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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克.吐溫自傳

作者:馬克.吐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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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第六十四章

我把她扶回到床上,請來了一位紐約醫生倫納德博士。他說,這是神經衰弱,除了絕對休息、安靜、細心護理,沒有其他辦法。這是開始。在以後的二十二個月中,從廣義上說只有醫生和護士跟她作伴了。
第二天下午是她一生中最後一次親自參加人世間的活動了,是她最後一次接見和款待來訪的客人了。這次來訪,本來以為是普普通通的,很快會忘掉的,可是由於我天賦那種才能,能幹出種種天真而叫人不愉快的蠢事來,以致這次來訪便成了另外一回事了。來客是位夫人。她寄來過一封介紹信,現在是應我們的邀請,下午來作客,並且在我們家吃晚飯的。她是個美人兒。她說她三十歲,已經結婚十五年。以她的神態以及她的英語,肯定會讓別人以為她的祖輩是個外國人。要是還需要什麼證明的話,她那個人們念不出來的外國姓名,任何一個沒有經驗的基督徒拼不出來的姓名,便是最好的證明。可是她根本不是外國人。她生在美國,父母也是美國人。她的舌頭從沒有唸過英語以外的語言,直到十五歲時在巴黎嫁給了一個名字唸不起來的外國人。她的英語古怪而好聽,優美而易懂,但卻不是英語。
正如我上面說過的,這是克列門斯夫人一生中最後一次社交生活——這一生,自從她做小姑娘起,她一直是活躍的,一m.hetubook.com.com直是全身心地領略其中的歡樂的。這是最後一次了——以此結束了這最後的篇章。並從此開始了她在世上的下一個也是最後一個篇章。我想,這一次縱然是普普通通平平淡淡的,但由於別具特色,我將永遠記住它。何況這一次根本不是普普通通的,根本不是平平淡淡的。這一次的經過在我的記憶裡很鮮明,並將永遠鮮明。
克列門斯夫人總是年輕人的性格,對這些事興趣很強烈。她對我的演講比我對自己還要興趣大。三天中,她白天跟在馬後面,晚上坐船,對正在舉行的一切,看不厭,聽不煩,盡情地加以享受。這樣太勞神,超過了她的體力,病症就開始顯露出來了。我費盡口舌,終於勸阻了她沒有去參加最後一晚的節目表演,而是在兩三英哩外的遊廊上觀看了焰火。可是我的勸阻已經為時太遲了。她體力消耗過度,已經遠遠超過了限度了。
卡曼.西爾伐的信是用英語寫的,那是她所精通的語言。信上說明了,十五年來安居宮廷。久獲寵信的人,為什麼突然成了流亡者,成了地球上的流浪者,舉目無親,不能不靠一技之長,流下汗水,才能生活。不過,正當我們想了解是什麼事引起了這樣的災難——如果是災難的話——正當我妻子和我急切要找到這個祕密的核心時和-圖-書,王后用法語表述了這個核心。那是個短語——兩三個字——不過合起來便成了我們過去沒有見過的,並且是猜不透其含意的字。王后的話,其實質是——確切的詞我記不起了——她的丈夫不得不辭去職務,退出宮廷,這是因為……然後便是那惡魔般的法國話。我當時氣得但願我過去從沒有學過法語——很顯然,那是一種緊要關頭要誤事的語言。
身體魁梧的英國廚師把克列門斯夫人送上了樓,放在床上,交給經過訓練的護士來護理。當他把臥室的房門關起來時,他也把真實情況永遠關在了臥室的門外。醫生莫法特博士每天來一兩次,每次待幾分鐘。要是需要什麼醫療方面的謊話,他一定忠實地提供。當那位經過訓練的護士值班的時候,她也提供必要的謊話。克拉拉每天值班三、四個鐘頭,幹的真是苦差使。她每天要把十來個危險的真實情況鎖在心頭,並用神聖的謊話搶救她媽媽的生命,給她以希望和幸福。在這以前,她平生從沒有對媽媽說過一句謊話。我也可以說,從這以後,她幾乎從沒有對她媽媽說過一句真話。