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眾神的山嶺

作者:夢枕獏
眾神的山嶺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二章 一去不復返的男子

第二章 一去不復返的男子

「是的。之前有一次,那家店老闆曾經展示法國隊在遠征中被偷走的行李,而和知道這件事的法國隊吵了一架——」
「聊什麼?」
身穿破破爛爛的牛仔褲,上搭一件T恤。
「我會記住你的話。」
「鈷鈴和佛像我不曉得,但BEST POCKET AUTOGRAPHIC KODAK SPECIAL現在並沒有陳列在『Sagarmatha』的店頭。」
「是誰拿來賣的?」
「這個人說,要告訴警方你做的壞事。」
老闆將手伸向十元美鈔,鄭重其事地把它放進口袋。
那將能解開喜瑪拉雅山登山史上最大的謎題。這臺相機中,應該裝著一二〇毫米的膠卷底片。現在,相機裡沒有裝底片。然而,那捲底片一定在某個人手上。
在那裡找到了《The Mystery of Mallory and Irvine》。
「是的。他似乎在聖母峰大街當挑夫,拿著這種東西來問我『能不能換成錢』,給我看的物品當中,包含了那臺相機。」
馬尼庫瑪彎下腰,從櫃檯後遞給深町一張木椅。
據說,她平常戴在脖子上的寶石被偷走了。
深町會的尼泊爾語有限,無法進行詳細對話。他的語言能力有待加強。
「你是羽生丈二,對吧!」
「您看起來神采奕奕。」馬尼庫瑪說。
「我明白了。所以,你現在才會在這裡。」
「就像先生您一樣?」老闆的眼神閃了一下。
「假設那臺相機就是馬洛里帶去的相機,你是在哪裡得到它的?說不定你是第一個發現的人——」
「贓貨?」
他眼神銳利。結實的身軀不算瘦,但沒有多餘贅肉。
「會啊。」
「Uta——」
佝塔姆已經放棄擠出笑容了。
「哎呀,有沒有什麼東西適合的呢——?」
「一個月前,一名雪巴族的女子遭人殺害。」
佝塔姆面露怯懦的笑,又盯著深町。
「很近。邁入雨季之後,工作機會消失,所以出外討生活的挑夫都會回到各自的村落;在那之前,他們會用存下來的錢賭博。」
毒蛇見馬尼庫瑪點頭之後,便留下佝塔姆,和安伽林及深町三人走出店外。
膚色黝黑的那個男人,眼神中透著輕微的畏怯神色笑了。
那名雪巴族女子死了丈夫,一人獨居在加德滿都的公寓。據說,她脖子上總是戴著雪巴族女性常戴的寶石。
如果現在不開口說話,說不定就再也沒機會了。然而,該怎麼攀談才好呢?
馬尼庫瑪似乎打算裝傻。
深町放棄看書,熄掉檯燈。仰躺在床上,閉上眼睛。
去查吧!
天花板上垂吊著各種用舊了的登山用品。
「什麼意思?」
「他家在波卡拉。佝塔姆出外賺錢。他似乎在家鄉找不到工作,所以來到加德滿都,當登山隊或健行者的挑夫。」
毒蛇和安伽林原本似乎打算把深町和佝塔姆一起留在那家店。
「因為我不想告訴你。」
他和男子隔著櫃檯,和深町對坐。
「正好三千盧比。」
他用雙手抓住塑膠袋。觸感柔軟——
假寶石不值錢,但真寶石可就價值不菲。換算成日圓,就算二十萬圓也買不到。
在好幾條小巷左彎右轉後,佝塔姆進入一家小店。
佝塔姆乾掉一杯啤酒後,說:「你是要問相機的事嗎?」
這種店裡賣的登山用品,大多數是國外遠征隊離開尼泊爾時留下的。因為與其付高額運費寄回本國,不如在加德滿都賣掉換現還比較經濟。
佝塔姆放下手中的紙牌,說:「好啊。不過,在這裡沒辦法好好說話,我們換個地方吧。你不介意吧?」
毒蛇的眼睛看著深町。
自己沒有向任何人收回買那臺相機時付的錢——一百五十美元。
佝塔姆的臉上佈滿恐懼。
「為了我們彼此好?」
「日本名字是?」
5
「不曉得。我只知道那個名字。」佝塔姆說。
「那個日本人叫什麼名字?」
然而,馬尼庫瑪應該不曉得那臺相機的來頭,恐怕他會把那臺相機拿給知情的人看吧,但光看到那臺相機就能聯想到馬洛里的人,倒也寥寥無幾。
「快的話,今天之內——」
「你知道那臺相機是怎樣的相機吧?」
「——」佝塔姆不回答。
「關於你手上拿著的相機——」
要是就這樣不曉得相機奧祕何在,而任深町回日本去,他大概也很傷腦筋。
假如這臺相機是馬洛里的——
「當然。」深町說。
「那,就得長話短說了。」
光是如此,毒蛇應該就聽懂了深町明白馬洛里和這臺相機之間的關係,以及自己之所以沒有提到那些關鍵詞,是為了不讓佝塔姆聽到和相機的祕密有關的詞彙——聖母峰和馬洛里的名字。
