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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克.吐溫自傳

作者:馬克.吐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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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開頭,我在州裡閒逛,設法尋找銀礦。不過,在一八六二年年底或一八六三年年初,我從奧羅拉到維吉尼亞城的《企業報》工作,開始我的新聞記者生活。不久被派往卡森城報導立法議會開會情況。我每週給報紙寫一篇通訊,星期天見報。結果,星期一的立法議程總由於議員對通訊的抱怨而受到干擾。他們提到了議員特權的高度,對通訊記者的批評大加責難,提到他時經常使用一些精心挑選不太客氣的詞句,因為他們找不到什麼更簡潔的說法。為了節省他們的時間,我不久便開始在通訊上簽上了密西西比河上測深員的呼號「馬克.吐溫」這樣的名字。
當成年人還熱衷於惡作劇的時候,這實際上反映出了他們真實的水準。他們原來是從狹隘、偏僻而又愚昧的生活中走過來的,可是到了成年,還保留、喜愛著一些殘羹剩飯般的準則與理想。要是他們早日來到一個廣闊天地的話,這些東西本來早就會連同他們逝去的童年一起給拋掉的。在這個准州裡,愛惡作劇的人很多。我不喜歡揭露這一點,因為我很喜歡這些人。不過我說的倒是實話。我但願能把他們說得好聽一些。如果我真能說他們是些夜間活動的盜賊或是偷馬賊之類,那倒也好。我寧願這樣說,可是我不能這樣說啊。這樣說不合乎事實。這些人喜歡惡作劇,關於這一點,我不想為他們掩蓋。除此之外,他們都是些好人。誠實的人,值得尊敬,討人喜歡。他們彼此搞惡作劇,搞得很成功,也得到了喝采,贏得了社會上一些人的羨慕。他們自然熱衷於要玩大的,而州長正是這樣的對象。不過他們總是贏不了。他們試過幾次,不過州長毫不費力地把這些企圖一一挫敗了,而且還能照樣討人喜歡地微笑著,仿佛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似的。最後,卡森城和維吉尼亞城鬧和圖書惡作劇的頭頭們串通在一起,想看看他們的才能湊在一起能否打一個勝仗。因為這些搞惡作劇的人,日子越來越不好過。人們在笑話他們,而不是笑話他們惡作劇的對象。他們一共湊成了十個人,邀請州長去參加一次當年極稀罕的活動——醉蠔香檳酒會——這是那個地區少見的豪舉,只是在人們的想像中才存在的,而實際上卻很少見。
奧里昂的把戲顯然也成功了,因為憑了他的誠實,他可以說和州長一樣深得人心,而且理由更充分。不過在緊急關頭,他天生反覆無常的個性又不知不覺地冒了出來,結果導致了一場災難。
不久,他遷到一個名叫亞歷山大的小小的村莊,距河下游兩三英哩地。他在那裡掛了招牌。可還是沒有上門的。這時候,他在生活上擱了淺,日子過得很艱難。不過這時候我當領港,開始每個月賺兩百五十塊錢,從此我便接濟他,一直到一八六一年。他的老朋友愛德華.貝茨,當時是林肯先生第一任內閣的閣員,給他弄到了內華達准州祕書這樣的職位。奧里昂和我搭橫貫大陸的公共馬車前往這個州,旅費由我付,這筆錢相當可觀,我還隨身帶了我過去積蓄下來的錢——該是八百塊錢吧——全是銀元,分量重,很累贅。還有另一件累贅,那就是一部《大字典全書》,重一千磅左右,費用真夠大,因為馬車公司對超重的行李按兩計價。字典超重花的錢夠我們一家人用一段時間——而且這本字典反正不是一本好字典——新字一個也沒有——盡是一些諾阿.韋伯斯特幼年時代用的陳腐不堪的字。
