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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之旅

作者:佛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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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回教寺 二

第一部 回教寺

「現在他會認為你要偷他的集郵了。特頓!但紅鼻男子比特頓更惡劣!」
他最先沒有叫到馬車,他必須先將腳踏車放在朋友的家裏。他又耽誤了一會兒才去刷牙。但最後當他的馬車向著公路卡嗒卡嗒地行駛時,具有一種生動的速度感。在他進入乾燥清淨的氣氛時,一種沮喪的心情忽然向他襲來。路名都是取自戰勝的將軍,成直角交叉著,象徵大布列顛撒向印度的網。他感到侷促在網眼之中。他轉進卡冷達少校的籬笆時,困難地抑制自己不從馬車下來走到平房,而這並不是因為他的靈魂卑屈,而是因為他的感情——他那敏感的心情——恐懼面臨一種粗魯的怠慢。去年有一個「事例」——一個印度紳士坐車到一個官員的家,被僕人擋回,告訴他以更適度的樣態來訪——這是到成百官員家中的成千次拜訪中的唯一例子,但風聲卻傳得很廣。這位年輕人擔心類似的事發生在自己身上因而畏縮起來。他妥協了,叫車夫停在那一大片照射在走廊上的燈光之外。
「無論如何,讓我們接受神賜的禮物吧,」她尖叫著,兩個人都跳進車子。「哦!馬車夫,俱樂部,俱樂部。那傻瓜為什麼還不走呢?」
「是的,他們在這裏一定變壞,這就是我要強調的一點。他們意圖以紳士的身份出現,而別人告訴他們那行不通。先是雷斯力,接著是布拉基士東,現在則是你的紅鼻男子,接著會是費爾亭。對了,我記得特頓第一次出現的時候。那是在這省的其他地方。你們不會相信我的話,但事實上我曾跟特頓坐在他的馬車裏——特頓!哦,是的,我們以前十分親密。他曾讓我看他的集郵。」
「夫人!」
「你不知道,他們因為一項運河計劃而被借調到中印度,某個貴族給了她一輛純金的縫紉機,為的是讓河水流經他的轄地?」
「印度人不准進入強德拉波俱樂部,甚至作客也不行,」他簡單地說。他現在感到非常快樂,所以沒有細說他的冤屈。他在可愛的月光下漫步下山,又看到可愛的寺院,此時他似乎像任何人一樣擁有這塊土地。雖然有少數無生氣的印度人先他而到那兒,部份冷淡的英國人隨後而至,但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我不以為然。他們都變得一模一樣,不壞也不好。任何英國人只要到這裏兩年就變壞,不管他是特頓或者波頓,那只是一個字母的差別。而任何英國女人只要六個月的時間就變壞。全都一樣。你同意嗎?」
「不,不,我不承認,我還遇過其他好的英國女人。」
「嗯,看看我今天早晨的親身經驗。」
啊,幾千年沒有我
「但大人有無留給我什麼口信嗎?」
「雷斯力夫人,是一輛馬車。」她叫著。
他們笑著。「我是一位醫生,」他說。「蛇不敢咬我。」他們邊靠邊坐在入口,穿上他們的便鞋。「我現在可以問妳一個問題嗎?妳為什麼在一年的這個時間到印度來?就在冷天氣要結束的時候?」
「不,還有一些比較小的——雷夫和史特蕾在英國。」
僕人告訴他可以在房子裏寫,但他不屑進去。僕人把紙和墨水拿到走廊。他開始寫:「親愛的先生,——應你急迫的命令,我竭盡所能匆忙趕來——,」然後停下來。「告訴他我來訪過,就夠了,」他說,把抗議書撕掉。「這是我的名片。請幫我叫一輛馬車。」