「對於沒興趣的人來說,那只是一臺壞掉的相機。但是,這點因人而異,也有人對它感興趣。」
深町離開西遊旅遊,逛了幾家書店。
毒蛇慢慢靠近深町所在的桌子,左腳有點瘸。
老闆一發現上門的客人是深町,立刻笑逐顏開。他不會事隔一晚就忘了昨天留下一百五十塊美金,買走壞掉不能用的中古相機的人。
「我先問的。你先回答我——」
「欸,請坐。我們邊喝茶邊說吧。」
那名雪巴族女子在某天早晨被人以刀刃割破喉嚨,待人發現時已成一具冰冷的屍體。
老闆誇張地睜大眼睛,吹了聲口哨。
「——」
「謝謝你跟我聯絡。我差不多得回日本了。我原本以為會得不到回音,就這樣離開加德滿都。」
「你說謊吧?」
作者是湯姆.霍賽爾和奧黛麗.薩爾寇德,深町在日本讀過這本書的日文版。這本書的內容應該相當艱深。
那些影像反覆在黑暗中出現,繼而消失。
和深町的尼泊爾語不可相提並論。
「這我聽過了。我想知道的是,Bisālu sāp是個怎樣的人、住在哪裡。」
馬洛里的相機遭竊這個事實,妨礙深町的睡眠。醒著看見的黑暗,是自己的內心。
「關於那臺相機之前的主人。」
深町忽然想起一家位於塔美區的二手店,專門低價收購旅行者或登山者不需要的隨身物品和書,於是前往那家店。
深町說完,毒蛇的視線上下打量他全身。
「你們給我聽好了,要忘記今天發生的事,還有這臺相機的事。就算有人來問,也要說不知道。這是為了我們彼此好。」
繼毒蛇之後,又有一個人影進入店內。
「他在哪裡?」
在尼泊爾語是指毒蛇。Bicard是毒,San是蛇。深町也知道這個單字。然而,為什麼這種時候會出現Bisālu s和圖書āp——毒蛇這個詞?
然而——
「那是一九二四年六月,喬治.馬洛里在聖母峰攻頂時帶去的相機。不,正確來說,那和馬洛里帶去聖母峰頂的相機是相同機種。」
深町想再次把相機拿在手上,便起身去拿放在地上的登山背包。
「哦,還有人知道老朽的名字啊。」安伽利語氣冰冷地低聲笑了。
深町從口袋掏出五張一元美鈔,放在桌上。
男子——納拉達爾.拉占德拉面露笑容地低頭致意。
深町如此說道。
佝塔姆低著頭,幾乎沒有意思要擡起頭。
他的眼神如此說道。
「那裡不止賣登山隊拿去賣的物品,也賣明知是挑夫從登山隊的行李偷來的物品、贓貨。」
雪巴族的家家戶戶一定有佛壇,佛壇上擺著佛像和名為「唐卡」的佛畫。大部分雪巴人都相信來世,聖母峰大街上到處都蓋著收藏經典的佛塔,四周堆疊著為數眾多的嗎呢堆,上頭刻著經文。
是那個男人,或他雇誰幹了這件事。除此之外,別無可能。
深町寫下自己的名字和西遊旅遊的電話號碼作為聯絡地點。他沒告訴老闆飯店的電話號碼。
「意味著什麼?」
忽然間,有個記憶在深町的腦海中復甦。
雖然是英文版,但應該勉強看得懂。
「這位是納拉達爾.拉占德拉先生,經常拿些挖出來的東西到我店裡。」
石階上方有三、四群人圍成一個個圓圈,每個圓圈由五、六名男子組成。他們在賭紙牌。
毒蛇話還沒說完,桌上的錢又回到了佝塔姆的錢包裡。
「為什麼不想告訴我?」
「怎麼樣?要不要到附近喝杯啤酒再走呢?」
看不出來他在做何種買賣。
接近黎明時分,才終於淺淺入眠。睡得雖淺,但很入眠。彷彿身體沉重、陷入床裡的那種睡眠。
英國隊也和日本隊在同一時期進駐基地營。他們企圖攀爬西南壁,果然也無法登頂,死了兩名隊員,鎩羽而歸。
深町想到了一件事。
1
「啤酒?」毒蛇問道。
安伽林默默地併肩走在他身旁。
井岡和船島在雪上滑行的景象。
他拿走將近半疊紙鈔,將剩下的丟到佝塔姆面前的桌上。
因為馬尼庫瑪想要的並非相機本身。正因為他認為那臺相機可以換錢,所以才這麼做。
「我們也可以和佝塔姆一起去找警察,提出備案三聯單。」
那裡站著一個男人。
「你是羽生先生吧?」
你要怎麼做?
老闆回應深町。
老闆稍微想了一下,說:「既然如此,不如這樣吧。能不能告訴我您的聯絡地點?我稍微回想一下,如果想起什麼,我再打電話到您下榻的地方。」
「Bi、Bicard……」佝塔姆語調僵硬地說:「那傢伙就是Bisālu sāp……」
似乎是沖澡、打理門面奏了效。
他是雪巴族。
他下定決心,加快腳步。與兩人併肩而行。
「你和那家店有什麼來往嗎——?」
毒蛇從口袋中掏出一疊三千盧比的紙鈔,動作自然地放在櫃檯上。
他仰躺在床上看著剛買回來的書,打算先瀏覽描述馬洛里的相機那一段。
深町問道,但毒蛇悶不吭聲。
深町爬完石階,來到寺廟。
或者五十歲了呢?
