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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爾斯泰傳

作者:羅曼.羅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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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我的身旁永遠閃耀著這道光芒。」(《懺悔錄》)
這裡面還有許多前提,但無須在此一一闡述,不過它們足以反映出托爾斯泰對理智懷有多麼大的激|情。其實,理智還是一種激|情,與他前半生支配著他的激|情一樣盲目、嫉妒。一個火苗熄滅,另一個火苗就會燃起。換句話說,始終是同一個火苗,只是換了燃料。
在他一八八七年創作的《生活論》的結尾部分,引用了帕斯卡爾的一句名言(在托爾斯泰創作《懺悔錄》之前的精神苦悶期,常常閱讀帕斯卡爾的《思想論》。在他曾經寫給費特的信中還提到了這本書,建議朋友讀讀。):
「不應說,而需做。」
當然,托爾斯泰所提出的理智是狹隘的,是「將部分當作整體,把動物性的生活看作是人類的全部生活」,而理智是支配人類生活的專制律令,「是理性的生物,是人們不折不扣地依循的生活律令。」
因此,托爾斯泰的信仰方式,並不像一條因乾涸而消失在沙土裡的小河。在他的信仰中,有一股會聚著氣勢磅礡的強大的生命力。這也是我們即將看到的。這種熱烈的信仰,將愛與理智緊密結合。當他寫給開除其教籍的神聖宗教會議的那封有名的信中,有一段最莊嚴的表達:
整本書都充滿了對理智的讚歎。
但是,他並非出神入定的印度修行者,他不以此而滿足,因為他的身上同時具備亞洲人的夢幻,以及西方人對理性的摯愛和對行動的追求。由此,他必須馬上將所獲得的啟示全部轉換成切實可行的信仰,並從上帝的生活中找到日常生活的一些規律。此時的托爾斯泰沒有絲毫定見,他懷著一顆真心要去相信家人的信仰,於是,他開始學習自己所屬的東正教的教義。(此處指的是《懺悔錄》的小標題《教義神學批判及基督教教義研究入門》)為了拉近使自己與教義之間的距離,三年裡,他遵循著一切宗教儀式,懺悔、領聖體等。不敢對那些令自己不愉快的事情做任何判斷,反倒要發明各種解釋去自問自答那些他覺得隱晦或不可思議的事。對於自己所愛的人——無論生者還是死者——的信仰,他都始終認同,並希望到了一定時刻,「這份愛可以使他打開真理的大門」。但是,他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勞的:因為他的理智與心靈是互相抗爭的。一些行動,例如洗禮、領聖體,令他感到無聊難堪。當別人強迫他反覆說出聖體是基督的真實血和肉時,他的心像被捅了一刀似的。然而,在他與教會之間築起一道無法逾越的高牆的,並非教義,而是許多實際問題,尤其是其中的兩個:各教會之間的仇恨和水和_圖_書火不容(《懺悔錄》中這樣說道:「我始終將真理放置在愛的範圍之內,但令我驚訝的是,宗教竟將自己想要創造的東西親手毀掉。」);二是正式的或默許的對殺人的認同。換句話說,也就是贊成戰爭和死刑。
五、戒與任何人為敵。
「他明白了一點,勞動人民的一生就是生活本身,而賦予這種人生意義的就是真理。」
那麼,我們所見到的生命,個體生命,又是什麼呢?托爾斯泰回答道:「它並不是我們的生命,因為它不依賴我們而生存。」
「這是一種與支配動物的生長繁衍、草木的萌芽與開花、大地星辰運行的律令相似的法則。只有奉行這條律令,我們的生命才可以存在,存在於將我們的動物性屈從於理智的律令之中,以便獲得善……理智是無法確定的,當然我們也無須確定它,因為我們不僅認識它,而且我們只認識它……人類所知道的一切,都是借助於理智,而並非信仰……只有當理智出現時,真正的生命才能開始。真正的生活就是理智的生活。」
「一開始是聖言。」他曾多次重複聖約翰的一句話,「聖言就是邏各斯(邏各斯,希臘語中表示「明智」、「理性」的意思。),也就是『理智』。」
基督曾經說過,如果有人觸犯這些訓誡,那麼他在天國的位置就會變小。
但如何讓自己成為他們中的一員,並讓他們享有自己的信仰呢?僅僅知道別人是有道理的沒有一點用處,要像他們那樣,其實並不取決於我們自己。我們徒勞地祈求上帝,向他伸出雙臂,可是上帝躲了起來。到哪兒抓住他呢?