在內華達這個新州,可以奉送的m.hetubook.com.com各項官職都有一些候選人,只是除了兩個職務——美國的參議員(奈州長)和州祕書(奧里昂.克列門斯)。奈肯定會撈到參議員的職位,奧里昂穩穩當當地會撈到州祕書的職位,因為除了他沒有別人被提名充任這項公職。但是,正是共和黨舉行代表大會進行提名的那一天,他的道德觀突然發作了。奧里昂不肯靠攏代表大會。人家紛紛敦促他,但怎麼勸說都沒有用。據他說,他如果到場,那將是施加一種不公正、不適當的影響,如果他被提名,那必須作為一種純然自由的、毫無汙點的禮物向他表示敬意才行。他的這種態度,本來就足以使他沒有什麼指望了。而在同一天,他的道德觀再一次突然發作起來,這樣,結局就更加可想而知了。多少年來,他習慣於隨便改變他的宗教信仰和對戒酒的看法。他一會兒戒酒,並成為戒酒的宣傳者,可是一會兒,他又倒向另一邊。在提名這一天,他突然從對威士忌採取友好態度——這是當時社會上流行的主張——變為堅決主張戒酒,而且自己也戒了起來。朋友們怎麼勸說也不行。人家勸他跨進一家沙龍的門檻,可是勸不動。第二天早上的報紙載有中選的提名人名單。上面沒有他的名字。他一票也沒有得到。
他總是這麼大方。
一八六一年一月二十六日,路易斯安那脫離北美合眾國的時候,我正在新奧爾良。第二天,我開始北上。一路上,每天都得通過小船組成的封鎖線。在全程的最後一晚,傑弗遜兵營(在聖路易下邊)的炮臺打了兩炮,打穿了煙囪。在六月份,我在密蘇里州的拉爾斯縣參加了南軍,在湯姆.哈里斯將軍部下當陸軍少尉,差一點有幸被尤里西斯.斯.格蘭特上校所俘虜。我服役兩週以後便辭職不幹了,理由是不斷後退弄得我「筋疲力竭幹不下去了」。
奈州長四年任期行將結束的時候,關於他為什麼肯離開紐約這個大州,幫助開發這個雜草叢生的荒蕪之地的祕密,終於找到了答案。他出來到那裡去,是www.hetubook.com.com為了能做個參議員。當前的關鍵是要把准州搞成正式的州。這他輕輕巧巧地做到了。這麼一片沙漠,這麼稀少的人口,本來不值得搞一個州政府的,不過這沒有關係,老百姓願意換一換,因此州長的把戲也就成功了。
州長帶了我一起去參加。他以輕蔑的口氣說,「這件事幹得不高明。人家才不會上當哩。他們是想把我灌醉,讓我醉倒在桌子底下,供他們取笑。可惜他們不了解我。我跟香檳酒打交道打得多了,一點兒也不討厭它。」
內華達准州的州政府可說是個有趣的動物園。州長奈是紐約來的一位老練的政客——是政客,不是政治家。他一頭白髮。身體可很好。面容和和氣氣,討人喜歡。一對棕色的嵌得深深的眼睛炯炯有神,如當地人所說的能起到舌頭的作用,表達出每一種感受,每一種熱情,每一種情緒。他的眼睛比舌頭還會說話,而這就足以說明問題了。因為他本來就善於說話,不論是私人談話,或者作政治演講。他是個機靈人。他一般能透過表面,察覺到內裡正在醞釀著什麼,但又不致叫人家懷疑到他正關注這件事。
州政府成立的時候,他闊綽的收入便沒有了。他沒有職業。總得想點什麼法子呀。他掛起了律師的牌子,可就是沒有主顧上門。這真是怪事,真是難以解釋,我就解釋不出來——不過,如果真要我解釋的話,依我看,這是因為:憑了他的天性,他會非常勤奮、非常真誠地把案子的雙方考察透澈,以致等到他把論點論據講完的時候,無論他自己,或是陪審員們,都將弄不清他究竟站在哪一邊。依我看,他的訴訟委託人在向他陳述案情的過程中,會了解他的為人,並且會接受他的勸告,把訴訟及時撤回,以免可能遭到災禍。