深町說明了地點,並說:「我想,應該是一家叫做『Sagarmatha』的店——」
書中也提到了馬洛里於一九二四年參加英國隊的記錄。
「大概不在了吧。」深町代替他回答。
爬聖母峰的疲勞尚未消除。總覺得越睡越累。
深町想起了那件事。
「回日本?」
如果應對得宜,超乎行情價的巨款將會落入馬尼庫瑪之手。
既然沒有證據,也不能說「大概是飯店的人幹的」。更何況,也不能說出馬尼庫瑪的名字。
深町在中午回到飯店,從放在房裡的登山背包中取出相機。
「是的。他說,對方和你一樣是日本人——」
「你是哪位?」馬尼庫瑪問道。
「他叫做Bisālu sāp。」
「怎麼了?」深町問道。
「『Sagarmatha』嗎?還是『Shakti』呢——?」
齋藤擔心地問深町。
腦海中浮現馬尼庫瑪揚起嘴角笑的臉。
納拉達爾.拉占德拉若是人如其貌,是個剛毅正直的男人的話,就是深町誤會他了。
深町告訴了馬尼庫瑪自己的名字。
「那個男人名叫馬尼庫瑪剎帝利嗎?」
如果逐一打電話到日本人可能住宿的飯店,遲早會問到這裡。
無論如何,那兩個人之所以提供各種資訊,讓自己和眼前的佝塔姆見面,肯定是為了反從自己口中問出相機的資訊。
深町道謝,將十元美鈔放在櫃檯上,站了起來。
剎那間,老闆驚訝地聳聳肩,揚起嘴角微笑。
納拉達爾.拉占德拉流暢地說。
「你真老實。原來是馬尼庫瑪的店啊。」
「那種話是誰說的呢?」
漫漫長夜。
他想起來這裡之前,「西遊旅遊」的齋藤所說的話。
「嗯。」
這時,先前一直保持沉默的雪巴族老人忽然像是自言自語似地嘟囔道:「你知道偷雪巴族的佛具是怎樣的行為吧?」
「您這是在做什麼——?」馬尼庫瑪語氣恭敬地說。
沒有應該裝在其中的相機的堅硬觸感。
深町已經不在乎喝不喝啤酒了。
「不過,如果在這裡搞到警察找上門,你大概連挑夫也當不成了吧……」
「我問你多少錢賣掉的!」毒蛇又問一次。
「那麼,相機、鈷鈴和佛像還在店裡吧?」毒蛇問佝塔姆。
下午三點——
深町轉向後方。
馬尼庫瑪遲早會打電話來吧,在那之前一味靜靜待在這裡等電話,對處於興奮狀態的深町而言,是一件痛苦的事。
「同一時期,英國隊也上了聖母峰吧。」
「當然不是。」
「原來如此。」
毒蛇以不帶感情的語調說:「我沒興趣。」
「關於那臺相機?」
這段對話全以日語進行。
深町很好奇,這個男人來這裡要跟佝塔姆說什麼。
他們正好在一家購物中心附近。
「安伽林……」老人回答。
視線追著鉛字,但內容沒有進入腦袋。
「多少錢賣掉的?」毒蛇問道。
雪巴族幾乎全是佛教徒。
而解開馬洛里之謎的榮耀,將與自己失之交臂。
「什麼?」納拉達爾.拉占德拉依舊面露笑容看著深町。
他坐在床緣,打開登山背包,拿出應該裝了以內衣褲和襯衫裹住的相機的塑膠袋。
深町猶豫了一下,以這個名字稱呼男人。
老闆將手伸向櫃檯上的紙鈔。
尼泊爾人的名字後面會加上自己的種族名稱。
犯人尚和圖書未落網。
「——」
毒蛇將粗壯的雙肘放在桌上說。
事情是這樣的。
從舉手投足間,不難看出他的身體具備了三十五、六歲的肌耐力,但臉和身體散發出來的卻是年逾四十的成熟男人氣質。
「那臺相機、鈷鈴和佛像才賣那麼一丁點錢啊。被砍了不少價啊。看來你是去了相當沒良心的人的店。」
「底片怎麼了嗎?」
但是——
「那個日本人的名字啊。人們叫他Bisālu sāp。」
「是真的。這次這麼做,是馬尼庫瑪拜託我的。馬尼庫瑪來找我,希望我問出這個日本人為什麼想要那臺相機的理由。他說,為了取得這個日本人的信任,不要說謊,最好攙雜一些真的事。所以,我也講出了你的Bisālu sāp這個名字……」
「嗯——我還知道那是一九二四年上市的相機。」
看到他走路的節奏、他的左腳時——
「我想用這筆錢買些東西。」毒蛇說。
「聽說你靠賭博賺了不少。你明明可以馬上回波卡拉,誰叫你還在加德滿都閒晃。給我乖乖交出來。」
「拿出來。我不方便從你懷裡拿出來。你自己拿出來。」
「我想是的。」
「你最好做好心理準備,如果惹惱雪巴族的話,除了丹布之外,無論在哪個山區,都不會有挑夫的工作。就算有工作,你也要小心。說不定在步行途中,會有石頭砸在你頭上,或者腳底下的岩石坍方,墜落谷底……」
毒蛇將視線移到佝塔姆身上。
這段對話進行得並不順暢。兩人說話結結巴巴,數度重複同一個單字,總算溝通到這個地步。雖然夾雜著英語,進行尼泊爾語的對話,但就深町的語言能力而言,這段對話是他的極限了。
