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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之旅

作者:佛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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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山洞 二七

第二部 山洞

二七

「我才不信他,」何吉茲說;他已習於玩笑,甚至這種玩笑都不在乎。
「我瞭解了。你還有什麼不滿的?」他性情善良又可親,但是有點怕人。牢獄之災已使他的個性有了固定的路線,現在不致像以前一樣沒有軌跡可循。「如果我們要永遠做朋友,你最好將一切困難吐露出來。你自己不喜歡摩爾太太,而因為我喜歡她而感到不悅;不過,你終會喜歡她的。」
費爾亭不再說話。事實就是事實,明早大家都會獲悉摩爾太太已去世。不過他覺得人一定要在別人也認為他已逝世才算真正逝世。只要人們對他有些誤會,那麼他就還活在人們心中。他的一次親身經驗令他深信這點。許多年前他的一位異性至友去世,她深信基督教的天堂,滿懷信心向他說,在經歷塵世生活之後,他們終會在天堂再見。費爾亭是位悲觀,坦誠的無神論者,但他尊重朋友的信念:這樣做乃是友情的必要條件。他一度覺得死者等著他赴會,這種幻覺消失後,剩下的是有如罪惡的空虛感:「這才真是死亡,」他思忖著,「是我給了她致命的一擊。」今晚他想在屋頂上「殺死」摩爾太太;但她躲避著他,空氣仍然平靜。不久月亮出來——太陽出來以前疲憊的新月——又過了不久人們和牛隻又開始了那綿綿無盡期的勞動,他曾試加切短的優美時刻終於自然結束。
「她另外https://www•hetubook•com.com兩個孩子。」
哈米都拉一直傾聽著他們兩人的談話,不希望今晚的快樂氣氛被破壞,從附近的床上叫出:「何吉茲,他在騙你;不要聽信那無賴。」
「我不要聽你的長篇大論。」
「摩爾太太跟我一樣,都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她在寺裏告訴我的。」
「你如要她道歉,應該是辦得到,」他叫著,坐了起來。「喂,我給你一個建議。你口述任何道歉的話,明天這個時候我把她簽字的道歉書帶回來給你。這不是代替她在法律上的公開道歉。這是附加的。」
「算了吧,你那樣說已令我傷心了;明天見。」
如果一個人已經逝世但仍被認為尚在人間,則談話就會受到不良的感染。費爾亭再也無法忍受這種緊張,於是脫口而出:「很遺憾,摩爾太太已不在人間。」
「晚安,是該睡覺了。」
「何吉茲,你沒睡著吧?」
「在與何德蕾長談的時候……」
「誰?」
「摩爾太太的意見可以解決一切;我百分之百信任她。如她要我原諒這個女孩子,我就照辦。她不會像你要我去做違背我自尊心的任何事。」
這並不是問句。費爾亭也認為不是問句,接下去是一陣沉默,恰好為一陣飄過屋頂的清風所填塞。宴會雖然狂鬧些,卻頗怡人,而現在閒暇之福——為有職業或失業的西方人和-圖-書所無法領略——的降臨於這批混雜的人群。文明如幽靈遊蕩,重訪帝國廢墟,不是出現於偉大藝術作品或豐功偉業之中,而顯現於有教養的印度人坐下或躺臥之際的舉手投足之間。費爾亭穿戴本地服裝後極感笨拙,覺察出自己舉動並不自然,但是當巴哈都貴族探手取物或是努雷丁鼓掌讚美歌曲動聽時,美妙的舉動自然完成,無須造作。這種安詳的舉止——是無法瞭解的平和,也可說是瑜伽的社會顯現。舉動一停,即明顯可見,透露出西方能夠加以打擾而無法學到的一種文明。手似是永遠伸出,抬起的膝蓋有墳墓的永恆而無其悲傷。今晚何吉茲渾身充沛著文明,完美、高貴、堅實,外邊的人卻缺乏自信地說:「是的,你應該放過何德蕾。按理她自當為你付所有費用,不過不要當她是被征服的敵人。」
「我可不善夢想。」
「感情難道是一袋馬鈴薯,可以論斤稱兩?難道我是機器?要你告訴我說我的感情用得完?其次呢?」
「你吃飯時興奮異常,所提的數目——這個鉅大數字定會令她破產,大得無理。你看……」
「沒有,我們談談吧;讓我們為未來編織一些計劃。」
「而你會升官。」
