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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之旅

作者:佛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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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回教寺 九

第一部 回教寺

「老爺。」
「好,好,牠們是,好極了,但是我為什麼叫你呢?」
「對嗎?哈格先生。我不認為我們是精神的。我們無法調合,我們無法調合,就是這樣。我們無法遵守約定,我們無法趕上火車,除了這些還有什麼是所謂的印度的精神性呢?你和我應該參與名士委員會,我們沒有;我們的朋友拉爾博士應該跟他的病人在一起,他沒有。就這樣我們繼續下去,我們將繼續下去,我想,一直到時間終止。」
「哦,是的,兩個都是印度教徒;我們受騙了;他們像蒼蠅一樣聚在一起,使一切都變黑。拉非,來這兒。坐下。把詳細情形告訴我。他嘔吐嗎?」
「有資格的印度人也需要教育方面的職業。」
如他自己所預料,何吉茲病倒了——輕微的病。三天之後,他躺在他平房裏的床上,假裝病得很厲害。他的頭發了一陣燒,如果醫院裏有重要的事,他會忽略這陣燒的。他時而呻|吟著,並且想著自己會死去,但並沒有想很久,並且很少分散他的注意力。那天是星期日,在東方總是一個曖昧的日子,以及一個鬆弛一下的藉口。他在打瞌睡時可以聽到教堂的鐘聲,從派出所和屠宰場外的教會傳來——不同的鐘聲,不同的意圖,因為其中之一是在堅定地叫著旅印英人,另一種則在微弱地叫著人類。他不反對第一種鐘聲;第二種他則不理會,因為他知道那不會發生作用。老格雷斯佛先生和年輕的梭雷先生在一次飢荒中使人們信仰宗教,因為他們分送食物;但是等到情況有了改良,他們自然又孤獨起來,而雖然每次這種事情發生時,他們都感到驚奇和不滿,但從沒學乖。「除了費爾亭先生之外,沒有英國人了解我們,」他想著,「但是我要怎麼再見他呢?如果他進入這個房間,這種沒體面的樣子會要了我的命。」他叫哈山打掃清潔,但哈山正在走廊的階梯玩賞錢幣,發出叮噹的響聲,試驗他收到的工資,發覺可以不去聽他的話;聽了和沒有聽,就像何吉茲叫了和沒有叫一樣。「印度到處都這樣……多麼像我們……看看我們……」他又睡過去了,他的思想游動在多變的生活表面上。
「走吧,我們這樣都使得病人疲累了,」費爾亭說,他們魚貫走出去——四個回教徒,兩個印度教徒和一個英國人。他們站在走廊上,同時從不同的樹蔭裏喚出他們的馬車。
「比困難還糟,那是一種錯誤,」南.強德先生說。「不會有印度男人贊成攆出他們是適當的事。在這方面,我們和其他的國家不同。我們是很精神的。」
「怎麼說,當然不!我這個小房間裏已經有六個人了。如果你能原諒我們的隨便,那麼就請坐。」他轉開身體,繼續跟拉非講話,拉非看到他的校長來了很害怕,記起他曾經想散播有關他的謗言,所以急欲走開。
「道德不是也墮落了嗎?」
「他只是一個男孩,」巴拿.拉爾說,想要息事寧人。
何吉茲對著溫度計露出沒有表情的臉孔。
