,十年之後為瓦斯科.達.伽馬所用。此後十年間又有了進一步的改進。每一次航行都帶來經驗,刺|激著技術的革新。
一五〇〇年早春,伽馬勝利返航不到六個月,葡萄牙派出了第二支遠徵印度的艦隊——該艦隊由佩德羅.阿爾瓦雷斯.卡布拉爾率領,由十三艘船組成,包括士兵在內共有一千二百人。葡萄牙派他去創造財富而不是製造麻煩,但是,如果有敵船意圖加害,他不應讓敵船靠近,而應予以攔截,將它擊沉。
像通常一樣,原因是多方面的。用社會學的術語來說,這一結果是多因素所決定的。
六.島上生產什麼?土著用它來換什麼?這些物品貴重還是輕賤?
葡萄牙人執行任務時有條不紊,這一點大概溫暖了亨利王子的心。好奇心和胃口已經理性化了,這從一五〇八年給迪奧戈.洛佩斯.德.塞凱拉探索馬達加斯加的指令中可見一斑:
中國的航海活動是官辦的,這就進一步加劇了它的脆弱性——今天還在執行,明天就可能被停止。在歐洲,即使探索通往印度的海上之路等皇家項目也有個人倡議的緣由,這是參與集資和確保理性的源泉。在中國,這些是根本不存在的,因為奉行儒家學說的政府憎惡商業成功。而且,出洋遠航導致防衛海盜的巨大花費:航船愈活躍,海盜愈受到刺|激、越發猖獗。中國的黃海和南海一向是孕育海盜的臭名昭著的溫床。讀者可注意近年來逃離越南的所謂船民的悲慘命運。對中國政府來說,商人們所做的是「搭便車」行為,靠皇家的花費致富。
一旦海洋和陸地的緯度可以確定,人們就有了航海的鑰匙:這樣,人們可以確定自己的南北位置,如果也知道目的地的緯度,那麼人們在到達同一緯度後,可以平行航行到達(一個偶爾存在的問題是:向東還是向西航行?)。葡萄牙航海家巴托洛梅烏.迪亞士從遠航(一四八八年)帶回來的最重要的信息是非洲南端的坐標。知道了它,葡萄牙人就可以在南大西洋任何地方找到自己的路。
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一樣,以越島尋寶為開始。他們沿著非洲西海岸南下,力圖最終繞過穆斯林進入印度洋。他們順著信風南下,首班航程容易至極。然而,他們返回裏斯本的航程卻倍感艱辛。他們靈機一動,不是逆風而行,而是繞道向西、向北,通過亞速爾群島返回裏斯本。
這些就是中國決定從海洋轉向的原因。一四七七年,明朝一位有權有勢的太監、秘密警察頭目汪直要求查看歷次航海的日志,力圖恢復海洋探險的興趣。而當時的兵部侍郎卻沒收了這些文件,將之藏匿或燒毀。為掩飾這些文件的神秘失蹤,他詆毀這些資料為「未經耳目驗證怪事的欺人之談」——所以,並不可信。至於那些被寶船帶回的貨物,「檳榔、竹竿、葡萄酒、石榴、鴕鳥蛋以及諸如此類的東西」,顯然對中國毫無作用。這些下西洋的活動浪費了「無數的錢糧」,更不消說「無數」的生命了。結果自然是再也不幹了。
九.人口是穆斯林教徒還是別的宗教信徒?如果是別的教徒,穆斯林如何與他們相處?是否像印度一樣有基督教徒?最初到達印度的葡萄牙人被當地的偶像崇拜所誤導,以為印度教是基督教在異國的一種表現形式。他們知道聖托馬斯嗎?