「沒有說什麼?」
「那麼請妳原諒我。」
「讓我走。」
「姑媽,他們非常愉快地跟我太太的母親住在一起,我太太死時就住在那兒。我隨時可以去看他們。他們的年紀還很小。」
「是的,現在我明白了,你的第一任丈夫逝世了。」
他忽然說:「她剛才沒有經過我的允許就坐上我的馬車——妳說那是迷人嗎?而卡冷達少校一個晚上接著一個晚上在我跟朋友正吃飯時來打擾我,使我中斷了一次愉快的娛樂,結果他卻不在,連口信也不留。請妳說,這樣迷人嗎?但有什麼關係呢?我無能為力,而他知道。我只是一www.hetubook.com•com個下屬,我的時間沒有價值,那走廊對一位印度人而言是夠好的了,是的,是的,讓他站著,而卡冷達夫人坐走我的馬車,澆我冷水……」
「我不同意,」瑪默.阿里回答,取笑的態度更為尖刻,同時當他講出每一句話時感到一種痛苦的快|感。「就我而言,我在統治者之間發現到很明顯的差異。紅鼻子說起話來嘰嘰喳喳,特頓說起話來很清楚,特頓太太收受賄賂,紅鼻太太則沒有也無能收受賄賂,因為到目前為止沒有紅鼻太太。」
「好心回答我的問題,我遲到了沒有?瑪默.阿里把東西都吃光了嗎?如果這樣我就到別家去,瑪默.阿里先生,你好嗎?」
「哦,我習慣了。」
「謝謝你,我已經看過了,否則,我會非常願意跟你去的。」
「但你也是一個人走路啊。」
「那並沒有什麼不同。上帝在這兒。」
「一定不是,一定沒有。他看出了我們要進餐的時候,就會這樣,故意打擾我們,為的是顯示他的力量。」
他又尊敬又生氣地回答,「一次就夠我受了。」
「當然,但很少女人不嫌這個麻煩,特別是在她們認為沒人看到的時候。」
「我們的?」第二位問著,也看著何吉茲,做了同樣的動作。
「你不能把自認為正確的事耽擱,」哈米都拉說。「這就是印度人為什麼處在困境的原因,因為我們延誤事情。」但因為看到他年輕的親戚臉色憂慮,所以就補充了幾句安慰的話,以避免提及他妻子時可能產生的傷感。
「而他把所有的薪水都給了他們,像一位低薪職員一樣的生活著,不告訴別人任何理由。你還要要求些什麼呢?」
「我也遇過。」瑪默.阿里突然見風轉舵地說,「並非所有的女士都是一丘之貉。」他們的心情改變了,感到些微的溫馨和親切。「她曾用一種很自然的態度對我說:『多謝您!』」。「當塵埃使我的喉頸發炎時,她給了我一片成藥服用。」除了這兩個例子外,哈米都拉還可以想起更多英國人對他所施加的寵遇。但瑪默.阿里只認識旅印英人,因此他雖然索盡枯腸也想不出一個例子。所以毫不足奇地,他又回到他的那一套說法:「但是這些當然只是例外。例外並不能證明規則。一般的女人都像特頓太太,而何吉茲,你知道她是什麼德性。」何吉茲其實並不知道特頓太太是怎樣的人,但他還是說他知道。他也從自己失望的經驗中歸納出一個結論——受異族統治的人們很難對統治者有好感的。雖然他承認有某些例外,但他同意所有英國女人都是高傲而唯利是圖的。他們的談話逐漸變得不投機,彼此間形成了一個冷漠的僵局。
她站在大門口的陰影裏,所以他看不見她的臉孔,但是她可以看見他的臉,她改變音調說,「摩爾夫人。」
「是的,我沒有錯,不是嗎?要是我脫掉鞋子我就可以進來嗎?」
「在你們那個較快樂的世界裏也有水烟筒這種東西嗎?」
她叫起來;她已經忘掉蛇了。
「何吉茲,不要扯淡。我們正在談一些悲傷的事。」
「我只是說,在英國這是可能的,」哈米都拉回答,他在經濟大恐慌之前曾經到過英國並且在劍橋受到親切的禮遇。
「摩爾夫人,這真是極端奇怪的事,因為像妳一樣,我也有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這不是徹底的同病相憐嗎?」
「維多利亞女王是不同的,」瑪默.阿里喃喃說著。
「賄賂?」
「先生,馬車全都在俱樂部了。」
