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厄文爬到第二岩階頂端，費勁地爬過一塊形狀崎嶇不平的石頭，然後與喬治會合。

「老友，你要我把圍巾拿掉嗎？」歐岱爾問道。

歐岱爾爬上最後幾呎路來到六號營時想，要是辛克斯現在看得見我就好了。他來到帳篷前，跪在地上拉開帳篷開口，面對著就像兩個小孩留在樹屋過夜後可以預見的混亂：一盤沒吃完的通心粉，一個空的沙丁魚罐，還有一個想必是喬治留下來的羅盤。歐岱爾爬進去打算開始清理時，格格笑出聲來。如果馬洛里沒忘記某樣東西，這裡就不是他的帳篷了。

帳篷外，早晨的陽光從藍色晴空往下照耀，幾乎讓厄文的眼睛看不見東西。

「上山日的菜單是什麼？」他把頭探出帳篷檢查天候時問道。雖然有一陣讓他耳朵刺痛的冷空氣襲來，但他看到的狀況讓他臉上出現微笑。

喬治在四點過幾分後醒來，發現厄文在準備早餐。

「你每天都寫信給馬洛里太太，不是嗎？」

「別再設法讓我覺得自己老了。」喬治說。

「我不記得聖喬治屠龍時還得靠氧氣。」

「你很快就會發現區區兩千呎路是什麼感覺了，年輕人。而且如果你回去睡覺，讓我可以寫完給我太太的這封信，我會有更高的機會達成目標。」

厄文露出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如果你記得打包你的配給糧食，我也許就能給你稍微多一點的選擇。」

「要提高警覺，」喬治說：「她就像惡女耶洗別（Jezebel）。愈靠近她，她就愈誘人，今天早上她甚至用完美天氣的魔咒來誘惑我們。不過就像任何女性一樣，改變心意是她的特權。」他看了一下手錶：五點零七分。他原本希望能再更早一點開始。「來吧，年輕人，」他說：「引用我摯愛的父親所言，現在是把我們最好的那隻腳往前邁進的時候了。」他調整了一下氧氣接管，然後打開氧氣供應。和-圖-書

他抖著手草草寫下「妳深情的丈夫，喬治」，並且封上信封，接著閱讀葛雷的〈作於鄉村墓園的哀歌〉，然後才終於吹熄蠟燭入睡。

「有趣的組合，」喬治說：「不過我有種感覺，這不會出現在下一版的比頓太太食譜上。」

「我擔心的不是下山，」諾頓厲聲說道：「是上山啊。歐岱爾，我要你回去六號營，而且隨身帶一瓶保衛爾和一份肯達爾薄荷餅過去，因為你可以確定馬洛里會忘記打包某些東西。」

歐岱爾把保衛和-圖-書爾和兩根肯達爾薄荷餅放到喬治的睡袋上，這時他看到兩只信封——一封寫給「喬治．馬洛里太太，霍特宅邸，加德明，薩里郡，英國」，他把它收進內袋裡；另一封上面潦草寫著他的名字。他拆開了信封。

「喔，天啊，我還是什麼都看不到。」諾頓說。

「明天這個時候，在你殺死你自己的那條惡龍後，他們會擁立你成為新的聖喬治。」厄文一邊說，一邊調整其中一個氧氣鋼瓶上的指示器。

「我上路了。」歐岱爾說。他往外看著營帳：「我從來沒看過比這更好的登山條件了。」

歐岱爾輕輕將絲質圍巾從諾頓臉上移開。

「我想我已經找到了，」厄文說著躺了回去：「只是我在離開前忘記告訴她，所以我不完全確定她知道我是什麼感覺。」

當他看著他們大步走進雲一般的霧氣中，然後從視線裡消失時，忍不住開心地跳上跳下。

「她會知道的，」喬治說：「相信我，不過如果你還有疑慮——你總是可以寫封信給她——這麼說是假定你們牛津還用寫信這種方式溝通。」

喬治等著聽到一句夾槍帶棒的機智反駁，不過接下來卻什麼都沒有，因為那個小伙子已經回到深沉的睡眠中了。他微笑著，繼續寫信給露斯。

「對我沒太大影響。」厄文說：「老實說我實在太過緊張，根本不想吃東西。」他穿上一件舊的飛行員夾克，和喬治的弟弟特拉佛上次放假時造訪霍特宅邸，穿的那一種不能說不像。喬治納悶地想，厄文是怎麼拿到那件衣服的，因為他太年輕了，不可能在戰時服役過。

