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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之旅

作者:佛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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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回教寺 六

第一部 回教寺

「請你再說一遍?」
何吉茲愉快地注視他走開。他精神好的時候都會感到英國人是一種可笑的種族,他喜歡被他們誤解。但那是感情和神經的一種愉快,意外事件或者時間的消失都可能將之破壞;這跟他與所信任的人在一起時所感受的基本愉快不可同日而語。一抹有關卡冷達夫人的無情微笑在他幻想中浮現。「我一定要把那件事告訴瑪默.阿里,會使他笑,」他想著。然後他去工作。他是有力而不可或缺的人,他知道。他在運用他的職業技巧時,微笑自他心中掠過。
他騎進中間,開始把球擊向四周。他不會玩,但是他的小馬會,並且他開始學習,不具人們所有的一切緊張樣態。他匆忙跑過「操場」棕色的大圓盤時,淡忘了整個生活的可咒事務,晚風吹在他的前額,周遭的樹木撫慰了他的眼睛。球射向一個也正在練習的離群尉官;他把球擊回給何吉茲並且叫著,「再打過來。」
「我去不去隨我高興。」
「可是你答應我,然後卻捏造出這個電報的故事。走啊,達佩。」
他們又拉緊韁繩,眼中露出友誼的火花。但火花因他們的身體而冷淡下去,因為體育只能興起短暫的火光。國籍正在回歸,但在它就位之前,他們就彼此鞠躬分手了。「如果他們全都像這樣多好,」兩個人都這樣想。
「哦,上帝,哦,上帝!我住在這兒」——他踢著沙礫——「而你住在那兒——離我不到十分鐘的距離——而『母牛醫院』離你另一邊多麼遠——那兒——那麼你怎麼在到我家的途中經過『母牛醫院』的?現在做點工作,改換一下。」
在他家裏有一封短簡在等著他,上面蓋有政府的官印。短簡放在他的餐桌上,像是一枚有高度爆炸力的炸彈,只要一碰就會把他薄弱的平房炸成碎片。他因為沒有參加派對要被革職。他打開紙簡時,發現並不是這回事;是政府大學校長費爾亭先生的邀請書,請他後天去喝茶。他的精神激烈地重振起來。他的精神會在任何情況重振,因為他具有一顆會受苦但不會悶塞的靈魂,並且在他的易變中卻過著一種穩定的生活。但是這封邀請書給了他特殊的喜悅,因為費爾亭曾在一個月前請他去喝茶,而他把它忘了——沒有回音和-圖-書,沒有去,就是忘了。現在又來第二次的邀請,對於他的疏忽沒有責備甚至沒有暗示。這才是真正的禮貌——顯示善良之心的有禮行為——他抓起筆回一封熱情的信,趕到哈米都拉那邊聽消息。因為他從來沒有見過這位校長,但相信他生命中嚴重的鴻溝將被填補。他渴望知道關於這位美妙人物的一切——他的薪水,喜愛,履歷,人們怎麼樣才能最使他高興。但哈米都拉還沒有回來,而在裏面的瑪默.阿里只會對派對開一些愚蠢粗魯的玩笑。
「但是,拉爾醫生,你想想。你要來時,我怎麼能叫我的僕人去:你來,我們一起去,我的房子沒人看,我的僕人可能回來,但我的動產可能同時已被壞人拿走了。你要那樣嗎?廚子耳聾——我不能信任我的廚子——而男孩只是一個小男孩。我和哈山從來就沒有同時一起離開房子。這是我的定例。」他出於禮貌說了這一切以及更多的話,是要給拉爾醫生的面子。這並不當做實話講出,所以不應該當做事實來批評它。但是對方卻加以破壞——一件容易而小人的行為。「縱使情形是這樣,怎麼沒有留下一張紙條說你到那裏?」以及等等的。何吉茲嫌惡不良的教養,他讓他的小馬迸跳。「走開,否則我的馬會不同意而驚跳起來,」對方叫著,顯示他憤怒的真正本源。「牠今天下午很粗魯和狂野。牠蹧蹋了俱樂部花園大部份珍貴的花,要四個人的力量才把牠拉開。英國女士和男士在旁邊看著,而行政官大人自己用筆在記著。但是,何吉茲醫生,我不佔用你寶貴的時間。你對這不感興趣,你有那麼多約會和電報。我只是一位可憐的老醫生,在指定的時間及地點去尊敬別人。我可以說,你沒去引起了評論。」
「你的僕人跟我講過話。我看到你的僕人。」