事情發生了,平常的事情——就如同瑪默.阿里所說的。不可避免的怠慢——他的鞠躬被置之不理,他的車子被坐走。還好,因為他感到安慰的是,卡冷達和雷斯力夫人兩個人都很胖,會把馬車壓扁。美麗的女人本來會使他痛苦的。他轉向僕人,給他幾個盧比,又問是否有口信。僕人這次很有禮貌,給予同樣的回答。卡冷達少校已在半小時前坐車走了。
「妳了解我,妳知道別人的感覺。哦,但願別人都像妳!」
hetubook.com.com「在這兒是不可能的。何吉茲!那紅鼻男子又在法庭侮辱我。我並不責怪他,他祗是受人指使。一直到最近他還是一位很好的人,但是其他人唆使他那樣做。」
「現在我知道這個男孩在事業上是康波地方的一位皮革商人。你可以想像我多麼渴望能看到他,為他出車資,讓這個房子變成他的家。但是沒有用。其他的旅印英人可能早就控制著他。他可能會認為我想向他要什麼東西,這使我無法面對我老友的兒子。哦,律師先生!我問你,這個國家的一切是否都有了毛病?」
這位窮苦的親戚站起來。他微微地沉迷在這件事情的境域裏,把手放在腳踏車的坐墊上,而由一個僕人牽動它。他們兩人把車子遶過一個錫製平頭釘。何吉茲的雙手在水罐下方擦乾,戴好綠色的絨帽,然後以一種突如其來的精力颼颼地奔出哈米都拉的籬笆。
「我想是『民醫』帶妳去的。」
「妳喜歡抽個早晨去看看明駝醫院嗎?」他問。「在強德拉波我沒有什麼好招待的。」
「她刻意想對人示好,但我找不出她迷人的地方。」
「習慣蛇?」
他因他所受的不平待遇而激動,但更因為知道有人同情他的不平待遇而十分激動。這促使他重複,誇張,並抗辯自己的遭遇。她在他面前批評她的女性同胞來證明她對他的同情,但他早就知道她的同情。那甚至「美」也不能滋養的火燄正在閃爍著,雖然他的語氣憤憤不平,但是他的心卻開始隱隱地燃燒起來。心火立刻爆發而成言語。
他的聲音變了。「啊!她是一位很迷人的女士。」

「我可以知道妳的名字嗎?」
「我剛從俱樂部過來。他們在演一齣我曾在倫敦看過的戲,並且那兒很熱。」
何吉茲加入他們的談話。「為什麼談英國人?布列……!為什麼非得要跟他們扯上關係不可?把他們關在門外,我們樂得痛快。維多利亞女王和班尼斯特太太是唯一的例外,而她們已經死了。」
當他們進入幕幃時,瑪默.阿里已經坐馬車離開,留下口信說五分鐘後回來,但他們沒有理由等下去。他們跟這家的一位遠房表兄默罕.拉悌夫坐下來吃飯,他乃是哈米都拉的一個食客,他既不是僕人也不是哈米都拉的家人。除非有人跟他講話,否則他從不開口,也因為沒人可以談天,所以就保持不受侵犯的沉默。時而他也講講話,恭維晚飯的豐盛。他是一位溫和,快樂而不誠實的老年人;一輩子從沒有做過任何工作。只要他的一位親戚有一間房子,他就一定有一個家,而一個大家族的所有成員要全部都變得潦倒是不可能的。他的妻子住在幾百哩外,過著同樣的生活——他從來沒有去看過她,因為坐火車要花錢。現在何吉茲正在逗弄他和僕人,然後開始引用詩歌,波斯語,回教語,以及一點阿拉伯語。何吉茲的記憶力很好,就這麼年輕的人而言,他可算是相當博學;他喜歡的主題是伊斯蘭的墮落以及短暫的愛。他們愉快地聽著,因為他採取詩的大眾觀點,而不是英國人的私人觀點。他們聽文字從不厭倦;他們以涼夜的氣息低吟字語,從不停下分析,只聽詩人的名字,如哈飛茲、哈利、伊奎巴,這已足夠保證這些詩的美妙。印度——一百個印度——在外面不同的月亮下低語,但現在印度卻似乎是唯一的,並且是他們自己的,而他們因為聽到人們哀悼離別,而重新體認分離的偉大,他們因為被提醒青春的不再,而再度感到年輕。一個穿著深紅色衣服的僕人打斷了他;他是「民醫」的信差,他遞給何吉茲一張紙條。
他們會接近且拜訪我躺著的墳墓。
「不錯,是這樣,」另外一人說道,「想像我們兩個從另一個較快樂的世界向你招呼。」
