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藍與黑

作者:王藍
藍與黑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十五

十五

隔了不到一週,我和表哥照例在下午準時到達高府時,高老太太正在客廳的裏間大發脾氣,我立刻聽明白了她是在罵唐琪。高小姐、高大奶奶、高二奶奶都侍立一旁勸請老太太熄熄火。由話裏頭,可以分出高小姐與高二奶奶對唐琪存有同情與憐憫,而高大奶奶那張會說話的嘴,卻用最富技巧的措詞對唐琪加以傷害,她一句一個「娘呀,娘呀,」親熱地叫著高老太太,顯然高老太太對她這位大兒媳婦頗為欣賞,而對高小姐與高二奶奶的態度,則認為有所偏袒了唐琪。
高二奶奶下樓去給我煮咖啡。我坐在床前一個小沙發上,和唐琪談天。她病得並不嚴重,是因為哭得太厲害太久的緣故,而發作了胃痛。我們談平劇,談電影,談自己的爸媽,談個人的抱負,也談到了抗日戰爭。她是個愛國者,她相信我們這次抗戰必會獲得最後勝利。並且,她又告訴我:她父親生前幫著軍閥做了不少對不起國家民族的事,使她甚覺遺憾;儘管在父女感情上,她仍然對他懷念。她的坦白與真誠,使我極為感動。
回到自己房中,把一切秘密都告訴了媽。真像犯神經似地,面對著媽的大照片,叨叨個不休。我彷彿看見媽的端莊的嘴角微微掀動,她是在微笑著祝福她的兒子有一個幸福的初戀。
當我告訴她,我如何一心一意要到南方參加抗戰,如何故意考不取耀華高中時,把她笑得幾乎從床上跳起來。
「你怕她們,是不是?」唐琪問我。
「珍妮葛娜、薛愛梨、珍妮麥唐娜、嘉寶、菊痕克蘿馥、瑪琳黛瑞西、碧蒂黛維絲……」我實在再想不起更多的名字,虧得我偶爾看幾次電影或是翻翻電影畫報。
「我說我信奉白蓮教!」
果然,當我第二天遇到唐琪時,我竟沒有把我預備了一夜的話語,向她說半句。
我實在怕看她那想起無限委屈的面容。一方面,我不知道該如何加以勸慰,一方面由於她的眉梢、眼角,充滿憂鬱凄冷神情時,她乃有著另一種特殊美麗令人愛憐的魅力,使我心深處的火焰,燒得更為灼熱……
「怎麼不多玩一會兒?」我問表哥,「我還要多聽幾張唱片哩!」
我不住地點頭,認為她說得很有理,很深刻,難怪她比我長了兩歲。
一踏進高二奶奶的室門,出我意外地,發現唐琪竟正躺在床上。
「我也曉得我這一卦問得很滑稽;可是,我有預感:不久我的姨媽和高大奶奶就會干涉我滑冰了,尤其常跟你在一起滑冰。」
「誰?」
「不,沒有做錯事的人,老天爺也不怕。」
「好了,別提這一段了,快請他們兩位客人裏屋坐吧!」
「說什麼?」唐琪問。
「告訴你,是他們媽媽派來做情報的。」唐琪氣忿忿地對我講,「其實這有什麼可調查呢?醒亞,我就愛你怎麼樣?她們越說,我越愛!」
「當時就把那個老師氣癟啦,他大聲吆喝著叫我馬上走開。結果,我名落孫山,如願以償!」
「有沒有帶圍巾?」
高小姐一向柔順,聽了這番教訓,再不https://www.hetubook.com.com敢稍有異議。表哥偷偷向我聳聳肩膀,吐一下舌頭,這是他在家裏偶爾被姑母責罵時,慣作的表情。
我重新睜開眼睛,看到了牆上英姿勃勃的爸爸的相片:
心中一個石頭落在地,原來,高老太太的一場發作,其中並沒有我惹的禍。我想,她老人家大概還不知道我和唐琪中間的事。然而,唐琪是多麼無辜,多麼可憐呢?無論如何,我不能心安地在冰場裏逗留下去。