「看看那些蒼蠅,兄弟;」他指著停在天花板上的大群可怕的蒼蠅。中心是一條電線,裝在那兒當做對於電的敬意。電不去注意,一群殖民的蒼蠅反而來了,牠們的身軀染黑了電線。
哈米都拉在途中來訪,他是要去參加一個惱人的名士委員會,委員會有國家主義的趨向,裏面有印度教徒,回教徒,兩位錫克教徒,兩位巴希教徒,一位耆那教徒,以及一位本地的基督徒,設法要彼此喜愛,而不是採取自然的方式。只要有人責罵英國人,一切就順利,但並沒有建設性的成就,而如果英國人離開印度的話,委員會也就會消失。他高興他所喜https://www•hetubook•com•com愛而其家庭與自己家庭又有關係的何吉茲,對政治沒有興趣,政治會糟蹋性格和事業,然而沒有政治卻一事無成。他想起劍橋——憂傷地想起,好像另外一首詩的結尾。二十年以前他在那兒多麼快樂啊!政治在班尼斯特先生和太太的住宅裏並不緊要。在那兒,遊戲、工作和愉快的社交交織在一起,像是一種國家生活的充足根基。而這兒,一切都是幕後操縱和恐懼。西德.穆罕默德夫婦和哈格夫婦——他甚至不能信任他們,雖然他們坐他的馬車來,而那男孩童是一位黑心肝的人。他腰下彎說,「何吉茲,何吉茲,我親愛的人,我們得走了,我們已經遲到了。趕快復原,因為我不知道我們的小圈子沒有你會怎麼樣。」
「哈山!」
「無疑的,卡冷達少校告訴你說我在裝病。」
「你坐在我的腿上。」
「不是時間終止,現在還不到十點半,哈,哈!」巴拿.拉爾醫生叫著,他又顯得自信起來。「先生們,請允許我說幾句話,這是多麼有趣的談話,同時也要先感謝和感激費爾亭先生教我們的兒子,並且把他的經驗和判斷的所有好處授予他們——」
「我們希望他的痢疾儘快痊癒。」
哈山叫小男孩到瑪默.阿里家借梯子;他命令廚子點起火油爐和熱水;他親自爬上梯子,手臂上掛著一個桶子,把電線的尾端放進去。
對於這一類型的談話只有一個答案:「英國統治印度有她的好處。」然而費爾亭不想說出這個答案。表現真誠的熱情已經消耗了他的精力。他說,「我也高興在印度——這是我的回答,這是我唯一的理由。我無法告訴你有關公平的什麼事情。我生在這個世界上可能是不公平的。無論我什麼時候呼吸,我都是吸取別人的空氣,不是嗎?可是,我還是高興我生下來了,並且我也高興來了印度。不管一個人怎麼壞——只要一個人快樂,那就是一種辯護。」
「嗯,你是嗎?」大家笑著,顯得友善而愉快。「最佳狀態的英國人,」他們想著,「這麼溫和。」
「問巴拿.拉爾醫生。」
「趕到別的地方,牠們還是會回來。」
「原諒我犯的錯,」拉非說,讓自己堅強起來。
在這些同伴中只有哈米都拉對詩有領悟。其他人的心智都低下而粗野。然而他們卻愉快地聽著,因為文學並沒有和他們的文明離異。例如,那警局督察並沒有感到何吉茲因為吟詩而降低身份,也沒有突然開心地哄笑起來,英國人常這樣避開美的感染。他只是心緒空茫地坐著,而在他那些主要並不高貴的思想流回心中時,它們就具有一種令人愉快的清新。這首詩並不對任何人有「好處」,但它是一種短暫的提醒,是來自神聖的美之唇的一縷呼吸,是介於兩個塵世之間的一隻夜鶯。它比對克利敘那的呼叫更不清晰,但卻道出了我們的孤獨,我們的疏遠,我們對於「朋友」的需求,「朋友」從沒來臨,但並沒有完全被證明為虛假。何吉茲又想到女人,但方式卻不同:比較不確定,卻更強烈。有時詩歌對他有這種效果,有時詩歌只是增加他局部的慾望,而他從不事先知道會引起那一種效果:他無法為此事或生活中的任何其他事情找出規則。
