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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神的山嶺

作者:夢枕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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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廓爾喀

第十三章 廓爾喀

大小石塊從左側絕壁掉落路面,輪胎不斷輾上那些石塊,車腹也碰撞到了它們。
目前,尼泊爾有許多問題。
深町的腦海中浮現這個字眼,但是予以否定,事情並非如此。
在那道切口前方,長著兩棵榕樹。
蒙漢和穆格爾沒有掉入溪中,勉強獲救,現在乖乖地被押進了這棟房子的一樓。
佝塔姆不回答。
好高的懸崖。
地點是在自己飯店的房間裡。
一個男人正要坐上駕駛座,另一個男人和女人正要一起坐上後座。女人的手被反剪在後,手腕似乎被綁住了。
佛壇下有十多個收納箱。其中一個收納箱開著,看見了冰爪的爪頭。
「羽生先生。」
男人們的眼神轉向前方。
一九八二年的福克蘭戰役時,被送往最前線的果然還是廓爾喀傭兵。
「回去之前,我有一件事想問你——」
「是喔——」
「沒那回事。」回答的是安伽林。
他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對羽生說話的語氣變得和之前不一樣。
繩子纖維接連斷裂的觸感,傳到了手上。
睜開眼睛,羽生還在。
2
河的水位從七月開始上升。進入八月之後,水位因為連日豪雨而更加上升。孟加拉政府察覺苗頭不對是在八月中下旬。位於首都達卡北方一百六十公里處的步兵營傳來緊急聯絡。
「你早就知道羽生會消失無蹤了嗎——?」
「今天早上我醒來,發現羽生先生不見了,房裡留下了這個……」
深町他們還未抵達那棟房子,岸涼子被押上的那輛車便已開到馬路上,朝達克辛卡里的方向疾駛而去。
於是——
難不成——
佝塔姆發出尖叫。
納拉達爾.拉占德拉微笑道:
涼子彷彿下定了決心,朝門走去,站在門的正前方,手搭上黃銅製的門把。
羽生丈二就在眼前。
「是蒙漢。」司機說道。
路肩沒有護欄及任何安全措施。
深町、羽生,以及安伽林和納拉達爾.拉占德拉,面對面坐在那棟建築物二樓的房間。這是幾天前,深町和納拉達爾.拉占德拉見面的同一間房間。
一九八八年夏天——
深町從後照鏡中,看見納拉達爾.拉占德拉瞪視著前方。
但是,現在找到羽生了,現在他和涼子在一起。那就是事實。
廓爾喀傭兵是指設立於英國陸軍、由尼泊爾籍士兵組成的外籍傭兵部隊,人稱肉搏戰無敵、世上最強的部隊。主要成員是住在尼泊爾首都加德滿都西方、尼泊爾東部的喜瑪拉雅山區和波卡拉周邊,以古倫族和瑪嘉族為首的五個部族。
孟加拉的三角洲地帶,遭受大洪水肆虐,這個區域原本就是由大洪水——河水暴漲泛濫——所帶來的泥土而形成的土地。
羽生應該已經四十九歲了。
納拉達爾.拉占德拉隔著小木桌,和佝塔姆面對面站著。
涼子沒有打開門。打開門的是羽生本身。然而,羽生好像也完全沒有想到,一打開門,涼子會在門前。
雪巴族的女性,年齡約莫三十歲。
納拉達爾.拉占德拉朝小巷裡邁開腳步。
涼子說:兩人以這種姿勢聊天。
「佝塔姆、蒙漢跟穆格爾——」
佝塔姆被三個男人圍住,一臉惴惴不安,神情畏怯地站在房間角落。
如果是我也就罷了。
那是一條麻繩。
沒錯。
他稍微使力握涼子的手,代替回答。
「我想回尼泊爾。尼泊爾的貧瘠山河,真的令我無比眷戀。我想回到這個令人懷念的貧困環境中——」
土石崩落之後,之前原本藏於其下的岩盤露出一部分,一棵大樹最粗的樹根仍緊緊抓住那塊岩盤。枝葉的部分往溪水垂落,但樹沒有掉下去。掉下去的是另一棵樹和車。
深町看見她的眼睛時,霎時以為涼子會哭出來。然而,涼子沒有哭出來。
大概已經撐不了幾秒了。
「蒙漢那傢伙是從哪裡聽到了什麼嗎?對那臺相機的事頗感興趣。他問我那臺相機的事,我說那臺相機似乎挺值錢的。於是,蒙漢便向穆格爾提起那件事——」
皮膚曬傷破皮的男人——留著滿臉鬍子的人——羽生丈二就站在那裡。
羽生說。
「羽生丈二和我相反。我想,他總是為了自己,一路奮戰過來。」納拉達爾.拉占德拉感慨萬千地說。
一八一五年——
當時,統治印度的英國東印度公司和「廓爾喀公國」利益衝突,於是廓爾喀與英國開戰。在這場戰役中,英國對廓爾喀的驍勇善戰大感震驚,便徵召他們成為殖民地軍的一員,即是英國陸軍廓爾喀部隊的開端。
深町認為,那句話的涵義強過告別的話語,好像要告知一件事。
涼子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嘶啞的輕呼。
是岸涼子。
「我們也想那麼做。可是,我們不知道羽生在哪裡。」深町老實說。
羽生彷彿在學湧上深町心頭的那句話,將它說出口。
兩輛車追一輛車。
「從你捨棄的、即將捨棄的事物大小來看,就知道你想得到的事物有多大……」
深町的腦海中湧現一種不好的預感。
前方忽然發出猛烈的煞車聲,和汽車甩尾打滑、輪胎在泥地上磨擦的聲音。
收到之後,自己應該看過了那封信,然而,內容卻想不起來。因為想不起來,所以想再看一次。
「哪裡?」
那隻鬼說:還不夠。
深町察覺到自己的心跳加速、心跳聲變大,連呼吸也變得急促。
高度約六十公尺。從懸崖邊緣開始是將近六十度的斜坡,到了下方十公尺處,變得宛如刀削般往下切削。
謝謝。
「原來是你帶他們來的啊……」他說道。
「即使是戰場,也有一點休息時間。」
廓爾喀傭兵在其歷史中,不只為了祖國尼泊爾,也經常為了英國這個外國,賭上生命作戰。
對羽生而言,我是外人。
要成為廓爾喀傭兵,必須通過嚴酷的考驗。光憑通過考驗這點,在當地就會成為人人敬仰的對象。除了有高額的外幣收入之外,退役後還保證年金,並獲准學習英語出國。
深町怎麼也想不起來。
安伽林拿著繩子回來了。
「幫助?」
這正是夢。
涼子也清楚地感覺到這一點。
「不見了?」
正確來說,是一個女人和一個嬰兒,在那間房內的陰暗處。
要起來。
羽生輕輕地搖頭。
這時,深町想看信。
喬治.馬洛里。
塵埃變成幾乎和泥土一樣的顏色,視野豁然開朗。車穿越了塵埃。前方沒有車。
在哪裡發現那臺相機?原本裝在相機裡的底片去哪了?還有,現在羽生丈二究竟想用Bisālu sāp這個名字做什麼?一九九〇年,羽生和長谷這兩名天才登山家到底在加德滿都聊了什麼呢?