她這一說,我真不好意思起來。由床頭上一幅鏡子裏,我注意到我的面孔活像塗了一層紅油彩。
「張弟弟不好意思,是不是?」高二奶奶和藹地看著我。
天呀!她又在說我「乖」了。可是,我已沒有第一次聽她用「乖」來誇獎我時那麼感到尷尬;相反地,我感到親切與舒服。
回到高家,因為外面開始落起大雪,高老太太便留表哥和我吃過晚飯再走。我想,表哥和我應有同樣的高興,也許我的高興更要大一些——我在飯桌前必將與唐琪見面。
只是,唐琪比妲耶黛爾尤稍稍胖一點點。於是,我馬上想起,難怪她喜歡琶琶娜史丹薇了,看來琶琶娜史丹薇比較豐|滿一些,而她在影片上的表情與神采,有些地方很像唐琪。
「我覺得做一位護士比做一個女明星偉大。」我馬上說。這是我的真心話,這種觀念的由來可能是受了我那姑母半古老家庭的影響。對於唱戲演電影的女人,在那個年代,確實尚未在我的心目中建立起崇高的地位。當然,十七歲的我,對於這個社會、這個世界,瞭解得還委實太少。
「嗯,」高小姐點一下頭,「可是,我們可以隨便天天去,卻讓琪妹七天去一回,多不好意思!」
「嘿嘿,女生愛男生!我知道!我知道!」
「我才不想走哩!」表哥說,「可是,高伯母非催我們走,她怕外面下大雪,太晚僱不到『膠皮』,走回去怕凍壞我們。老媽子已經把兩部車子叫來了,咱們只好開步走!」
「琪姊,你真有資格做一位影評家。」
「好啦,」高大奶奶嘴巴一翹,「又算我背後作揖,瞎盡情嘍!」
「等著瞧吧,但願我猜得不對。」
「是張弟弟請求我帶他來的。」
「滑冰還用算卦問個甚麼勁兒,我們不是滑得很好嗎?」我也忍不住地笑出來。
「我的天老爺,好任性的表姑奶奶,嘔氣也犯不上把自己的肚子餓起來呀!」然後,她一扭身,吩咐老媽子:
「你沒有穿大衣呀?」
「是,是——」我還沒說出來,高二奶奶馬上打斷了我的話:
「媽何必生這麼大氣呢?」一路上,高小姐對表哥和我說,「我看琪妹近來滿好,媽恨不得立刻把琪妹變成一個靜如止水的烹飪專家、縫紉專家、兼家庭教師、家庭褓姆,這哪是一天半天辦得到的事呢?昨天三個孩子的學校成績單來啦,都是丙等,我大哥大嫂把三個孩子打了一頓,媽疼孫兒,認為孩子沒有錯,應該歸咎於唐表妹給三個孩子補習功課太不負和圖書責。又因為近來她常滑冰,許多媽叫她做的毛線活兒和剪裁、織補一些零碎事,都沒有按時交卷;更巧昨天一大早她幫老媽子洗茶具不小心打碎了一隻茶杯,媽最忌諱在陰曆臘月打碎東西,為此大發脾氣,認為這個年準過不順心。多虧我大嫂在一邊勸,大嫂可真有一套,兩隻眼一閉,兩個手掌一合攏,嘴裏緊著唸叨:『不要緊,不要緊,碎碎平安!碎碎平安(為取與「歲歲平安」諧音)!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你不喜歡查里鮑育和嘉伯爾嗎?」
「天冷吧,烤烤火吧,快吃點熱茶吧……」
「怎麼?我怎麼啦?」我詫異地。
「你沒有怎麼,不過你是個男人呀!」
我們和往日一樣地在一塊滑冰,講了半天平劇與好萊塢電影明星的事,她談得十分興高采烈,我想告訴她:「我希望換個題目,談談我們自己的事。」
「你喜歡那些男明星?」唐琪繼續問我。
當我下決心要說出來時,巧巧高二奶奶端著咖啡進來了。唐琪繼續倒下休息。我默默地喝咖啡。高二奶奶一面放唱片,一面說:
我倆正有說有笑的時候,門外突然響起了一片怪叫與怪笑,原來是高大爺的三個小把戲在門縫外偷聽偷看。接著,最大的那個小把戲,一推門,探進頭來,扮個鬼臉:
「你們不聽,我也得放兩張,因為我剛才在樓下告訴了老太太說張弟弟在我房內聽留聲機哩!」
似乎一分鐘也不能安靜下來。太多的喜悅,像洶濤巨浪般激蕩在我的心房,那小小的地方實在容納不下;於是,它便向我週身,向我每一個細胞,每一個毛孔裏流溢、氾濫……
「不是。」她幾乎笑出來,「是問一下我們滑冰的事!」
「在樓下放著哩!」
「柯爾門、萊昂巴里穆、賈里古柏、華萊斯比雷、馬爾芝、羅勃泰勒……」
是的,妲耶黛爾尤,這個美麗的法國新星,正在許多中、英、日文畫報上做著封面,給我的印象倒是頗深的。猛然間,我發現到唐琪的面龐很有幾分和她相像,雖然她倆一個是東方人,一個是歐洲人;可是她們的一對大眼睛,一條直鼻子,一個花朵樣的嬌小嘴唇,確給人一種相像的感覺。我想:天下醜的女人,有各種不同的難看相;而漂亮的女人,卻會有著共同的動人的地方。
表哥這回站在一邊,應該看了個清楚。
「發神經!」表姊罵我。
「娘呀,娘呀,」高大奶奶一面叫著,一面又給高老太太不住地倒茶,又不住地給高老太太捲著水煙袋用的紙捻,「您姥可犯不上跟唐表妹生真氣,又不是自己的親閨女,氣個好歹的,要我們做小輩兒的可怎麼辦?唐表妹不孝順您姥,我們可還得孝順您姥呀!娘呀,娘呀,消消氣兒吧!再說唐表妹正是十八九好辰光,過了這個村兒就沒這個店兒啦,趁著年輕撈撈本兒狠狠地玩個痛快,也是這年頭時興……」
我尾隨表哥進入裏間,表哥躡手躡足地,似對高老太太的威嚴相當畏懼,儘管平日她對他這位「東床嬌客」極為寵愛。
九點過m.hetubook.com.com了。表哥來喊我回家。我多麼留戀這個溫暖的房間呢!我實在不願意走開。
三個孩子一鬨而跑掉。
「我必須告訴唐琪,我是那麼深深地,熱烈地愛著她。我必須告訴她,當好幾個月以前我在高老太太家和她第一次見面時,就愛上了她。不,是遠在兩年以前,還沒有和她見面時,由於別人的提及,我便已愛上了她……」我倒在床上,睜著眼睛,對著天花板喃喃自語。又想到:我必須對她說得有感情,必須做得很勇敢,很有男子漢大丈夫氣概……當我把眼睛閉起來時,那幻想便越絢爛,在黑暗中,人的膽量會變得更大,夢的氣氛會變得更濃。
「我最喜歡李斯廉郝華、和泰倫鮑華。」唐琪說,「李斯廉郝華的溫文、典雅,泰倫鮑華的瀟灑、英勇,真令人傾倒。我尤其喜歡泰倫鮑華,他有一股青年人特有的活潑健康的生命力,男孩子應該那樣。」
「這些老牌明星都不壞,除掉她們,我更喜歡杅爾柏、桃樂絲拉瑪、希地拉瑪、西蒙西蒙、狄安娜杜萍、金潔蘿潔絲……而我最喜歡的則是琶琶娜史丹薇與剛剛出名的妲耶黛爾尤。」
想把我的喜悅告訴姑母,告訴表姊,要她們也分享一點快樂。可是,我有些羞怯。我原以為表哥會把他所見到的我和唐琪的親近情形告訴她們;然而,他並沒有。這真難怪他,他也正在戀愛呀!人在戀愛的時候是會變成睜眼瞎子的——除了自己的愛人,再看不見其他一切的存在。因此,我猜想,當表哥整個心思完全集中在他的高小姐身上時,我和唐琪中間的事,對於他,實在毫無注意的價值。幾次,我鼓鼓勇氣,對姑母和表姊說:
「琪姊,你知道嗎?我那麼地愛你。」
