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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克.吐溫自傳

作者:馬克.吐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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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這場夢的一些主要之點,我認為我從來也沒有懷疑過,因為這些是帶有圖畫的性質,而當圖畫是生動的時候,那是能記得住的,要比所說的話以及抽象的事實更能記得住。自從我講述那場夢以來,儘管已經有這麼多年了,可我至今還仿佛能清楚地看到,這一幅幅圖畫在這間房間裡展現在我的眼前。我還沒有把夢的全部情況講述出來。還有好多東西沒有講。我的意思是說,關於夢實現的全部經過,我還沒有講完全。我可以提一下太平間那件事以後的一個細節。事情是這樣:我把棺材送到聖路易的時候,正是早上八點鐘,我奔到了姐夫做生意的地方,希望能找到他,可是沒有找到。因為正當我到他店裡去的路上,他卻從家裡到船上去了。等我回到船上,棺材不見了。他把它運回他家去了。我馬上趕去。等我趕到,人家正從車上把棺材抬到樓上去。我叫他們停下來,我不希望媽媽看到死者的面容,因為臉的一側,由於服了嗎啡,已經扭歪了。等我走上樓去,我看到夢中所見的兩張椅子。要是我遲到兩三分鐘,棺材便會擱在這兩張椅子上,跟我幾星期前所夢見的一模一樣。
在一八五八年,我在新奧爾良和聖路易的客運快艇「賓夕法尼亞」號上當舵手,船長是克蘭費爾特。我的主人比克斯比先生在這以前把我借給了「賓夕法尼亞」號上的領港之一布朗先生。我給布朗先生掌舵掌了一年半。後來在一八五八年五月初,發生了那次不幸的旅行——這條著名的快艇最後一次航行。這一切我在我的一本書叫做《密西西比河上的m•hetubook.com•com生活》中都講了。不過關於那場夢,仿佛還沒有在那本書裡提到。要我在當時把這件事公開出來,那是不可能的,因為我絕不願我媽媽知道這場夢,在我出版這本書以後她又活了幾年。
早晨醒來以前,我一直在做夢,夢境很逼真,就像真的一樣,把我給懵住了,以為確實是真的了。在夢中,我看到了亨利的屍體。屍體躺在一具金屬的棺材裡面。他身上穿著我的一套衣服,胸前放著一大束鮮花,多數是白玫瑰花,中間是一朵紅玫瑰花。棺材擱在兩張椅子上。我穿好衣服,往門口走去,想走進去看一看,不過我改變了主意。我想,要是遇見媽媽,那多難過。我想,不妨等一會兒,為這場考驗作點兒準備。房子是在洛卡斯特街,過了第十三街一點兒路就是。我走到第十四街,走到這個街區的一半,突然想起這事一點兒也不真實啊——只是一個夢啊。我至今還記得當時一剎那間歡樂、欣慰的心情。我也記得當時仍然是疑疑惑惑的,怕也許還是真的。我幾乎是跑著回到了家,兩級、三級一跳,上了樓,衝進了起居室。這才又高興起來,因為那裡並沒有什麼棺材。
我們照樣太太平平地開往新奧爾良——不,並非太太平平的。因為下水時我跟布朗先生打了一架,結果他要我在新奧爾良上岸去。在新奧爾良,我反正總能找到活兒幹。我有幸從晚上m•hetubook.com.com七點到第二天早上七點看守貨棧,可以拿到三塊錢。這是一連三晚上的活,每三十五天安排一次。亨利總是到晚上九點下班以後跟我一起看守。我們總是一起閒逛瞎聊,一直到半夜。這一次,我們要分手了,因此在開船的前一天晚上,我給亨利提了些勸告。我說,「萬一船出了什麼事,不要慌,——讓乘客們去幹蠢事吧——他們自有辦法,他們會注意的。不過你得衝上最上層甲板,抓住左舷舵手室後面那唯一的一條救生船,聽候大副的命令——這樣,你就可以派點用處。船放下水以後,盡量幫助收容婦女小孩上船,你自己要注意不必混在裡邊。現在是夏天,河面照例只有一英哩寬,你不用費什麼勁就游上岸了。」兩三天以後,一清早,船開到了孟菲斯下面的船島,鍋爐爆炸——後來的經過怎樣,我在《密西西比河上的生活》裡寫過了。正如我在那本書上所寫的,一天以後,我乘另一條船跟在「賓夕法尼亞」號後邊。我們每靠一次岸,都要打聽有關那次不幸事件的消息,因此等我們開到孟菲斯的時候,全部情況我們都知道了。