哈山退卻了,計劃幾乎停留在他頭腦裏面,他開始找小男孩。他沒有找到,步伐漸漸慢下來,他偷偷溜回他在走廊的位置,但沒有繼續把玩他的盧比,唯恐他的主人聽到叮噹。星期日的鐘聲繼續慌張地響著;東方區借道英國的市郊回到東方,並且在迂迴期間變得荒謬可笑。
「我想熱度不高,」南.強和_圖_書德說,欲想煽動糾紛。
醫生懷疑這句話有詐;不管他承認有病患或者沒有病患,兩句話都對他不利。「總是有病患的,」他回答,「而我總是忙著——這是一位醫生的自然現象。」
「他躺在這兒,」哈米都拉說,指著躺臥的身體。
「哦,真的?哦,是的,可能。他沒有一位親戚在『興隆印刷廠』的這點好處。」
「哦,有的,真的,先生,並且病得很厲害。」
「是的,拉非是大人物,」哈米都拉說,反覆地講。「拉非是強德拉波的福爾摩斯。講啊,拉非。」
「是的,這倒是真的。」
何吉茲說,「請坐,」語氣冷淡。多麼糟的一個房間啊!多麼糟的聚會啊!邋遢和醜陋的言談,地板散佈著甘蔗和堅果的碎片,那幅有墨水痕跡的畫歪斜地掛在骯髒的牆上,沒有扇子!他無意過這種生活,或者生活在這些三流的人物之中。而他在迷亂中只想到那微不足道的拉非,他曾經譏笑他,並且允許人家嘲弄他。必須高高興興把男孩送走,否則好客之情會整個不見其功。
「把我的加上去,」工程師說。
「我們為他憂心——他和何吉茲醫生是好朋友。如果你能告訴我們他患什麼病,我們會感激你的。」
「認為什麼對?世界並沒有在死去。我對這點有把握!」
「也請伸出手。」他握著手,注視著天花板的蒼蠅,終於宣稱,「是有點發燒。」
「如果是這樣的話,這是很嚴重的事情:現在幾乎還不到三月底。為什麼我沒聽說呢?」何吉茲叫著。
「費爾亭先生認為對嗎?」
「整個世界看來像是要死去,但還沒有死,所以我們必須假設一位仁慈的神的存在。」
每個人的心胸閃耀著懷疑的火燄。「騙子!」哈米都拉以權威的聲音喊著,壓制他們。
「霍亂,霍亂,接著呢?現在呢?」醫生叫著,很急躁的樣子。「誰散佈有關我的病人這樣不真實的報導?」
費爾亭同意;他和這位友善而敏感的律師相處融洽。他們顯得相當親密,並且開始彼此信任。
「何吉茲很看重你,他只是因為生病沒有講。」
「我不相信上帝。」
「哥波教授生病了嗎?」何吉茲問著,為了這個消息而感到震驚。「我真的很抱歉。」他聰明而慈悲的臉孔探出深紅色的被縫。「你好嗎?西德.穆罕默德先生,哈格先生。你們探問我的健康,多麼體貼啊!你好嗎?哈米都拉。但是你帶給我壞消息。他怎麼回事了?那美好的人兒。」
「是這種病,我親愛的拉非,你還說什麼霍亂呢,」何吉茲叫罵著,無法抑制自己。
「騙子,千真萬確,」其他人回應著,同時感到羞慚。那位邪惡的男學生製造毀謗失敗,失去了信心,站了起來,背對著牆。
「費爾亭先生降尊紆貴來見我們的朋友,太好了,」警局督察說。「我們為這種偉大的善意所感動。」
「可說他病了,可說他沒有病,」哈米都拉說,拿出一根香烟。「我認為我們中大部份的人都處在那種狀況中。」
「他有進展,但不是痢疾。」
「你自己的兒子恐怕也做不到吧,我想,」西德.穆罕默德忽然說。
「請再原諒我——有印度人可以任用時,英國人卻佔據著職位,這樣公平嗎?當然,我並不指哪一個人。就個人而言,我們都很高興你在印度,並且我們由於這種坦誠的談話而受益良多。」
「謝謝你,西德.穆罕默德先生,我會的。」