車行走在巴格馬提河右岸。路況險惡難行。路面凹凸不平,滿地石頭。前導的車揚起大量塵埃,所以後方的車必須將窗戶完全關上。
「幸好沒事——」納拉達爾.拉占德拉聲如洪鐘地說。
必須起來。
盡是深町熟悉的物品。
說到六十度,從上方俯看時,幾乎和垂直的懸崖一樣。
血從鼻子流出來,從他的動作來看,左肩似乎受了傷。左臂好像幾乎不能動。
司機也是同一個人。
在冬天無氧單獨登頂聖母峰西南壁——
除此之外,這個國家另一根賺取外匯的大型經濟支柱,就是名為「廓爾喀」、號稱史上最強的士兵。
羽生把納拉達爾.拉占德拉的話當作耳邊風。
是安伽林的聲音。
反覆如此的過程中,不知不覺間,涼子真的睡著了。
「怎麼樣?」
深町如此心想。
司機是向納拉達爾.拉占德拉通報抓到佝塔姆的男人。
3
深町呼吸著尚未落定的塵埃,和羽生並肩站在懸崖邊俯看下方。
這是怎麼一回事?自己如今正身在某種意想不到的現場。
說不定用這個字眼形容最貼切。
尼泊爾的主要能源不是石油,而是木柴。在尼泊爾,有兩千多萬人是住在山區的農民。這些人光是準備早、中、晚三餐,就要用掉許多木柴,換句話說,森林日漸減少。
部分日本人開始在南奇市集一帶植樹,但規模仍小。
「為什麼?」
然而,一九八八那年的洪水卻不同以往。
4
明明應該疲憊不堪,意識卻很清晰。
他將視線轉向讓嬰兒吃奶的女人,然後視線又回到岸涼子身上。
女子抱著嬰兒,盯著深町和涼子,眼中發出強烈的目光。
起來想個辦法吧。
「怎麼樣?老虎徽章替你的人生帶來了什麼?」
為何消失無蹤呢?
11
以喜瑪拉雅山為主的觀光——健行者、外籍登山隊的花費和入山費用,成為一大收入來源。
納拉達爾.拉占德拉曾是廓爾喀傭兵。
放糌粑的銅製容器。
造成這場洪水的原因之一,正是喜瑪拉雅山區的森林遭到破壞。
嘎泰爾郡的三萬名農民,來到那座步兵營避難,把家當馱到山羊m.hetubook.com.com和驢子等大約一萬兩千頭家畜身上,捨棄土地而來。軍方的直升機飛去視查狀況。
羽生丈二深吸一口氣,然後下定決心,說:「這是我的妻子和孩子……」
沒有打電話,直接來房間,難道是發生了非比尋常的事嗎?
來到靠近蘇瓦揚布拿神廟、拉占德拉住的這間房子時,深町他們被五個男人圍住。
然而,自從岸涼子來加德滿都之後,深町總覺得自己刻意淡忘和加代子之間的事。因為岸涼子在身旁,彷彿受到她的吸引,他一點一點地遠離了瀨川加代子的引力圈。
羽生斷然地消失無蹤。
「你用不著擔心。我會請他們離開加德滿都兩三年。要是擅自回來,他們就等著後悔吧。」
如果是像日本的柏油路,不用二十分鐘就能抵達,但走這條路卻要將近一小時。
女人的身體究竟有多暖和呢?
「因為我想知道。」
車穿過人群,緩緩地開始加速。
「嗯。」
他說:起初原本想把貨賣給納拉達爾.拉占德拉,但是怕納拉達爾.拉占德拉說不定會反對,於是到馬尼庫馬的店提起那樁買賣。
睡袋的某個地方好像有洞,外頭的空氣從那裡鑽了進來。
這個時候,深町終於察覺到羽生背著登山背包。深町緊盯著那個登山背包,問羽生:
不久之前,替岸涼子診療完畢的醫生方才回去。
超過馬車加速。
「不、不要!住手!」佝塔姆瞪大雙眼,高聲討饒。
「這條路再走不了多久,車就沒辦法開了。」
「出發?去哪裡?」
樹彎折的聲音,和大量沙礫碎石灑落的聲音。
「如果要提當年勇的話,你也是吧,安伽林。英國也頒發了老虎徽章給你——」
除非說完,否則他似乎不打算停止。
羽生沒有回答。
野獸不肯離開內心。
不,地球這顆行星的登山史將畫下句點。
深町再度在心中反芻那句話。
那個地區周遭成為水鄉澤國,三十八萬名居民棄家逃命。
「珠穆朗瑪峰——聖母峰嗎!」深町又問了一次。
「講了枯燥乏味的事。我們到了——」納拉達爾.拉占德拉說道。
10
「果然的意思是,你猜到他在帕坦了嗎?」
深町把T恤下襬塞進短褲內,邊朝房門走去,邊把雙手手指插|進頭髮梳理。光是這樣並不可能梳好亂翹的頭髮,但這是心情的問題。
大概永遠無法被記錄的夢——
爬上來了。
「是的。待在加德滿都盆地時,羽生就是住在這裡……」
「既然這樣,我問得更具體一點。能不能告訴我,瑪嘉族的蒙漢或塔芒族的穆格爾在哪?」
要斷了。
路況變得更差,路面縮窄。
納拉達爾.拉占德拉邊說,邊看了岸涼子一眼。
在漸漸散去的塵埃中,深町也看見了那一幕景象。
該問他什麼呢?
「他……」涼子頓了頓,然後又開口說:「羽生先生不見了。」
他站在懸崖邊往下望。
「涼子……」羽生像個純情的國中生,畏畏縮縮地將手伸向岸涼子的肩膀。
真令人受不了。
羽生把兩人份的體重寄託於雙腳,放開抓住樹根的右手,再以右手抓住那條繩子。
加德滿都的風景往後方流逝。
光源只有從木板縫隙間透進來的陽光。一道像刀刃的細長光柱,抵在佝塔姆的臉頰上。
「錢是有一些。畢竟我曾經是廓爾喀……」
「正是。」
車不停地搖晃。
那根手指也被打爛了。
「這邊。」
「既然這樣,我們要走了。」
「涼子!」羽生對著那輛車叫道,但是沒有回應。
小心不將自己的體重加在車上,打開車門。
「我們走!」
深町等三人下車,把司機和車留在那裡。
納拉達爾.拉占德拉側耳聽男人說了半晌,點點頭站了起來。
「哎呀,他真是太了解我了。」
繩子再度垂到羽生所在之處。
「剛才找到佝塔姆了。他在樓下的房間——」
涼子自己必須下定決心。
不會吧?這個男人是來真的嗎?