一切歸於靜寂,然後是夢幻般而充滿感情的聲音:「費爾亭,我有個讓你脆弱的心滿足的主意:我將請教你對摩爾太太的看法。」
「她是否有錢?hetubook.com•com我派你去查個清楚。」
「我對她瞭解得太少。」
「你贏得了重大的勝利……」費爾亭開始說話。
「即使蒙古皇帝也要在接受道歉後才能表現仁慈。」
「不論他們的看法如何總不能把我降級。」
「不過,我希望你不要說那種話,」他稍頓後又說。「這是你所不能叫我忍受的一點。」
「你且聽我道來。我在與何德蕾長談的時候已逐漸瞭解她的個性。她並不易相處,自矜自誇。不過人倒誠實勇敢。她一發現自己錯誤,立刻承認。我希望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她周圍的朋友和整個英國統治當局都令她以為了不起。但她能夠自制,不理會他們的奉承。若是我一定無法自制。但她有克己功夫,幾乎成了民族英雄,不過我的學生在群眾著魔之前,將我們擠入了小巷道。對她體諒些。她實不能同時遭到兩個世界的虐待。我知道這些人」——他指著屋頂上模糊不清的人影——「要什麼,但你可不能聽他們的話。仁慈點。你要效法你們六位蒙古皇帝之一,或是效法他們六位。」
「我該認為你會有用盡的一天。這是普通常識。你不能說餅吃了後還會存在,即使精神界亦不能這樣。」
「強德拉波將會有大變動。」
「我倒能夠忍受你的一切,那麼該怎麼辦?」
「我看到了,雖然暗了些。我看到費爾亭這個大好人,也是我的好朋友,不過有時m.hetubook.com.com是個傻瓜。你以為放過何德蕾,我自己和所有印度人的名聲就會好些。那才不呢。印度人的名聲會受到貶抑,試圖升級也會遭打擊。我已決定不再與英屬印度打交道。我要到回教國度如海德拉巴,波巴等地服務,不要再讓英國人侮辱我。你不要勸我改變主意。」
「總之,我們可以一起渡假,遊覽喀什米爾,也許波斯,因為我將有大把鈔票。她必須賠償我人格的損失。」他懷著譏刺,冷靜地解釋。「跟我在一起你絕不要花一毛錢。這是我所一直盼望的,我的不幸終於令我達成希望。」
「如果你的話不錯,那麼友情便沒有什麼意義;變成有取有予,這真噁心,這樣我們最好從這裏跳下,自殺算了。今晚你怎麼變得這樣唯物主義,有什麼不對勁嗎?」
「你的不公正比我的唯物論還惡劣。」
「好朋友,我知道,我知道;你的語氣不必這麼嚴肅與憂慮。我知道你下句話是什麼:不要讓何德蕾付錢了,這樣子英國人可以說,『你們看這是位有紳士風度的印度人;如果不是因為他臉皮黑,我們幾可讓他加入我們的俱樂部。』我已不再期望你同胞的看重,我的態度已經反英,我早該如此,可以省卻許多不幸。」
「你真是奇怪……你對何德蕾不夠大方;但對摩爾太太你又表現如此騎士精神。今天早晨何德蕾對你甚為得體,但是這個老婦人根本沒替你做什麼。你以m.hetubook.com.com為她會支持你的立場,這恐怕是純屬猜測吧,你這是聽信傭人之詞。你的感情似乎常常與對象不相稱。」
「『敬愛的何吉茲醫師,但願你曾進入洞穴;我真是個老怪物,這是我最後的機會。』這樣的道歉書她會不會簽字?」
「我們明早再談吧。」
打開眼睛,滿天星斗沉默了他,沒有答話。
「我只見過她三次,但是我知道她是東方人。」
「包括認識我。」
「好了,晚安,晚安,這樣該睡覺了吧。」
「我從未聽過她還有孩子。」
「你呢?」
「除了我吃得太多以外。『胃怎樣?頭怎樣!』——我說,巴拿.拉爾和卡冷達會遭革職。」
「那麼晚安了,朋友。」
「費爾亭,你對我們今天的工作是否滿意?」他左邊的人繼續問。
「勝利之宴」結束,狂歡者躺在為人坦誠的祖飛加先生的邸宅屋頂,有的睡著了,有的透過蚊帳注視著星星。在他們頭頂上正好懸掛著獅子星座,雷古勒斯星大而亮,形如漏斗。有了這種想像後,其他各星也似乎變成漏斗。
「我們是否走過去將水潑到穆罕默德.拉悌夫臉上?在他睡著時這樣作弄他一定很好玩。」
「你說奇怪不奇怪?我一直忘了她已離開印度。法庭上唱她名字的時候,我想像她是在場的。我閉上的眼睛,故意混淆不清,減少痛苦。現在我又忘記了。我一定要寫信給她。她現在已經走遠了,快要會見雷夫和史特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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