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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那邊

作者:吉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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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那邊 第九章

海那邊

第九章

「他進來,一共不到五分鐘,我並沒有怠職,請不要欺人太甚!他現在不是妳雇用的洗碗工人,我也不見得非替妳領座不可!」于鳳盛怒的聲音顫動著逐漸提高,酒吧間高凳上其他的買醉客和餐廳裡的食客紛紛扭頭,好奇的張望竹籬門旁的動靜!于鳳激烈的反應,顯然完全出乎妮娜意料,以前多少男人來糾纏于鳳,全憑她出面解圍,事後于鳳總是笑瞇瞇的跟她道謝,這個年輕人,妮娜眉尖一皺,這個年輕人就是她低聲下氣來為他求職過的老朋友,她說過他是她的老朋友,那很老的應該屬於過去的一種,難道她仍愛他?這個洗碗的學生,這個兩袖清風身無分文的蒼白的年輕人?
但是夏天到來以前,他不能像冬眠的昆蟲,他必須活下去!他各處去找事,因為他沒有專門技能,沒有交通工具,沒有充分的時間,而且沒有流暢的語言表達力,一個門緊接著另一個,砰然把他關閉在門外,一處一處問,一街一街走,他那雙由臺灣帶來的訂製的皮鞋底上已經磨出一個拇指大的洞,珍姨繼續寄來噓寒問暖的信,信裡總有他父親叮囑的那兩句:「努力學業,保重身體!」他不能給他們看他鞋上的破洞,他咬一咬牙,套上破皮鞋繼續奔走!
黃傑走後,范希彥收起碗盤放進水槽裡,放開水龍頭,讓冒熱氣的水沖響碗碟,房子裡有一點水聲至少比完全無聲強,他逕自步出房外,階前無葉的枝椏在淒風裡抖落幾分蕭殺,幾抹愁緒,二月裡,仍沒有一絲春天的消息,夜拖著薄霧的輕灰裙帶款款而來!
「妳要是真怕我去跳金門大橋,為什麼害我苦等一天?」
「誰像你小子自命風流,見一個追一個,小心揩不到小姐的香油,明天揩回一身廚房裡的煙油!」原來呂紀川最近神出鬼沒是因為看中唐人街一家粵菜館的高老闆的千金,這家餐館完全是家庭營業,新開張缺乏人手,呂紀川起先一有空就去那裡吃最費時間做的蒸魚,愈去愈動,跟姓高的一家人,掌櫃的高老闆,掌勺的高太太,跑弟的高小弟都混熟了。週末座上客滿,有幾次,高太太實在忙不過來,呂紀川自告奮勇的幫忙出菜,廚房裡外的跑,忙出一頭大汗,高小姐坐在收錢檯後似顰似笑的瞟他一眼,他心花怒放,覺得比任何報酬都值得。從此,週末一空下來,就往高家餐館跑,心甘情願的做義務跑堂,據他說高氏夫婦對他親熱得如同家人,只是美麗的高小姐始終對他若即若離。家寧街「四一居」裡的單身漢全是異國飄泊的大孩子,偶而聚在一起談笑風生,快樂的時候總是去得匆促,忙碌在學業和生活的雙重壓力下,談笑的心境和談笑的功夫一樣難得。忙固然可怕,https://www.hetubook.com•com假日有時更可怕,以前進合作宿舍,范希彥最怕星期五晚上,同住的那些無憂的美國大孩子,或者早先安排好約會節目各得其樂,或者歡天喜地的回家去度週末,同室的小張雖不是碧眼黃髮兒,但度起週末,向來不落人後。晚餐一過,整幢宿舍變成荒墳,他常是荒墳中唯一的生靈,那滋味他嚐夠了!