第二次大戰中,在撒哈拉沙漠擊敗隆美爾將軍率領的德國機甲師團的,也是廓爾喀傭兵;粉碎日本軍的一號作戰,也是廓爾喀傭兵。
納拉達爾.拉占德拉接著說。
一張橢圓形的桌子。
羽生緩緩地深吸一口氣,然後乾脆地說:「西南壁。」
「怎麼了嗎?」深町問道。
將會是該與第一個登頂八千公尺高峰、第一個登頂世界最高峰——這種寫在喜瑪拉雅山登山史上的事件並列的事件。它恐怕是該被記錄於喜瑪拉雅山攀登史最後一頁的夢。
5
沙石大量落下。
「是喔,羽生丈二消失無蹤了嗎?」納拉達爾.拉占德拉語調平靜地如此說道。
「進來。」羽生說完,往後退了一步。
靠近灶的牆壁有櫃子,裡面放著一些餐具,餐具旁的剩餘空間則放著鹽、胡椒等調味料和辛香料。地上放著裝了蔬菜的瓦楞紙箱。
深町知道,究竟去了怎樣的地方,人的臉才會變成那樣。
她看起來像是——有話想說,但是在自己心中找不到適當的語言。
但既非神話,也不是傳說。
涼子明明沒施什麼力,門卻往內側開啟。
眼睛在黑暗中睜得大大的。
納拉達爾.拉占德拉坐在副駕駛座,深町、羽生、安伽林坐在後座。
「英國甚至頒發了維多利亞十字勳章給你。」
哎——
「我隱約猜得到你接下來想得到什麼。」
還有一個女人——
羽生和安伽林都默默無言,深町也不發一語。
那一件事是道別。羽生留下那句話,當作道別的話語。
「我們在因陀羅廣場發現他拿著繩子四處遊蕩,就把他帶來這裡了。他想逃跑,但我們有三個人,所以他插翅也難飛。」剛才的男人這回以所有人都聽得見的音量說明。
那是一把磨得吹髮可斷的沉重鐵刀。
1
這是在準備懸垂下降。
是因為佝塔姆遲遲未歸,他們心生不安,正要換藏身之處。
迷戀——
路在達克辛卡里到了盡頭,車無法從那裡再往前開。
深町因為極度的興奮與感動,險些落淚。
「可以嗎?」
他們在那片灰塵中追著蒙漢一行人的車。
「我要先出發,打算再也不回來這裡了。因為我知道,可能會發生這種事。」
那封信,自己應該帶在身上,但是找不到。
說完,納拉達爾.拉占德拉往後退。
那恐怕是喜瑪拉雅山的巨峰剩下的最後一個夢。
就在這個時候——
要下這道斜坡很危險,一踩下去,沙石便會從腳邊崩落。
自從一八一五年以來,廓爾喀傭兵可說是待在英國征戰的各個戰場上。
下一根手指要遭殃之前,佝塔姆叫道:「我說。我說就是了。我全都招了——」
古倫族和塔帕族等部族總稱為廓爾喀族,也居住在印度這一邊的大吉嶺和噶倫堡附近的地區。他們催生了「廓爾喀公國」,而創立了目前的尼泊爾王國的就是廓爾喀。
納拉達爾.拉占德拉心滿意足地點點頭,說:
現在,只有納拉達爾.拉占德拉、深町和岸涼子三人。深町和涼子隔著桌子,和納拉達爾拉占德拉對坐。
噢,且慢,如果有那種信,自己應該一定會記得信上寫了什麼。因為不記得內容,所以果然沒有收到。但是,為什麼會一心認定收到了那封信呢?
深町坐的車,超越了岸涼子坐的車。
這次換安伽林沉默。
這趟登山是如此地意義非凡。
登山——
羽生一準備起身,納拉達爾.拉占德拉便說:
多麼強大的臂力啊。
細歸細,但只要不磨擦岩角,應不至於馬上斷掉。並不是要在懸空的狀態下把兩個人的重量拉上來。若作為輔助,提供給打算憑自己的力量爬上斜坡的人使用,應也能夠充分發揮功能。
壞死的黑色皮膚,正從整張臉上剝落。連嘴唇的皮都變黑壞死,正在剝落。
兩男一女。
一身牛仔褲搭T恤的岸涼子站在眼前。
深町不太明白。
地點是昨晚大家在一起的那間房間。
羽生丈二仍以羽生丈二的身分,站在第一線上。
「羽生丈二啊。」
羽生壓低音量說:「我要當面對拉占德拉說。他在,還是不在?」
廓爾喀族原本是住在山區的民族,身體的強韌性、肺活量、抗壓性等基礎體力,遠勝於其他民族。他們從奔跑中轉為匍匐地面、架槍射擊的時間約〇.五秒。
深町內心湧起的是一股強烈的憤怒。
湧上心頭的那句話,撼動深町全身。
他坐在後座,聞著外國人濃烈的體臭。
「你們要一起來嗎?」
「沒有,我已經想起床了,剛在床上發呆。」深町撒了謊。
房內依然亂七八糟,情況跟昨天和羽生兩人待在這間房間時一樣。
涼子從牛仔褲口袋裡拿出一張摺疊的紙。
「因為我和那個男人的生活方式幾乎正好相反。」
沙石沙沙地從羽生的腳邊落下,和_圖_書量還不少。
問題在於走到盡頭,車不能動之後。他們大概會以涼子的性命要脅,試圖逃跑吧。要怎麼從狗急跳牆的他們手中,將涼子平安無事地救出來呢?
「妳為什麼會在這裡——」羽生的表情中明顯流露出動搖的神色。
納拉達爾.拉占德拉閉上眼低喃道:「自從一九五五年,我十七歲志願成為廓爾喀傭兵,到一九八三年四十五歲退役為止,當了二十八年廓爾喀傭兵。我升到中尉,英國甚至頒發勳章給我……」納拉達爾.拉占德拉睜開眼睛。
車和樹一起墜入溪谷,發出巨響。
「有什麼事嗎?」
之前一直默默看著事情演變的安伽林,低聲自言自語:
流經加德滿都市內的巴格馬提河,與由北往南流的維什努馬蒂河匯流,然後改變流向往南。車離開加德滿都,沿著巴格馬提河一逕往南。
「今天的你真英勇。俐落的動作令人看傻了眼。廓爾喀也沒幾個人能採取那麼冷靜的行動。就戰士而言,你還完全站在第一線上。」
深町只穿著短褲、T恤。
來到尼泊爾之後也是如此。
在英國歷史中,廓爾喀傭兵總是在最前線最嚴苛的地方戰鬥。
深町手上的重量告訴自己,至少羽生的體重還施加在繩子上。
若是追根究柢,這些問題最終都會指向經濟這一因素。
是羽生丈二的筆跡。
「去。」羽生語氣堅定地說。
回到房間之後,涼子原本想打電話給深町,但是心裡著急。說不定羽生在深町的房間。總之,她想盡早告訴深町,羽生不見了,而跑來敲深町的房門。
然而——
「你會錯意了。這不是在幫你們。我是為了我們自己好才這麼做的。販賣來路可能不明的贓貨也就罷了,但是萬萬不能和外國人綁架案扯上關係。如果這件事鬧大了,我們也會吃不完兜著走。我們不希望事情鬧大。」
安伽林用刀子割斷綁住岸涼子手腕的繩子。
不過話說回來,實在好冷。
「——」
據說,他在這之前去了西藏。
「為什麼像你這種人,會不惜涉足骯髒的地方,也要照顧激進派的不丹難民呢?」
傍晚——
假如實現的話——
她等了羽生好長一段時間。正當她覺得該整理心情時,深町透過水野和她聯絡。不久,深町出發前往尼泊爾,自己也跟隨其後,來到了加德滿都。
孟加拉境內的恆河河床,比從前高了兩公尺多。河床上升,使得洪水的規模擴大。根本原因之一是尼泊爾境內喜瑪拉雅山區的森林砍伐不減反增。
看了床頭櫃上的時鐘一眼,時間是上午八點多。
沉默再度造訪。
但是,涼子為何來找我?