一個身材矮壯、宛如小岩石般的男人。
「附近有一家我知道的店,能不能和我聊一聊呢?」
深町一告訴齋藤店名,他頓時理解地點點頭。
深町緩緩爬上比膝蓋高的石階。
「我不會虧待你。我會酬謝你——」
「波卡拉啊——」
報紙、雜誌、電視——各種媒體飛奔而來。
「嗯。從前,這個國家的強盜和小偷還知道盜亦有道,但最近只會謀財害命——」
他將相機裹進還沒洗的襯衫和內衣褲,裝進塑膠袋,再放進登山背包中。
「今天早上,有個第一次在店裡露面的男人,拿了各式各樣的東西來賣。反正八成是從哪裡偷來的贓貨,我就一併低價買進了,說不定其中夾雜著您剛才說的物品。也許連深町先生被偷的那臺相機也在其中——」
一陣類似恐懼的顫抖竄過背脊。
「告訴你倒是無妨,但是在那之前,我有事情想先請你告訴我。」
「關於昨天買的相機,我想請問幾件事——」深町以英語問道。
「然後呢?」
「你想起什麼了嗎?」
「既然這樣,我想和那個古倫族的佝塔姆見面。他住在哪裡?」
在明亮的戶外光線下,深町第一次近距離和這個男人面對面。
深町思索那個名字。這個名字聽過。雖然不是清楚記得,但應該是站上聖母峰頂兩次、其他八千公尺峰頂好幾次的雪巴人的名字。
「別人送他的?」深町問道。
「三千盧比……」佝塔姆說。
「你沒興趣也無所謂。請你告訴我,你是在哪種情形下發現那臺相機的?」
深町背後有人的動靜,店內暗了下來。
深町沒有提到馬洛里的名字和聖母峰,說完了那段話。
7
「哎呀,不是有問題,而是我想知道一些事。」
要開口對他的背影說話令人遲疑。那需要明知不會回應,仍有向岩塊出聲的勇氣。
「那邊的那位佝塔姆。」
驀地,深町感覺某個記憶復甦了。
「我想請你告訴我,是誰拿來賣的。之前的主人該不會是你吧——?」
幾度醒轉。
「我說了,你也會說嗎?」
深町覺得,毒蛇的背部霎時抖動了一下,彷彿有什麼竄過他的背脊,當然,那說不定是錯覺。
深町告訴齋藤,如果有人打電話來,請打電話到他飯店的房間通知他。
「剩下的,等你想起來再說。」
「Namaste。」
「是的。」
「那還不曉得。」
馬尼庫瑪眨一隻眼,厚顏無恥地說:「我去裡頭找找,看看有沒有你們要的物品。」
毒蛇的視線轉向深町。
「危險?」
他想起了一個男人的名字。
關於馬洛里的部分,即使單純具備一般知識的人看見相機,大概也不懂個中意義。
「請便。」
原來如此——
「地方在哪?」深町又問了一次。
一開始佝塔姆眼中的畏怯,是因為懷疑自己是否認識那臺相機之前的主人——Bisālu sāp。那麼一來,就算佝塔姆得到相機是真的,也可能不是透過正當的手段。
被他這麼一問,深町頓時全都明白了。
「知道什麼?」
「因為還有許多工作在等著我。」
4
馬尼庫瑪在櫃檯上擺放三個茶杯,從內側拿來茶壺倒茶。
他為什麼知道自己住的飯店呢?
就算報警,相機也不可能失而復得。
老闆送來泰國獅牌啤酒,標籤濡濕差點剝落,似乎不是用冰箱冷藏,而是用水冰鎮的。
「為什麼你那麼想知道那臺相機的事?那臺壞掉的舊相機有什麼祕密嗎?」
他已經停不下來了。
兩人的身影終於消失在人群中時,深町想起了一件事。
「你身上有多少?」
「怎麼可能。會不會是您聽錯了呢?」
「聽說那臺相機,是你從我住的飯店偷走的吧?」深町說。
深町將酬庸加倍,又放上五張十元美鈔,總共是一百美金。
「嗯。我想請你告訴我,你是在哪裡得到那臺相機,還有是怎樣的日本人送給你的。」
「什麼事?」
然而,一直杵在房裡,事情也不會有所進展。
聽到這句話,深町心想,齋藤說的果然沒錯。
齋藤大略說明之後,問:「你在那家店出了什麼問題嗎?」
他還不到傍晚便回到了房間。
新路和斯庫拉路就在那裡交叉。轉角的二樓應該有一家去過好幾次的印度餐廳。
「說完之後再拿。」
深町隔著櫃檯,和老闆面對面。
「你是在哪種狀況下,得到那臺相機的呢?」
「你說我什麼時候送給你那臺相機的?」
老人的說話方式,彷彿在吟誦腦中的經文。
「倒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深町到那家旅行社,向齋藤詢問這家店是一家怎樣的店。
有人一腳踏進門口,因此遮住了店外的光線。
相機從塑膠袋裡消失了。
改說英語,深町則能勉強獲得所需的資訊。但前提是對方有興趣聽和_圖_書深町的一口破英語。
「不是,是為了我好。」