「你是一個很自私的男人。」他忽然把聲音提高,大聲叫著開飯。僕人答道飯已準備好了。僕人的意思是說他們希望飯已準備好,並且意思很明顯,因為沒人移動身子。哈www.hetubook.com.com米都拉便繼續說著,但是態度改變了,並且很顯明的表露他的感情。
「凱蒂表妹。」
「可能,當人們對她認識得更清楚的時候人們會這麼認為。」
僕人回以一聲冷漠的「沒有」。何吉茲失望了。他忘了給這個僕人賞錢,而現在更無能為力了,因為走廊上有人。他相信一定有口信,這個人出於報復而不願說出來。他們爭論時,人們已走出來了。是兩個女士。何吉茲舉起帽子。第一個穿晚禮服,看了看這個印度人,本能地轉開身體。
「沒有,這就是特頓太太厲害的地方。我們窮黑人受賄時,就會實現受賄時的諾言,於是法律抓住我們的把柄。英國人收受賄賂但卻不做什麼,我羨慕他們。」
「總之他是我的兒子,」她微笑的說著。
「玫瑰」還是會開放,「春天」還是會開花,
「什麼?什麼?妳不喜歡她?」
「我已經脫下來了。」
「摩爾夫人,我怕我驚擾了妳。我將和社區的人——我們的朋友——談到妳。妳的那句話『上帝在這兒』——很好,真的很美好。我想妳是剛到印度。」
「而這兒的先生是雷夫和史特蕾的同母異父兄弟?」
「從你談話的表情我可猜出。我可以為妳叫輛馬車嗎?」
但這不是哈米都拉.貝根所要談的,她委婉地改變話題之後,不久,她又回到原來的話題。她說,「要是男人拒絕結婚的話,我們所有的女兒會怎樣呢?她們會降尊紆貴地嫁出去,或者——」她開始談起那個人們常講述的故事,說一個皇家後裔的小姐在她的自傲允許她匹配的狹小圈子裏找不到丈夫,過著小姑獨處的生活,現在年近三十,將獨守空閨至她入土,因為現在沒有人會要她了。故事在進行的時候,使得兩個男人心中相信,這悲劇在整個社會似乎是一個汙點;幾乎寧可多妻多夫也不要使一個女人沒有享受到上帝賦予她的樂趣就死去。家庭中的婚姻、母性、權力——因為除了這些她還為了什麼而生呢?而拒絕把這些給予她的男人怎麼能在死後面對創造他們的造物者呢?何吉茲告退時說:「可能……但是以後難說……」——這是他對這種問題一貫的回答。
「譬如說,一隻六個斑點的甲蟲,」他繼續說。「妳把牠抓起來,牠只要咬了你一口,妳就死了。」
「結果河水有無流經他的轄地?」
「去,我明天給你錢,」何吉茲對車夫說,她們走時,他有禮地叫著,「歡迎之至,夫人。」她們沒有回答,因為她們正沉迷於自己的事情。
「是的,還有卡冷達夫人。」
她顯得很驚奇地回答:「我不認為我很了解別人。我只知道我喜歡或者不喜歡他們。」
「哦,我現在或任何時候可以為妳效勞嗎?」
「那麼我留給他一封信。」
他坐的地方是圍繞左邊庭院的低牆。他下面的土地斜向市區,像模糊的一叢樹那樣可見,而在沉靜中他聽到很多細微的聲音。在右邊,俱樂部上方,英國社區在舉行業餘管弦樂演奏會。別的地方有印度人在敲鼓——他知道他們是印度人,因為那韻律聽起來並不使他愉快,——還有其他人在對著屍體慟哭——他知道是誰的屍體,因為他下午曾去驗屍。還有貓頭鷹,龐甲郵船……而派出所主管花園的花飄著芬芳。但寺院——僅僅它本身就象徵著什麼,他從夜晚複雜的吸引力之中回到它身邊,為它加上建築者不曾存心給予的意義。有朝一日他也要建一所寺院,比這間小,但風味十足,讓所有走過去的人都會體驗到他現在感覺到的快樂。而在寺院附近,在一個低低的圓頂下將是他的墳墓,上面刻有波斯的碑文:
「就某一方面而言,他常這麼做,可是就另一角度而言,可能有重大事情,而你無法知道,」哈米都拉說,體貼地舖就順從之路。「你吃完蒟醬後是不是最好刷刷牙?」
「哦,我,對不起,這不可能的。我們市長的名字是奚斯洛先生。我跟他很熟。」
