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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蘭克林自傳

作者:班傑明.富蘭克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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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致兒子的信) 二

第一部分(致兒子的信)

他還是經常不斷地喝酒。我們也為了這件事爭吵過多次,因為只要他稍有醉意,脾氣就變得暴躁不安。有一次,我們跟幾個年輕人在特拉華泛舟,輪到他划船時,他就是不肯。
我設法使他相信啤酒所能產生的體力,其實與製造啤酒所用的溶解在水中的穀物或大麥粉成正比,價值一便士的麵包所含的麥粉比一夸特的啤酒還多。然而,他還是繼續喝那使人昏昏欲睡的啤酒,而且每個星期六晚上領取薪水時,都要從中扣除四、五個先令來支付酒錢;我當然節省了那筆開銷,因此,那些可憐的傢伙總是感到手頭的錢不夠花。

我們又聚在一起了。沃森首先朗讀了他的詩,其中有些佳句,但是也有不少毛病。奧斯本接著唸了他的作品,聽起來可比沃森的好多了。拉爾夫對此公正地做了評價,既指出了其中的不足之處,也稱讚了感情表達得真切優美。他自己沒有拿出詩作,而我則裝出忸忸怩怩的樣子,好像請求寬恕似的,說還沒有來得及加以修改。但是他們要求我必須拿出來不可,不允許有任何藉口。所以,我就讀了一遍,接著又重複了一遍。這一來沃森和奧斯本都認輸了,兩人齊聲稱讚。拉爾夫僅僅提出了一些批評,建議做一些修改,但是我替原詩辯護。奧斯本又來反對拉爾夫,說他的批評比他的詩高明不了多少。於是拉爾夫就不再和他爭辯。當他們兩人一起回去時,奧斯本對被當作是我的作品更加讚不絕口,他說剛才還沒有完全說出自己的感受,因為怕我會認為是當面奉承。他說:

弗倫奇上校到船上來是為了帶來總督的信件,因此我就去向船長索取。船長回答說全部信件都放進了信箋袋,一時沒法拿出來,不過在我們到達英國以前,他會找機會把我的信件取出來,我於是安心下來。我們一路上友好相處,生活得親切愉快。漢密爾頓先生留下的旅行物品使旅途的供給異常豐富。在這次旅途中我和德納姆先生建立起了親密的友誼,我們的交往持續到他死為止。否則的話,這段旅程算不上舒適,因為有許多日子天氣十分惡劣。
於是他說到:

我能夠堅守規定,而且生活得自在快活。不過可憐的凱謀可遭受了不少罪,因此就厭惡起這個計劃來了,一心想嚐上一口美味的肉食,因此叫了一份埃及式的烤豬。為此還請我和兩個女友來共同進餐,但是因為烤豬肉端上桌太早了些,他無法抵抗那樣的誘惑,所以在我們到達之前,他已經把烤豬吃了個一乾二淨。
一天,我和凱謀正在窗下工作,看見總督先生與一位衣著考究的紳士(後來才知道是紐卡索的弗倫奇上校)穿過街道徑直向我們的鋪子走來,接著我們聽見了叩門聲。凱謀以為是來拜訪他,急匆匆跑下樓去。可是總督卻只問到我,他以一種我以前不大習慣的彬彬有禮的方式,將我大大地誇獎了一番,說很想和我認識,還善意地責怪我為什麼到費城卻不讓他知道,並且要我和他一起上酒店。他和弗倫奇上校正準備到那兒去品嘗一種上乘的白葡萄酒。
那個時候我的摯友科林斯正在郵局供職。他聽了我所講述的這個新世界的情況,異常興奮。決定也要上那裡去闖蕩一番。當我還在等我父親做出決定時,他先從陸路出發了。他在羅德島留下所有書籍,因為他搜集了許多關於數學和自然哲學的書籍,打算等我去把它們一同帶到紐約,他計劃在那兒等我。
因為他對妻子家的人有很大意見,想這樣把妻子推還給他們。我辭別了朋友,跟里德小姐交換了海誓山盟以後,坐船離開了費城。船不久就停泊在紐卡索,總督果然已經在那兒。可是,當我到他的寓所去的時候,又是祕書出來見我,並且表示總督先生萬分抱歉。說他因有十分重要的公務羈身,不能見我,但是他會把信送到船上來,他衷心地祝我一路順風,早日歸來。我回到船上,感到非常困惑,但對他的誠意還是沒有產生懷疑。
我們倆人和那個文具商人一樣,都知道那個名叫李德斯田的律師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惡棍。他千方百計誘使里德先生和他簽了一份合約,結果騙取了他一半的產業。從這封信裡看來,好像有人在醞釀著一個不利於漢密爾頓先生的密謀(他們以為漢密爾頓跟我們同船到了英國),基思和李德斯田則是他們的同夥。德納姆知道漢密爾頓也已經抵達英國。一則因為對基思和李德斯田的忿恨和報復,一則為了對漢密爾頓表示友好,我去拜訪了他,並把這封信給他看。他誠摯地感謝我,因為這情況對他很重要。從此以後,他成了我的朋友,而且後來對我的事業有很大幫助。
他說:「你們非划不可。不然咱們就在水上過夜,隨你們的便吧。」
有一次我去探訪她。她看起來生活得很愉快,談話時很有禮貌。房間裡十分清潔,除了一個墊子和一張桌子、一個凳子以外,沒有別的家具。桌子上面放著一個十字架和一本書,煙囪旁有一幅圖畫,畫的是基督受難的畫面。她極為嚴肅地向我解釋這幅畫的寓意。她的面孔清癯蒼白,可是從來不生病。因此我將其作為一個例證,說明維持一個人生命的健康,只需要多麼微小的收入。