八成是這個男人打電話到飯店的吧。
類似日本的公寓。
那封信,是加代子說她安頓好之後要寫給自己的信。
羽生將視線拉回納拉達爾.拉占德拉身上。
而——
納拉達爾.拉占德拉說:「開我的車送她。然後,我以我的名字在同一家飯店多訂了兩間單人房。我想,務必請Bisālu sāp和老虎安伽林住上一晚。」
艾德蒙.希拉瑞。
無論是技術上或裝備上,登山發展已臻高峰,仍沒有人挑戰過以這種方式攀登。
「涼子。」
「用不著道謝。我有我的立場,希望事情盡可能不要鬧大,平息下來,所以我要感謝她平安無事。」
「不,我的意思是,他大概知道羽生丈二所在之處。這他應該調查過了。」深町說道。
我是擅自闖進羽生人生的人。對我什麼都不說,我可以理解。他可以不說。但是,涼子不是外人。她是羽生以自己的意志產生關係的人。
「你在賣什麼關子?」
「拿柴刀來——」
汽車引擎聲攀高,逐漸加速。
人口增加。
羽生停下腳步,盯著納拉達爾.拉占德拉。
有一個大甕,上面蓋著木蓋,再上面放著一支木柄的杓子。看來那個甕中似乎裝著水。
他只是待在涼子身邊,直到她睡著為止,一直看著她的睡臉到早上,然後離去。
經常只向新的困難岩壁挑戰的男人。
羽生怎麼了嗎?
「如果你想說就說!」
「單獨一個人……?」深町聲音沙啞地問。
「稍微知道——」
「你指的是,他們倆和佝塔姆聯手綁架日籍女性的事吧——?」
正當那麼想之際,重量忽然從深町手上消失。
再次舉刀砍下。這次是食指。
然而,不管想什麼,身體還是很冷。
開著和昨天一樣的車。
納拉達爾.拉占德拉坐在副駕駛座,深町和岸涼子坐在後座,岸涼子仍舊不發一語。
「我只是有想到,他大概會那麼做。」
「派人去找?」
佝塔姆說:蒙漢跟穆格爾應該是和岸涼子一起待在巴格馬提河沿岸、還沒到達克辛卡里的一間房子裡。
他們似乎會視情況,決定要不要殺害看到自己長相的女人,把屍體埋在某座山中,錢也不拿地逃亡。
因為深町也看著那一幕景象。
是上坡,而且是山路。
當下,有人從身後走到自己身旁。
安伽林沒有回答。
小木桌上放著納拉達爾.拉占德拉的手下送上來的四個杯子,大吉嶺的香味隨著水氣從杯口散發出來。
「羽生丈二的身邊。」
醫生說:有幾處擦傷、撞傷,出現瘀血,但骨頭和內臟別無異狀。
「你今天早上為什麼一聲不響地回來呢?」語氣僵硬。
丹增。
深町想那麼問納拉達爾.拉占德拉,但終究作罷。
「我們想見納拉達爾.拉占德拉。」羽生如此告訴那群男人。
忽然轉醒,羽生仍以溫柔的力道握著自己的手,目光低垂地看著自己。
深町和兩人在大廳道別。
鬼棲息在心中。
「那,事情就這麼決定了。」
冰杖。
恐懼感竄過深町的背脊。
「我能做的到此為止。接下來就是你們的問題了。」
「你知道蒙漢和穆格爾做的事吧?」
瀨川加代子寄來的信。
羽生丈二——
種種念頭在深町心中盤旋。
她會走上前去推開門,或者就此回去呢——?
掉下去的車斜斜卡在那兩棵樹中間。石子和沙礫沙沙地一直灑落在那輛車上。
內側有佛壇,佛壇上放著小佛像,其前方有兩個佛燈盤。盤中點著燭火。
在睡袋中聽著暴風雪的聲音。打在帳篷上的風,和小石頭般的雪的聲音。
納拉達爾.拉占德拉已經邁開腳步。
羽生回答:為了登山。
安伽林站在羽生背後。
「你是登山專家吧?」納拉達爾.拉占德拉問道。
日光燈的燈光。
「我做了令你不高興的事了嗎?」
然而——
「羽生先生在他的地方?」
看著眼前納拉達爾.拉占德拉的背影,那不是一時興起能問的。
兩人互相呼喊對方的名字。
「那,哪裡?你想爬哪裡?」深町問道。
「我沒有成功離開軍隊,結果,退役是在兩年後,我四十五歲的時候。我在英國皇室的手底下待了二十八年,喪妻,沒有孩子,到頭來,我手邊只剩下一枚維多利亞十字勳章——」
可是,自己說不定沒有收到那封信。只是覺得看過了,並沒有收到那種信,所以才會想不起內容。
起來,如果有洞,就必須塞住那個洞。
不會吧?
納拉達爾.拉占德拉馬上發現到深町,對那群男人說:「請他們上來!」
尼泊爾的農業產量由於表土流失,每年下降百分之一。那些表土被沖刷至喜瑪拉雅山麓,流進恆河,淤積於孟加拉境內的恆河下游而形成河床。
「我知道他的所在處。」
長時間曝曬於強烈紫外線下,人的容貌就會變成那樣。

深町把話題轉向爬山,好像要刻意忽略「這種事」。
印度教認為:獻給迦梨的動物,來世會誕生為位階較高的動物。但是對深町而言,那是怵目驚心的血腥景象。
因為綁住涼子的老舊繩子快斷了,所以佝塔姆來加德滿都買新繩子和糧食。就在那時被發現,被帶到納拉達爾.拉占德拉的地方。
發生了什麼事嗎?