第一支船隊是一四〇五年明朝大太監鄭和率領的,它由三百一十七條船組成,共有二千八百人。自一四www.hetubook.com.com〇四年到一四〇七年,中國的造船業和船只裝修業蓬勃發展。沿海各省全都投入了這一巨大努力,內陸各地也紛紛伐林取木。一道聖旨,成百成百的木匠、鐵匠、縫帆工、編繩工、捻縫工、馬車夫、甚至更夫就整編成隊,集中起來,居住在工作場所旁邊的院子裏。由於造船工及其徒弟多不懂文化,往往都是手把手地傳授技藝,使用手工模子,無需鐵釘,各部分就吻合得天衣無縫。沒有任何細節能夠逃過造船的籌劃:重疊的厚板、多層板、厚板接合處由黃麻填隙並覆以經過篩選的石灰和桐油,鐵釘密封起來以防生銹,每一特殊用處都用特殊木材,甚至在船頭繪上大「龍眼」,以使船能夠「看見」自己前面走的路。這些眼睛,加上平衡用的尾舵和沉重的壓倉石,都是航海經驗和人民智慧的結晶。正是它們將船只從一個港口導航到另一個港口。船是在揚子江上巨大的幹船塢建造完工的(中國的造船技術這時領先於歐洲數百年)。這樣,中國在三年期間建造或裝修了約一千六百八十一艘船只。對中世紀的歐洲而言,這樣龐大的船隊是不可想像的。
十二.錢呢?是否有標準錢幣,還是像馬尼坎果(非洲?)一樣只有「用作錢幣的物品」?如是,他們是否將銅像商品一樣交換,它是怎樣做成的?特別是,是否用於製造槍炮?如果是,什麼樣的槍炮?而且,他們怎樣製造火藥?
在這種背景下,航海問題上的兩派意見相持不下,互有勝負,這樣的拉鋸戰持續了幾十年之後,帝國做出決定:不僅停止海洋航行,而且抹去過去的任何記憶,以免後代受到誘惑而恢復蠢行。自一四三六年始,選派新工匠造船的請求遭到拒絕,外國要求恢復習慣性恩賜的要求也被駁回,或許這是由於經濟原因。由於缺少船只建造和修理,官家和私人的船隊都衰微了。未被守衛的海岸海盜猖獗(倭寇尤為猖狂),中國更進一步依賴內河運輸。一五〇〇年,建造兩桅以上的帆船者有可能被處死。一五二五年,沿海管理當局命令銷毀所有出海船只,逮捕船主。最後,在一五五一年,乘多桅船到海上從事貿易也是犯罪。
葡萄牙政府對探索馬六甲(馬來半島)的類似指令增加了一個關於中國的詳細問題,因為中國人也在此經商:船只和航海技術?武器裝備和作戰方式?貿易、商人、商棧、商品、價格、政權、衣著和風俗?中國的面積和形狀?
然而,中國向大海和全世界開放的這一番努力最終化為烏有,實際上是故意把它化為烏有。他們也曾探索過亞洲東海岸,北至堪察加半島,但也最終決定放棄(一旦你看到一塊浮冰,你就把它們全看透了)。十五世紀三十年代,一位新皇帝在北京即位,他「不知約瑟夫為何物」。一批新的儒家士大夫為權勢而競爭,他們重農輕商,對商業抱鄙視和懷疑態度,認為農業才是唯一真正的財富源泉,他們憎恨那些籌劃和實施出洋遠航的宦官。這兩派之間爭權奪利達數十年之久,有時這派得勢,有時那派佔上風。但國家的財政狀況和傳統道德觀念卻是站在儒家士大夫一邊。航海的浩繁費用使帝國財政捉襟見肘,而且不得民心,因為賦稅和徭役已榨盡老百姓的血汗。
從公元一四〇五年至一四三一年,中國人至少進行了七次重要的航海活動,探索印度尼西亞水域(南洋)和印度洋。這些航行的目的在於宣揚中國的赫赫威名,將天朝聖國的淵博學識賜予蠻夷,接受崇敬與進貢,並為中國的皇帝收集國內見不到的奇珍異玩。特別是,這些船只帶回了國外的珍稀動物——長頸鹿、斑馬、鴕鳥,以及珍寶和有療效的動物、蔬菜和礦物,以豐富中國的藥典。
中國選擇了孤立主義。天朝帝國又呼呼嚕嚕數百年,對外面的變化無動於衷,不受影響,保持圓潤、完整,似乎安詳而和諧。然而,世界卻越過了她。
五.島嶼上自己有船只嗎?如果有,他們到哪裏去?載運什麼貨物?他們尋覓什麼貨物?
為什麼?為何中國沒有再多做一點努力去繞過非洲南端進入大西洋?為什麼在歐洲來訪者到達中國海面幾十年甚至幾百年之後,仍然沒有中國的船只抵達歐洲港口(第一艘到達歐洲港口的中國船是一艘www.hetubook.com.com外交船,參加一八五一年倫敦的大博覽會)?