「這有什麼不好意思?」高老太太理直氣壯地,「你和震亞去溜冰,我當然沒話說,早晚你是季家的人,別人也不會見笑。醒亞是個男孩子,當然也可以天天在外面玩。小琪能和你們那個比呢?少爹沒娘的娃娃,自己還不知好歹,將來可怎麼辦?這幾個月好容易被我關在家裏,總算靜下了心;從一滑冰,可又要回原樣。把我惹急啦,連你也永遠不許再去冰場!」
「啊,還算乖!」
「大嫂,不用啦,」高二奶奶攔阻說,「唐表妹確是不舒服,剛才我給她吃了點麥片,現在恐怕睡著了」
這餐飯,我吃得好痛苦。那冒著騰騰熱氣的十錦菊花大火鍋,原應該是極美味可口的。我卻活像吃泥巴似地難以下嚥。尤其高大爺一面自斟自飲,呷酒吃菜,一面喋喋不休地述說著「新民會」已經成立,「東亞新秩序」即將實現,日本人如何如何有辦法的長篇大論,更使我如受酷刑。飯後,高二奶奶對我說:
真遺憾,我心跳了半天,始終講不出口。我再三思慮這一句話並無輕浮下流的成分,而是出於真誠的讚美;然而,我早已說過,對於談情說愛,我的膽怯,使我木訥,使我毫無風趣。
「根本沒有事!」
高大奶奶連忙出來向我們「禮貌」一番:
「知道我病,為https://m.hetubook.com•com什麼不早點上來探望我呢?」
「不,任何正當職業都對人類有貢獻。」唐琪反駁說,「一個不盡責的護士,不比一個認真工作的伶人或影星更可愛。當然,一個仁慈熱心的護士又比一個演技不佳而生活墮落的演員強得太多。」
每一個溜冰的人都那麼狂歡;而我孑然一身,無精打采地,垂著頭倒背著手,用最緩慢的步子在冰上滑進。我強烈地感到孤寂。由大喇叭裏流瀉出的,往日聽來那麼優美悅耳的音樂,今天變得那麼憂鬱、闇啞,令人煩躁。如果,這時候唐琪馬上出現在我的眼前,我想,我會有足夠的膽量,緊緊地抱住她痛哭一場。
「小鬼!」唐琪猛地一掀毛氈,在床上坐了起來,「你知道什麼?」
「告訴你,我昨天算了一卦,很不好。」唐琪接著說,「是用『牙牌神數』算的,結果是上上、上上、下下。卦詞說:百戰百勝無往不利,忽聞楚歌一敗塗地。」
「把我這條帶去,天太冷,凍著脖子最容易感冒。懂不懂?小『白蓮教』!」
高老太太已經看到表哥和我在客廳外間老半天裹足不前,便召喚高大奶奶:
「唐表妹病啦,她要我稟告您一聲,她不下來吃飯了。」高二奶奶報告高老太太。
「親愛的琪姊!」
「我看靠不住,」她有點狡黠地笑一下,「誠實地告訴我,是你自己要來看我的?還是二嫂叫你來的?」
我很窘。我不知道,我在這個家庭中,該是一個站在什麼地位的角色。高大奶奶攙著高老太太上樓去午睡了。表哥和高小姐開始做去冰場的準備。
「不,」她一搖頭,「我不想做影評家;可是要永遠做一個影迷,我好喜歡電影喔。有時候我還想做一個影星呢!不過我知道這是絕不可能的事。」
然而,唐琪的多慮竟不幸言中。
「無論如何,今天不能叫小琪再去溜冰啦!越玩心越野,將來怎麼做事?怎麼嫁人?聽見沒有?一個禮拜她頂多去一次!」高老太太吩咐著高小姐。
「讓我告訴您一件事啊!」
高老太太陪孫子們到客廳去玩耍,高大爺夫婦回到他們的房間去喝茶,表哥到高小姐房間去談天。他們已經「各就各位」。我正不想到客廳去和孩子們起鬨,能到樓上高二奶奶房間聽聽唱片倒也很好。
「撥一點菜給表小姐送上樓去,住在咱們家,可不能難為了人家!」
我走到房門口,她又叫住我:
可是,我想錯了。唐琪竟沒有下樓來和大夥兒一同進餐。