在這些愉快而忙碌的日子裏,他微微聽說稅務行政官要開一次派對,巴哈都貴族說每個人都應該去。他的助手巴拿.拉爾為這件事感到狂喜,催他說應該坐他的新馬車兩個人一起去參加。這種安排適合兩個人。何吉茲免除騎腳踏車的不尊嚴或者雇馬車的費用,而膽小和年長的巴拿.拉爾醫生則可找到一個可以駕御他的馬的人。他自己可以https://m.hetubook.com.com駕御,但很不容易,並且他害怕汽車以及通往俱樂部地面的陌生轉彎。「災禍可能來臨,」他溫文有禮地說,「但我們無論如何會安全到達那兒,縱使我們不能回來。」然後更合邏輯地說:「我想,如果兩個醫生同時到達,會造成良好的印象。」
新來的人知道要做什麼,但他的馬不知道,而兩者的力量均等。他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馬球上,彼此就喜歡起來了,並且在勒住馬韁休息時都微笑著。何吉茲喜歡軍人——他們不是歡迎你就是咒罵你,這比文官的高傲更可取——而尉官喜歡會騎馬的人。
「時常玩?」他問。
他自己圈子的人會認為這是表示他已改變主意,這樣的事情太平常,不值得責罵。但拉爾醫生因為出身低,不知道他是否有意侮辱,同時因為何吉茲擊打婆羅門公牛而更加惱怒。「郵局?你沒有叫你僕人去嗎?」他說。
「好的。」
人和馬走了,而何吉茲有一種想樹敵一輩子的狂野欲望。他可以容易做到,只要策馬奔近他們。他這樣做了。達佩跳開。他迅雷般馳回「操場」。他跟少尉玩球的光榮還保留一點,他奔跑而猛撲著,一直到他滿身大汗,一直到他把馬牽回哈米都拉的馬廄為止,他都感到跟任何人立於平等地位。但一開始走路,他就隱隱有一種恐懼。他在當前的權貴眼中變得聲名狼藉嗎?他因為沒有去而冒犯了稅務行政官嗎?巴拿.拉爾醫生是無足輕重的人,然而跟他吵架明智嗎?他的心緒從人性轉向政治。他不再想「我可以跟人們相處嗎?」而是「他們比我強嗎?」微微呼吸著蔓延的沼氣。
「不會的。」
他生著氣大步走開,不去聽理由,其實理由是健全的:「母牛醫院」位於哈米都拉的房子和他自己房子之間的直線上,所以何吉茲自然會經過。他從來不知道受過教育的印度人經常彼此造訪,並且不管多麼痛苦,正在形成一種新的社會結構。階級「或者類似於階級的什麼」會阻止他們這樣。他只知道沒有人告訴過他實話,雖然他在這個國家已經二十年了。
「在『母牛醫院』前面爆胎,是嗎?你怎麼到那兒的?」
何吉茲沒有去參加「橋之派對」。他跟摩爾夫人相遇www.hetubook•com•com之後,注意力又立刻分散到其他事情上面。有幾個病人要看,使他很忙。他不再是沒有階級的人或詩人,而變成醫學院學生,很快活,腦中想著手術的詳情細節,他把這些詳情細節灌近他朋友那畏縮的耳朵。他的職業時常使他著迷,但他要求職業有刺|激性,科學化的是他的手,而不是他的心。他喜愛小刀,並且使用起來動作靈巧,他也喜歡注射最近的血清。但攝生和衛生的枯燥卻使他厭惡,而在為人打了傷寒預防針之後,他會走開,自己去喝沒過濾的水。「你能夠從那人身上期待什麼呢?」執拗的卡冷達少校說。「沒膽,沒種。」但他心中明白,要是去年給格蕾絲佛太太開盲腸的是何吉茲,而不是他的話,這位老年女士可能還活著。而這並沒有使他對下屬的態度變得好些。
現在是夕陽西下的時分。一些跟他有同樣宗教信仰的人已經來到「操場」,並且面對麥加祈禱著。一隻婆羅門公牛走向他們,而何吉茲雖然自己也想祈禱,卻覺得他們不應受到這隻笨拙而受到盲目崇拜的動物的騷擾。他用馬球在牠身上輕輕一擊。正在此時路上有一陣聲音在喊他:那是拉爾醫生,帶著極為痛苦的心情從稅務行政官的派對回來。
「何吉茲醫生,何吉茲醫生,你到那裏去了?我在你家裏等了整整十分鐘,然後我才走。」
他擊著時,他的馬猛的跳起來,他跌下去了,叫著,「哦,天!」又跳上來。「你曾跌倒過嗎?」
「我幾乎沒有僕人——我的規模很小。」
在寺院的事情過後的早晨他們吵了一架——他們常常吵架。半個晚上不睡覺的少校,亟需知道為什麼何吉茲在受命後沒有很快來。
