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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富國窮

作者:戴維.蘭德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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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又苦又甜的島嶼

第八章 又苦又甜的島嶼

因而,奴隸們不斷地遭受著折磨與羞辱。偶爾也有仁慈的主人,但他們數量極少,而且被他人視為社會和財富的威脅。而且,好主人也無法持續當下去:他們會死,會搬走,主人一變換,可忍受的環境就會變得無法忍受。奴隸社會不可能鼓勵寬厚和仁慈。在巴巴多斯,一些白人公誼會教徒由於把黑人帶進自己的教堂而被處以重金罰款,據說是因為他們那樣做會讓黑人萌發一定程度的人性感覺和不該有的過禮拜天的觀念。休息?只有不需要幹活的人才配享受休息。
當西班牙征服者發現擁有珠寶和人民的大陸帝國之後,他們對加勒比海諸島就失去了興趣。他們在這些島嶼上停留的時間夠長了,已經掠奪走了裝飾物或砂礦碎石中的所有黃金,同時也殺掉了大多數土著居民。他們需要食物,但發現當地的淀粉食品木薯粉有毒,不可食用。肖尼提到,「木薯粉是一種平凡而危險的淀粉,從傳統的麵包轉到以木薯粉為食是一種災難」。引自Chaunu,L′Amerique,第八十六頁。木薯粉含有一種能形成氰化物的糖粉,當地人用磨碎、壓揉和加溫等複雜的程序祛除這種雜質。也許加勒比的印第安人沒有告訴西班牙人該怎樣處理它。他們從未想過種植農作物:印第安人需要用來開礦,而西班牙人來到這裏不是做農民的。所以,他們從歐洲進口糧食——其價格非常昂貴——並將牛群帶到這個曾是漁獵的地方飼養。早期,這些征服者經常饑腸轆轆,「在饑荒的邊緣」,皮埃爾.肖尼這樣說。其後,他們成為歷史上吃肉最多的人。Pierre Chaunu,L′Amerique,第八十六頁,許多牛在這裏亂跑,成為私商和海盜輕易捕獲的獵物。海盜buccaneer一詞就是從烤架bocan一詞演化而來,因為他們慣常用烤架熏烤牛肉,自己吃或賣給過路的船隊(法語字典Le Robert上說,該詞意思是「烤肉」,由烤架一詞引申而來)。但是,獸皮逐漸成為主要商品,一旦海盜開始提供獸皮,這些獸群就從世界上消失了。
威廉斯的論點既受到抨擊,也受到讚賞,理由好壞都有。起初的反應大都是負面的,這是意料之中的;但是,「近年來,這種幾乎一致的反對意見因新的研究、分析和闡釋而遭到挑戰」。有的反響體現了「由反殖民主義的高漲、新國家和公民權利運動的興起、以及奴隸貿易和奴隸制度的辛酸回憶所引發的理智和道德觀念的演變」。其目的則如同威廉斯本人的想法一樣,是要提醒那些洋洋自得、為大英帝國自豪的英國佬,叫他們別忘了自己對非洲欠下的債。如果說英國得以成為「第一個工業國」,那也是建立在挨鞭打的黑奴脊背之上的。