我要像個大人似地,握住她的雙手,或是依偎在一起,用手臂放在她的肩膀上,或是目不轉睛地瞅著她那一張美麗的臉,近近地,盯上老半天、老半天,或是請她把眼睛閤起來,然後出其不意地,在她那鑲著羽樣的長睫毛的眼睛上輕輕地親吻……
可是,我找不到機會。其實,並非沒有機會;而是機會之門,永遠不會為膽怯的孩子而常開的。如果,我有足夠的勇氣,任何一分鐘,我都可以告訴她:
「男人犯甚麼罪呢?表哥不是男人嗎?高老太太很喜歡他呀!我不相信她們會對我不https://m.hetubook.com.com好,尤其高老太太一向對我很客氣。」
「沒有。」
「你喜歡那些女明星?」滑行在冰上,她把頭一側,像老師出題目考試似地,鄭重地問我。
「琪姊,」我馬上走近床邊,「聽說你病啦!」
「明——天——來——」
我在戀愛了!我在戀愛了!好興奮,好快活。人生是這麼美好,自己的生命是這麼充實,有唐琪這麼一位戀人是這麼值得自豪。
我剛接過圍巾,她卻又搶過去,親自給我圍上。
唐琪瞅著我,半天,吐出三個字:
高老太太用鼻子嗯了一下。高大奶奶馬上接過來說:
「那次考試,」我說,「我姑父事前直接間接託了好幾位耀華的教員,他們都說絕無問題,因為我在初中的歷年成績單都是八十多分。只因我決心不願留在北方讀書,便在口試時居心和老師搗鬼,當他問我信奉什麼宗教時,你猜我說什麼?」
可是,當她們馬上追問是什麼事時,我每次都又把話吞下去,而改說一句:
在嚴密掛著棉布厚簾子的洋車上,我和外界完全隔離了。在這個小小的空間,只有我,和唐琪的圍巾。我把那圍巾放在嘴邊,吻了又吻。每吻一次,都輕輕地叫一聲:
「……」我支吾不出話來。
「反正,最壞的『職業』就是寄人籬下,給人家打雜兒,看人家臉色……」突然,她把話題轉到她自己身上。
「到我房裏坐坐吧,張小弟,我新買了幾張好平劇唱盤,歡迎你來聽聽。」
我想上樓去看唐琪;可是我從未到她的房間去過一次,我又沒有勇氣請求高小姐帶路。我不想陪表哥他倆去溜冰;然而,面對他倆我沒有可說的理由。我木偶般地,跟著他倆走到街上。
「你正說對了!查里鮑育的表演,太柔膩了些,有點使人心煩。嘉伯爾的演技當然很棒,可是他那個小鬍子真討人厭,還有他那兩隻眼一瞇,壞相畢露,不敢領教……」
「爸啊,賜給你兒子一些力量吧!你這麼勇敢的英雄怎會有一個這麼膽怯的孩子呢?他實在缺乏足夠的膽量,把他所幻想的,一一做將出來哩!」
我想,我並不太笨,我很快地想到了一句話,應該告訴唐琪——告訴她:她長得很像她最喜愛的那兩位女明星,並且她比那兩位女明星更漂亮!
「哈哈!哈哈!」唐琪拍手大笑,「佩服!佩服!」
我暗想:神經病患者能有如此的輕鬆愉快,我倒希望犯一輩子神經。
「你是問能找到護士工作嗎?」
「老太太、高大爺、高大奶奶那一派!」
還不快告訴她嗎?你也愛她!快呀,快呀!我在心裏催促著自己;可是我真是無用哇,她的爽快、豪邁,越發使我膽怯、氣餒。
我實在不懂她的話,我不相信高家一家人會有任何一位將要阻撓我和唐琪的往來。因為我和唐琪不但有著「拐彎抹角」的親戚關係,又是在極自然的環境下認識的,這總不能和那些冒失鬼或小流氓們硬給唐琪寫信求愛,相提並論。何況,我並沒有向任何人宣佈:「我愛唐琪」。就連唐琪本人也尚未聽到我說出這句話,這有什麼值得別人非議或干涉的呢?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