「那臺相機不該在加德滿都這種地方被人發現。它應該在八千公尺以上的雪中被人發現。」
既然開始說了,他打算在這裡把話全部說清楚。
從毒蛇的肩脖和粗脖子一帶,散發出一種類似野獸體味的熏人熱氣。
一名男子上前兜售大麻樹脂,緊跟在後。深町誠無視於他的存在,穿過杜巴廣場而去。
是西遊旅遊的齋藤打來的。
毒蛇的眼睛四周佈滿了深邃的皺紋。
他以低沉的嗓音把話切成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但說的卻是道道地地的日語。
這麼一來,馬尼庫瑪一定會和自己聯絡。
「相機、鈷鈴,還有佛像。」
在對方提起什麼之前,必須以相機還在手上為前提說話。
包括放在飯店的相機被偷,以及佝塔姆和馬尼庫瑪可能是犯人,也全都說了。
深町追尋記憶,他們應該比自己的隊伍早五天多從基地營下山。
半路上,看見褐白相間、毛色斑駁的山羊隨地亂躺。深町從牠身旁經過時,山羊一動也不動。
「OK,我知道了。」
深町的手比他更快,只留下一張紙鈔,將其餘的收回口袋。
「Bisālu sāp?」
「真的?」
「我也去。」
拿起塑膠袋的剎那,一股不祥的預感竄過背脊。因為塑膠袋的重量比原本預料的更輕。
當然,前提是毒蛇具備了馬洛里和那臺相機相關的背景知識。
「真是驚人。這就謝啦,看來我昨天失策了。」
何況有字典,關於登山的專業術語沒有問題。而且看過一次日文版。
「是啊。」
說到這個,深町想起了遠征過程中,挑夫和雪巴人也會趁工作空檔,玩這種賭紙牌的遊戲。
納拉達爾.拉占德拉爽快地說,令人感到不可思議。
「其實,那臺相機是這位納拉達爾先生拿來我店裡的。」
「怎樣的事呢?」
走在森林裡誤闖小徑時,經常會忽然聞到濃烈的野獸體味。看見那男人時,深町覺得自己彷彿聞到了那種野獸的臭味。
老闆這麼說。深町將五張十元美鈔疊放在老闆面前的櫃檯上。
毒蛇用指尖彈三千盧比,使其滑到櫃檯內。
「如果你是第一個發現的人,應該會知道。」
電話沒有打來。
這種時候,介紹店家的是雪巴族,而雪巴人本身也經常讓近親經營這種店。
「——」
佝塔姆向愛理不理的老闆點了啤酒。
「傳聞中,那家店似乎連喇嘛寺廟失竊的經典和佛像都賣——不過,似乎也曾經有那間寺廟的和尚自己偷佛像來賣。」
「你知道那臺相機的名稱啊——?」
這件事讓人聽了真不愉快。
「Bicard——」
他四十七歲?
「今天,佝塔姆有來嗎?」深町以尼泊爾語,向第一群男人詢問。
他膚色黝黑,部分皮膚被紫外線曬傷破皮了。
「佝塔姆先生在這裡面嗎?」深町以尼泊爾語問道。
深町也點了啤酒。
「可以打擾一下嗎?我有話要和這個人說。」男人——毒蛇說。
打開機身的蓋子,拉出蛇腹瞧了瞧。
他說得一口流利的尼泊爾語。
「我在杜巴問賭博的人,對方馬上就告訴我了,說你大概去了這家店。你經常在這裡賣大麻樹脂吧?」
這是一個不可思議的城市。
店內沒有其他客人。
深町的尼泊爾語是在第二次遠征,在日本和其他隊員一起去尼泊爾語學校學了將近三個月時,所打下的基礎。以句子的結構——主語、述語、助詞等在句子裡的位置——來說,基本上尼泊爾語和日語相同。學會文法之後,接下來就比誰背的單字多了。
毒蛇離開店時,對馬尼庫瑪說。
老舊、浮現木紋的木造建築,看起來彷彿失去了寺廟的機能,但舊歸舊,仍是香火鼎盛的寺廟。
「我說了,就是那個日本人給我的啊。」
香火鼎盛的神廟屋簷下,大白天就明目張膽賭博的男人——山羊躺在一旁,身穿原色沙麗的女人和踩著人力車的男人,忙不迭地經過正下方的廣場而去。
「Namaste。」
佝塔姆的臉上掠過一陣恐懼,令人於心不忍。
深町說出老闆的名字。
深町心想,說不定是天大的幸運找上了自己。
佛教可說是雪巴族的精神生活重心。
「如果想繼續做同一行的話,應該已經有了答案。」毒蛇說道。
深町告訴齋藤,一點私事,沒什麼大不了,然後掛上話筒。
「為什麼?」
自己沒有直接見過這個男人。就算見過,頂多也是從遠處看到,或者在照片中看過。
「等一下。」深町對毒蛇說。
基本上,與許多日本人自然而然就成了佛教徒這一點不一樣,雪巴族是虔誠的佛教徒,對於佛教,在日常生活中就抱持著遠比日本人更具體且實在的信仰。
深町在臺階下方,回想不久前納拉達爾.拉占德拉所說的話。
「我不告訴你。」
深町把塑膠袋裡裝的東西倒在床上。
「最近,加德滿都好像治安變差,小偷也變多了哦?」
「古倫族?」
佝塔姆眼睛一亮。