但時間到臨時,何吉茲心中突然產生一種反動的情緒而決定不去。其一,他最近結束的一段工作使他顯得獨立而健康。其二,那天剛好是他亡妻的週年紀念。他妻子在他開始愛上她後不久就死去;他最先不愛她。因為受到西方人感覺的影響,他不喜歡與從未謀面的女人結合;還有,他見到她時,她曾使他失望,他的第一個孩子是在僅僅的獸|欲狀態下產生的。孩子出生後才有了改變。她對他的愛,她不僅向他暗示屈服的忠心,以及努力自我教育以反對去除閨中帷幔https://www.hetubook.com.com(去除閨中帷幔縱使不在他們身上實現,也會在下一代成為事實),這些贏得了他的心。她聰明,但卻具有老一代的優雅風度氣質。漸漸他不再感覺到他的親戚為他做了錯誤的選擇。肉|欲的享受——嗯,縱使他曾耽於肉|欲的享受,一年後也會麻木的,而他反而得到了什麼,似乎隨著他們生活在一起的時間而增加。她變成一個兒子的母親……而她在為他生第二個兒子時死了。然後他體認到他已失去一切,沒有其他女人可以代替她的地位;朋友反而比其他女人更接近她的地位。她已經去了,再沒有像她一樣的人了,除了愛之外,還有什麼是獨一無二的呢?他自己找娛樂,他常常遺忘她:而沒有遺忘她的時候,他感到她已經把這世界一切的美麗和愉快送進天堂,他就想要自殺。他會在墳墓之外遇見她嗎?有這樣一個見面的地方嗎?他雖然信奉正教,但卻不知道。上帝的一致性是無疑的,並且是被確實地宣稱的,但在其他方面,他卻像一般基督徒一樣猶豫不決;他對來世的信仰淡化而成為一個希望,消失,重新出現,全都在一個單一的句子裏或十幾次的心跳中發生,所以似乎是由他血液的血球而不是由他自己,來決定他應該採取什麼意見以及採取多久的時間。他所有的意見也是如此。沒有什麼停留不動的,既然沒有回歸也就沒有什麼消失的;流動不停止而使他年輕,而他更真誠地悼念他的妻子因為他很少悼念她。
他把一個抽屜的鎖打開,取出他妻子的照片。他注視著照片,眼淚湧了出來。他想,「我多麼快樂!」但因為他實際上並不快樂,所以另外一種感情不久就跟他的自憐溶合在一起:他想去回憶他的妻子,但是不能。為什麼他能夠記憶他不喜愛的人呢?這些人對於他而言總是那麼生動,然而他越注視著照片,所看到的卻越少。自從他們把她帶到墳墓後,她就這樣在逃避他。他已經知道她會從他手中和眼中消失,但卻認為她可以活在他心中,但不明瞭為什麼由於我們愛死去的人,結果卻增加了他們的不真實性,也不明瞭為什麼我們越熱情地召喚他們,他們就越向後退。一張棕色的厚紙和三個孩子——這就是他妻子所留下來的一切。真叫人不能忍受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又想,「我多麼不快樂!」然後變得比較快樂了。他呼吸了一會環繞東方人和所有人的臨死空氣,然後喘著氣退回,因為他還年輕。「我永遠永遠無法淡忘此事,」他自言自語。「千真萬確的,我的生涯是一個失敗,我兒子的教養會很糟。」因為這是確實的事,所以他努力要去避免,於是,就注意看起他在醫院為一個病例所寫的一些筆記來了。可能有一天,一個富有人可能要求這種特殊的手術,他可能得到一大筆錢。這些筆記的本身使他感到興趣,他又鎖上抽屜。那時刻已過,他不再想他的妻子了。
「我們再打一次。」
「從沒玩過。」
喝完茶後,他的精神好一點了,於是就去看哈米都拉。哈米都拉去參加派對了,但他的小馬沒有去,所以何吉茲就借了小馬,也借了他朋友的馬褲和馬球。他騎往「操場」。操場除了邊緣地方之外都荒廢了,那兒有些市集青年正在訓練。訓練做什麼?他們也難以說出所以然,但卻聽到聲音響在空氣中。他們繞圈子跑著,細瘦而不中用的樣子——局部的體格顯得可憐——臉上的表情,不是決心,而是下決心要表現決心。「大君,向你摩額鞠躬。」,他開玩笑地叫著。年輕人停下來笑著。他勸他們不要過份使勁。他們答應不會,又跑開了。
「年輕倒是好事。去他的好!哦,很好。咒誰?」
告訴拉爾醫生說他已經改變去參加派對的心意是比較簡單的事,但一直到最後一分鐘他還不知道他已經改變心意了,真的,他並沒有改變心意,是心意自己的改變的。不可征服的嫌惡之情油然而生。卡冷達夫人,雷斯力夫人——不,他在悲傷之中無法忍受她們:她們會猜測——因為他施以那英國夫人奇異的眼光——並且會樂於折磨他,她們會向她們的丈夫嘲笑他。在他本來應該準備好的時候,他卻站在郵局,準備打電報給他的孩子,而在回來時發現拉爾醫生曾來找他,並且自己一個人去了。嗯,讓他去,正適合他那粗心的性情。他自己則要跟死去的人來往。
「常常。」
「我實在非常抱歉——我不得不去郵局。」
「先生,對不起,我來了。我騎上我的腳踏車,車子在『母牛醫院』前面爆胎了。所以我只得找馬車。」
「他們大可以去他的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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