我漏掉了這樣一件事:在我第一次從波士頓來費城的旅途中,因為沒有風,我們的船隻好停靠在勃洛克島。船上的乘客閒著無事,有人便捕捉鱈魚,並且拖了許多上來。在此之前,我一直堅守不吃葷食。因此在這種場合,我根據我的老師屈里昂的意見,認為捉魚是一種毫無理由的謀殺,因為魚過去既沒有傷害我們,將來也不會,我們有沒有正當的理由去殺害它們呢?這個考慮看來很合情理。可是我原先卻是非常喜歡吃魚的,所以當熱氣騰騰的魚剛從炸鍋裡拿出來時,真是香氣撲鼻。我在原則和嗜好之間躊躇了好一會,後來我突然想到在剖魚的時候,看見有人從魚肚裡取出小魚,於是想到:「假如你們自己都互相吞食,我為什麼不能吃你們呢?」於是,我就痛痛快快地吃起鱈魚來。現在,我的飲食和其他人一樣,只是偶爾吃一頓素食罷了。所以,人類作為理性動物崇尚實用便利,其原因在於實用能為人們的所作所為提供一個理由,或者為之編造一個合理的解釋。
當我們再次聚會的時候,拉爾夫就說出了這件事情的真相,於是大夥兒把他嘲笑了一番。這件事使拉爾夫立志要成為一個詩人。雖然我竭力勸阻他,但是他繼續寫詩,直到蒲柏把他說服。不過,他後來成了一位相當不錯的散文作者,我在後面還要提到他。不過,另外二位我大概不再有機會提到了,就在這裡交代一下。沃森應該是我們這四人當中最為優秀的一位,可是他卻在幾年後死於我的懷抱之中,使我大為悲痛。奧斯本後來到西印度群島去了,他在那裡成了一名很著名的律師,賺了很多的錢,但也過早的去逝了。我倆曾經認真地約定:
「誰想得到。富蘭克林能寫出這樣的好詩,如此繪聲繪色;如此堅實有力;如此熱情洋溢!甚至較原來的詩篇更加優美。他在日常談話中好像辭不達意,說起話來疙疙瘩瘩,錯誤百出。但是天啊!他寫得多好呀!」
總督先生一邊品嘗著馬德拉葡萄酒,一邊建議我自己開個印刷鋪,他認為有很大的希望獲得成功,並且逐個分析其中的理由。他和弗倫奇上校都保證我可以利用他們的權力的影響招攬軍政兩方面的生意。我提出不知道父親是否願意協助我的時候,威廉爵士說他馬上給我父親寫一封信,向他講明在此開業的優點,他認為肯定會說服我的父親。事情就這樣決定了,我將乘最近的船班回波士頓,給我父親帶回總督的信。在此期間,我照常到凱謀的店鋪去上班,不向外洩露這個計劃。從此,總督先生不時派人來叫我去hetubook.com.com他那裡一起進餐,這真使我感到莫大的榮幸。而且,他和我交談時友好親切、隨便謙和。這種態度也是我不敢想像的。
我卻很順利,立即在帕爾默印刷所找了份工作,那時候這個印刷所在巴塞洛繆街上頗負盛名。我在那兒幹了大約一年的時間。我工作相當勤懇,但是我收入的很大一部分花在和拉爾夫一起去劇場和其他娛樂場所上面,也把十五塊金幣用完了,到了僅能夠勉強糊口的地步。他好像完全忘記了妻子和孩子,我也漸漸地遺忘了同里德小姐的誓言,只給她寫過一封信,告訴她我可能一時還不能回來。這是我一生又一個重大錯誤。如果能夠重新生活一回的話,我一定要加以彌補。由於我們倆人的日常開支,我一直沒有錢支付旅費。
「小夥子,我看到你孤身一人,你好像還不大懂得世道上有些年輕人容易上當的圈套,真為你感到擔心。相信我,這是兩個壞的女人,我從她們的言行舉止中就看得出來。假如你不當心,她們會陷害你。你跟她們素昧平生,為了對你的幸福表示友好的關心,我出於友情,為你的安全感到擔心,我勸你不要和她們來往。」
我和凱謀合作得挺協調,相處也比較親密。因為他根本不會想到我準備自己開業。他在很大程度上仍保持著他舊日的熱情,特別喜歡與人辯論,我們經常爭論不休。我喜歡用蘇格拉底的辯論方法來對付他,先談論一些看起來離我們的話題很遠的事情,逐漸地把他引入窘境,從而使他陷入各種困難和矛盾之中。我用這種方法常常叫他上圈套,後來他變得小心謹慎,總是先問清楚「你究竟想從此得出什麼結論」,不然他就不做回答,甚至連最平常的問題也是這樣。不過,這使得他極為看重我的辯論能力,甚至他鄭重其事地對我提出共同合作創立一個新的教派。他來宣講教義,由我來駁倒那些反對者。當他向我說明他的教條時,我發現當中有一些東西正是我所反對的,除非按照我的觀點來解釋教義。
這段時期,T夫人生意清淡,這是因為拉爾夫的原因,她失去了許多朋友和客戶,生活日益困難。她因此情緒黯淡,經常把我找過去,向我借一些錢以救燃眉之急。慢慢地我就喜歡與她來往了,由於這時候我不受宗教戒律的約束,於是利用她目前對我的依賴,我就試圖與她發|生|關|系(這又是我人生中的一個錯誤),可是被她以一種恰當的態度斷然拒絕了,而且還把我的所作所為告訴了拉爾夫。於是我們倆人的關係就此破裂了。當他回倫敦時,他告訴我他認為我已經勾銷了一切過去對他的恩惠。因此我推想不用指望他償還我借給他或是替他墊付的款項了。不過,這在當時無關緊要,因為他完全沒有能力來還債,而且失去了他的友誼以後,我倒發現解除了一個負擔。我這時開始考慮先多掙些錢,同時希望謀得一個更好的工作。於是,我就離開了帕爾默的印刷所,到林肯客棧廣場的沃茨印刷所去工作,它的規模比帕爾默印刷所要大很多。我在這裡一直幹到離開倫敦時為止。