在她媽媽的心裡,克拉拉的誠實是她牢不可破的信念,這對我們大家是幸運的事。可以成天地免得我們遇到大災大難。媽媽從沒有懷疑過克拉拉的話。克拉拉可以把很多難以相信的事跟她講而不m.hetubook.com.com致引起什麼懷疑,而我要是想推銷哪怕是其中一樁很小的事,就會出問題。我從沒有像克拉拉那樣的信譽。對我來說,這本來可以大有用處的,不過現在才開始想方設法取得這種信譽,那也為時太遲了。因此,在臥室裡我什麼消息也不講。不過幸虧我每天只能進臥室一次,每次只有兩分鐘。護士站在門口,手裡拿著錶,到時候便把我趕出來。
約克港是一連串分得很散的獨立小村落,叫做約克、約克港、約克村、約克中心、西約克、東約克、南約克——我記得是這些名字,不過不能肯定,反正這並不重要。合起來就成了這個簡單明了的名字:約克。八月六日左右,在這堆蜂窩裡開始了慶祝活動——慶祝在美洲大陸上實行城市自治兩百五十週年。在兩三天裡,白天舉行邊遠殖民區古老的遊行、群眾大會、演講會等等,夜晚放焰火。
這時我恰好抬起頭來——只見這可憐的婦女,臉上像大理石一般的雪白。那句法語翻譯了出來啦!我不讀了,我們急忙換了話題。
我的臥室在克列門斯夫人的臥室邊上,中間隔了一大間浴室。我不能跟她講話,不過我可以寫信跟她連繫。每晚上,我把一封信從浴室門下塞進去,她的床就靠門邊——信上沒有牽涉到當前情況的消息,不會有什麼害處。她用鉛筆回信,每天一至兩次——www.hetubook.com.com開頭,寫得較長,不過,日月推移,她體質更弱了,她在小紙片上寫著抖抖的字來每天表達她的愛,這樣一直到她去世的那一天。
第二天早上七點鐘(八月十一日)一聲尖叫把我驚醒。我發現克列門斯夫人正站在臥室的另一邊,靠在牆上,支撐著身子,一邊喘著氣說:「我要死了。」
下午三、四點鐘,克列門斯夫人。美麗的美籍外國人和我在遊廊裡坐著閒聊。我手裡拿著《北美評論》,是嶄新的,非常逗人喜歡,一頁頁書裡還散發著印刷廠油墨的香味,使得我熱切地想打開來看看內容。這位深受宮廷熏陶的人觀察力敏銳。她習慣於從人家的體態、煩躁的神情等等外表,看出人家隱藏著的感情與願望。她看出了我的心境,她叫人喜歡地懇求我打開雜誌讀一下。我很感謝她。我打開雜誌,第一眼引起我注意的是一位奧地利王子寫的《歐洲大陸各國王宮和軍方的決鬥》。我很感興趣,便起勁地讀了起來。這位王子是反對決鬥的風氣的。他講到了奧地利——我記得是特別講奧地利——的將軍和貴族怎樣在採取措施,來消滅這個風氣。他在堅決譴責這個風氣時又提到,在歐洲大陸,沒有一個重要的官員會出於不論何種和*圖*書原因,謝絕一次挑戰,從而使得他自己以及全家蒙受恥辱,並且從此為社交場中,甚至為他的親友所不齒的。
其後的六十天是我們焦急的時刻。進入了十月,成問題的是我們還能不能把她送回河谷那邊。我們不敢動用羅傑斯的汽艇。海上顛簸是她所受不了的。後來我們決心試試一項可憐的辦法,就是搭坐送病人的專車。我說這是可憐的辦法,是因為車子雖然寬敞,所有的親友以及必需的護士、醫生都容得下,可就是有一個極大的缺點——病人的床是固定的,不能移動,隨著火車的跳動而顛簸。要是利用具有彈性的繩索,照吊床的辦法,從頂上掛下來,病人便絲毫不會顛簸或者顫動。我們掛上了一列專車到波士頓,並繞過了波士頓。然後掛上了一班普通快車,把我們按時送到了紐約總站。一個火車頭等在那裡,十五分鐘內就把我們送到了家——送到了河谷那邊。
她寄來的介紹信是屬於王室獨有的那種大型信封套起來的文書。是羅馬尼亞王后寄來的。信上說,持信人以及她的丈夫——羅馬尼亞的一個貴族,在羅馬尼亞宮廷已有十五年。她丈夫在政府裡擔任的是一個重要職務。來信熱情地講到了他的妻子,還說她是極有素養的音樂家,能勝任音樂教師。說她是重回故國,希望能以教學維持生計。王后陛下希望我能給她這位流亡中的朋友找到音樂課教一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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