最先下決定的是安伽林。
是岸涼子。
他察覺到納拉達爾.拉占德拉在後方——
納拉達爾.拉占德拉一說,一個男人進入房內,環顧在場的一干人,以詢問的眼神望向納拉達爾.拉占德拉。
通稱廓爾喀——也就是俗謂廓爾喀傭兵。
必須和羽生聊一聊。
因為連攜帶氧氣的團隊都尚未成功辦到,羽生卻企圖完成它。
用不著他說。
他還不肯放過自己。
「果然……」
「我是廓爾喀。你多少知道廓爾喀是怎樣的人吧?」
「二十八年……」
必須抓住前方的座椅。
「我睡在他的房間裡——」涼子如此說道。
納拉達爾.拉占德拉舉起宛如劈刀的沉重柴刀砍下,重擊佝塔姆的右手拇指。用於重擊的不是刀刃,而是較厚的刀背。
納拉達爾.拉占德拉要手下準備茶水,命令想留在房裡的男https://m.hetubook.com.com人退下,只留下一個人。
羽生聽見安伽林的話,好像也下定了決心。
「羽生先生。」岸涼子站在羽生面前說。
說著說著,有了睡意,迷迷糊糊地閉上眼睛,漸漸被拖進睡夢中。
「對了,有何指教?」納拉達爾.拉占德拉問道。
「為何?」
他總覺得,那句話中恐怕包含了不打算再見面的意志和決心。
帳篷內側凍得硬梆梆,如果有什麼溫暖的東西就好了。
「即使我鑽進被窩,他也不肯上床。」
睡不著。
羽生和岸涼子的眼神注視著彼此。
森林破壞。
那股力道在說:還沒。我還不滿足。
一隻狗和兩頭山羊就隨性躺在一旁的屋子後。
「隨你怎麼處置。要是他們再搞一次相同的花樣,我可吃不消——」
地面是潮濕的泥地,牆壁是紅磚牆。左右有兩個小窗戶,但木門合上。
這時——
三人上了建築的二樓。
「嗯。」羽生邊回答,邊把繩子從肩膀纏到背部,再繞過胯|下。
一九九〇年,到了每一公頃耕地得養活九人的地步。
一口灶。牆上掛著許多鋁製和銅製的鍋子。那裡是一個看似廚房的區域。

「我是打算那麼做。」
但是,馬尼庫瑪也不肯當買家,走投無路之下,才和馬尼庫瑪商量:哪怕是一點錢也好,總之想把錢弄到手,然後逃到印度一帶。
「你說什麼?」羽生站了起來。
深町關上房門。
「要請他們進來嗎?」
深町以前遠征喜瑪拉雅山時,看過信仰女神迦梨的印度教教徒陸續砍掉山羊頭或雞頭的景象。這次是在納拉達爾.拉占德拉的地方目睹。
彷彿臉頰被人用力甩了一巴掌。不,不是臉頰。羽生的那句話用力擊打深町的全身,不,是靈魂本身。
納拉達爾.拉占德拉不予理會,動作自然地舉刀砍下。
深町也看過的、那種像是用手隨性折彎鐵絲的字。
兩人不可能各自睡在自己房間。他們應該在一起。在一起聊天嗎?他們當然會聊天吧。兩人都有一籮筐的話題可以聊。即使在一起一晚、兩晚,話題也聊不完。
一九九二年,其人數約為五大隊七千三百人。這批士兵在一九九七年香港歸還中國之前,減至兩大隊兩千五百人。
這時,又響起了那陣令人不悅的聲音。
近十年內,羽生獨自一人在尼泊爾這塊土地上,一直追逐著這個前人尚未達成的夢。
羽生不發一語地縮起下頷,等於是默認了。
深町立刻明白,司機說的是那棟房子。一輛烤漆剝落、變得破破爛爛的舊車停在那前面。
「豈可讓他不說出理由就消失無蹤!我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深町言詞激動地說。
「是你們啊?」安伽林說道。
羽生只是讓繩子稍微鑽過腰帶,並沒有綁緊,而且就算綁了,這條細繩也不可能承受得住人的體重下墜時的衝力。
貧窮。
在寒冷的雪中,躲在帳篷裡。
並非一片木板,而是把好幾塊木板組合起來,釘成門的形狀。門上塗著藍色油漆,但一半以上都剝落了。
「羽生先生!」深町站了起來。
又聊一陣。
7
另一輛車上的人走過來一字排開。
「蒙漢跟穆格爾,還有被你們綁走的小姑娘在哪?」
「進來!」
「——」
作為尼泊爾這個國家獲得外幣的手段的廓爾喀,與喜瑪拉雅山的觀光資源,並列為尼泊爾的二大財源。
「可是——」
「原來如此,我總算明白了……」
「我也一樣。我不想把事情鬧大。」
走到房門之前,深町拉開窗簾,早晨的陽光照亮了整間房間。
那就是這次自己來到尼泊爾的目的。不能忘了這個目的。其他的事、岸涼子和羽生丈二之間的事,都與自己無關。
那就像是進茶館,問店員有沒有茶一樣。
那群男人問羽生:「有什麼事嗎?」
他明白羽生那麼做所代表的意義。
樹發出聲音向下傾斜,汽車動了。
而對男女而言,有一種比任何對話都更能暢所欲言的溝通方式——
深町仰躺瞪著天花板。
「能不能告訴我們地點呢?」
肉被刨開,血濺一地,露出白骨。
深町也已經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我有地方非回去不可,Bisālu sāp今晚有空。你就接受他的好意去住一晚吧。」安伽林輕輕拍了羽生的肩膀一下。
涼子站在房間中央,盯著深町。
「上戰場前的士兵,表情都跟你一樣。我想對你說一句『Good Luck』,但你大概連幸運都會拒絕吧。不,你大概不會拒絕,而是不指望它。如果最後能給你一個忠告的話,就是:休息是必要的。」
岸涼子、深町、納拉達爾.拉占德拉依序進門。
「既然這樣,你猜想得到羽生為什麼必須消失無蹤嗎?」
早已不是車能順暢行走的路了。
問到為何拐走女人,佝塔姆以幾乎聽不見的音量說:「因為想要錢……」
「你殺……」深町說到這裡,把話硬生生吞下肚。
揚起了漫天灰塵。
「老虎安伽林特地光臨,寒舍蓬蓽生輝。」納拉達爾.拉占德拉以低沉、冷靜的嗓音說。
這件事涼子本人應該最清楚。
原來如此。深町心想,後座應該有繩子。佝塔姆被抓到時拿著的繩子。
和女人在一起的男人似曾相識。
到了明天——
吱嘎。
那一瞬間,深町八成被羽生丈二這個男人胸懷的夢,或者應該說是被羽生丈二這個人本身,吸走了魂魄。
「總算見到你了。」岸涼子緊緊抱住羽生。
準備就緒時,羽生已經背對著懸崖,一腳踏上斜坡。
「是那裡吧?」駕駛忽然說。
納拉達爾.拉占德拉被安伽林這麼一問,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忽然低喃道:「因為貧窮……因為這個國家貧窮。因為貧窮,所以我成為廓爾喀;因為這個國家貧窮,所以許多尼泊爾人前往不丹討生活;因為同一個原因,現在又必須回尼泊爾來。若是追根究柢,蒙漢他們之所以綁架她,也是基於相同的理由……」
不會吧?