「你有睡嗎？」厄文坐起來揉著眼睛問道。

「對，麻煩你。」諾頓說。

「這是舍監的衣服。」厄文扣上鈕扣時做出解釋，回答了喬治沒問出口的問題。

當喬治重新接上氧氣管時，厄文給他一個拇指朝上的手勢。隨後，他們沿著一條從前沒有人曾涉足過的山脊線，展開緩慢的跋涉。

「我真的很抱歉，伙伴。」喬治說：「Mea culpa.（我的錯。）」

「只有下山時才會，」喬治說：「所以明天的這個時候，我會睡得很熟。」

「如果這次由辛克斯負責指揮，」厄文說：「聖喬治甚至還不許用劍吧。『你不知道嗎，老弟，這有違業餘愛好者規範的精神。』」厄文摸著想像中的八字鬍，又接著說：「『你一定要赤手空拳勒死那個可惡的畜生。』」

歐岱爾笑了。等他再三確認，每樣東西都已準備好迎接英雄回來時，他就往後爬出帳篷，然後在擡頭看世界最高峰時，站起身把手臂高舉過頭。天氣這麼理想，有一刻他甚至受到誘惑，想追隨他們，因為他忍不住會覺得有點嫉妒他的兩位隊友，他們現在一定正逐漸接近峰頂。

「別驚慌，」桑莫維爾說：「雪盲發作後，你的視力過兩、三天才開始恢復並不算奇怪。不管怎麼說，在馬洛里回來前，我們哪都不會去。」

喬治爬出帳篷，來到厄文身旁，在他協助下背上一組氧氣鋼瓶。鋼瓶綁在他背上後，喬治納悶地想，事實是否會證明額外的重量比呼吸不規律更不利？不過他把歐岱爾送回去時就已經下定決心了。

「我們大概還有另外六百呎要走，」喬治一邊察看高度計一邊說：「不過要記得，那相當於至少還有一哩，而且在沒有氧氣時，諾頓一小時只能設法走一百二十五呎。所以這可能會花掉們另外三小時。」他在呼吸之間說道：「這就表示我們禁不起浪費任何時間，因為在今天下午稍晚，我們開始回頭爬下那個岩石面時，」他說著指指下面：「我想確定我還能看到前面幾呎遠的地方。」

厄文逼真地模仿皇家地理學會祕書，讓喬治大笑。「嗯，如果我要和業餘者精神分道揚鑣，」他說：「我就得知道，你那神聖的氧氣鋼瓶在明天早上四點能夠運作。不然我們就把你送回北口，讓歐岱爾來取代你的位置了。」

「通心麵加沙丁魚。」厄文回答。

喬治先前穿著四層衣服睡覺，現在又加上一件厚厚的羊毛背心和一件絲質襯衫，接著是一條法蘭絨襯衫和另一件絲質襯衫。接著他穿上一件通稱為「沙克頓工作服」的棉製Burberry外套，然後穿上一條寬鬆的軋別丁長褲。他在腳踝紮上一對喀什米爾羊毛綁腿，穿上他的靴子，然後套上露斯替他織的一對羊毛連指手套。最後戴上弟弟的皮革飛行員帽，然後抓起最新的一副護目鏡，這是芬奇捐贈的。他很高興附近沒有鏡子，儘管珠穆朗瑪會同意，對於和這位女王陛下同在的觀眾來說，他的穿著相當正確。https://wｗw.ｈeｔｕｂooｋ.ｃoｍ•ｃｏｍ

「別想，」厄文說：「四個鋼瓶運作狀況都很完美，假如你沒打算花超過八小時走區區兩千呎的路再回頭，這應該能供應我們綽綽有餘的氧氣了。」

「吃完幾隻沙丁魚，寫完給歐岱爾的短箋後，我會去找你。」

突然間，他瞥見兩個以天際線為背景的翦影。在他注視下，兩人中較高的那位走過去和另一人會合。他可以看出他們倆正站在第二岩階上，距離頂峰大概六百呎。他看一眼他的錶：十二點五十分。他們還有綽綽有餘的時間可以爬到頂峰，然後在最後一絲陽光消逝前回到他們小小的帳篷來。

喬治吃掉剩下的沙丁魚，跳過了通心粉後，草草寫下一封給歐岱爾的短箋，然後放在他的睡袋裡。他敢打賭，當天歐岱爾會回到第六營。

「對，」喬治回答：「而且如果你夠幸運，能找到某位有她一半優秀的人，到頭來你也會想要這樣做。」

厄文大笑。「在你吃早餐的時候，我會調整好你的鋼瓶的。」

這兩個男人進行的最後儀式，就是用氧化鋅塗滿對方臉上暴露出來的部分。在出發上山前，他們瞇著眼睛望著峰頂。它看起來好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