他的心智雖然不很狂野,卻堅硬而直率。由於他誕生於其中的社會階級,他在很多年前就已經學到有關自己的身體所需要的一切,而在他學醫時,他為歐洲人處理「性」的事實所表現的炫耀和大驚hetubook.com.com小怪而起反感。科學似乎從錯誤的一端討論一切。科學無法解釋他在一本德國手冊裏所發現的自身經驗,因為經驗一在書中出現,就不是他的經驗了。他父親或母親告訴他的,或他從僕人口中所聽到的——這是那種他發覺有用的知識,並且在其他場合中傳達給別人。
「拉非,你聽到嗎?你為什麼把謊言往我們身上推銷?」
男學生低聲說是另一個男孩子告訴他的,並且也說政府強迫他們使用的惡劣英文法,將單字加上錯誤的意思,使得學者陷入錯誤的圈套中。
「可能你是去照顧哥波教授的吧?」
「何吉茲醫生,何吉茲醫生,我來探病。」
「哦,是的,我們都很重要,我們的薪水可以證明。」
「我將不會忘記那些熱情的言語,」何吉茲回答說。
「還有我的,」「還有,先生,接受我的,」其他人叫著,每人依其對善意的能力而騷動著。沒有效用而又無法壓抑的小火燄!大家繼續坐在床上,咬著哈山到市集買來的甘蔗,何吉茲喝了一杯加佐料的牛奶。他們立刻聽到了另一輛馬車的聲音。巴拿.拉爾醫生已經由討人厭的南.強德先生送到了。病房的氣氛又再度建立起來,病人蓋著被休息。
停了一會後他說,「痔瘡。」
漸漸地他的思想在一個地點穩定下來——傳教士們所謂的「無底深淵」,但他充其量不過把它視為一個酒渦。是的,他真是想跟一些女孩消磨一個晚上,唱歌以及什麼的,那種以肉|欲為高潮的歡樂。是的,那就是他所需要的。怎麼處置呢?如果卡冷達少校是印度人的話,他就會記得年輕人是什麼,並且允許給他兩天或三天假期到加爾喀達,而不提出什麼問題。但少校或者認為他的下屬是冰製成的,或者認為他們常去強德拉波市集——兩者都是令人厭惡的想法。只有費爾亭先生——
每個人都面面相覷,感到震驚,但哥波教授卻因為與一位同一教派的人發生關聯而減少其吸引力。他以受苦的個人的姿態出現時,較能感動人。不久,他們開始詛咒他,認為他是傳染的來源。「一切疾病都來自印度教徒,」哈格先生說。西德.穆罕默德曾經到阿拉哈巴和尤然看過宗教市集,他以尖酸的蔑視口吻描繪那些市集。在阿拉哈巴,有流動的水把汙穢帶走,但在尤然,小河布普拉被堤岸圍起,成千的洗浴者把他們的細菌儲在池中。他厭惡地談到炎熱的太陽、牛糞、以及金盞草,還有聖人的野營,他們中有些裸著身體大搖大擺走過街上。在被問及尤然地方主要偶像的名字時,他回答說不知道,他不屑於詢問,他真的不能把時間浪費在這些瑣碎的事物上。他的感情發作持續了一段時間,然後在興奮中講起旁遮比話(他是那兒的人),不為人所聽懂了。
「哦,講得對,講得多麼對啊!」警局督察說。
「並且城市裏有很多病患。」
「我十分了解,」費爾亭說,他對於自己的來訪感到失望。俱樂部對他的評語,「跟往常一樣,貶低自己的身份,」掠過他的心頭。他甚至無法把自己的馬拉上來。他們第一次見面時他就喜歡何吉茲,並且希望發展下去。
「恕我發問,如果情形是這樣,英國統治印度又怎麼被認為正當呢?」
「何吉茲醫生?」
「我想他們是需要;我先從事了,」費爾亭笑著說。
「何吉茲,我親愛的人兒,我們非常掛慮,」哈米都拉的聲音說。一,二,三,四聲碰撞,像是人們坐在他的床上。
「哦,那是真實的,多麼真實啊!」督察說,他認為宗教受到人們的讚揚了。
哈米都拉指著罪人。
「那就對了。二十四小時後他必死無疑。」