人口增加使得糧食不足的情形更加嚴重,一九八九年三月,由於印度拒絕兩國通商、通關協定,使得柴油進不了孟加拉,造成孟加拉人民得進一步仰賴樹木作為能源的局勢。
空氣的濃度是平地的三分之一。穿透稀薄空氣的紫外線,會曬黑裸|露的皮膚,使其壞死。
「押住佝塔姆!」納拉達爾.拉占德拉一聲令下,三個男人當場從兩側和背後抓住佝塔姆,使他動彈不得。
我想看妳睡覺的模樣——
「這個顧慮是多餘的。反正不管你問什麼,我不想回答時就不會回答。」
羽生讓蒙漢緊緊抓住附近的灌木之後,上半身再度埋入後座中。看來蒙漢靠近車門,岸涼子似乎在內側。
羽生將右手搭在那條粗樹根上,雙腳站在岩盤上,左臂抱著岸涼子。
這個經濟貧困的國家,賺取外匯的大型經濟支柱是觀光。聖母峰、馬納斯盧峰、卓奧友峰,包含世界最高峰在內的八千公尺高峰,都集中於地球上的這個地區。
發車後不久,納拉達爾.拉占德拉忽然低喃道:「我啊,很羨慕那個男人……」
已經沒有納拉達爾.拉占德拉的事了。
咯吱。
在床上輾轉反側,不禁嘆了一口氣。
佝塔姆說:於是我們計畫了這次的綁架案。
城市已經動了起來,車聲及人聲傳了進來。
羽生輕輕點頭。
「那不能從我口中說出來。他沒說過的話,我憑什麼說呢?」
「那個男人?」深町問道。
羽生正視著納拉達爾.拉占德拉說:「想請你告訴我,那種人可能去的地方。」
深町打開房門。
「這話怎麼說?」
「掉下去了!」司機停車叫道。
羽生緩緩地將視線移到岸涼子身上。
羽生先從車上揪出一個男人。
在冬天無氧單獨登頂聖母峰西南壁——
淹水區如此迅速擴大,是前所未見的事。
這時,羽生已經打開門衝下車。
「這裡?」涼子聲音嘶啞地說。
涼子連忙換上牛仔褲,下樓到飯店大廳。她心想:或者說不定會在那裡看到羽生的身影,但是他不在那裡。
戰後,廓爾喀傭兵也和共產黨游擊隊交戰於馬來半島和婆羅州的熱帶叢林。
深町和羽生站在懸崖邊,已經有石子和沙礫從他們的腳邊往車的方向掉下去。
那是多麼困難、多麼艱辛啊。
另一名腰上插著柴刀的男人,站在拉占德拉身後,瞪著三人。
「怎麼可能。如果事前知道的話,我早就阻止他們了。」
地板是泥土——形成泥地房。
「你有權利去找他。對於羽生為何逃避,為何現在又默默地消失無蹤,你有權利知道。」
「這麼說來,他們三個可以任憑我處置嘍?」
安伽林一說,納拉達爾.拉占德拉似乎淺淺一笑。
佝塔姆垂下目光。
「我沒有問過他。如果你不介意我https://m•hetubook•com.com用想像的話。」
深町和涼子面前有一扇門。
深町感覺自己的身體在顫抖,說不出話來。
「高於八千公尺的地方。這算回答了你的問題嗎?」
不管怎麼爬,心裡還住著一頭猛獸。
深町不願想像,要是下雨,這條路會變得多麼泥濘。
「我還記得在婆羅州的戰役。那是一九六五年,我們的小隊在叢林中和敵人的部隊交戰。部下在我周圍陸續中彈身亡。我的夥伴在我身旁裝填子彈。當時,夥伴的頭稍微擡了起來,那一瞬間,子彈貫穿他的腦袋。他只是抖動了一下身體,哼都不哼一聲就倒地死了。我拿起夥伴的槍不停擊發,拔出手榴彈的保險插銷,投進敵人的壕溝,開槍瘋狂掃射,殺光了所有敵人。我的隊伍包含我在內,只有兩人倖存……」
她在自己的房間嗎?還是羽生的房間呢?深町只知道,無論涼子在誰的房間,總之她不是一個人。如果她在自己的房間,羽生應該在她身旁,而她如果在羽生的房間,羽生也應該在那裡。
「走傳統路線……?」
更嚴重的是,因為支撐岸涼子,更使得繩子的負荷加劇。雖然嚴格來說,與其說是下墜不如說更接近滑落,但儘管如此,還是會有相當大的重量施加在繩子之上。
因為羽生寄給岸涼子的郵件上,蓋著帕坦的郵戳。
然而,深町聽到帕坦,想起自己曾在靠近查特拉巴蒂廣場的地方跟丟了安伽林,如果認為安伽林當時是從那裡往帕坦的西邊而去,一切就合乎情理了。
「我企圖挑戰在冬天無氧單獨登頂聖母峰西南壁。」
6
「你還不肯放過自己嗎?」
「我也去了婆羅州的叢林。也和後線支援婆羅州的傢伙開戰。一九八二年的福克蘭戰役時,我也待在最前線。許多戰友、部下都死了,而我活了下來。我也當過白金漢宮的衛兵。身為廓爾喀,我爬到了最高的階級。在我四十三歲那年,妻子撒手人寰。當時,我在英國擔任女皇陛下的衛兵,妻子也在英國。她三十九歲,死於癌症。妻子在死前一再地說她想回尼泊爾。但她沒有回故鄉,而是死於英國。當時,我第一次回顧自己的一生。自己至今的人生算什麼呢——?」
「無氧嗎……?」
「有人。」
一扇木門。
是飯店房裡的便條紙。
「謝謝。」
「什麼事?」納拉達爾.拉占德拉看著前方說。
他彷彿想問什麼似地,張開嘴看著羽生,但說不出話來。
「告訴我。」
涼子現在在做什麼呢?
糟就糟在垂直的岩盤難對付。
牆壁是紅磚瓦牆,一顆燈泡從天花板垂下來。
「無妨。質問佝塔姆,大概就會知道他們和涼子的所在處吧。但問題不在於知不知道所在處。我原本以為,只要他們待在加德滿都,遲早會知道他們所在之處。問題是,比起所在處,涼子的安全更重要。」
一張桌子——沒有椅子,泥地上放著空罐和空瓶。
聽見了敲門聲。有人正在敲房門。深町坐起身子。
男人們面露怒色,當羽生說「他在還是不在」時,納拉達爾.拉占德拉從建築中走了出來。
「哪一位?」深町邊下床,邊以日語問道。
「我帶你們去吧。」納拉達爾.拉占德拉站了起來。
看來那個收納箱中裝的似乎是登山用品。
車停了。停在被紅磚瓦房圍起來的小巷口。
響起骨頭和肉被打爛的刺耳聲音。
接著閉上嘴巴,瞪視納拉達爾.拉占德拉。兩人屏息幾秒鐘,注視著對方的臉。
「馬尼庫瑪也不是笨蛋……」
納拉達爾.拉占德拉聳聳肩一笑。
如此一來,喜瑪拉雅山——
非常脆弱的懸崖。
一八五七年,在士兵叛變事件中,英國為了鎮壓印度兵,最先投入戰場的就是廓爾喀傭兵。
只有都市和少數村莊有電,照明也要依賴柴火。每人每年大約需要消耗一噸的木柴。由於家畜糞便幾乎當作燃料使用,因此可作為農田肥料的量減少,土地日漸貧瘠。
尼泊爾的人口,約以每年四十三萬人的速度持續增加。人口越多,國民使用的能源量也隨之增加。
蒙漢還活著。
羽生若得救,那並非幸運。而是羽生強行以自己的臂力,將自己的生命從命運上摘了下來。
「去哪?」
打開這扇門不是深町的事,而是涼子該做的。
涼子乘的車跑在前頭,向右轉。