問題依然是:在促進工業革命方面,大西洋體系是否起了決定性作用?或者用現今經濟史學界流行的反問方式來說,倘若沒有大西洋體系,工業革命是否還會發生?我想,答案顯然是肯定的,它仍會發生。能源(煤炭和蒸汽機)和冶金術(焦炭煉鐵)的關鍵性變化大體上沒有依賴於大西洋體系,羊毛紡織機械化的最初努力也是如此。
不用說,如此的虐待引起了反抗,有消極反抗(自殺、流產、殺嬰)。也有積極反抗(蓄意破壞、謀殺、逃跑當土匪)。自殺有各種各樣的方式,但最常用的是吃污物來代替進食。白人把多數的蓄意破壞當做偶然事故,他們認為黑人太遲鈍了,不會想到這樣的方法。主人們並沒有因此而放過犯錯誤的奴隸,而是懲罰他們,或許還有別的人,讓他們付出血肉的代價。不如此,又怎樣教訓這些野人今後小心一些呢?與此同時,那些逃亡了的奴隸也變得兇猛殘忍,恰如他們原先的白人主子教會了他們的那樣,同時他們明白一旦被白人抓回去會受到什麼懲罰,所以他們成了亡命之徒,令白人膽戰心驚。吃虧的是產業。
奴隸勞動本身是辛苦而乏味的,是為追求效率(群組勞力之間的協調),也是為單調和愚笨而設計。其目標不是使得他們的頭腦和四肢更靈活,而是要保持這些「動物」的遲鈍和順從。當需要加快勞動的時候,比如收獲季節,這些奴隸被鞭打著工作。主人和監工認為黑人並不比牲口好多少,對他們隨心所欲地鞭打棒喝,有時甚至任意使他們致殘或致死。十足為了經濟的原因,懷孕的女人直到和圖書生孩子為止被免除棒打;生了孩子以後,婦女就得背著嬰兒在田地裏勞動。法律規定,打死奴隸要處以罰金;當然,打死別人的奴隸交納的罰金要比打死自己奴隸更高。但是,由於懲戒奴隸是合法的,兇殘的主人逃脫懲罰是不難的。
開始,甘蔗種植園主想使用印第安勞動力,而某些印第安人在自己土地上種植甘蔗的事實似乎表明,印第安人並不討厭甘蔗這種作物;結果卻是相反。種植歸種植,但種植園經濟的全部意義在於,通過長時間和地獄般的勞動節奏,使勞動者筋疲力盡,而最大限度地獲取產出。有一段時間,印第安人和黑人共同在田地裏和煉糖廠勞動。但實踐證明,非洲人耐力強、勞動效率高。從貿易的角度來看,一個非洲黑人相當於四個印第安人。許多印第安人無聲無息就倒下死去了。由於印第安人死亡太多,西班牙王室於一五九六年和一五九九年兩次發布法令,禁止煉糖廠雇傭印第安人。這在收獲季節引發了種種問題,種植園主請求在緊急時刻能強制垂死的印第安人幫助勞動,但是一六〇一年十一月,菲利普三世下令禁止在任何種植園中使用印第安人。從那時起,墨西哥的蔗糖業就是奴隸產業了。
每天的航行都會付出生命的代價——所有的奴隸運輸船只都有鯊魚尾隨。所以,奴隸販子喜歡在東部諸島登陸和出售他們的貨物——越快越好,在大安的列斯群島實行優惠價。運奴船一來,在順風方向上幾英裏外的地方都能聞到它們的惡臭,即使奴隸們下了船,即使船只從貿易市場離開,船上的這種惡息也不會消除。幸存的奴隸抵達時,生病、羸弱、受驚和沮喪(「綜合憂鬱症」)——黑人們確信白人要吃掉他們——許多人在「適應」過程開始不久之後就死去了。