www.hetubook.com.com們的聲音昇高。他們以曖昧的暗示彼此攻擊,造成愚蠢的爭吵。哈米都拉和醫生試圖做他們的和事佬。就在吵聲中有一個人說,「我說啊!他病了或者沒病?」費爾亭先生在沒有人看到時走了進來。大家都站起來,而哈山為了表示對英國人尊敬,用一隻甘蔗打著電線的蒼蠅。
何吉茲繼續想著美麗的女人。
「一位工程師生病時,同樣是重要的事,」警察督察哈格先生的聲音說。
「我們知道你是大忙人。」
「不要那樣子跟他講話,他不要那樣,他不要三張椅子;他不是三個英國人,」他眼睛一閃。「拉非,來這兒。再坐下來。我很高興你能跟哈米都拉先生一起來,我親愛的男孩;看到你,會幫助我復原。」
「受過教育而有思想的人嗎?可以這麼說,雖然他們不喜歡這個名詞。事實是,西方人現在對信仰不信仰不再去費心了。五十年前,或甚至你和我都年輕的時候,大家比較急躁煩亂。」
「但你怎麼能相信上帝呢?」西德.穆罕默德問。
「老爺,那些是蒼蠅。」
「就是男孩也要學習,」南.強德說。
「正是,正是,」哈米都拉說,亟欲避免不愉快的事發生。爭吵發展得很快,很遠。西德.穆罕默德和哈格先生露出怒容,準備發作。「你必須給予適當的道歉,拉非,我可以看出你的叔父希望這樣,」他說。「你還沒有說,你因為疏忽而為這位先生惹來麻煩所以抱歉。」
「巴拿.拉爾醫生看顧他,先生。」
印度人感到迷惑不解。思想的線索對他們並不陌生,但字語太確定和無情了。除非一個句子偶而對「正義」和「道德」加以些許的讚揚,不然句子的文法就會傷害了他們的耳朵和癱瘓了他們的心智。他們所說的和他們所感覺的很少相同(除非在感情方面)。他們有無數精神上的傳統,而在這些傳統受到嘲笑時,他們發覺這些傳統很難產生作用。哈米都拉最能忍受。「而那些不高興來到印度的英國人——他們沒有理由嗎?」他問。
「這對我們是一件大大令人安慰的事,你人很好,能來看他,醫生大人,」哈米都拉說,微微在討好他。
「那要看你怎麼稱呼——是的,是的,我認為道德真是墮落了。」
「把牠們趕到別的地方,」哈山經過痛苦的思想後說。
「沒有。把他們攆出去吧!」
「他沒有一分鐘的空閒,他現在要立刻趕到政府大學,」南.強德說。
「好,很好。現在,你要做什麼?」
「你必須想出對付蒼蠅的辦法,因為你是我的僕人,」何吉茲輕聲說。
一個好像在說「我說是這樣吧!」的瞬間時刻在六個人中傳遞著,何吉茲抬頭看了一會,受到中傷的樣子。「現在英國大部份的人都是無神論者對嗎?」哈米都拉問。
「何吉茲醫生上個星期四下午跟我們的校長喝茶,」工程師的侄子拉非叫著說。「那天也參加的哥波教授也病了,這似乎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先生,不是嗎?」
「我聽說霍亂,我聽說黑死病。我聽到各種謊言。什麼時候結束呢?我時常自問。城裏充滿不實的說法,始作俑的人要找出來,由當局加以處分。」
「發燒;應該躺在床上,」巴拿.拉爾醫生重複說,把溫度計的水銀搖下,讓它的高度永遠不為人所知。自從跟達波兒惹禍以來他就厭惡他的年輕同事,他本來喜歡來一次以牙還牙,向卡冷達少校報告說他在裝病。但不久他自己也可能在床上躺一天,——何況,雖然卡冷達少校一直相信本地人是最壞的人,但他們彼此互揭瘡疤時卻從不相信他們。同情似乎是較安全的方略。「肚子怎麼樣?」他問,「頭部呢?」他看到空杯子,建議喝www.hetubook.com.com牛奶節食。
「對不起,但有人可能會說是你的腿踢我。」
「嗯,我不相信神。」