首先,中國人當年缺乏足夠的眼力和目標,特別是缺乏好奇心。他們的航海活動是為了炫耀天威,而不是開眼界和學習;是為了表示自己的存在,而不是留駐;他們接受尊敬與進貢,而不是去採購。他們依然故我,無需變更。他們已擁有自己所擁有之物,而無需再去獲取和製造。與歐洲人不同,他們並不為貪心和激|情所推動。歐洲人有著自己特定的目標:印度人的財富。他們不得不繞過非洲之角,這是航海的必經之路。而中國人卻不需要。他們在印度洋所需要的東西,他們都找得到;而他們所需要的不過爾爾,不是餐前的開胃品,而是餐後的小點心。
然而,在穿過加那利群島再南行時卻遇到了麻煩。這裏海風和海浪方向逆轉,向南航行極其困難。麻煩開始於北緯二十七度的博哈多爾角,這裏波濤洶湧,大海像燒開了的鍋,是創造與混亂的象徵性分界線。十年(一四二四~一四三四)的探索都被這一無形的障礙化為泡影。
優越感表露無遺。眾所周知,擁有更強大的武器裝備的一方可以從一定距離之外殺死敵人,而自己一無傷亡;而弱者只有在近處、依靠個人的勇武和力氣才可能贏得勝利。卡布拉爾的命令標誌著新的世界力量對比。人口比葡萄牙多得多、更富有、從某些方面講也更文明的亞洲人卻無法理解這一切,甚至無法想像這些事情的發生。然而事實上正是如此:歐洲人此時已能立足於海軍大炮射程可及的地球上任何一個地方。對那些認為歐洲全球霸權是偶然造成的學者來說,一五〇〇年歐洲軍備的決定性優勢以及已經探討過的其他技術優勢,是不可接受的。一位反對傳統看法的人士指出,「我的關於一四〇〇年至一八〇〇年的著作『表明』,直至一八〇〇年前,亞洲走在歐洲前面,歐洲利用美洲的資金才加入或趕上了亞洲。一五〇〇年以來歐洲的『擴張』及其優於亞洲的進步或優勢是一個歐洲中心主義的神話。」見多倫多大學安德烈.岡德爾.弗蘭克一九九六年六月七日在因特網上H-World @msu.edu.發表的文章。
把行動建立在「做而後知」的基礎之上,葡萄牙的這種戰略收效良好。每一次航行都建立在前次航行的基礎上;每次,他們都會向前推進一步;每次,他們都記下緯度,修改地圖並留下他們的標記物。心理障礙使得某些步伐的邁出特別困難,如博哈多爾角;還有風暴角,以後更名為「好望角」(象徵意義是重要的)。逐漸地,恐懼讓位於理智和解決的方法。先向西航行幾乎到達南美洲海岸然後再回頭向東,就是葡萄牙人作出的最大膽、最具創造力的決定,表明了對自己能力的巨大自信心(相比而言,哥倫布不過是偶然有所得罷了)。張帆前進好於逆風而行或停滯不前。不會永遠順風,也不會永遠張滿帆。
四.這些船只大還是小?哪一類?他們什麼季節來、什麼季節離開?節奏如何(一年一次、還是更經常)?他們的航海方法怎樣?
我們不應將此僅僅視之為幸運,因為葡萄牙人學會了如何確定緯度,他們才做到了這一點。在北大西洋,水手們可以利用北極星的高度確知自己的南北方位。然而,他們駛抵赤道之後,由於北極星在空中的位置太低了,他們只得求助於太陽來確定自己在哪裏。由於太陽在天空位置的變化,問題更加複雜化了:在歐洲,夏季太陽位置靠北,因而較高;冬季則靠南。這種位置的變化稱為赤緯,如果把太陽的高度作為緯度的測算標準,就必須把這一因素考慮在內。伊比利亞半島作為不同文明之間的前鋒和橋梁而得到了報償。在十四世紀和十五世紀,阿拉伯和猶太天文學家(其中亞伯拉罕.扎庫特是一個關鍵人物)已製作了航海所用的便利的太陽赤緯換算表。
例如,若考慮當年中國繼續進行海洋擴張的可能性,就必須考慮到暴力衝突以及最終取決於武力競爭的可能性。表面上講,中國無比強大和富有。誰能與之爭鋒?然而,事實並非如此。中國人早於歐洲人知道火藥的秘密,但是歐洲人的槍炮更好,火力更強,遠射更是如此。中國的艦船體積大,但歐洲水手的技藝更高超。www•hetubook•com•com比較一四〇〇年左右的中國與歐洲,中國也許會佔上風,至少在印度洋或南中國海是這樣(即使是猛獸要鬥敗自己家門口的弱獸,也會有困難)。然而,五十年之後,即使是在亞洲海域,歐洲人也能輕易打敗中國的艦船。當然,中國人也許會吸取教訓,最終與歐洲的堅船利炮一競短長。然而這是高度假設性的問題,這種問題是不會有定論的,愈是猜測就愈是沒有把握。
一.艦隊應沿該島嶼周圍前進,特別注意西海岸(面對非洲的一側);進入每一個港口進行觀察,勘察進出航道,探測停泊的可能性,包括風、海流和水底的性質等,將這些都記錄在案。