「我們的肉體活動,只完成於我們自身之外……把生命當作是衡量個體存在的觀念,在今日人們的思想中已經消失了。對於我們同時代富有理智的人而言,個人善行的否定已經是不可動搖的真理了。」(《生命論》第十、十四、二十一章)
對於這一信仰,可以概括為下面幾句:
托爾斯泰對此天真地補充道:
「人類唯一的理性活動就是愛,因為愛是最合理、最光明的精神靈魂。它所需要的,就是一切東西都不能擋住理智的陽光,只有這陽光才能讓愛繼續成長……愛是真正的善,是至高無上的善,它能化解人世間的一切矛盾,不僅能消除人們對死的恐懼,還可以鼓舞人,為別人做一點犧牲,因為除了為所愛的人獻身之外,就沒有所謂的愛;只有犧牲自己時,這份愛才算得上是真正的愛。因此,只有人們懂得個人的幸福是並不存在的時候,真正的愛就會實現。這時,他生命之中的所有精髓都將滋潤那真正的愛的枝椏,為了生長,這m.hetubook.com.com枝椏將向人類這棵粗野的樹幹吸取精華……」
對於民眾,托爾斯泰一向懷有「奇特的親情」。無論他對社會的種種幻想如何破滅,他仍堅定自己的信念。晚年時的托爾斯泰,就像列文一樣,更加接近民眾。他想到自己圈子之外的億萬生靈,那些想要自殺,整日渾渾噩噩的人們,或者是像他一樣苟延殘喘的學者、富人以及碌碌無為的人。他想知道,這億萬生靈為何擺脫了那種絕望,為何沒有自殺。於是,他發覺,這些人並非通過求助於理智,而是放任不管理智——憑借信仰而生活。那麼這種不知理智是何物的信仰是什麼?
列文瞞著基蒂的這些悲痛與對自殺的憧憬,亦即是托爾斯泰在同一時期裡瞞著他妻子的。但是,他並沒有獲得像他所賦予生命的主人公那樣,獲得一份寧靜。事實上,這種寧靜不可能互相傳遞。我們能夠清楚地感受到,它被人們嚮往多於被實現。因此,不久後,列文就又陷入懷疑之中。托爾斯泰對此十分清楚。他費了很大的精力才創作了這部著作。在臨寫完時,他就對《安娜.卡列尼娜》心生厭倦之情了。( 「此刻,我又陷入了《安娜.卡列尼娜》這部讓人煩躁庸俗的漩渦中,我只想盡快解脫……」「我必須馬上結束這部令人厭惡的小說。」(一八七五年八月二十六日致費特書))他無法創作了,只是怔怔地待著。現在的托爾斯泰沒有意志,厭惡自己,甚至害怕自己。此時,他的生命空隙中突然刮起一陣來自深淵的狂風,那是死亡的眩惑。後來,當托爾斯泰從深淵中逃出來時,他將這段蹉跎歲月記錄了下來。(一八七九年《懺悔錄》)
他獲救了,上帝降臨到他的面前了。
「我相信基督教教義。我認為,當每個人都獲得了屬於自己的幸福時,那麼這個世界才可能幸福。」
四、戒以怨報怨。
那麼,瞭解了宗教書籍所記錄的智慧公式就可以了嗎?不,信仰並非一門學問,它是一種行動;只有將它付諸實踐才有意義。托爾斯泰看到,那些富有、思想正統的人將信仰看作是一種「享樂人生的慰藉」,這讓他感到憎厭,使他決意和普通人混在一起,並且像他們那樣,把自己的生命同信仰相一致。
將托爾斯泰拯救出來的是民眾。
然而,增加「個人的」激|情和「理智的」激|情之間的相似性的因素,還包括這兩種激|情並不滿足於愛,它們需要行動,需要實現。
於是,托爾斯泰退出了。三年來,他始終壓抑著自己的思想,決裂後反而變得更加激烈。他再也沒有什麼可顧忌的了。他輕蔑地將昨天尚在篤信的宗教踩https://www•hetubook•com.com在腳下。在他創作的《教義神學批判》(一八七九至一八八一年)中,他不僅將以往的信仰看作上是「不健全,而且是有意識、有目的的謊言」。他在《四福音書的統一性與演繹》中,就將福音書與神學相對立。終於在福音書的基礎上建立起了自己的信仰。(一八八三年《我的信仰之基礎》)