在與我同船而行的旅客之中,有費城的著名律師安德魯.漢密爾頓先生和他的兒子,他們預訂了頭等艙。和這父子倆在一起的是商人德納姆先生、一個馬里蘭鐵廠的老板奧尼恩先生還有拉塞爾先生。我和拉爾夫不得不坐三等艙了。船上我們一個熟人也沒有,所以他們把我們當作普通人。漢密爾頓先生因為要替一條被沒收的船進行辯護,被人用重金請了回去,於是和他的兒子(兒子就是詹姆斯,後來當了總督)在開船前從紐卡索回到了費城。在輪船啟航之前,弗倫奇上校來到船上,向我表示問候。因此我引起了眾人的關注。於是我和拉爾夫受到邀請,搬到了頭等艙。那兒現在有了空位子,我們只好遵命搬過去。
他說這番話的時候,神情那麼誠懇,所以我完全相信他不會僅僅說說而已。在此之前,我一直對計劃在費城開業的事情保守祕密,那時我仍然沒有告訴任何人。如果有人在當時知道我把希望寄託在這位總督身上的話,也許會有了解他的為人的朋友對我提出勸告,因為後來我聽說他是個大話連篇、而又不打算履行諾言的人,對此盡人皆知。但是因為我本來並沒有請求他的幫助,我怎麼會想到他這些慷慨承諾竟會是空頭支票呢?我那時還以為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呢。

總督似乎特別喜歡我和他做伴,經常派人叫我上他家。談到幫我開業這件事的時候,他總是一副堅定不移的神情。除了銀行信用證,使我獲得購買印刷機、鉛字和紙張等所必需的款項外,他說將給我一些給他朋友的介紹信。對此他答應過我好幾次,說到那時可以把介紹信交給我,可是到時候去拿,他又總是說過兩天再來取吧。他就這樣三番五次,一直拖到船啟航的日子,而船的行期也已經多次推遲了。這時,當我去辭行領取信件時,他的祕書拜耳博士出來,對我說總督正忙著寫信,在開船之前他會趕到紐卡索來,親自把信件交給我。
他說:「你們划吧,我要回家去。」


假如到那時候我的事並不那麼順利的話,他可以幫我一把。除了一些用以表示父母關懷的禮品之外,這一番話就是我這次返鄉之行的全部所得。當時,我即將上船再次向紐約駛去,這次倒是得到了父母親的同意和祝福。
凱謀蓄著長長的大鬍子,因為摩西法典中有這樣一句話:「你不要毀損你的鬍子。」並且還堅守一星期的第七天為安息日。對他來說這兩點是必不可少的,可我卻都不喜歡。不過只要他能夠堅持不吃葷食,我也願意接受這些規矩。他說:「我擔心我的身體會吃不消。」我向他保證身體不會受到影響,他的健康會因此而增進。他平時食量很大,我卻想讓他只吃到半饑半飽的樣子。他答應只要我能夠不吃葷,他願意奉陪。因此我又開始吃起素來,我們堅持實行了三個月。我們讓附近的一位婦女為我們做飯燒菜,按照一定時間送過來。我給她開了一張菜單,其中列了四十多道菜,不過在這些菜肴中既沒有魚肉,也沒有雞鴨。我這個古怪的想法實際上很適宜於我,因為這樣可以大大節省一筆費用,每星期一個人還用不了十八便士。從那時起我十分嚴格地遵守了幾次四旬齋,一下子從平常食物換到吃齋食,或是從吃齋換到平常的伙食,我一點也沒有什麼不便。有人說改變飲食習慣應當有一個逐漸適應的過程,我認為這話很難說有什麼道理。
此時,我已經在鎮上結識了一些朋友,他們都是些愛好讀書的年輕人,我和他們在一起度過了許多個歡樂的夜晚。我勤奮工作,省吃儉用,開始積蓄了一點錢,生活得很愉快,盡可能將波士頓的煩惱忘記。只有我的朋友科林斯了解我的情況,除了他以外,我不希望任何人知道我現在生活於何處。他每次收到我的信,都不透露出半點風聲。可是,後來發生了一件出乎意料的事,使得我回家的日期比預計的提前了許多。我有一個姐夫羅伯特.荷麥斯,他在一條行駛於波士頓和道拉瓦之間的帆船上當船長,那時正在距離費城四十英哩的紐卡索。他聽到了關於我的消息,於是給我寫了一封信。他在信中十分誠懇地勸我回家,並且提到我突然出走使波士頓的親友們都十分掛念和憂慮,希望我能夠相信他們對我的善意。如果我能返回故鄉,什麼事情都會解決。我回了一封信,對他的勸告表示感謝,並且詳細地講述了離開波士頓的理由,使他相信我對這件事的所作所為並不像他所了解的那樣不近情理。
「那麼,就準備好,搭安妮斯號去。」
她答道:「啊,要想做到內心清靜,可不容易呀。」
借用弗農的那筆款www.hetubook.com.com子,可以說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失誤。這件事證明父親認為我太年輕,還不能經營重大企業的判斷不無道理。但是,威廉爵士在看過他的回信之後,說我父親過於謹慎了。人之間的差異很大,不能一概而論,年長的人未必謹慎小心,年輕人也未必魯莽輕率。
拉爾夫那時已經結婚,並且有了一個孩子,可他還是決定和我一同遠行。我猜想他打算到那邊去建立一種關係,以便可以獲得貨物進行代銷。後來我才知道,他是打算一去不復返了。
我就是這樣在倫敦度過了大約一年半的時光,這段時間我大部分時候是在自己的本行業裡辛勤地工作。我生活節儉,除了看戲、買書以外沒有其他開銷。我的朋友拉爾夫給我帶來了很大的負擔,他欠了我大約二十七鎊,這筆欠款我毫無收回的希望。在我的微薄收入之中,這是多麼大的一筆款項呀!雖然如此,我還是非常喜歡他,因為他確實有許多令人喜愛的地方。另外在倫敦我還結識了一些富有聰明才智的朋友,跟他們交往使我獲益匪淺。同時我也閱讀了大量書籍。
他這時候告訴我,他就要回費城去了,他將要帶大量物品回去,在費城開設一家商號。他建議我為他工作,負責管理賬目和簿記,並可以為他抄寫信件和照料鋪子。他答應等到我熟悉了業務以後,將會派我到西印度群島管理麵粉和麵包的航運業務,這樣我還可以從其他方面得到一些報酬。假如經營得法,我一定能夠發財致富。這事正合我的要求,因為我對倫敦已經感到厭惡,很想舊地重遊。我那時經常回憶在賓夕法尼亞所過的快樂時光。我立即接受了這一邀請,雖然年薪只有五十鎊賓夕法尼亞幣,比當時我做排字工的收入要少,可是前景非常可觀。