有多少非洲人運送到新大陸?為加重殖民者的罪惡感,估計數字多年來一直在增多。但是,三百年間共有一〇〇〇萬左右的非洲人被迫作為奴隸的估計,應該不是沒有根據的。而且,這些人是經過悲慘的運輸而幸存下來的。一位這方面的權威人士猜測從黑奴在非洲內地被抓捕或販賣,到他們被押送到登船的港口,這一路上盡是死者留下的屍骨和鐐銬,估計死亡的人約達半數。這還只是一個開頭。在海岸上,他們被關押在惡劣的環境中,即使最強壯的體格也經受不住它的損害。因為奴隸販子需要時間來選擇足夠的大批健壯的奴隸,許多奴隸被關在船艙裏,未等開航就死去了。這所謂的「中途航線」,充滿了不透氣的污物、黏液、嘔吐物和人類糞便,它無疑是跨洋者的「殺手」。然而,奴隸販子不敢讓他的貨物離開惡臭的船艙到甲板上透氣,害怕他們跳海逃走。損失一/七被認為是正常的;損失一/三或一/四就太高了,但還是可以諒解的。
甘蔗從非洲—大西洋群島大量移植到新大陸,並非隨西班牙人而來,而與葡萄牙人密切相關。葡萄牙人早在巴西種植甘蔗,而荷蘭人則成為經營巴西這種農作物的商人、煉糖者和資本家。荷蘭人在葡萄牙—西班牙聯盟期間的某些年代(一六三〇~一六四三年)曾佔據過巴西東北海岸(伯爾南布哥),了解了土質和甘蔗種植;他們在被驅逐之前,就開始尋找新的甘蔗地。尋找甘蔗地將他們引向北方靠近敵人防守最空虛的地方:小安的列斯群島。在那裏他們佔領了幾個島嶼(阿魯巴、聖馬丁、庫拉索、聖盧西亞島),「不過是幾個小島而已」。荷蘭人也在南美洲大陸上(蘇裏南)自己種植甘蔗,並在這塊處女地上建立了幾個種植園。但是,他們耕作得不好。與自己種植甘蔗或使用奴隸相比,荷蘭人在運送甘蔗和奴隸方面作得更好。
起初,英國人將加勒比諸島視為能夠定居的殖民地,如同北美洲的東海岸一樣。擁有農莊的那些人為這裏便宜而豐饒的土地所吸引,蜂擁而至。他們到這裏來種植煙草、靛藍植物和棉花(這裏生產的煙草質量極差,在倫敦市場上價格最低)。他們還帶來了一些契約僕役,這些人準備為其他人勞作幾年,然後逐步獲得自己的土地耕種。到一六四〇年,英國人到達hetubook•com•com這裏十年多一點,據說巴巴多斯的人口已經超過三萬人,相當於馬薩諸塞和弗吉尼亞人口之和;人口密度為每平方英裏二百人。
種植甘蔗需要大量的勞動,砍倒、壓榨,而後煉製糖汁:一群勞動者在酷熱的太陽下勞動,危險,匆忙而整天勞作,燒煮,但必須在甘蔗腐爛以前完成。在田地裏,男男女女像牲畜般地勞動。沒有犁耙,工具很少,大多是手工勞動。其理念是讓這些人幹活、讓手不閒著,因為安逸將引來麻煩。在糖廠,工人們將甘蔗稈送進滾軸粉碎機裏,稍有不慎,軋著手或手指頭,整個人就會跟進去,軋成肉醬。煮鍋同樣是一個小地獄,必須小心攪動:一點糖漿濺到身上,就會痛苦萬分。「如果攪動的人沾上一點滾燙的糖漿,它就像膠水或沾鳥劑一樣,四肢或性命就難保了。」
(當然,問題尚未結束,因為其他的意識形態觀點仍然在這個歷史性問題上糾纏不休。第三世界國家及其同情者想要增大對富國、帝國主義國家的指控狀,最好是既譴責了它們的罪責又能獲得賠償。對於富國、帝國主義國家來說,則是出於榮譽感和自尊心,需要否認那些指控。對奴隸制影響的爭論會持續下去,因為它無疑沒有現實的解決辦法,它又是其他問題的一個替身。)

作為大農場的甘蔗種植