「不,不——是關於神的存在。」
「殺蒼蠅。」
「你真的認為我的介入不使人討厭嗎?」
「各位先生,請原諒,我奉卡冷達少校的命令來探問,」這位印度教徒說,因為他的好奇心召喚他進去這個熱狂者的陋室而緊張著。
「這不是你非難醫生的理由,」南.強德說。
但他不能去從事愚蠢的越軌行為而使他的孩子蒙羞。想想看,如果他成為一個不體面的人呢!不管卡冷達少校怎麼想,他的職業地位也必須加以考慮。何吉茲重視廉恥,雖然他沒有賦以它們任何道德的榮光,而這就是他和英國人主要的不同點。他的傳統是社會性的。只要社會沒有發覺,欺騙社會並無害,因為只有在它發覺時,你才傷害到它;它不像朋友或上帝,只要有不忠事實存在,就受到傷害。對這點想清楚了,他考慮著要說那一類型的謊話以便脫身到加爾喀達,結果想到了一個可信任的人,可在他的屋子響著車輪的噪音時送來一通電報和一封信,然後拿給卡冷達少校看。有人來問候他。他想到別人對他的同情,他的熱度不禁昇高。他發出一聲真誠的呻|吟,把身體藏在他的被裏。
「拉爾醫生!」
「你為什麼不回答?拉非。你是大權威,」他的叔父說。
「這只不過是我的責任。」
醫生顯露職業性的樣態,沉默不言。
看哪!又是政治了。「這個問題我無法思考,」他回答。「我以個人的身份來印度,因為我需要一個職業。我無法告訴你為什麼英國來這兒統治,或者她是否應該來這兒統治。這是我能力範圍外的問題。」
「將他們和其餘的分開,可能很困難,」他笑著。
何吉茲喜歡聽到自己的宗教受人讚揚。如此可以舒慰他心靈的表面,而允許美麗的意象在心底形成。工程師吵雜的議論結束時,他說,「那正是我的看法。」他舉起一隻手,手掌向外,眼睛開始發光,心中充滿柔情。他吟誦一首由加利所寫的詩,在比被蓋更遠的地方發出。詩跟過去的事沒有什麼關聯,但卻是來自他的內心,並且對著他們的心發言。他們被詩中的悲情徹底迷住,他們同意,悲情是藝術中最高的特質;一首詩應該以聽者自身的脆弱之感感動聽者,並且開創人和花之間的一種對比。邋遢的臥室變得安靜起來;那愚昧的陰謀,閒言,膚淺的不滿足都平靜下來,同時那些被認為不朽而接受的言語充滿在冷淡的空氣中。一種印度成為一統的感覺產生了,這種感覺不是一種戰爭的呼喊,而是一種鎮靜的確信;一統的回教徒;一直是一統的;這種確信一直維持到他們看出門外為止。不管詩人加利怎麼感覺,他總是住在印度,而這點為他們堅定了一種想法:他已經隨著他自己的鬱金香和玫瑰而消失,但鬱金香和玫瑰並沒有消失。而北部的姊妹王國——阿拉伯、波斯、費加那、土耳其斯坦——伸展出他們的手,在他憂傷地唱著時,因為一切的美都是憂傷的,並且招呼著每條街和每間房子都在自我傾軋著的可笑的強德拉波,告訴它說,它是一個大陸和一種統合。
「嗯,你病了,何吉茲?或者沒有?」費爾亭重複說。
「你也不再有在法庭審理他們案件的好處。」
男學生以比游絲更弱的聲音喃喃說出「痢疾,」但一講出這個字後,就有了勇氣,因為他的身份有了長進。懷疑的火燄又在他長者的胸中騰起,雖然方向不同。那被稱為痢疾的可能是霍亂的早期病狀嗎?
僕人跑進來。
「好。動手。」
「一個醫生生病是嚴重的事,」西德.穆罕默德先生的聲音說,他是助理工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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