愛上帝和你的鄰人,就像愛自己一樣。
三、戒發誓。
一、戒發怒。
「既然如此,我還要尋找什麼呢?」內心中迸發出一聲呼喊,「我找尋的正是這個人,若沒有他,就無法存活!認識上帝與生活是一件事。因為上帝就是生活……
那麼理智的活動是什麼呢?——愛。
「初春的一天,我一人來到叢林中,聆聽林中的聲音。我思考近三年來的惶惑,想到我對神明的苦苦追求,想到自己從快樂到絕望、從絕望到快樂的反覆蹦跳……突然間,我發現自己只有在相信上帝的時候才真正存在著。只要想到上帝,我的心中便激盪起生命的歡快波浪。剎那間,身邊的一切都開始跳躍了,所有的事物都蘊涵著一個定義。但是,一旦我停止對上帝的信任,我的生命好像也跟著停止了。
二、戒犯姦。
「我認為,這種愛的增長會比其他任何力量都更有助於在塵世間建起天國來。換句話說,就是用一種協和、博愛、富有真理的新秩序來代替原本那個分裂、謊言、滿是暴力的生活組織。我堅信,為了在愛的領域中獲得進步,我們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祈禱。但所謂的祈禱,並不是那種被基督反對的在寺廟裡的公共祈禱,而是他為我們做出榜樣的那種祈禱。那種祈禱可以使我們更加堅信生命的定義,增進聽命於上帝意志的情感……生命是永恆的,我相信善有善報。我對此確信不疑,所以像我這般年紀,行將就木的人,就要做出努力,呼喊我的肉體阻止其死亡,即我的新生命的誕生……」
「信仰是一種生命的力量。如果沒有信仰,就不能生活。宗教思想早在人類思想啟蒙時便孕育而生了。在回答人生之謎時,信仰裡包含了人類最深刻的智慧。」
「我不得不對自己使些計謀,不然會退卻得更快。就這樣,我原本幸福的一個人,竟要把繩子藏起來,以免每晚獨自脫衣就寢時,在臥室的幾隻衣櫥上懸梁自盡。我也不再去打獵,免得產生用槍自斃的想法。(在《安娜.卡列尼娜》中有樣一段:『有了愛人的列文感到非常幸福,他又做了父親。可是要讓他親自將武器拿開,他似乎又難免產生用槍自殺的想法。』這種悲觀矛盾的心態並不是托爾斯泰和他書中的主人公所特有的。他驚hetubook•com.com奇地發現,在整個歐洲,特別是俄羅斯富人階層,有越來越多的人選擇自殺,而托爾斯泰也在這一時期的作品中,常常暗示這一點。據說,一八八〇年的歐洲,好像平地刮起了一種憂鬱的狂風,捲走了數千人的生命。當初的少年也像我一樣記得那段歷史。對於他們而言,托爾斯泰對人世間這一動盪的描述是極具歷史價值的。他記錄了一代人最真實的悲劇。)我認為自己的生命簡直就是一場鬧劇,好像什麼人在故意耍我。四十年的勞動、痛苦與進步,當我回頭望時,竟一無所有!一無所有啊!我所擁有的僅僅是一堆爛肉和蛆蟲……當你陶醉於自己的人生之中,你才能活下去;但是,當這種醉意消失,你就會看到眼前的一切都是謊言,而且是荒謬的欺騙……家庭和藝術已經無法滿足我了。家庭,是那些同我一樣不幸的人的遭遇;藝術,是人生的一面鏡子。當人生失去意義時,照鏡子也就變得更加無意義。然而,最糟糕的是,我無法忍耐。我彷彿是一個在叢林中迷路的人,十分恐懼。由於迷失方向而到處瞎撞,但還不能停下,儘管明知多走一步就越陷越深……」
「真是奇怪,我竟然在十八個世紀後,像發現新事物一般,發現了這些戒律。」