「夫人,這是一所寺院,妳完全沒有權利在這和*圖*書兒;妳應該脫下鞋子;這是回教徒的神聖之地。」
「不,謝謝你,真的沒有什麼可讓你麻煩的——晚安。」
「我本想早點出發,但是給一些不可避免的事耽擱了。」
「我們都羨慕他們。何吉茲,請把水烟筒遞過來。」
「是的,他已經盡了責任,」哈米都拉說。「不要這樣揶揄他。他有家累,他必須照顧兩個男孩和一個女孩。」
「十分正確。」
「那齣戲叫什麼名字?」
「何吉茲,何吉茲,你這粗魯無禮的小子……」但他已遠駛向市場,瘋狂地騎著。他既沒有車燈也沒有車鈴,更沒有煞車,但是在這樣的國度裏,騎車的人唯一的希望是從一個地方旅遊到另一個地方,在車子還沒有出事之前就壞掉了,這些附件有什麼用呢?而城市在這個時候已經空無人跡。在他的車胎扁下來時,他就跳下來,叫著馬車。
他一向喜歡這間寺院。寺院很雅緻,設計賞心悅目。庭院——從一扇破舊的大門進來——有一個池水清新明澈的沐浴池塘,池水總是盪漾著,因為池塘實際上是一條供應城市用水的溝渠的一部份。庭院舖著破碎的板石。寺院被遮蓋的部份比一般的寺院要深沉些;這種效果就像被除去邊側的英國教區教堂。他從坐著的地方看進三處拱廊,拱廊的暗黑被一盞吊燈和月光照亮著。前面——完全在月光之中——具有大理石的外表,腰線上,上帝的九十九個名字在黑暗中顯露出來,就像腰線在天空的襯托下顯露白色一樣。這種曖昧的狀況和內部陰影之間的競爭使何吉茲看了心情感到愉快,他試圖把這一切歸納成宗教或愛情的某種真實的象徵。一座寺院因贏得他的贊同而使他的想像力盡情奔放。另一種教派的寺廟,如印度教、基督教,或希臘教的寺廟,會使他厭倦,而無法激發他的美感。這兒是伊斯蘭,他自己的國家,不只是一種信仰,不只是一種戰吼,還有,更多……伊斯蘭,一種對於人生的既美妙又持久的態度,在那兒他的肉體和他的思想找到了歸宿。
「但是,摩爾夫人,這怎麼可能呢?」
他們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各自想著他們的家庭。她嘆口氣,起身要走。
女人還是露著驚奇的臉色,她走出去,使沐浴池介於他們之間。他在她身後叫著,「我為這樣講感到抱歉。」
但那些秘密了解我心的人——
「還沒吃飯就死去?哦,可憐的瑪默.阿里!」
水烟筒裝得太緊,在他朋友的家通常都這樣,憂鬱地發出泡沸沸的響聲。他哄誘著水烟筒。烟草終於屈服,吸進他的肺部和鼻孔,擠出在他騎車經過市場時,吸進他的鼻孔和肺部的那種燒牛糞的烟。烟的味道很好。他在恍惚中躺著,這是一種健康的感官享受,透過這種氣氛,另外兩個人的談話並不顯得特別悲傷——他們正在討論和英國人做朋友是否可能。瑪默.阿里辯稱那不可能,哈米都拉不表同意,但是因為有所保留,所以兩人之間並沒有太大的衝突。躺在寬廣的走廊真是愜意,月亮在前端昇起,僕人在後面準備晚飯,沒有令人煩惱的事發生。
這句話使他感到高興。「當然不是。聽起來多好笑!他們的名字十分不同,並且會使你驚奇。請聽。我就要把我孩子的名字告訴妳。第一個叫何美德,第二個叫卡林,第三個——她是最美的——雅美拉。三個孩子足夠了。妳不同意嗎?」
「那麼打電話叫一輛到火車站的。」因為僕人開始匆忙行事他就說,「夠了,夠了,我走路好了。」他隨意拿了一包火柴點了一根烟。這些慇懃雖然是買來的,卻使他感到安慰。只要他有盧比,這些慇懃就會存在,盧比是有用的東西。但為了想抖落他腳上所沾的旅印英人灰塵!為了從網中逃脫,回到他所熟知的樣態和手勢中!他開始走路,一種罕有的運動。
「一定有什麼事。」
「不久天氣就會影響妳的健康!並且妳為什麼到強德拉波來呢?」
「謝謝你,何吉茲醫生,我要死了。」
她仔細的聽著。
「老卡冷達要在和圖書他的住處中見我,」他說,但沒有站起來。「其實他應該說出原因的。」