「妳,妳怎麼來了?」他張大惺忪的睡眼。
呂紀川笑他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黃傑不甘示弱的奚落他:
那女書記低頭翻閱一本活頁簿,用鉛筆尖指著其中一張:
「我還得回實驗室去,這玩意不看著它,說不定會爆炸!」
終於,柏城舊街一間小得不能再小的中國洗衣店,店主李氏夫婦由香港移民來美不久,原雇不起幫工,因為李太太剛生產,實在忙不過來,才決定以七角五分一小時的工資臨時雇用范希彥燙衣服摺衣服。站在機械的大燙衣器前,他把一件件洗淨的滿佈皺紋的襯衣壓平,同時壓平的是他未出國前那股征服世界的銳氣。趙士元、呂紀川都說一小時七角五分錢在美國不僅是剝削的而且是不合法的工資,但范希彥以學生身分工作原不合法,還有什麼話說?
「我經濟實在困難,……我只希望找一點part─time的事做,無論什麼事都可以。」他剛剛繳過這學期的學費,銀行裡已經一文不名,身上的錢不夠下個月的食住。
「晚上徐教授找我們去他家吃飯,你不要煮我那分。」
「妳一定太累了!范既然有重要的事找妳,這裡我來照顧,妳先同他去好了!」
于鳳一怔,彷彿狂奔逃命的人猛一回頭,竟發現追蹤的人,有點猝不及防的失措。
于鳳寬懷的一笑,帶些許輕微的責備。
趙士元扯著喉嚨回答:「十點一刻。」
于鳳連忙趨前對她解釋:「范來找我,因為有要緊的事,……」
黃傑正在埋頭幫一位舉足輕重的教授做實驗,這次實驗圓滿完成的話,他下學年的助學金便絕無問題,只是實驗室的瓶瓶罐罐常顛倒得他茶飯無心。
妮娜輕蔑不屑的一聳肩,浮動的眼光從賓客間無聲騷動停落在于鳳帶怒的臉上,她薄薄的嘴唇蠕動一下,閃過巧工塗抹的光澤,她一扯嘴角露出笑的紋摺:
他搖了搖頭,往那裡去?于鳳在做事,那濱海的小樓是空的。
第二學期一開始,范希彥立刻去見他的指導教授,凡克同意讓他drop掉那門曠過兩堂課,再費力終不討好實在跟不上的物理,這樣他第二學期只選十二個學分,雖不輕鬆,至少不會緊得像穿上領口小兩號的襯衫,只是想到上學期白白荒廢在那門功課的時間、精力和金錢,心和*圖*書裡只有懊悔,只有自怨,惱悔太遲,自怨無益,他打點精神從凡克辦公室趕去學生職業扶助中心找事,坐在辦公桌前戴蝴蝶型眼鏡的女書記第一句話就問:
「苦等一天就去跳金門大橋尋死?我看你用不著跳海,羞也羞死了!」于鳳笑得花枝招展的走過來,伸手拉他覆蓋得嚴嚴密密的毛毯,「起來,起來,」一面朝裡間高聲問:「準博士,幾點鐘了?」
鮮紅色,短尾的,最時髦的野馬牌汽車,他不用想已知道駕車送她來的是雷亨瑞,于鳳來根本沒有跟他解釋昨天失約的原因,他壓不住是可忍孰不可忍的忿怒,掉頭猛一轉身,一腳踢中階下那塊尖礫,由他來不及穿鞋的光腳直痛澈心腑,他忍住劇痛踉蹌的衝進門來,趙士元站在甬道裡,張大詢問的眼睛,范希彥強嚥一口唾液,無論如何嚥不下那受傷的驕傲,他低下頭,一跛一跛的踅進自己房間。
他每天下課先去洗衣店燙兩小時襯衣,天黑以後,才回家寧街,週末兩天一早就去,往往弄到晚上九、十點鐘才回得來,這樣一個月平均約有六、七十元的收入,倒也夠開銷了。上課、工作以外,念書的時間所剩無多,但書不念怎麼跟得上?只得犧牲睡眠,燈下苦讀。與他同房的黃傑,出國後由土木工程轉攻原子物理,頗能了解轉系的苦衷,有時自動的指點希彥寫報告的重點,和讀參考書集中精神的要訣。黃傑是四川人,個子矮子,聲音宏大,平時不愛說話,一開口倒蠻幽默,他唯一的心事是希望這學期能完成指定的實驗,明年參加博士入格鑑考,除了讀書,心無旁騖。出國將近三年,連一個女朋友也沒有交過,偶而發一兩句牢騷:
「你怎麼跑來這裡?」是于鳳,她眼角上塗黑的那抹眉睫挑得高高的。
第二天,范希彥進去一看女書記臉上愛莫能助的乾笑,就知道事情無望,她對他說:「移民局的規定,沒辦法,等到夏天,你可以來拿一個暑期工作許可證。」
趙士元說:「她等會兒就來,我們今天包餃子,打牙祭,妳留下,我們皆大歡喜。」他瞟希彥一眼,示意他挽留于鳳!