假如馬尼庫瑪知道那臺相機的來歷,恐怕就不會打電話到飯店跟自己聯絡了吧。
深町沖了個澡,刮掉滿臉鬍子,刷了牙,梳整頭髮。
「去馬尼庫瑪的店。」
在舊皇宮的轉角右轉,看見溼婆.帕瓦蒂神廟就在溼婆神廟的對面。深町將終於死心的大麻樹脂小販留在轉角,朝溼婆神廟走去。寺廟下方是石階,爬上去後便是神廟。
到了隔天。
「那麼,你當時人在那支英國隊之中嗎?」
「先生……」佝塔姆表情扭曲。
剩下的事總有辦法辦到。
沒有。
男人們的視線集中在疊紙鈔的男人身上。
「佝塔姆說是別人送他的。」納拉達爾.拉占德拉如此說道。
「如果和平常一樣的話,他們會在杜巴廣場溼婆神廟的屋簷底下賭博。如果你在那裡找不到,隨便找個人問『佝塔姆在哪』,對方應該就會告訴你了。」
如果查得出來,儘管去查。你不可能查得到。
毒蛇和安伽林走在深町正前方。
「Namaste。」
在這樣的對話中,佝塔姆似乎終於理解了Bisālu sāp和深町沒有關係,畏怯之情漸漸從他臉上消失。
若誠如佝塔姆所說,這位毒蛇是相機的前主人,對於深町而言,已經不用和佝塔姆多說了。
每逢登山之際,一定會立石佛塔,在塔上綴以聖旗,藉此祈求登山平安和登頂成功。
深町從口袋掏出美鈔。
Bicard先生——這樣對他說也很奇怪。深町還不曉得毒蛇的本名。
老闆看和_圖_書起來在表示這一點。
毒蛇說出深町沒有說的話。
水泥地面上,並排著四張木桌。深町和佝塔姆面對面坐在最內側的桌子。
「十天前左右,有一個古倫族的男人把它帶到我身邊的——」
深町試圖讀買回來的書,但靜不下心來。
「請你饒了我……」
封面磨損得破破爛爛,但深町買下了它。深町打算回飯店的房間,一面看這本書,一面等馬尼庫瑪來電連絡。
馬尼庫瑪應該也忐忑不安。
「就算是又怎麼樣?」
這種情況下,馬尼庫瑪是名字,而剎帝利是種族名。
「我、我沒有。那不是我幹的。那是馬尼庫瑪用錢買通飯店員工,叫他幹的。不是我。」
「既然這樣,相機現在在馬尼庫瑪的店裡吧?」
「機器有什麼問題嗎?」老闆以英語回答,笑意漸漸從他臉上消失。
「我想起來了。」馬尼庫瑪朗聲說。
「假如你被偷的不是錢,而是物品,我想我能替你找到。因為竊賊想要的是現金,而不是物品。必須把偷來的物品變現。我知道幾個這種黑市,搞不好有人會把贓貨拿來我這家店——」馬尼庫瑪如是說。
「請你小心。最近,加德滿都很危險。」
「不行啦,sb(先生)。」
至少,從發現這臺相機的人,到相機來到自己手上的過程中,有人取下了底片。
自己說不定知道這個男人的事……就是那種感覺。
「哇——」
這時,深町才發現這個男人的左手少了兩根手指:小指和無名指——
Sagarmatha——在尼泊爾語中是指聖母峰。
佝塔姆臉色鐵青。
男人將視線轉向深町,把紙鈔塞進口袋。
從那時開始,眾人不發一語地前進。
深町面露微笑打招呼。
馬尼庫瑪露出一口黃板牙,咧嘴一笑。
「我知道。從登山用品到名產、法器都賣的店,對吧?馬尼庫瑪剎帝利開的……」
「啊,嗯——」佝塔姆邊點頭,邊以試探的視線端詳深町。
「不好意思,深町先生,我不想回答太過深入的問題。我要為中途打斷你和佝塔姆的對話負責,所以才告訴你一些事,但即使如此,我都覺得說太多了。」
西遊旅遊是這趟遠征中與登山隊配合的旅行社。
馬尼庫瑪要齋藤代為傳話,希望深町找時間到店裡露面。
3
一個看似年逾花甲的老人,長得不像住在加德滿都盆地的剎帝利人或尼瓦人,而是更接近日本人、住在喜瑪拉雅山高地的西藏人。
「我會在街上閒晃,在傍晚之前回到飯店——」
「你剛才和佝塔姆在聊相機的事吧……?」
當然,這要由深町買單。
2
「深町先生,你是今年春天上聖母峰的日本隊隊員嗎?」
深町確信這一點。
「我要去。」毒蛇簡短地說。
在剛才的遊戲中贏錢的那個男人,似乎就是佝塔姆。
「我留下電話費。」
深町點點頭,報上自己的姓名,然後簡短地訴說來龍去脈。
6
隔天一早就下起雨。一整天都沒有走出飯店房間。為了等馬尼庫瑪來電聯絡。
假如是馬尼庫瑪偷走了那臺相機,反而有機會將相機拿回來。
如果一臉憔悴,滿臉怨恨前來,只會被他看穿自己不能少了那臺相機。
他看著男人。
「這樣啊,你想問那臺相機的事,是嗎——?」
「我也不想告訴你,我不想告訴你的原因。」毒蛇斬釘截鐵地說。
他一面從下方擡頭看神廟,一面在以玩紙牌為樂的男人當中尋找佝塔姆的身影。原本就不知道他的長相,而且古倫族和塔芒族雜聚在一起。