「就是這裡。」納拉達爾.拉占德拉對深町那麼說完後,將目光投向涼子。
眼前是加德滿都市區。車彷彿撥開一大群人、車、人力車、牛和狗似地,慢慢往前移動。
「混帳東西!」強烈的憤怒令深町發出咆哮聲。
「我不曉得是不是欠你一份恩情,但總之跟你說聲謝。畢竟涼子是託你的福才獲救的……」羽生不動聲色地說。
又閉上眼。
必須詢問這些問題。
安伽林和深町慢慢將那條繩子拉上來。
羽生沒有馬上回答那個問題。
羽生以右手抓住繩子,緩緩用雙腳從崩塌的斜坡上爬上來。他看起來毫不疲憊。步伐強而有力,而且節奏規律。他的身體輕盈地動著。
從屋內發出聲音。
這深町也知道。
這條路從加德滿都南下十七公里左右,綿延至達克辛卡里。達克辛卡里是祭祀溼婆神的妻子迦梨神的神廟。女神迦梨是嗜血的黑色地母,教徒們在每週二和週四,都會向這位濕婆神的妻子獻上山羊血或雞血,作為活供品。
納拉達爾.拉占德拉一伸出右手,身在那隻手前方的男人馬上從掛在腰間的刀鞘抽出柴刀,遞給納拉達爾.拉占德拉。
一封沒有署名收信人和寫信者本人的信。
蒙漢先讓岸涼子坐進後座,正要上車時,往這邊看了一眼。他似乎馬上知道這輛車是誰的車。蒙漢對著駕駛座上的男人喊了什麼。
「對不起。我吵醒你了?」
所以,他繼續爬山。
只有一間狹長的房間,一個窗戶。
雷恩霍.梅斯納。
為何跑去西藏那種地方——
上頭以鉛筆寫著字。
車即將抵達帕坦。
下方是一條涓細小溪。
涼子一伸出手,羽生就握住她的手。
羽生的腳邊被挖開一個大洞,一股強大的沖力傳至深町手邊。細麻繩整個繃緊。
於是現在,深町跟羽生、安伽林一起和納拉達爾.拉占德拉對坐。
那位醫生和納拉達爾.拉占德拉有交情。醫生留下一些傷藥和貼布,離開了房間。剩下納拉達爾.拉占德拉、汽車駕駛,以及羽生丈二、安伽林、岸涼子、深町等六人。納拉達爾.拉占德拉的手下替六人準備椅子,各自坐在椅子上。
接下來要對這個男人說什麼呢?
一個異想天開的夢。
原以為車就要這樣和兩棵樹一起掉下去,但還好只是傾斜,車沒有掉下去。另一棵樹似乎勉強支撐了車的重量。
「可以交給你吧?」
「可是,如果是錢,你現在應該……」
8
「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因為人民砍伐樹木,森林從山區消失,每當雨季降雨,表土就會漸漸流失。
「人若是雙手捧著行李,就無法拿更多行李。如果不先捨棄雙手捧著的行李,就無法抱起下一件行李。」納拉達爾.拉占德拉變得饒舌。
「你為什麼要幫助我們?」
感覺已經變成神話或傳說的男人。
「納拉達爾.拉占德拉的地方。」
深町覺得,納拉達爾.拉占德拉或許會這樣回答,或者不作任何回應。
「——」
「當然,我問了你不見得一定要回答。如果你想回答就回答。」
羽生結束片刻的休息,回到戰場上了。
如果往下爬到汽車或樹的位置,把體重施加在樹上即可,但可能會因而使得樹的負荷加劇,導致樹撐不住重量讓人連車摔下去。
「廓爾喀傭兵明明是由尼泊爾人組成的軍隊,我們至今卻從來沒有為自己的祖國戰鬥過。」
「拉占德拉先生……」安伽林忽然打破沉默,對納拉達爾.拉占德拉說:
羽生不想和涼子發|生|關|系。
深町也熟悉的那張臉,因恐懼而扭曲。
一度偏離河川的馬路,再度接近河岸一帶,在馬路左側有一棟紅磚砌成的房子。
我睡這裡就好——
第一次世界大戰時,英國派出二十萬名廓爾喀傭兵上戰場,死了四萬人。第二次大戰時,約有三十五萬名廓爾喀傭兵為了英國而戰。當時,尼泊爾的人口約九百萬人。
「不當軍人之後,我不知道該做什麼才好。鰥夫一個,也沒有孩子。於是最後,我總算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了。我不該為英國作戰,而是該為我和我的同胞,以及尼泊爾的人們而戰……」
9
深町坐的車猛踩油門加速前進。
「廓爾喀啊……」之前一直保持沉默的羽生,以壓抑感情的低沉嗓音嘀咕了一句:「我活在一個和勳章、老虎徽章無緣的世界。」
蒙漢還沒完全上車,車就發動了。
「我下定決心,去告訴長官我要辭掉廓爾喀。我www.hetubook.com.com見了長官。當時,我還來不及開口,長官就搶先一步對我說:好消息!聽說女王陛下要頒發維多利亞十字勳章給你——」說到這裡,納拉達爾.拉占德拉閉上嘴巴。
「馬尼庫瑪也說:如果在他們那麼做之前知道的話,你大概會阻止他們吧。」
「我是岸。」是岸涼子的聲音。
激|情湧上心頭。
「這樣啊——」深町點點頭。「原來如此,羽生不見了啊。」
佝塔姆哀求別打爛他的手指。
在他們五人乘坐的車子後方,跟著另一輛車。有四個男人和佝塔姆一起搭那輛車。
九月——
「那,他們在哪裡?」
深町、安伽林和岸涼子陸續站了起來。
剛起床,臉色肯定很糟糕。
像從前在羽生的手札上看過的字。簡短但笨拙的字,令人感覺羽生像是回到了十多年前的他。
「被廓爾喀的前中尉那麼說,我覺得很榮幸。」
他們慌了陣腳。
是蒙漢。
幸運?
儘管岸涼子是來找羽生,深町內心卻萌生一種念頭,希望岸涼子就這樣找不到羽生。
喜瑪拉雅山的高峰——
「休息?」
早上一覺醒來,羽生不見了,信放在桌上。
十字勳章——
「為什麼呢?」納拉達爾.拉占德拉反問羽生。
「嗯。」深町點了點頭。
車穿過塵埃,深町知道蒙漢不時隔著後車窗回頭看。
「我十分清楚,他們沒有把貨拿來我這邊賣,而是拿去馬尼庫瑪的店賣。我十分清楚這一點,但是——」
屋內不止羽生丈二和安伽林。
深町從涼子手中接過打開。
恐怕——
駕駛座的車門打開,人不知是自己跳下去的,還是被拋出去的,看似穆格爾的男人緊緊抱住稍遠處的灌木樹叢,仰望著上方。
「羽生先生……」岸涼子說。
他夢見了山。
「是你要他們做的嗎?」
你殺過人嗎?
「我的意思是,不希望鬧上警局。不過若她覺得不能這樣善罷甘休的話,就另當別論了。」羽生看了岸涼子一眼。
第一個在冬天登頂鬼岩的男人。
只有一句道謝的話——
羽生以平靜的口吻問:「你有什麼不想說的理由嗎?」
理論上,應該和自己的體溫一樣,總覺得那相當溫暖。
「他們逃不掉的。因為這條路是死胡同——」司機說。
廓爾喀傭兵在一年內匯款至尼泊爾的外幣,總計約達一千七百萬美金。
「到處都看不見陸地。」直升機機長如此報告。
岸涼子坐的車呢?