于鳳和范希彥互望,不知如何接受這突來的慷慨,更不知她用意何在?跟在妮娜裙邊的那名叫喬治的酒保,開口解圍,他對妮娜諂諛的說:
她若真的肯放棄領座的事回到學校裡來,像一梅一心一意等趙士元一般等他,兩年半,也許兩年以後,他總可以念出一個學位來,于鳳答應的話,他們可以先訂婚。只要她肯離開「玻璃天堂」,離開那帶著毀滅性的現實……,他必須說服她,他對于鳳的癡情像灰燼裡的一粒火花,風一吹,不死的火種立刻熊熊燃起。范希彥三腳兩步急奔回房裡https://www•hetubook.com•com,拉出牀下的箱子取那件厚羊毛衫,靈光一閃的看見箱角那漆盒,盒裡花手帕緊包著珍姨臨別前交給他的那隻碎鑽的戒指,希彥抖開手帕,同時抖開他對亡母塵封的深沉悲傷的懷念,心裡泛濫著難抑的感情。他用顫抖的手指輕觸那微涼的飾物,這是母親留給他的唯一的紀念品,母親一生最愛他,她是他最愛而且最崇拜的女人,她死時他整個世界崩潰,他的一部分隨她死去。于鳳走進他生命中以前,他沒有想像過他再愛第二個女人,珍姨說母親留這隻戒指給她未來的兒媳婦,只有他最愛的人配戴這隻戒指,她小心翼翼一層層把戒指重新包好,珍重的放進上衣口袋裡,人會死,愛不會!
「來杯馬丁尼怎麼樣,我特別為妳調製的那種,」他伸手挽妮娜的腰,妮娜媚眼一瞟,撇下于鳳和范希彥,一轉身消失在喬治等候著的半掩的竹籬門內。
范希彥對安格魯突然充滿感激,因為他的傳達把于鳳一早送回他身邊。
不等她說完,妮娜在一旁,她裹在曳地雜花長裙裡的身軀,像一條花蛇樣由高凳上滑下來,對于鳳的話,聽若未聞,未置一辭,她款步朝范希彥站立的門邊走來,對站在門裡的那酒保說:
「移民局規定外國學生第一年不許工作!」她背書般沒有一點表情的說。
他壯著膽一逕走進流散著夏威夷音樂、裝飾著熱帶風情畫面的餐廳。
希彥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胡亂披上一件衣服,緊跟著向外走的于鳳問:「妳坐公共汽車來的吧?我送妳去車站!」
「Eve,怎麼了?請不要忘記這是高貴的餐廳,這些人花錢來享受南太平洋的氣氛,不是來看東方人表演壞脾氣。」不待于鳳開口欲辯,妮娜早一搖手阻止了她,從適才的蠻橫尖酸搖身一變,故意做出十分縱容加九十分友善,百分之百了解的說:
女書記同情的瞥他一眼,鏡片下流露出些微笑意:「我跟外國學生輔導處查一下,明天你來,我給你確切的消息。」
「怎麼?看見我大驚小怪幹什麼?」于鳳一身淡綠色旗袍和外套,打扮得舒舒齊齊的,她一笑,退到對面空的那張牀上坐下:「昨晚一回家,安格魯急咻咻的跑上來跟我說『他來過了』,聽他一形容,你簡直發了神經,好像馬上會去跳金門大橋似的,我一早趕來,原來你還在蒙頭大睡,好意思?!」
希彥低頭默算,一週如有十五塊錢的收入,省吃儉用這一學期生活可以不成問題了,對這分掃地抹桌的差事,他不敢輕視,連忙表示:
希彥追到門口,她已走進陽光耀目的臺階下,希彥伸手遮住刺目的陽光。
但是于鳳已經走到門口,伸手扭轉門上的門鈕。