毒蛇和安伽林停下腳步。
姑且不論和毒蛇一起來的雪巴族老人,至少佝塔姆不可能聽得懂剛才的對話內容。
眾人默默地走著。
「這就不曉得了。」納拉達爾.拉占德拉聳了聳肩。
原來如此。
接著,離開飯店。
「Namaste。」
如果發現者沒有察覺到這臺相機所代表的意義,底片大概會被丟棄吧。或者,如果是不常使用相機的人亂弄,底片可能會因為曝光而報廢。
一鑽過入口進入店內,老闆的視線馬上纏了過來。
還有其他情況:這臺相機可能是在好幾年前——不,甚至十幾年前就被人發現了,因而無法找到發現者本人,即使找到發現者,也很可能無法獲得底片。
「你只要打電話到這裡,留言給一個叫做齋藤的人就行了。只要告訴他你想起來了,他就會知道。」
「他確實說了。」
「發生了什麼事嗎?」
無論在哪個山區,尼泊爾境內的登山和健行現場,都是由雪巴族指揮。
「去哪裡?」
然而,毒蛇不再留步。他跨著同樣的步伐往前走。
「意思就是,我想知道那值不值錢,所以才想請你告訴我拿那臺相機來賣的人的事。怎麼樣?馬尼庫瑪。」
如果讓懂日語的人打電話到西遊旅遊,說:「我想和深町聯絡,請告訴我他下榻的飯店。」也大概馬上就會知道這間飯店的名稱。
「以一百五十美金賣你那臺相機啊。那似乎比我想的更值錢許多——」
老闆的視線轉向那些紙鈔。
「聽說你從這個人住的飯店房間,偷走了他在馬尼庫瑪的店買的相機。」
毒蛇邊說邊觀察佝塔姆的臉色,面露微笑。
幾名男子的視線投向深町,旋即回到紙牌上。
「你在這裡把你剛才說過的話再說一次。」毒蛇說。
從早下個不停的雨勢轉小,開始露出一點太陽。
除了他們,沒有任何客人。
搞不好連日本人把那臺相機送給佝塔姆這件事,都可能是假的。
假如查到,就能回溯得到相機的途徑。問題是找到了發現者,要如何解讀其含意。
他到位於杜巴大道上的西遊旅遊去見齋藤。
毒蛇一面低聲說,一面從一旁拉了兩把椅子過來,請雪巴族老人在一把椅子坐下,自己坐在另一把椅子上。
他一度背對兩人,又轉過身來。
毒蛇的聲音響起,打斷了深町即將復甦的記憶。
深町在胸前輕輕地雙掌合十,說了相當於日語「你好」的那句話。
毒蛇彎下腰輕聲細語地說,佝塔姆把手伸入懷中,取出布袋,從中抓出一疊厚厚的紙鈔。
但是,他們究竟在打什麼鬼主意?這令深町摸不著頭緒。
「是喔。」
他想尋找有關馬洛里的書。然而,前兩家書店都沒有他要找的書。到了第三間,他發現一本書中提到一九二一年至一九五三年的聖母峰登山史。
換算成日幣,大約相當於七千兩百日圓。
相機、鈷鈴,以及小型銅製佛像隨性地裹在報紙裡,放在毒蛇現在提在右手的布包中。
8
「這不是錢的問https://m.hetubook•com.com題。」
「失策?」
「如果沖洗那捲底片,說不定能夠改寫喜瑪拉雅山的登山史。」
「你剛才說的話真有趣啊……」毒蛇站著對佝塔姆說。
「當前的問題,是相機在哪裡。」
這個名叫佝塔姆的男人,和馬尼庫瑪、納拉達爾.拉占德拉是一夥的。那兩人試圖利用這個男人,向自己刺探相機的祕密。
若回溯得到這臺相機的途徑,自然會找到那卷底片。
就算機器有問題,老闆也不可能答應理賠。事到如今,就算你說要退還相機,叫我退錢,我也辦不到。
深町認為:自己是以正當的手段買下相機,假如馬尼庫瑪想避免和自己之間的問題,說不定反而會選擇自己作為交涉對象。
馬尼庫瑪的臉。
石階上到處長草。深町踩在草上,朝對面那一群男人走去。
深町又將視線轉向背後的男人。
「『Sagarmatha』的馬尼庫瑪打電話來,說他想起了一些你拜託他的事。」
「買什麼?」
在那邊啊。看似古倫族的男子以大姆指指著對面那一群男人。
「你問我是誰,那種事我不會一一去記。就算知道,我也不能告訴你。如果有人放出風聲,說我這家店的口風不緊,就不會有人拿東西來賣了。」
「是的。」
「能不能告訴我呢?似乎是這個男人偷了那臺相機,過程中發生了什麼事?」
「英國隊為了把行李扛下山,從山下找來挑夫,佝塔姆是其中之一。然而,抵達基地營時,佝塔姆卻得了高山症,變得神智不清。於是,那位雪巴族首領便把他扛下山了。當時,我們把我認識的一戶雪巴族人家的田當作克難用的營地,借給了佝塔姆。一夜過後,佝塔姆不見人影。結果,那戶雪巴族人家的佛具鈷鈴和佛像,以及那臺相機,都不翼而飛。」
「裝在那臺相機裡的底片。」
是那個男人。
佝塔姆不回答。
電話響起。