我由此得以了解他的理論。在我看來,書中有些見解並沒有充分的依據。因此我就寫了一篇帶有哲理性的短文章,對其中的論點進行評論,題目叫作「試論自由和必然,快樂和痛苦」。我還在首頁題詞「此文獻給我的朋友拉爾夫」。我只印了很少幾冊,不過這卻大大改變了我在帕爾默先生眼中的印象,他把我看成是一個有聰明才能的青年,雖然就這本小冊子所包含的思想觀點他對我提出了嚴肅的忠告。印發這一小冊子又是我的一個錯誤。我在小不列顛旅店居住期間,還認識了一位名叫威爾科克斯的書商。他的書店就在旅館隔壁,他搜集的舊書非常豐富。當時可以外借圖書的圖書館還不存在,所以我們說定只要我支付一定的費用,並且遵守某些合理的條件,可以借閱他的任何書籍。這是一個極其有利的條件,我認為應該盡可能地加以利用。
我真是受寵若驚,而凱謀更是目瞪口呆。然後我就跟著總督和弗倫奇上校到了第三街轉角的酒店。
總督竟然為了捉弄一個窮困無知的孩子,玩弄起如此卑鄙的把戲,這究竟如何理解呢!這是他身上的一個惡劣習性。他偏好取悅於人,卻又使之一無所獲,讓人家徒然懷有希望。如果他沒有這個惡習,倒還是一位精通事理、善於思考的人,而且是一位很好的作家,也是一位好總督。但是,對他管轄下的殖民地領主先生們來講可不是如此。對於他們的指令,他經常置若罔聞。我們現在最好的幾個法律,都是由他在任職期間制訂的。
剛進入這家印刷所時,我就非常適應在印刷機旁工作,因為我認為自己缺少在美洲所習慣的那種體力鍛煉。在美洲印刷工作跟排字工作是不分開的。我只喝水,其他五十來個工人卻都是能喝啤酒的高手。我有的時候站在樓梯上,兩隻手各拿著一套鉛字,卻驚異地發現這些喝啤酒的人並不比我這個喝水的身體強壯。在我的印刷機旁有一個搭檔,他每天早晨起來就要喝一品脫啤酒,吃早飯的時候又有一品脫啤酒和麵包灌進肚子,整個上午還要喝一品脫,午飯再喝一品脫,到下午六點左右還要一品脫,最後到工作結束的時候又來上一品脫。在我看來這是一種極可惡的習慣。可他卻認為啤酒極為營養豐富,為了在工作時有力氣,人必須喝啤酒。
「既然你父親不肯支持你,那麼,就由我來幫助你立業。你給我開一張清單,把必須採購的物品都列出來,我派人到英國去採購回來。到有能力的時候,你就把這筆資金還給我就是了。我一定要使這裡有一家優良的印刷鋪,我相信你一定會成功。」

我們於十月十一日在費城上岸,發現這裡發生了許多變化,基思已經卸任,接替他擔任總督職務的是柯登少校。我在街上看見基思經過,完全像一個普通市民,他看見我時好像有點尷尬,一聲不響地走了過去。里德小姐接到我的信以後,她的親友都認為我不會再回來,難有什麼指望了,於是勸她另外嫁人。在我逗留英國期間,她和一位名叫勞吉斯的製陶工人結了婚。要不然的話,我還真沒臉跟她見面。但是她婚後沒有感到快樂,不久就跟他分了手,拒絕再跟他同居,也不再使用他的姓氏,因為有傳聞說他已經另有妻室。雖然他是一位手藝出色的工匠(里德小姐的親友就是看中了他這點),但卻是一個人格卑劣的傢伙。他後來負債累累,大約在一七二七年或一七二八年逃離了費城,跑到西印度群島去了,以後死在那裡。
如果可能的話,不論誰先辭世,應當友好地探訪另外一位,告訴他另一個世界的風土人情,但是他從來沒有履行諾言。
於是我們商議下次見面的時候,每人要朗誦一首自己的詩,大夥兒相互品評,糾正錯誤,共同提高詩歌寫作水準。因為我們的目標在於語言的運用和表達方式,而不是個人的創作,大家一致同意改寫讚美詩第十八篇,就是描述上帝降臨的那首。在我們聚會的日期快到時,拉爾夫先來找我,對我說他的詩已經寫好了。我只得告訴他還沒有寫,因為一直沒有空,也沒有多少詩興。他給我看他寫的詩,並徵求我的意見。我大大稱讚了一番,感到這首詩的確有許多長處,可以說十分優秀。
雖然父親沒有同意威廉爵士的建議,但卻十分高興,因為我能夠從如此有聲望的人那裡獲得這樣一封推崇備至的信。我在如此短的時間裡,能夠依靠勤勞和謹慎把自己打扮得這樣體面,他同樣感到欣慰。看到我們兄弟倆難以和解,他於是同意我回費城去。囑咐我要堂堂正正地做人,爭取贏得當地人的尊敬,切記不可嘲諷誹謗。他認為我有這些不良的癖好。他還答應,只要我堅持不懈地辛勤勞作而且生活節儉,到二十一歲時我就能有足夠的積蓄自己開業了。
我開了一張清單交給他,排列出一個小印刷鋪所需的全部物品。據我的估計約需一百英鎊左右。他見到了很高興,並且說要是我能夠親自到英國去挑選,保證每樣東西都稱心如意,這是不是更好些?他說:
我在帕爾默的印刷所最初所做的工作,就是為沃拉斯頓的《自然宗教》進行第二版的排字。
在這期間,我跟里德小姐戀愛了。我對她十分愛慕,同時又懷有敬仰之情,而且我相信她對我也是如此。但是,因為我可能要做一次長途旅行,而且我們倆都十八歲剛出頭一點,她母親認為我們倆還太年輕。她母親認為現在最明智的做法是不要操之過急。如果決定結婚的話,那麼最合適的時間是我從海外回來之後,創立了自己的事業,那時更為適宜。也許她覺得我的前景並不像想像的那麼牢靠。