回顧來看,西班牙人對黃金的追求是一個大錯誤。那些島嶼等待使用,而西班牙的失誤是歐洲的機會。哥倫布早就明白這一點。當他沒有發現自己渴望的黃金時,他寫信告訴他的君主,這些島嶼可以用來種植甘蔗。當時,他試圖讓君主繼續對新大陸保持興趣,為自己的航行辯護。無疑,他是正確的。哥倫布從馬德拉群島和加那利群島那裏學會了種植甘蔗。實際上他是建議繼續推行種植移民,農業隨之遷移。這種情形早在幾世紀前曾出現於南亞,既是受消費需求驅動,也是受到土地耗盡這種壓力的推動。
對埃裏克.威廉斯持批評態度的人,對他的唯物主義(馬克思主義)信念表示反感:他們說,威廉斯將一切都歸結到經濟動機和經濟利益。說得不錯;可是說到底,種植園主所要的東西本來就是錢。比較中肯的,倒是對威廉斯的經驗主義批評:有的歷史學家試圖計算奴隸貿易的收益,發現它遠非財源茂盛。有的人販運一趟的確賺了大錢,另一些人卻賠了老本,連船都賠進去了。有一個估算數字是奴隸買賣的贏利率跟別的買賣差不多,平均不到十%,而變異(風險)卻更大,這大概既令人受鼓勵,也令人氣餒。並非所有的人都同意這種說法。一位批評者認為,十%這一數字估低了,因為它所統計的被運送奴隸太少,而且其價格低估了一/四。儘管如此,這些利潤在總數上就不大,更不用說其中只會有一部分通過貿易和工業去影響英國發展的道路。同一位批評者也認可這一點。
但是,沒有奴隸制,工業的發展會緩慢一些。這一說法本身不大有力。也許可以說是需求增加的緣故:多總好於少。實際問題是,慢多少?這裏,我們應把工業出口看做需求的一個組成部分,把大西洋出口看做是出口的組成部分之一。靜態地分析,那是一系列的靜態圖片,出口市場大大小於國內市場;供出口的美洲市場,更是大大小於國內市場加上傳統的歐洲大陸出口市場之和。然而動態地分析,就像活動的圖片,出口的增長快於國內需求的增長,大西洋出口的增長比歐洲消費者需求的增長快得多。它們是重要的因素,用巴巴拉.索洛和斯坦利.恩格爾曼的話說,「很難宣稱(種植園利潤導致的市場擴大)對工業革命是必要或充足的因素;同樣很難否認(它)影響其規模和快慢——如果遷往西半球的人都是自願的,沒有強迫,英國的經濟及其北美殖民地的發展將會緩慢一些。」
像英國得到牙買加一樣,法國最大的收獲是得到伊斯帕尼奧拉島的西端(法國人稱之為聖多明各,現為海地)。伊斯帕尼奧拉島的東半部仍為西班牙所有。該島嶼自己的地形特徵導致了這種劃分:該島兩端由高山屏障隔開。多年來聖多明各是海盜和逃跑的奴隸所鍾愛的藏身之所。他們的出現是一個可惡的先例,他們掠奪成性——肖尼稱他們為「源於法國的國際犯罪聯盟」——西班牙人多次進行懲罰性徵剿,卻徒勞無功(他們和*圖*書可以捲土重來)。法國人與這些麻煩製造者結盟,在他們的幫助下輕而易舉地佔領了該島的西半部分,西班牙人離得遠遠的。
同時,代理人和管家變富了,但他們的生命也變得短一些。