奈州長經常不在州裡。他喜歡隔一陣就到舊金山去一趟,擺脫一下准州裡的那套生活,好好休息一下。沒有什麼人抱怨他,因為他特別得人心。他早年在紐約或者新英格蘭趕過公共馬車,習慣於記住人家的姓名相貌和迎合旅客們。作為一個政客,hetubook.com.com這些對他很有幫助。這套本領他在實踐中運用得很好。等到他擔任州長滿一年的時候,他已經和全州所有的人都握過手了。一年以後,他一見到人家,總是能立刻認出來,還能叫出人家的名字。全州一共兩萬人,全都是他個人的朋友。他愛做什麼便可以做什麼,有把握叫他們都滿意。凡是他不在州裡的時候——他經常不在——奧里昂代行他的職務,作為代理州長。這個稱號很快便縮成了「州長」。克列門斯州長夫人便享有州長夫人的地位。這個星球上誰也沒有像她那樣享受這樣的稱號。她那麼直率地樂於成為社交界的領袖,以致人們乾脆也不批評,甚至也不妒忌了。作為州長夫人和社交界的領袖,她希望有一座合適的住宅——一座和地位相稱的屋子——她毫不費力地說服了奧里昂造了這樣一座房子。奧里昂是人家怎麼說他便怎麼做的人。他造了這樣的一座房子,弄好了房子裡的設備,一共花了一萬二千塊錢。拿式樣和費用來說,在這個首府,沒有哪一家能趕得上。
奧里昂很快便得到了立法議會議員們的好感,因為他們發現,他們很難相互信任,或者信任別的什麼人,可是他們能夠信任他。他在那一帶以誠實著稱,可是這在金錢上並沒有能給他什麼好處,因為他沒有那個本領去勸說或者嚇唬議員們。但是我的境遇和他不同。我每天在議會裡面,根據仔細斟酌過的是非標準,分別表示讚許與指責,每天早上登在《企業報》半個版面上。這樣,我就成了有影響的人物。我設法讓議會通過了一項法律,要求本州內每個從事營業的公司把執照作詳盡的登記,一字也不許漏,這個記錄應交由准州祕書——也就是我哥哥——保存。所有的執照措詞是一模一樣的。規定他有權為了登記執照,按每頁一百字收費四角錢,每一個證書則收費五塊,如此等等。每個人都可以申請公路通行的特許,不過沒有所有權。可是這個特許的權利也須登記付款。每個人都可以申請一個開礦公司,但必須為此而進行登記付款。這樣,我們就生意和_圖_書興隆了。登記費每個月平均達一千塊錢現金。
州長手下有一個官方的班子,是從他老家選區中的基層挑選出來的——一些曾在競選中給他出過力的老好人。這些人現在得的報酬是微小的工資,付給他們的是幾乎不值什麼錢的綠背鈔票。這些夥計要做到收支相抵,可夠艱難的了。奧里昂的薪水是一年一千八百塊錢,甚至用在他的辭典上都不夠。可是照料州長手下這個班子的愛爾蘭婦女,只要每人每週出食宿費十塊錢。奧里昂和我在她那裡食宿。由於花費便宜,所以我從家裡帶來的銀子還留著沒有用。
這場惡作劇一直鬧到清晨兩點還沒有見分曉。這時,州長還是從容不迫,舒舒坦坦,高高興興,神清氣爽,雖說已經喝足了,每次大笑起來,難免把帶有香檳酒味的眼淚也笑得掉下來。而在這個時刻,那最後一個鬧惡作劇的人,跟其他一些夥伴一樣,也滾到了桌子底下,爛醉如泥了。州長說,「薩姆,這裡是個禁酒的地方。走,我們到別的什麼地方喝一點,再上床睡覺。」
這個時候,奧里昂還在基厄卡克他那個承印零星印件的小印刷所裡苦幹。他和他妻子跟他妻子的一家人住在一起——表面上是寄宿在這一家,可是奧里昂從來付不起食宿費。他那個零星印件印刷所幾乎不要人家付什麼費,因此他在那裡幾乎無事可做。他腦子裡從來弄不懂這個道理:凡是印刷不取利潤的活總是越幹越差,很快便被人看得一錢不值,顧客也就不得不另找活計幹得好一些的人家,即使價錢貴一些也無妨。他有的是空餘時間,便又撿起布雷克司頓來了。他還掛了個律師牌子,願為公眾服務。在那些日子裡,他沒有承辦到一項業務,甚至連一個主顧都沒有撈到過,儘管他很樂意免費代辦法律業務,連紙張筆墨都可以奉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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