對於總督的來信,父親顯然很驚訝。但是過去了好幾天,他對於這件事還是隻字不提。這時我姐夫回來了,父親拿信給他看,問他是否認識總督,他是怎麼樣的一個人。我父親認為他要是讓一個三年之後才成年的孩子獨自開業,無論如何不夠明智。荷麥斯對這個計劃極力www.hetubook.com.com表示贊同,但是父親認定這計劃行不通,最後直截了當地否決了它。然後他給威廉爵士寫了一封措辭委婉的信,感謝他對我的照顧和栽培,謝絕了他現在要幫我立業的意願。因為在他看來我還太年輕,擔負不起經營這個行業的職責。而且,為準備開業還需要有一筆相當可觀的投資。
當我們的船駛入英吉利海峽後,船長同意讓我在信箋袋裡尋找總督的信件。我沒有找到一封寫著我的姓名,或者由我轉交的信件。我按照信上的筆跡挑出了六、七封信,猜想可能是總督為我寫的信,特別是其中有一封是寫給皇家印刷所巴斯克特先生收;另一封是由一位文具商接收。我們於一七二四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到達倫敦。我立即前去拜訪那個文具商,他離我住的地方很近,我遞上了那封信,說是基思總督寫給他的。
一七二六年七月二十三日,我們從克萊武生啟程。如果你想了解航程中發生的事情,可以閱讀我的日記,我都詳細地記載在那裡面了。當然,其中最重要的部分應該是那個對我一生起了指導作用的行動方案,那是我在海上航行時規劃的。我在設計這樣一個方案時,還那麼年輕。可是,在我的一生中甚至到晚年我仍然忠實地遵守這個方案,所以它更加值得注意。
在我們的房子裡還住著一位年輕婦女,她是經營女帽生意的商人,在修道院街有一家門面。她受過貴族式的教育,通情達理,舉止活潑,說話極為風趣。拉爾夫每天晚上都給她朗讀劇本,這樣她倆的關係逐漸親密起來。不久她搬到另外一個住所,拉爾夫隨她一同離去,他們同居了一些時候,但是由於拉爾夫仍然沒有職業,她的收入又難以維持他倆和一個孩子的生活,所以他就決心離開倫敦,去試著做鄉村教師。他認為自己很有資格當鄉村教師,因為他的字跡清秀而又擅長算術和簿記。他幹這種不相稱的職業真可以說是大材小用,不過相信今後的前景會好起來。當時,他不想讓人家知道他曾經幹過這樣卑微的工作,所以就改名換姓,採用了我的姓氏,這真使我感到榮幸。不久以後我接到他的來信,告訴我他住在一個小村莊裡(我想可能是柏克夏,在那裡他教十一二個孩子讀書和算術,每個孩子每週付的學費是六便士)。他要我替他照顧T夫人,希望我經常給他寫信,上面寫明寄給那地方的小學教師富蘭克林先生收。
有一位外科醫生不知通過什麼途徑得到了我這本小冊子,他曾經寫過一本題為《人類判斷的不謬性》的書,因此前來找我,我們便相識了,他叫萊昂斯,非常重視我,經常前來拜訪,與我討論這類問題,帶我到奇普塞備小巷裡的一家荷恩斯淡啤酒店裡去,把我介紹給《蜜蜂的童話》的作者曼得維博士。他在那家酒店裡成立了一個俱樂部,因為他是一個十分幽默風趣的夥伴,所以成了這個俱樂部的靈魂。在巴特遜的咖啡店裡,萊昂斯又給我介紹了賓柏頓博士。博士同意在某個合適的機會讓我認識牛頓爵士,我真是極想有這樣一個機緣。可惜的是,這件事沒能實現。
在這所房子的頂樓上,還住著一位七十歲左右的老太太,她是個老處女,平時很少露面。關於她,房東告訴我這樣一些事情:她是一個天主教徒,年輕時立志想做一名修女,被送到外國去住在修道院中,因為無法適應那裡的生活習慣,又回到了英國。可在英國沒有女修道院,於是她發誓要盡可能地過接近修女的生活。於是,她把自己的財產全部捐給了慈善組織,只留下十二鎊作為一年的生活費。還從這筆款中拿出一大部分來救濟別人,自己只喝淡粥,除了煮粥以外從不生火。她住在那個頂樓上已經許多年了,房東都允許她免費居住,因為他們認為留她住在那裡是他們的福分。每天都有一位神父來聽她懺悔。
於是,他將信塞回我的手中,轉過身去接待顧客去了。我發現這些信竟不是總督給我寫的。驚訝之餘,我對前後經過進行了一番回憶和比較,於是開始懷疑起他的用心來了。我只好找到了德納姆先生,把事情的前後經過講給他聽。他告訴我基思的品格,說他絕對不可能給我寫任何信,無論哪個了解他的人都不會把他的話當真。他感到很可笑,總督竟然會想到給我一封貸款信,因為這根本行不通。當我擔心目前的處境時,他勸我先設法在我的本業裡找一個工作。他說:
當時,我還以為就此永遠離開了印刷業!我每日的工作,就是隨同德納姆先生到商店裡購買各種物品,監督貨物的包裝,出外辦事或者催促工匠盡快完工等等。當這一切都已經搬送上船以後,我才得到了幾天空閒時間。一天,我出乎意料地接到一位顯要人物威廉.溫特摩爵士的邀請,我以前只知其名,從未有機會見面。於是我前往拜訪,不知他聽什麼人說起我曾經從夏爾西游到勃萊克佛里雅,並且只用了幾小時就使華蓋特和另外一個年輕人成為游泳能手。他的兩個兒子正準備進行長途旅行,他希望他們在出發前先學會游泳,只要我能夠教會他們,他願意出重金報答我。可是他的兩個兒子那時不在倫敦,我又不能斷定能在倫敦逗留多久,因此我無法應承下來。不過這件事給我一個啟發:如果我留在英國開辦一個游泳訓練班,也許能夠賺一筆錢。這一想法是如此誘人,他要是早幾天提出來的話,我也許就不會那麼早回美洲了。多年之後,我為一些更為重大的事情跟威廉.溫特摩爵士的一個兒子進行過接觸。那時他已是愛葛雷孟伯爵,這些事我以後在適當的地方還要提到。
我說:「我們才不幫你划呢!」