那麼,托爾斯泰是否相信基督是個神呢?——全然不信。而他又是如何看待他的呢?把他看作是諸多聖賢者中最偉大的一個,例如婆羅門、釋迦牟尼、老子、孔子、瑣羅亞斯德、比賽亞——他們為人們指明通往真正幸福以及依循的道路。(隨著年齡的增長,托爾斯泰越來越感到宗教的統一性了。這是他通過人類歷史,基督以及其他賢人(從釋迦牟尼到康德,再到愛默生)的一脈相承所獲得的。所以,晚年的托爾斯泰「並不完全喜愛基督」。一九〇九年七月二十七日,他在寫給畫家揚.思迪卡的信中提到:「對於耶穌賜予我們的學說,僅僅是我們對古埃及、印度、猶太、中國等古老城市繼承下來的美好傳說中的一個。耶穌有兩大原則:一是愛上帝,即愛絕對的完美;一是愛鄰人,也就是要做到一視同仁。這兩種愛也是世間的賢人所提倡的。宗教與道德的真理無處不在,並且相互統一……我對基督教m.hetubook.com.com沒有偏愛。若說我曾經對基督教感興趣,那也是因為我出生在基督徒家庭裡,而且我從其他篡改的教派中總結出了純潔的學說,感到無比欣慰。」)對於這些偉大宗教的創始者、在中國和希伯來具有先知性的半神來說,托爾斯泰算是他們的信徒。他盡自己最大的可能去捍衛他們,並懂得如何用進攻的方式去維護。他抨擊自己所謂的「偽善者」和「律法家」,並且抨擊現有的教會,那些傲慢的科學代表,或者說是「科學的偽哲學」代表。他並不需要求助神的啟示來反對理智。自從他逃脫了《懺悔錄》中敘述的煩惱階段,他基本上成為了一個理智的信奉者,甚至是一個理智的神祕主義者。
信仰的基石是基督的山上寶訓,托爾斯泰把其中最主要的精神歸納為五戒:
這是基督教義中的消極部分,而積極的部分只概括了一戒:
「我還不到五十歲。」他這樣說道,「我愛過,也被愛過,我有幾個可愛的好孩子,擁有一大片莊園,還有榮耀與健康,道德與體魄的力量;我可以像農人那樣割草;即使連續工作十小時我都不會感覺疲倦。可是突然間,我的生命停止了。我雖然可以呼吸、吃喝、睡覺,但這並非真正的生活。我沒有任何欲望了。我知道自己已經沒有什麼可嚮往的了。我甚至都不願意去認識真理。所謂真理就是,人生只不過是一種癲狂。我已經走到了深淵的邊緣,我清楚地看到,除了死亡,空無一物。我,一個健康、幸福的人,此刻我感到自己不能再活下去了。一個無法抗拒的力量在把我引向對生命的擺脫……我沒有說我要自殺。但是這股力量是那麼的強大,它與我過去嚮往的生活的吸引力十分相似,只是方向相反而已。
一天,上帝將他的恩澤降臨人間。
「我相信上帝,對我而言,上帝是靈魂、是愛、是世間萬物的真諦。我相信上帝在我心中,就像我在他心裡一樣。我相信上帝的意志從未像基督作為人時所提倡的教義表現得如此清楚;由此可見,我們不能將基督當作神明去祈禱,不然我們就犯了大錯,這是對神的褻瀆。我相信,一個人獲得真正的幸福主要在於能否完成神的意志。我認為,上帝的意志就是要人們愛其同類,永遠為同類服務。《福音書》上說,這概括出了一切律令和預言的主旨。我認為對於任何人來說,生命的意義在於增長人們的愛。而這種愛的力量的增長是與日俱增的幸福,而在另一個世界裡,將是更完美的幸福。
「人只是大自然中最脆弱的一根蘆葦,但是一根有思想的蘆葦……我們的一切尊嚴都包含在這份思想之中……讓我們努力地思考吧:因為這就是道德的真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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