這些種植園和煉糖廠對黑奴的殘忍暴行只能這樣解釋:黑人被看做還不如無生命的機械,需要的話可以用盡和更換,或者像燃料一樣投入火中燃燒。他們在農忙季節通宵達旦地幹活。監工迫使他們沒完沒了地勞動,成年男子每天工作二十個小時。食物一般是由主人提供的,但有的主人卻認為自己沒有義務餵飽他們。有的主人在星期天給奴隸一天的自由時間,讓他們耕作自己的小塊地並想辦法解決一周的食物;有的主人幹脆叫奴隸自己養活自己。總的來說,主人們對牲畜的關心勝過對奴隸的關心,需要的時候讓牲畜休息——並非出於愛護牲畜,而是牲畜累了就停下來;而奴隸還有頭腦和意識,害怕自己一停下來會處境更糟糕,所以就繼續勞動下去。
法國人緊隨英國人而來。他們首先集中在瓜德羅普島和馬提尼克島(一六三五年)。這兩個島嶼對英國人沒有吸引力,因為那裏住著骯髒的加勒比人,他們設置埋伏和使用有毒的箭。與阿茲特克人不同,加勒比人試圖殺死他們的敵人。法國人為他們的冒失行動付出了沉重的代價,但最終得到了小安的列斯群島中最大的兩個島嶼,島上有肥沃的土地和良好的港口,它們至今仍為法國所有,屬海外部管轄(有時,有的小島嶼被幾國分享,如聖馬丁島。也要給我生存的空間吧。即使互為夙敵的英法兩國有時也共處一島,聯合起來對付共同的敵人——西班牙人的進攻)。
問題仍是,其發展將緩慢多少?但是以上已說得差不多了。
聖多明各是最後一個大規模種植甘蔗的島嶼,也是土地最肥沃、獲利最優厚的地方。甘蔗種植給法國本土和該島嶼帶來了巨額利潤,帶來了高水平生活,美麗的莊園和馬車,衣著華麗的黑人奴僕(儘管往往赤著腳,法國的農民也往往赤腳)。這裏的種植業獲利頗豐,對英屬西印度群島所知更多的亞當.斯密曾把它作為法國優勢的一個例證:「——他們政府的特質,」他寫道,「使他們對於黑人奴隸,能有更好的管理方法。」他大錯特錯了。一七九〇年,聖多明各的黑人奴隸為法國的革命宣言所鼓舞,發動起義並建立了新大陸上第二個新國家。法國人重新佔領該地的企圖失敗了,他們更多的是被疾病而不是子彈擊敗的。等到戰事平息時,從臥病在床的老人到嗷嗷待哺的嬰兒,海地的白人都死了。只有為數不多的醫生除外。
解決諸島和新大陸對勞動力需求的辦法是,引進數以萬計的非洲奴隸。對此,即使人道主義教士的典範巴托洛梅.德.拉斯.卡薩斯也將印第安人和非洲人區別開來。他在鼓勵白人移民的同時還要求保護土著的利益。印第安人已經大批死亡,他認為自己對他們有特殊的責任:他要拯救印第安人的靈魂,因為他們有靈魂。他顯然並不肯定黑人有靈魂。他建議應允許每一個殖民者帶來一打黑人奴隸,這樣印第安人就可以免受苦難了。不消說,這個「溫和」的建議不久就證明是不對的。其原因在於,非洲人也同樣死於疾病和非人待遇。
西班牙人從來不是蔗糖業的重要參與者。他們有更快的致富方式,當他們轉向甘蔗種植時,他們把它作為一種社會地位和生活方式的物質基礎。他們從未像英國種植園主那樣理解專業化和勞動分工、將甘蔗種植園作為生產單位融進更大的經濟體系中的優勢。
繼他們而來的是甘蔗種植者,他們受到荷蘭人種植方式的鼓舞甚或部分有荷蘭人的財政支持;甘蔗成為最重要的農作物。沒有其他經濟作物收入更高,也沒有其他經濟作物花費財力更多:購買擠榨機、煉爐、槽和蒸餾器(製造甜酒之用)要花費巨額資金,並需要擁有大的種植園。花費最大的項目是牲畜(也許可以自行繁衍)和奴隸(顯然不能繁衍)。只有持續的進口才能保證加勒比地區奴隸的人口數量。