我要在這裡講一下這個好人的一個性格特徵。他原來是在不列斯多經商,但是經營不善欠了許多債,沒有能力全部償還,在賠償了一部分債款以後,就離開了不列斯多。他到美洲以後,一心一意地經營事業,幾年之內就積蓄了一筆巨額財產。他跟我同船回到英國,就是回來歸還債務。他將舊日的債主都邀請來一起吃飯,為他們過去對他的寬宏大量表示感謝。這些客人以為只是款待他們一下,並不抱什麼指望。不料當他們拿起碗盤的時候,每個人都發現盤子下面放著一張支票。除了付清全部債務之外,還包括這段時間的利息。
我從美洲帶去了幾件古玩,其中最有價值的是一件石棉的錢包,它是經過烈火純化的。漢斯.斯隆爵士聽說了這件事,就前來邀請我去他家。在他的布羅姆貝利廣場的住所裡我欣賞了他所有的古玩,他表示希望能夠把這個石棉錢包也納入他的收藏。為此他願意付給我很大一筆錢。
他沒有中斷寫作,那時在創作一首史詩。他把其中幾個篇幅很長的片段寄給我,要求我給以批評指正。我只得不時地按照他的要求寫信過去,同時又很巧妙地對他進行勸阻。當時恰逢班楊的一篇《諷刺詩》剛發表,我抄了其中的一部分寄給他,這首詩鮮明地指出那些毫無希望地追逐詩神的人是在幹一件蠢事。但是這一切努力都屬徒勞,每次郵件到的時候總會帶來他的篇篇詩稿。
由於小不列顛客棧離我工作的地方太遠,因此我就在公爵街天主教堂對面重新找了一個住處。這是一座義大利貨棧,我的房間在後面的三樓上面,上去要爬兩層樓梯。房東是一個寡婦,她只有一個女兒,雇用一個女傭來做家務,住宅外面還住著一個看守倉庫的雇工。她先派人到我原住的地方了解我的為人以後,同意租給我房子,租金每星期五先令六便士。照她的意思,租金之所以這麼低廉,是考慮到有一個男人住在這所房子裡,她可以獲得一些保護。
於是,我們繼續向費城前進。我在路上收到了弗農的那筆錢。幸好有了這筆錢,要不然我們恐怕不能走完旅程。科林斯想先找份會計工作,雖然他帶有推薦信和-圖-書,但是人家可能是聞到他身上的一股酒氣,或者是看到他舉止古怪,他一直沒有成功。因此就繼續和我在一起,膳宿費用由我負擔。他知道我剛獲得了弗農的那筆錢,因此就經常向我借,說他一有工作馬上就全部還清。可是他已經借得太多了,我不禁擔心起來。假如弗農要求把這筆錢匯過去,我可怎麼辦呢?
可是,我一想到他最近的所作所為,一時也惱怒起來,所以就堅絕不划。所以他起誓非要我划船不可,否則就把我扔入河中。他站起來從坐板上向我衝過來。當他就要抓住我之時,我一手抱住他的腿,同時使勁一撩,把他兩腳朝天地扔入水裡。他的水性非常好,我們並不擔心他會淹死。在他轉過身來攀住船舷之前,我們划了幾下把船划到他夠不到的地方。當他再次靠近船時,我們就問他到底願不願意划船,然後又往前划幾槳。可是,他說寧願淹死也不會答應划船。直到看到他已經筋疲力盡了,我們才把他撈了上來。黃昏時分吹起了涼風,他全身濕淋淋地被我們送回家。自那之後,我們之間幾乎一見面就相互頂撞吵嘴。恰巧,這時他遇見一位西印度群島的船長,此人受託為巴巴多斯一位紳士的兒子找一個家庭教師,答應帶他一同前往。我們就這樣分手了,他答應只要一得到報酬立即給我匯過來,償還我的債務。可是,此後我再也沒有得到過任何回音。
恰好那時殖民地總督威廉.基思爵士也在紐卡索。當我的信送到時,荷麥斯船長剛好跟總督在一起,就跟他談起了我,並把信給他看了。總督看過我的信後,聽到我如此年輕感到十分驚異。他說看來我是一個極有前途的青年,應當加以鼓勵。並且認為費城的印刷業的水準很差,要是我能夠自己開業,肯定會事業興旺。他還願意讓我承包政府的生意,並且力所能及地為我提供便利。我當時對此自然一無所知,這些都是後來我姐夫在波士頓給我講的。
一七二四年四月末,有一艘小船開往波士頓。我向凱謀告了假,說去看一個朋友。總督交給我一封很長的信,信中向父親講了許多讚許我的話,極力勸說父親讓我在費城開創自己的事業,他保證我能在這裡發筆大財。我們的船從海灣駛往海面時不幸觸了礁,船身裂開一個大口子,這時候海上狂風大浪,我們只得進行人工排水,大家輪流值班。經過了兩星期,我們才安全地到達波士頓,那時候我已經離開家鄉七個月了。我的親友們一點也沒有聽到關於我的消息,因為我姐夫荷麥斯還沒有回來,也沒有寫信提到過我。我的意外出現使全家人無比驚喜,大家見到我都非常高興,非常熱情,只是除了那個哥哥以外。於是,我前往印刷廠去看他,那時我的衣著比我在他那裡當學徒的時候漂亮得多了。我從頭到腳穿了一套嶄新的服裝,英俊瀟灑,衣服上掛了一隻懷錶,口袋裡裝了差不多五英鎊的銀幣。他很勉強地接待了我,把我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就轉過身去繼續工作。
「我從來不認識這樣一個人。」他說,「哦,這是李德斯田的。近來我發現他完全是個騙子,我已經與他斷絕來往,我不再接受任何他的來信。」
這段時期,經常和我來往的朋友是查爾斯.奧斯本、約瑟夫.沃森和詹姆斯.拉爾夫。他們全是好學之士。奧斯本和沃森在鎮上一位公證人手下當文書,這人是很有名望的產權轉讓事務律師查爾斯.布羅格登。拉爾夫則在一家商號裡做職員。沃森是一個正直誠實的年輕人,而且信仰虔誠。其他兩人對宗教信仰比較淡漠,尤其是拉爾夫,他和科林斯很相似,經常搞得我沒法安寧。他們倆的這些言行帶給我不少麻煩。奧斯本通情達理、正直、坦率,對朋友誠懇而又熱情。只是在討論文學的時候,特別喜歡對別人的意見提出批評。拉爾夫頭腦聰明,口齒伶俐,言行舉止風度優雅,我想他是我認識的所有人中最善於辭令的人。這兩個人都十分愛好詩歌,因此自己也時常寫幾首小詩。我們四個常常在星期天一起到舒伊爾基爾附近的樹林,一邊漫步,一邊朗誦詩篇,探討詩人的作品。