他實際上說過「可惡的何吉茲」——僕人聽得懂,但拘於禮貌不再講一遍。一個人給的賞錢可能太多可能太少,實在說,可買到的實話的錢幣還沒有鑄造出來呢。
「他們叫什麼名字?不是也真叫羅尼,雷夫和史特蕾吧?」
「不用道歉,」他的主人說,「你每次都遲到。」
年輕人放下了他的腳踏車,僕人來不及接手,車子便倒下去。他踏進走廊,神采奕奕地叫道:「哈米都拉!哈米都拉!我遲到了嗎?」
「哦,稍等一下——我抽得正過癮呢。」
「但是看看我的例子——年輕的休.班尼斯特的例子。他是我最親愛的朋友之子,就是班尼斯特牧師和太太的孩子,他們在英國對我的關懷,使我沒齒難忘。他們就像我的父母,不論以前或現在我都用同樣的態度跟他們相處。假期時他們的家就是我的家。他們把所有的孩子委託我——我時常把小休帶到各地方去——我帶他去參加維多利亞女王的葬禮,把他抱在人群的上方。」
「我結了兩次婚。」

「假如一定要刷牙的話,我就不去。我是印度人,吃蒟醬是印度人的習慣。『民醫』必須忍耐。默罕.拉悌夫,請把我的腳踏車牽來。」
他在一位德坎國王的墳上看到這四行時,認為是一種深奧的哲學——他總是把受難視為深奧。對心之秘密了解!他重複這句話,眼中含著淚珠,這時候寺院的一支柱子好像在顫動著。柱子在陰暗中搖動著而分開。對鬼神的信仰在他血液中流動著,但他還是堅固地坐著。另一根柱子動著,第三根又動著,然後一個英國女人走進月光。忽然他暴怒起來而大叫著:「夫人!夫人!夫人!」
「哦!哦!」女人喘著氣。
「來看我的兒子。他是這兒的市長。」
僕人宣佈開飯了。但他們沒理會他。哈米都拉和瑪默這兩個老人都賭氣地不說一句話。何吉茲溜到花園裏,金香樹開放著綠色的花,香氣撲鼻,使他感受到縷縷波斯的詩意。當他回到房子裏想吃飯時,瑪默已不在房中,而正在同他的車夫說話,準備離開。哈米都拉對他說:「那麼下次再來看你的太太好了。」然後何吉茲和哈米都拉在幕幃中待了二十分鐘。哈米都拉.貝根是何吉茲的遠房姑媽,是他在強德拉波的唯一女性親戚,在這個場合中有很多話要跟他說,是關於一次氣派並不壯觀的家庭割禮儀式。要溜掉可不容易,因為要到他們吃完飯,她才開始吃她的,並且因此拖長她講的話,唯恐他們會認為她不耐煩。她譴責了割禮儀式後就想到類似的話題,問起何吉茲什麼時候結婚。
「他逝世了,我的第二任丈夫也死去了。」
「我放在入口的地方。」
「我同意。」
「那麼妳是一位東方人。」
「那麼我們是同病相憐,」他神秘地說。「那麼現在市長是妳唯一的親人嗎?」
「民醫」不在。
「夫人——」他走向前面,發覺她年歲已大。一種比宗教情操更深刻的感情粉碎了,他不知道自己是高興或者悲哀。她比哈米都拉.貝根還老,紅色的臉孔,白色的頭髮。她的聲音矇騙了他。
她允許他護送她回俱樂部,並且在門口告訴他,她但願她是一名會員,這樣就可以請他進來。
「這兒的哈米都拉實際已死。他就在你騎上腳踏車時一命歸天的。」
他是一位愛運動的矮小人物,外表優雅,但卻很強壯。然而,走路卻使他疲累,就像除了新抵印度的人外,走路都會使所有的印度人疲累一樣。泥土裏似乎有什麼東西與人作對。它不是下陷,讓腳陷進一種沮喪的狀態,就是顯得意外地僵硬和銳利,讓石頭和玻璃壓著步伐。一連串的這種小驚奇令人筋疲力盡;而他穿著鞋子,這是一種應付任何鄉村狀況的可憐裝備。在派出所的邊緣他轉進一間回教寺院去休息。
「我想妳不該在夜晚時獨行,摩爾夫人。附近有壞人,豹子會從馬拉巴山過來。還有蛇。」
「是的——你怎麼知道?」
「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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