如果沒有瓦斯科.達.伽馬這樣從小就是水手、頭腦冷靜、技藝嫻熟的人,葡萄牙人抵達印度群島是不可想像的。我們對伽馬所知不多,但他在到達印度群島前發生的一個故事可以說明他的性格。那是在一四九二年,當時伽馬約三十歲。一艘葡萄牙帆船滿載黃金從厄爾曼那(非洲西海岸一個地方)返家的途中,被法國私掠船截獲。這時,兩國之間並不處於交戰狀態。怎麼辦?葡萄牙國王的顧問建議通過外交渠道解決:派遣使者懇求法國放還船只和黃金。國王約翰不喜歡這種方式,「我不想派一個使者去接受不公正待遇或在接待室等候法王的召喚。對我來說,這比丟失黃金還難堪。」
葡萄牙可以進行報復了。國王曼努埃爾寫信告訴西班牙君主費迪南德和伊莎貝拉(「最尊貴的國君和女國君,最偉大的國王和女王陛下!」),他發現了有「大城市、高樓大廈、大江大河、人口眾多」和沒有裸體蠻人的地方,並向他們吹噓香料、寶石和「金礦」如何富足。至於壞血病和死亡,還有穆斯林商人和商業上的失望,則只字不提。這正是哥倫布試圖尋找卻未能找到的好地方。西班牙人該受不了了吧!
這裏,葡萄牙人早年利用信風返回家園的經驗得到了報償,但其方向卻有別於以往。經過數十年迎風或逆風南行,他們大張船帆,大膽西行,跨海到達巴西,然後折向西南。這增添了數百裏格的航程,需要數周時間,甚至意味著在海上漂流數月而不見陸地,但是這樣做的結果卻是縮短了航行的時間,使得他們能夠繞過非洲的海角進入遠為平和的海域。
三.了解是否有其他船只到達這些港口。它們從何而來?船上載有什麼?他們是在不同的島嶼上換取的,還是到不同的地方帶著不同的物品?這些商人和船員從何而來?他們是穆斯林還是信仰別的宗教的人?白人還是黑人?他們衣著怎樣?是否有武器在身?
十一.有特別重要的城鎮或村莊嗎?設防了嗎?島嶼上的人怎樣居住?
這些系統的探究至少可以追溯到一四二五年葡萄牙開始探索加那利群島的時候。一五三七年,國王若昂三世的宇宙志作家佩德羅.努內斯在回憶錄中吹噓道,「海岸、島嶼和大陸的發現顯然不是偶然現象。相反,我們的水手在出發探索時胸有成竹,配備有天文和幾何探測的儀器和規尺。」這與西班牙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在十六世紀最後二十五年之前,西班牙人還沒有採取這種系統的方法。這也許是因為他們不需要(沒有競爭、航行簡單),或是因為這不符合他們的傳統和習慣方式。葡萄牙人將某一地方的緯度標在地圖上,宣布發現並佔有該地;而西班牙人則造成既成事實後宣布某地歸其所有。他們安放十字架,使土著居民「皈依基督」,建立基督教大廈,設置法庭和監獄。從目的而言,西班牙人的目標是財寶;葡萄牙人則追求貿易的獲利。這是兩種不同的帝國觀念。
放棄海外航行,是實行閉關政策、從海洋冒險或誘惑後退的組成部分。這種人為的內向,是中國歷史上的一個重要轉折點。這樣做恰值最糟糕的時機:面對歐洲新興的強權,中國不但自行解除了武裝,而且自我滿足和頑固,認為歐洲人帶來的教訓和創新不屑一顧。
同時,懾服他人的欲望意味著,成本遠遠大於所得。這種航海彌漫著奢侈之氣。首次獲益(一點點胡椒)和隨後更大收益的承諾,對西方冒險家而言,是強有力的刺|激;而對中國人而言,金錢的計算等於零。這種考慮,與當前美國對超級對撞機和太空站等項目的態度非常相似https://www.hetubook.com.com
這次耗資巨大的探索並沒有帶來商業的成功。伽馬感到驚奇的是,他在印度遇到的商人是穆斯林,他們不想跟信基督的異教徒做生意;更糟的是,他隨船帶去想出售或做易貨交易的東西是一些玻璃珠、廉價首飾和襯衫,這些東西很受加勒比人歡迎,但在印度幾乎一文不值,因為印度人能分辨什麼有價值或無價值,而且他們生產的紡織品比歐洲好得多。所以,伽馬幾乎是兩手空空回到了葡萄牙。他所帶回的是一點戰利品。在憤怒和失望的情緒下,他襲擊並捕獲了一艘裝滿香料的穆斯林小船。這並不是一個良好的開端:自此以後,葡萄牙人依靠武力而不是市場競爭來樹立自己在印度洋的地位。
更重要的是,伽馬帶回了消息——兩種消息。其一,歐洲人船堅炮利,強於當地土著;其二,儘管他未能做成交易,但發現那裏香料豐富、價格低廉,可以賺取豐厚的利潤。在卡利卡特,一百磅胡椒價值三個金幣。經過六七個人轉手、一路向國王、酋長和官員交納應付費用和賄賂之後,威尼斯的市場價格是八十個金幣。面對如此高額利潤,裝備一支艦隊的費用算得了什麼?海員的生命又值幾何?