他接著說:
旁邊的人說:「還是我們來划吧,這有什麼關係?」

從童年開始,我就喜歡這種運動。為了提高划水速度並使姿勢優美舒適,我曾經研究和練習游泳家佘夫諾的所有動作和姿勢,自己很有心得。現在我有機會把這一切都表演一番,為能得到他們的讚賞而感到高興。華蓋特一心想成為一個游泳行家,同時我們又在研究相同的學科,因此我們的關係越來越親密。於是,他建議我們一同到歐洲旅行,在各個地方都能找些印刷工作,以此來維持一路上的費用。開始我也有這樣的打算,但當我向好朋友德納姆先生商議此事的時候,他不贊成這個計劃,勸告我應該考慮回費城去。
在新港,又有幾位去紐約的旅客搭上我們的船。其中有三個女人引起了我的注意,一位儀態端莊、通情達理的費城婦女和兩位結伴而行的年輕女子。前者好像是一位主婦,帶著僕人。
我在沃茨的印刷所中還結識了一位聰明的年輕人,名叫華蓋特。他比大多數印刷工人有教養,因為他在鄉下有幾個富裕的親戚。他酷愛讀書,能說一口流利的法語,拉丁文也還過得去。我經常教他和他的一個朋友學習游泳,沒多久他們就游得很好了。通過他的介紹,我又結識了一些鄉下的鄉紳。我們有一次從夏爾西坐船出發,參觀學院和沙特羅先生的收藏。路途中華蓋特講我的游泳本領怎麼了不起,一時引起了大夥的好奇心。在大家的要求之下,我脫去衣服跳進河水,從夏爾西一直游到勃萊克佛里雅,我在水面上玩著各式各樣的花樣,讓這些人大開眼界,讚不絕口。
這寡婦已經上了年紀,她是一位牧師的女兒,從小由一位新教徒撫養成人,但是她的丈夫卻是天主教徒,她也就皈依了天主教。她在回憶丈夫的時候至今滿懷崇敬之情。她曾經有很長的時間生活在上層社會,因此她知道許許多多上流社會的軼聞逸事,有些還是遠在查理二世時期的事情。她因為膝部患痛風症,走起來有點跛,所以極少離開她的臥室,因而時感寂寞,要找人和她作伴。和她在一起真是樂趣無窮,所以只要她來叫我,我總是陪她一個晚上。我們的晚餐只是每人半條魚、一小塊麵包和牛油,兩人共飲半品脫啤酒,而和她交談卻有無盡的樂趣。我非常遵守時間,從不願意給她家添麻煩,這些都使她不願意讓我搬走。當時我一心一意想積蓄一點錢。所以當我說要在印刷所附近另找一個宿舍,每週的租金只二先令的時候,她馬上表示願意今後替我減去四先令。這樣,我在倫敦期間一直住在她那裡,每週房租只有一先令六便士。

「你在那裡還可以認識一些人,並且可以在販賣書籍和文具方面建立連繫。」
房東說:「我還問過她,她這樣的生活怎麼會有這麼多東西要向神甫懺悔呢?」
我在紐約找到了科林斯。他已經在那裡等了我一些時候。我倆從童年起就很要好,經常聚在一起讀同一本書。但是他的條件比我好,讀書和鑽研的時間比我多,而且他對數學極有天賦,因此在這方面我遠遠不如他。我在波士頓的大多數空閒時間,都是同他在一起消磨掉的。他從來都是一位勤奮好學、思維敏捷的優秀少年。他的才學曾經受當地幾個牧師和紳士的敬佩。他本來很有希望成為一位有所成就的大人物。但是就在我離開波士頓的這段日子,他染上了酗酒的惡習。從旁人的口中,從他自己的敘述中,我知道自從他到了紐約以後無日不喝得酩酊大醉,舉止行動十分乖戾。他自己也親口對我說,他在紐約賭博輸了錢。這樣,我就只得替他付了房租,還得擔負起他前往費城的路費和在費城的生活費和*圖*書用。這使得我難以承受。
拉爾夫和我成了患難之交,如今是難分難捨。我們一同在小不列顛旅店居住,每週租金三先令六便士,這是我們所能支付的最高租金。拉爾夫找到了幾個親戚朋友,可是都很窮,幫不了他什麼忙。這時,他才對我講,打算在倫敦長期居住,再也不想返回費城了。他已經囊中空空,所有的錢都已經在路上花掉了。我身邊還有十五個金幣,於是他只得不時向我借來維持生活,同時四處去尋找工作。起初他力圖進入戲劇界,以為自己適宜當演員。他向威爾克斯請求一份工作,不料威爾克斯卻坦率地勸他放棄這個念頭,因為他不可能在這方面獲得成功。然後,他同聖爾羅伯茨街的一個出版商取得連繫,提議為他寫類似《旁觀者報》刊登的那種每週評論,但是他提出了一些附加條件,對方沒有同意。接著千方百計地想獲取作家助手的工作,或者給某個文具商和律師做些文字抄寫,可惜都失敗了。
拉爾夫打算對詩歌進行研究,他完全相信自己會因此功成名就、發財致富。他說即使是最優秀的詩人,在開始寫詩的時候也和他一樣必定會有許多瑕疵。奧斯本卻想方設法要他相信自己缺乏寫詩的天賦,勸他不要想入非非,還是踏踏實實地把精力多放在自己的本行。他說在經商方面,雖然拉爾夫目前沒有資金,可是只要勤勉和守信用,他有可能成為一個代理商。以後逐漸積累資金,最終實現獨自經營。我很贊成這種觀點,因此把寫詩作為一種有益的消遣,以此提高語言表達能力,除此以外,並沒有更高的奢望。

安妮斯號是當時來往於倫敦與費城之間唯一固定的船隻,每年往返一次。可是,距離安妮斯號下一次啟航還有好幾個月呢。所以,我還是在凱謀的印刷鋪裡幹活,每天都為科林斯從我這裡拿錢而焦躁不安,時刻擔心弗農會來提款,幸好過了幾年他都沒有來催款。