甘蔗種植園主想雇傭白人,但白人是自由的,他們不願意從事這種工作——至少他們要求的工資是種植園主所負擔不起的。西班牙人強迫印第安人從事這種勞動,但加勒比地區的印第安人都跑光了。秘魯和墨西哥的印第安土著受到監護者的約束,無法到公開市場上雇傭。他們被強迫勞動時,殖民者首先希望他們去開礦。即使如此,有些印第安人還是被迫到維拉克魯斯的種植園中勞動。他們做得並不好。印第安人即使不是因病而死,也會被主人壓榨至死。和*圖*書
另一方面,市場範圍的增大起了一定的作用(我們在這裏只談規模,不談利潤)。非洲人和美洲人需要歐洲供應以重複性技術製造的產品,這種需求促進了歐洲一些工業部門的機械化。以棉紡織業為例。在十八世紀初,英國棉紡織業還是新生的產業,為了與印度棉布競爭而採用了平紋布印花術,從而在無意之中使自己受到了保護。到十八世紀中葉,它雖然仍然遠遠落後於毛紡織業,但發明家們開始致力於紡棉工藝的機械化,因而規模比原先大得多,發展迅速,其中一部分推動力就來自棉布向美洲種植園的銷售。所以,當毛紡織業機械化遇到困難時,發明家們就轉向棉紡織業,他們成功了。
人口統計很說明問題。加勒比奴隸的死亡率大於出生率。
只有商業利益才能保護奴隸:奴隸販子不想失去其有價值的資本。船員與奴隸的死亡率幾乎一樣高,他們有許多理由(首先是為了嗅覺)保持船艙的井井有條和整潔。我們曾聽說有的船只航行期間無任何人失去生命,看來要做到這一點是可能的。我們還聽說有的國家船運好於他國。據說荷蘭的船只最好:特製的船只,甲板下的空間大,甚至還裝有流通新鮮空氣的通風設備。有的奴隸販子帶的奴隸擠滿船艙,儘管他們知道許多會死去,但是依然盡量多裝;有的奴隸販子的運奴船船艙較為松快,他們打的算盤是:販運的奴隸雖然少一些,但到港後能交貨的會多一些,還是劃算的。不過很難和氣對待這些奴隸,因為奴隸船上彌漫著恐懼和仇恨的氣氛,這一點就足以說明問題。
甘蔗很早就傳入新西班牙。一五二四年,即在佔領阿茲特克帝國都城特諾奇蒂特蘭和推翻阿茲特克政權剛剛幾年後,科爾特斯就開始在那裏種植甘蔗,並在韋拉克魯斯附近建立了煉糖廠。(在那個略高於海平面悶熱的平原上,小麥和玉米極難生長,西班牙人不久就意識到種植亞熱帶作物的潛力)。其他人也效倣,不久印第安人開始種植甘蔗,並將甘蔗賣給煉糖廠。一五五〇年,西班牙王室認識到種植甘蔗的可能性,命令新西班牙的總督將土地撥給那些種植甘蔗和開設煉糖廠的人。一六〇〇年時,當地已經設有四十家煉糖廠,表明了相當巨大的工業和農業投資。這些煉糖廠是小單位,使用畜力甚至人力;較大的則使用水力,水力煉糖廠佔產值的最大部分。最大的煉糖廠之一是位於哈拉帕的聖特立尼達煉糖廠,有七個煮鍋和兩間清洗房,使用二百多名非洲奴隸,價值七十萬比索,年淨收入四萬比索。
西班牙人在一些小的要塞安營扎寨,並且維持著保證將珠寶從大陸經由諸島運向歐洲的海軍兵站。但除在古巴、聖多明各、牙買加和波多黎各(大安的列斯群島)留有一些行政官員外,他們多在大陸定居,像卡斯蒂利亞的貴族一樣生活。此後,他們並未對這塊陽光普照的樂園的經濟可能性有所思考。引用肖尼的話說,「西班牙人的殖民開拓在印第安人的土地上預先確立了。」阿拉瓦克人被殺戮殆盡,加勒比人不願意屈服,多麼無用的島嶼!?