問題尚未解決:假設中國沒有放棄貿易與探險,假設葡萄牙人到達印度洋,卻發現了統治海洋的中國巨船,那會是怎樣?或者,假設中國沒有在到達莫桑比克海峽後停止探險,而是繞過非洲之角進入大西洋,從而打開了與西非和歐洲的海上通道,那又會是怎樣?歷史學家和經濟學家對這些與事實相左的想像非常著迷,這倒不是因為有誰能知道答案,而是因為這些問題能發人深思。向後看,我們認為自己知道發生的一切;向前看,我們就不得不考慮各種不同的可能出現的結局。這些問題關注因果關係,幫助我們區分主次、直接和間接影響,提出被忽略的可能性。
這些船隊在氣勢上遠遠超過後來者葡萄牙的小艦隊。它們的船差不多是當時世界上最大的船只:多甲板的大帆船(但這是一個用詞不當的字眼)如同漂浮的營帳;每艘船都有數百水手和士兵,證明中國在造船、航海和海軍組織方面技藝高超。最大的船約四百英尺長、一百六十英尺寬(哥倫布的「聖母瑪利亞號」不過寬八十五英尺),有九支交錯排列的桅桿和十二個紅綢做成的方帆。這些被稱為寶船,為奢侈而建,裝備有大艙位和帶窗的廳堂,適合天子使臣或陪伴他們回國的外國貴人居住。其他船只滿足另外的各種要求:八桅桿的「馬船」將馬運往南亞,因為那裏的氣候不適合飼養馬匹;船上還載有建築和維修材料;七桅桿的補給船,主要運輸食品;六桅桿的軍運船;五桅桿的海戰船;與海盜周旋的快船。船隊還包括運水船,以保證一個月或更長時間的淡水供應。
所以國王派伽馬處理此事,他是「國王信任的人,曾在艦隊服役多年並熟悉海洋事務」。海洋當時是葡萄牙的大學校,不僅僅學得到航海本領。第二天,伽馬和一隊緊急召集的武裝人員抵達塞圖巴爾碼頭,那裏停泊著十艘滿載貴重貨物的法國輪船。這些船都被捕獲了,其貨物被蓋印查封;其船員被帶到岸上。不需要再做什麼了。法國輪船的船主向法王求情,法王將帆船和黃金送回,一盎司都不少。葡萄牙國王將法船及其貨物放還,一厄爾、一桶都不缺。
十.當地風俗如何?是否至少部分上與馬拉巴爾海岸的風俗相似?
哥倫布發現新大陸的消息震驚了葡萄牙人。就像蘇聯人造衛星震驚了美國人一樣。葡萄牙人本來可以收留他但卻拒絕了他。經過數十年的艱難和耗資巨大的探索,葡萄牙人繞過了非洲之角。然而,西班牙人第一次試航就發現了新大陸(也許是亞洲)。太不公平了,是出發的時候了。繼巴托洛梅烏.迪亞士的初航失敗後,一四九七年,瓦斯科.達.伽馬率領一支四艘船組成的小艦隊從裏斯本出發,繞過非洲之角,找尋印度。該航程長達二萬七千英裏,歷時兩年多,一百七十名船員之中只有五十四名生還。
八.穆斯林的統治形式是政教合一還是分開;他們承認異教統治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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