她看到我並沒有像她那樣認為這是兩個很壞的女人,她就給我講述了幾件她的所見所聞的事情,這種事情我以前從來沒有留意,不過,我現在相信她說得非常有理。我答應聽從她的相勸,感謝她的一片好心。當我們到達紐約時,那兩個女人告訴我她們住在什麼地方,請我到那裡看望她們,我當然沒有去。也真是幸運,因為第二天船主發現丟失了一把銀勺和其他一些東西,這些東西是從他的艙房裡偷走的。船主知道這兩個人是妓|女,他就領了一張搜查證搜查她們的住宅,在那裡找到了贓物,這兩個小偷也受到了應得的處罰。所以,雖然我們的船在航行途中和一堆暗礁擦身而過,我躲過了一次災難,但是我想躲過了這兩個圈套,對我而言意義更為重大。
「在這兒的印刷所裡工作,可以提高你的技術。以後回到美洲去時,那你開業的條件就更好了。」
我對婦人謙恭有禮,欣然地非常樂意地為她效勞,這使她對我有了一些好感。所以,當我和那兩位年輕女人一天天地親密起來,而且她們在想方設法地鼓勵我和她們親近的時候,這位婦女把我拉到一邊,對我說:
我們很快就平等相處,並且我還在這些人當中獲得了一定的威信。我提出一些建議,致使他們的教堂法規得以修改,並且頂著種種壓力,堅持把修改的事情進行下去。由於我的榜樣,他們中間一大部分人停止了那種把啤酒、麵包和乳餅混雜在一起的早餐,因為他們發現跟我在一起只需花一便士半,即一品脫啤酒的錢,就可以在附近的一家飯館裡買到一大碗熱氣騰騰的薄粥,在上面撒一些胡椒粉,加上幾片塗黃油的麵包,這樣的一頓早餐吃起來很舒服,又花不了幾個錢,而且還有使人頭腦清醒的功效。那些繼續整天喝得醉醺醺的傢伙,由於欠債不還,常常在啤酒店裡賒不到酒,因此經常求我為他們擔保,按照他們的說法,他們生命之火正在熄滅。到星期六晚上發餉的時候,我的賬單表明,有時我一星期要擔保他們的欠賬,竟達到三十先令以上。因為這個原因,再加上我這個人又是一個相當好的幽默詼諧的人物,使得我在他們的生活中具有重要的影響。我工作從來不缺勤(公共休息日也從不休),因此師傅極為讚賞。同時,我排字非常迅速,因此被指定負責急件,這種工作一般工資較高。因此,我在這段時期生活得很愉快。
我同意這樣做確實是更為有益。於是他又說:
我乘座的單桅帆船停靠在羅德島的新港碼頭。於是我就去看望約翰哥哥,他已經在那兒定居數年,而且結了婚。他親切熱情地招待了我,因為他一向很愛我。他告訴我有一個名叫弗農的朋友,在賓夕法尼亞有一筆三十五鎊的資金屬於他。哥哥要我替他收下這筆錢,並代為保管,直到我接到他的通知叫我如何把款匯寄時為止。因此,他給了我一張匯票。這件事後來帶給我很多不安。
「奧斯本從來就不承認我寫的東西有什麼長處。而出於嫉妒心理,總是想方設法對它加以指責,不過你倒沒有這樣的成見。因此我想要你拿著這首詩,把它當作你自己的交出去,我將假裝沒有空,什麼也沒寫。看看他這回怎麼說。」我同意了,把它謄了一遍,使它看起來像是我的作品。
店裡的夥計們都過來問長問短:到了一個什麼地方?那個國家怎麼樣?我是否習慣呢?如此等等的問題。我於是對他們大大吹噓了一番費城的生活,還描述了我在那兒的愉快時光,並且特別強調我還準備回去。其中有一個詢問那裡用的錢是個什麼樣子。我就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大把銀幣,放在他們的面前。這真是一幅光輝燦爛的圖畫,這種銀幣是他們從來沒有見過的,因為在波士頓通用紙幣。我又趁機讓他們見識一下我的懷錶。因為我哥哥一直陰沉著臉,怒氣沖沖,所以,最後我給了他們一枚八便士的銀幣,讓他們買點酒喝,就告辭離開了。我這次造訪使哥哥極為不快,當後來我母親向他提出和解,表示希望看到我們兄弟倆和睦相處的時候,他說我在他夥計面前用這種方式使他下不了臺,他一輩子也不會忘記這個侮辱,永遠不會寬恕我。但是,他這可是大錯特錯了。
我在印刷房只幹了幾個星期,就被沃茨先生派到排字房去工作,於是就和這些印刷工們分手了。可是,排字工卻說因為我新來,要先拿出五先令作為酒錢。我在印刷房裡已經付過了這筆錢,故此認為這是敲詐,我的師傅也這樣看,讓我不要拿出這筆錢。在我抗拒了二、三個星期之後,結果被排斥在集體之外,被人私下裡搞了許多惡作劇,只要我一離開排字房,他們就把我的鉛字攪亂,或是把頁次顛倒,打破我的排版等等,還說這一切都是印刷所的鬼魂在作怪。他們聲稱誰要是不遵守這兒的規矩,就會被鬼怪纏身。儘管有師傅出面說話,我還是覺得付上這筆錢為好,可謂明哲保身,因為與那些經常和你在一起的人發生衝突是愚蠢的。
我在布萊福德家裡借宿,凱謀對此很不高興,因為我在他手下幹活——他自己有一間房子,不過裡面沒有安置家具,所以無法讓我住在那裡——所以他就在里德先生家為我借了一個地方,他也是租用里德先生的房子。這時候,我的箱子和衣服已經運來了,所以就把自己裝飾了一番。在里德小姐的眼裡,我的樣子可謂儀表堂堂,與她第一次看見我在街上吃麵包卷時的模樣已判若兩人了。
當時紐約的總督伯內特(伯內特主教的兒子)聽到船長說有一位年輕旅客帶了很多書籍,於是就請船長把我帶去見他。這位總督非常客氣地接待我,帶我參觀他的藏書室,那是一個藏書量很大的圖書館,我們談了許多有關書籍和作家的事情。伯內特先生是第二位對我青睞有加、使我備感榮幸的總督。能夠得到總督的賞識,對我這樣一個窮孩子來說,實在是非常幸運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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