甘蔗種植的成功導致小型和中等煙草和棉花農場的毀壞。因此,土地集中佔有,使得僕役契約不再那麼吸引人了:如果人們不能在契約到期後擁有家園,那麼多年的勞動還有何用?況且,種植甘蔗和制糖要求很高,人們也不願接受;種植園主又往往把奴僕當做下流雜種看待,常常把他們打得遍體鱗傷。許多僕役拒絕履行契約並逃離該島,到別的島嶼上試試運氣或淪落為海盜。許多人「因饑餓和苦難而死」。
一旦到達,奴隸們就會被賣掉並經過一和_圖_書段時間的「適應」後開始勞動。「適應」是一個選擇的過程,身體羸弱的奴隸將被淘汰,桀驁不馴的奴隸將被馴服。固執的造反者將會被鞭打、強迫勞動並充當反面教材。逃亡者常常被自己的同夥追捕和扭送回來,否則,他們就必須補償逃亡者造成的勞動損失,而與奴隸主合作會得到好處。像其他壓迫制度一樣,奴隸制在某些方面依賴受害者的合作。
甘蔗種植對大西洋(洲際)經濟和歐洲工業化發展的意義如何,是一個長期爭論的問題。從最簡單的層面講,有的人——主要以埃裏克.威廉斯為代表——爭辯說奴隸貿易的利潤和對奴隸勞動的剝削澆灌了早期資本主義的花園,或用另一個比喻,「使國家的整個生產體系肥沃多產」。從比較複雜的層面上講,則是亞當.斯密式的推論:「以奴隸制為基石的大西洋體系為英國提供了勞動分工和經濟、社會結構轉型——的機會。」
然而,奴隸貿易不過是一個大綜合體(人所共知的三角貿易,現被稱為大西洋體系)的一部分。奴隸勞動使得高強度的甘蔗種植和提煉成為可能。蔗糖(還有甜酒和糖蜜等副產品)產生利潤,滋養著種植園主和商人,商人們出售蔗糖,付款給種植園主,並向他們提供茶葉、咖啡以及其他可叫人上癮的含有咖啡因的物品。種植園主則買食品供自己及其奴隸食用(因為他們不願意犧牲甘蔗田種植糧食作物)。有的食品來自歐洲;但越來越多來自於北美洲的殖民地。他們還購買工業製成品:廉價的棉紡織品和最新樣式的絲織品;銅制的煮鍋和蒸餾器;鐵器、鐵釘和槍炮;工廠的機械及其零部件。同時,英國的生產者還製造商品,用來交換非洲的奴隸。這是一個整體,而奴隸制是其中的關鍵部分。它刺|激了農業和工業的發展,增加了英國人的工資和收入,提高了勞動分工,並促進省力設備的發明。
同時,英國人也參與競爭,一六二四年佔領了聖克裏斯托弗島(聖基茨島);一六二八年佔領了尼維斯島和其他小島。早期最重要的成就是一六二七年佔領巴巴多斯,因為該島以前基本上未曾有人居住——他們可以取為己用,自行安排。英國人乘船逆風而行,直抵安的列斯群島的東部,這裏極少為加勒比人或西班牙人光顧。一六五五年,英國人佔領了比其他島嶼大得多的牙買加島,它曾由西班牙王室移交給八家貴族家庭管理,他們既不願意分割,也無力開發該島;當英國人佔領該島時,島上黑人、白人一共不過三千人。實際上,牙買加是沙蠅、蚋、蟑螂和傳播瘧疾的蚊子橫行的混亂之地;但是,那時的加勒比諸島到處都是蟲子,它們有的大得令人難以置信,有的小得人都看不見。即使最小的蟲子的叫聲也令人發狂,毒性大,人被咬後痛苦不堪。上流人士將桌子腿和床腿放在水盆裏,以免爬蟲爬上去。
西班牙一些最大的種植園是自給自足的領地,頗像中世紀的採邑。他們種植糧食作物,飼養家畜,建立禮拜堂以培養虔誠和拯救靈魂,有時還為奴隸和佃戶縫製衣服。主人及其全家過著奢華的生活,用絲綢和花邊窗簾遮擋著他們周圍的痛苦和悲慘。與之相對照,英國佔領的島嶼只種植甘蔗,實行單一的專業化,只留有極少的土地種植食物,所以不得不從北美大陸甚至歐洲進口食品。紡織業更不可能出現。到十八世紀,大多數英國種植園主最不願意做的就是在種植園生活。那是代理人和管家的事。他們自己則住在英國,享受著英國的生活。可以稱之為分工吧,但這是一種低效率的分工。
從這種全面的觀點來看,沒必要將爭論(奴隸制對工業化的重要性)依據於利潤(不像人們普遍相信的那樣大)和那些買賣和使用奴隸的人的開支。確實,大筆資金流到英國,有一些資金間接轉移到製造業。但是,它確實只是工業資本的一項小的補充。在外地的種植園主往往把他們的資金注入土地、社會地位和鄉村生活中(由於他們遠離生產和管理,因而收入也大受損失)。商人是另一回事,他們有的確實投資於工業;但他們在商人中屬於例外,在工業資本家中更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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