深町像是要觀察反應似地,直盯著馬尼庫瑪的眼睛。
「聽說是日本人送給你的?」
「——」
「哦?」
那個男人默默盯著佝塔姆。眼神中帶著強勁的壓迫感。
佝塔姆將手伸向桌上的紙鈔。深町的手比他的手更快一步放在紙鈔上。
那副從容的態度,應該可以得到不錯的評價。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吧?」
深町一走進店內,馬尼庫瑪便面露微笑,恭敬地低頭行禮。
被擺了一道。
毒蛇說的沒錯。
那群男人似乎剛定出勝負,正拿出皺巴巴的紙鈔算錢。數完錢的男人,把那些紙鈔丟到一名背靠在神廟牆上的男人膝頭。黑色指甲的男人用右手手指抓起別人丟過來的紙鈔,疊到左手中的一疊紙鈔上。
「你、你打算怎麼做?」
飯店的男女服務生當中,總有人會輕易被馬尼庫瑪買通。這裡並非治安良好的日本飯店。更不是高級飯店。廁所和浴室是共用的,房間裡只擺了床舖、小茶几和椅子而已。
深町也站了起來。
「你想見他的話,我想,他大概還在加德滿都。」
Bisālu sāp——名叫毒蛇的男人就站在那裡。
毒蛇走路時,微微拖著左腳。
路人紛紛從左或右閃過站在路中間的三人而去。
「沒錯。」深町點了點頭。
假設馬尼庫瑪知道相機的價值,首先會跟英國聯絡。他可以跟英國大使館或倫敦的山岳俱樂部聯絡。那麼,這則新聞大概立刻會傳遍全世界吧。
深町再度背對兩人,走出店外。
毒蛇接了過來,開始數鈔票。
《The Story of Everest》。英文版。
「喏,就是這個引發殺機。可是大部分雪巴族女子戴的都是假寶石,但遇害的那名雪巴族女子卻老是聲稱那是真寶石——」
「你和那個日本人是朋友嗎?」
說到尼泊爾人的平均薪資,譬如在日本的旅行社上班的當地員工,一個月是一萬兩千盧比,就尼泊爾人而言,這當然是高薪資所得者。一萬兩千盧比換算成日圓是三萬圓,也相當於一般人七個月左右的薪水。
背對杜巴廣場,從新路往東走——
從自己提出一九二四年這個數字時,毒蛇看向自己的視線來看,這個男人不可能不曉得那件事。
「原來如此,真容易懂。」
深町說到這裡時,佝塔姆的視線移動,停在深町背後的事物上。深町背對門口而坐。換句話說,佝塔姆在看的是門口的方向。
他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反而令深町起疑。這兩個人是不是在對自己打什麼鬼主意?
雪巴族會替登山隊和健行隊伍在當地雇用挑夫,或交涉價錢,就這個層面而言,雪巴族擁有莫大的特權。
「請你小心唷。」臨別之際,齋藤提醒深町。
「你給我聽好了,我也要先對你說我對馬尼庫瑪說過的話。你要忘記今天發生的事,還有這臺相機的事。就算別人問你,你也不准回答——」
大致來說,應該是從杜巴廣場往西——也就是朝維什努馬蒂河的方向走來。深町猜測,再走一小段距離,大概就會走到維什努馬蒂河,但他不確定。
可是——
深町從男人身上抽回視線,看到佝塔姆的表情顯得僵硬。佝塔姆似乎試圖擠出笑容,但莫大的恐懼卻使他失去了笑容。
眼珠子仍盯著眼皮內側的黑暗。
馬尼庫瑪的眼睛直盯著佝塔姆。
彷彿已經無話好說了似地,毒蛇邁開腳步。
深町告訴佝塔姆自己的名字,是日本旅客。
「先生,請你饒了我……」
馬尼庫瑪的身旁,站著一名五十歲左右、也看似是剎帝利的男子。
個頭不怎麼高,頂多一百七十公分。男人站在踏進店內一步之處,依次盯著深町和佝塔姆。
「那當然。」
納拉達爾.拉占德拉一臉莫測高深,站在他身旁。
「關於你賣給納拉達爾.拉占德拉的那臺相機,我有幾件事情想問你——」
整張臉長著黑色鬍鬚。一個體臭濃重的男人。
「先生,那到底是一臺怎樣的相機呢?能不能告訴我這一點?」
就是這裡啊——
毒蛇微微拖著左腳往前走去。
深町看了納拉達爾.拉占德拉一眼。
只希望那捲底片仍安然無恙。
「拜託。」
「想起來要花多久時間?」
聽到佝塔姆的話,毒蛇站了起來。
「——」
然而,毒蛇和安伽林都沒有停住。
加代子的臉。
就連深町,也是因為曾在工作上以馬洛里為題採訪過,才能將相機和馬洛里聯想在一起。
深町一否定,佝塔姆的表情頓時放鬆了些。
那一天,沒有聯絡。
經濟大國日本的媒體也是不錯的交涉對象。
馬尼庫瑪的表情變得僵硬。
「不是。」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