有幾個人試圖爬下懸崖的斜坡,泥土立刻從腳邊開始崩解,他們連忙回到崖上。
「所以我問你,為什麼想知道呢?」
「你還……」涼子說,噤口之後,看著羽生又說了一次。
深町牽起涼子的手。
有人從屋舍入口,對深町三人投以好奇的目光。
「可是,羽生先生在哪裡呢——?」
只寫了這樣的內容。
燈亮著。
納拉達爾.拉占德拉在那間屋舍前停下腳步。
曬黑的臉。
羽生又默默地點了點頭。
正當此時——
認真說來,他可以把腳從睡袋裡伸出來,搜尋一下帳篷裡面就好,但是因為好冷,所以只把手伸出睡袋找信。這種找法不可能找得到。
納拉達爾.拉占德拉的話在深町的腦海中復甦。
自從瀨川加代子消失了之後,深町幾乎每天都會想起她。可以說是沒有一天不想她。
彷彿在高山鑽進帳篷中時,因氧氣不足而下意識地深呼吸,然後吐氣。
涼子說:羽生這麼說,把椅子拉到床頭邊,坐了下來。
他是獲頒維多利亞十字勳章的英雄人物。在英國,那是最具權威的勳章,得到它的外國人屈指可數。
對廓爾喀傭兵而言,那是最具權威的勳章。納拉達爾.拉占德拉是獲頒十字勳章的第十三名廓爾喀傭兵,也是戰後第一個。而且,那八成是最後一枚勳章。
納拉達爾.拉占德拉以眼神示意,男人走到納拉達爾.拉占德拉身旁,將口湊近他的耳畔。
深町望著這幕景象,心中伴隨高溫萌生一股悶悶的痛楚。
「我無所謂。只要今晚能在床上好好睡一覺就好……」
羽生從車上救出雙手手腕仍被反綁在後的涼子,那一瞬間巨大聲響響起,一棵樹傾斜,接著第二棵樹的根部離開地面,伴隨大量的沙土往下落。
那名女性將一歲左右的嬰兒抱在懷裡,讓嬰兒含著自己的乳|頭。
深町在納拉達爾.拉占德拉的房間裡,喝著剛從壺中倒出來的熱咖啡。
「我不能說。你們如果想知道,應該直接去問他。」
快,起來——
完成此項創舉的人,名字將並列於那些輝煌的名字旁邊。
住宅區——
陰暗的房間。
夢?
明明應該是重度疲勞,但疲憊卻遲遲不將身體拖進沉睡的深淵。直到接近黎明時分,深町才進入淺眠。
「手伸出來——」納拉達爾.拉占德拉一說,三個男人一面押住佝塔姆的右手臂,一面將他的手掌放在桌上,撐開五根手指。
兩人相視無語了幾秒鐘。
「我不會說他是好人,但他不是笨蛋。至少就做生意而言,他很聰明。好歹他一聽就知道,以那種做法不能把相機換成錢。不過,也有人搞不清楚狀況……」
「他還活著唷!」納拉達爾.拉占德拉高聲說。
裡頭出現了一個男人的身影。
納拉達爾.拉占德拉點頭時,有人敲門。
「我會記得你說過的這句話。」羽生說完,緩緩起身。
羽生沒有回答深町的問題。
「你要去爬山嗎……?」
「納拉達爾.拉占德拉,我還以為在哪裡見過你,原來你是廓爾喀啊。」
安伽林回到車子。
「我聽說,不丹的激進分子經常進出這裡。」
「你知道吧……?」羽生問道。
深町當然知道女人是誰。
「登山?」
把手伸進口袋或登山背包中也找不到。
「這話怎麼說?」
羽生以小鳥般的輕盈步伐,立刻到達了汽車旁。
涼子一句一句地對羽生說了至今的事。
「什麼事?」
淹水情形遍及全國。除了三大河川之外,連與其交匯的大大小小兩百五十條河川也一起泛濫,百分之六十二的國土沒於水中。一千五百座橋樑被沖走。被水淹沒的道路長達三千五百公里。一億一千萬名國民當中,有三千萬人因水災而捨棄家園。
眼睛睜開了。
「繩子。」羽生低聲告訴安伽林。
「充分回答了我的問題。謝謝。高於八千公尺的地方——挺令人興奮的答案嘛。」
放著地上的十個氧氣瓶。
若是一般人,差不多到了思考自己的工作、退休和養老的時刻。然而,羽生對於某事仍站在第一線上。他努力站在第一線上。
儘管如此,如果這道斜坡以六十度左右的斜度一路延伸到谷底,總還有辦法可想,但是它中途忽然變成峭壁,就算能夠往下滑到那裡,也會從那裡一口氣往下墜落。
不解風情、虯髯滿面、皮膚曬傷破皮的男人。
「帕坦。」
為何不告訴涼子自己消失的理由呢?如果要消失,可以儘管告訴她。為何對涼子不告而別呢?
「關於相機的事。事到如今,我已經不會想把那臺相機弄到手,但可以告訴我,你是在哪裡得到那臺相機的嗎?」說完,他注視著羽生。
——即使是戰場,也有一點休息時間。
流經歐亞大陸的大河——恆河、布拉馬普特拉河(雅魯藏布江)、梅克納河,匯集於這個三角洲地帶,每逢雨季就會泛濫成災。基本上,從七月到九月的雨季發生洪水是往年的慣例,並不稀奇。
布魯士。
掛在牆上的舊登山繩。
西藏人——
「我知道了……」納拉達爾.拉占德拉舉起一隻手,阻止男人說下去。
血從他的額頭流了出來。
「請進。」深町招呼涼子進房。
像是住著西藏人的屋內擺設。
「我也多少覺得自己有責任。何況他們三人經常進出我的地盤。」
「我知道蒙漢經常進出這裡。他現在在哪裡?」
彷彿有一條冰涼的大蛇竄過深町的背脊,令他打了一個大寒顫。
羽生默默點頭。
羽生沉默,閉上嘴。
路並不寬,他們如果不想被超車,是十分有可能辦得到的。
三張床鋪靠著牆,似乎兼當椅子用。
後座的車門依然關著。蒙漢和涼子大概還在車上吧。
安伽林負責在崖上拴住繩子,深町跑到安伽林身後幫忙。
「我正派人去找他們可能的去處。遲早會知道他們的下落。」
「怎麼樣?來是不來?」他停下腳步回頭。
烏黑的皮膚。
又聊幾句,聊著聊著又睏了……
不管說再多話都嫌不夠。
他對佝塔姆說:「你做了天理難容的事啊。」
只寫了道謝的話,羽生丈二就不告而別了。
「對。」羽生點點頭。
「你為什麼要待在尼泊爾呢?」當時,涼子如此問道。
深町和涼子被留在門前。
「你那是什麼態度!」
因為感覺到了,所以沒有打電話,而是先跑來我的房間。
羽生對岸涼子說:「我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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