在做夢的這一晚,他在十一點鐘動身。照規矩,跟家裡人握握手,說聲再見。我還可以提一下,把握手作為再見的表示,這不只是這家人家的習慣,也是這一地區的習慣——可以說是密蘇里州的習慣。到現在為止,我一生中還沒有見到我們克列門斯家有人吻過別人——除了一次例外。我爸爸在漢尼巴爾家裡病危的時候,他用胳膊摟著我姐姐的頸子,把她拉過https://m.hetubook.com.com來,吻她,一邊說,「讓我死吧。」這我記得。我還記得說了這些話以後,臨終的人喉嚨裡緊接著發出呼嚕呼嚕聲。這些話也就成了他最後的話了。我們家總是在二樓起居室說再見。亨利從這間屋子下樓,沒有再作什麼別的禮節性的表示。不過在這一回,我媽媽陪他到樓梯口,再一次說了聲再見。我記得,亨利神情中有些什麼東西把她感動了,他下樓的時候,她一直站在樓梯口。他走到門口的時候,先遲疑了一下,又爬上了樓梯,再一次握了握手。
我曾讀過赫恩登中尉關於在亞馬遜河探險的記載,並且被他有關古柯葉的記載迷住了。我決心到亞馬遜河的源頭,去收集古柯葉,用它做生意發筆財。我抱著這樣的雄心壯志乘坐「保羅.瓊斯」號汽輪前往新奧爾良。船上有一個領港叫做霍勒斯.比克斯比。我跟他慢慢地熟悉起來。很快,他白天值班時,我就經常替他掌舵。我到了新奧爾良以後,便打聽開往帕拉的船,發現根本沒有船開往那裡,並且也許在本世紀中也不會有船去。在動身往辛辛那提以前,我沒有想到把這些情況弄清楚些,結果造成這個局面。我無法前往亞馬遜河了。我在新奧爾良沒有朋友,身上又沒有什麼錢。我去找霍勒斯.比克斯比,請他把我培養成一個領港。他說,這他可以辦到,只要付五百塊錢,先付一百塊錢現款。這樣,在上行去聖路易時我就替他掌舵。我從姐夫那裡借了錢,成了交。我是幾年前才有這位姐夫的。他叫威廉.阿.莫菲特先生,是個商人,維吉尼亞人——從各方面和圖書說都是個好人。他跟我的姐姐帕梅拉結了婚。不到一年半,我就成了個稱職的領港。我一直幹這個差事,直到內戰爆發。密西西比河的航運停頓下來為止。
啊,後來的事不用提了。值班醫生是醫學院還沒有畢業的年輕人,他們出了錯——他們搞不清怎樣算出八分之一喱,就想當然地幹了起來,把刀刃一頭堆著的一大塊給他服了下去,結果馬上產生了致命的效果。我想他是快清早的時候死的,這我已記不清了。他被送進了太平間,我走開了一會兒,到一家人家去睡一下,解除極度的困乏——而恰恰在這個時刻出了一些事。給死者準備的棺材是用沒有上漆的白松木打的。不過這一回,孟菲斯有些太太們湊了六十塊錢,買了一具金屬的棺材。等到我回來,走進太平間,亨利躺在敞開著的棺材裡,身上穿著我的一套衣服。我馬上注意到,幾個星期以前我的那場夢如今是一絲不差地在這裡再現了——我想,我只是沒有能看到一個細節。不過這個細節馬上就得到了彌補。因為正當這個時刻,一位老太太走了進來,帶來一大束花,大多是白玫瑰花,中間是一朵紅玫瑰花。她把這束鮮花放在他的胸口上。
我給我兄弟亨利在「賓夕法尼亞」號上找了個職位,這並不是什麼能賺錢的職位,只是多少還有個發展前途。他是個所謂「蹩腳」夥計。「蹩腳」夥計沒有薪水,不過有升遷的機會。也可能馬上成為三等夥計、二等夥計,然後成為一等夥計——也就是說,成為事務長。這個夢是在亨利擔任了蹩腳夥計三個月左右開始做的。我們的船停靠在聖路易港內。在船https://www.hetubook.com•com隻停靠聖路易和新奧爾良港內的兩三天中,領港和舵手都沒有什麼事可做。不過,蹩腳夥計一清早就得幹活,到夜晚還得點上松木火把繼續幹。亨利和我,都是身無分文,又沒有薪水,船停泊碼頭時,晚上便借宿在姐夫莫菲特先生家。我們吃飯在船上吃。不,我是說我借住在家裡,而不是說亨利。他是半夜前在家裡,從九點鐘到十一點鐘,然後到船上去,為自己幹早班做好準備。
在一座大樓裡,我發現亨利躺在地板上鋪著的草墊子上。還有三、四十個燙傷、受傷的人。馬上有個沒有頭腦的人告訴我說,亨利吸進了大量蒸汽,身上的燙傷很厲害,活不了多久了。人家還告訴我說,醫生、護士正對還有一線希望的人全力以赴地進行搶救。醫生和護士人手不夠。對亨利和其他受了致命傷的人,只能在搶救正待急救的傷號的情況下盡可能地醫治。但是,當地一位有名望的,心地慈悲的老醫生,叫做佩頓醫生的對我表示了他的同情。他醫治得很得力,一週左右把亨利搶救過來了。他從沒有開過什麼後來兌現不了的空頭支票,不過有一天晚上十一點鐘,他對我說,亨利危險期已過,會好起來的。他接著說,「這裡、那裡到處躺著的這些可憐蟲,半夜裡會呻|吟、喊叫,如果這種亂糟糟吵鬧聲影響到亨利,對他就不好。因此可以要求值班醫生給他服嗎啡八分之一喱,不過必須是在有跡象說明亨利確實受到吵鬧以後才能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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