「哎呀,我得走了!」于和_圖_書鳳掙脫范希彥伸向她的糾纏的手臂,匆促的一掠鬢髮,「我今天十一點鐘上班,去遲了,妮娜會給我顏色看!」
他鼓足勇氣一股勁趕到「玻璃天堂」。
希彥癡駭的跟下臺階,掌陰下的眼睛逐漸適應屋外的光度,分明看見一輛鮮紅色的跑車由街角駛來,于鳳一低頭迅速的鑽進車裡,飛馳而去。
「生物系圖書館倒是需要一個打雜的,只要掃掃地,抹抹桌子,倒紙簍和清理廁所,每小時一元五角工資,一週工作十小時。」
趙士元衣冠整齊的出門時,問他:「晚上出不出去?」
搬來家寧街,同住的四個人雖然各人都忙,忙時間不同,但晚餐後那段時間大家多半都在,希彥沒有週末,星期六、星期天他都去李家做事,對星期五晚上,他特別敏感;那天下課回家,看見呂紀川留在冰箱門上的紙條說他不在家吃飯,想來又去唐人街了,本來晚上輪到他洗碗,只好由他黃牛了!范希彥放下書,從冰箱裡取出凍得石頭般硬的豬肉,開足熱水沖,一面點燃煤氣爐燒水預備煮麵。趙士元從房間裡伸長沒有結好領帶的脖子跟他說:
「你來美國多久?」
「喬治,問這位中國紳士要什麼酒?」她一牽塗抹白銀的唇膏的嘴角,沒有露出笑,露出一道閃亮的寒光。「他必然知道餐館賣菜,酒吧賣酒,我們只招待來花錢的客人,這裡不是免費調情的地方!」
「我會再來。」于鳳的聲音像明燦的光樣流閃過來。
半截竹籬波浪撥開,一個穿雪白夾克的酒保隨侍似的立在門裡,妮娜從酒吧櫃旁螺旋式的高凳上扭轉身來,她用沒有什麼看不進去的眼神迅速的掃過范希彥。
「我留在這裡,妮娜恐怕不會留我了,最近她跟老闆的太太從私下爭風吃醋鬧到公開爭權奪利,完全傷了和氣,說不定要對簿公庭,火氣來得大,我可不敢觸犯她!」她戴上墨鏡扭頭俏皮的一皺鼻尖,「而且,一梅包的餃子我領教過,謝謝啦!不過,你絕找不到比她更好的女孩子!」
忿怒,懊悔,厭惡,屈辱同時衝擊他,范希彥的臉在幾秒鐘內由白變青,由青變白,他說不出話來,他從小這樣,受了欺負,嘴上沒有一點抵抗力,他握緊拳頭,手指的骨節慘白的突出。
「格老子的,女娃兒一出國,醜小鴨也變成美鳳凰,有啥子希奇?」
許多話還沒來得及說,她一陣旋風似的來,又一陣旋風似的去了!
「五個月。」希彥覺得這五個月真是他一生中最漫長的時間。
「……再不醒,我可要走了,……」這語氣分明是她,范希彥從毛毯裡伸出頭來,站在他牀前的,居然真是令他失眠半夜魂牽夢縈的于鳳。
「找妳!」范希彥站得筆直,聲音卻是溫柔的,眼睛不捨的追尋她。
「我還https://www•hetubook•com•com以為什麼大事,」她引他走到餐廳進口一角的半截竹籬門旁,希彥適應了室內昏暗的光線,才看清那四圍搖曳著人造棕櫚葉,牆上燃著小小火炬的餐廳裡食客寥寥,不是晚餐時間,而且,二、三月,聖誕新年狂歡的季節已過,四月付稅的時候將近,最享受金錢也最需要和重視金錢的美國人,大多數躲在自己的起居間,計算如何應付過節花費的那筆龐大的欠款和一重重必繳的所得稅、房產稅、汽車保險費!這原是商業清淡的時季,連以氣氛引人、美味號召的「玻璃天堂」也受到冷落。
黝暗的燈光下,一個白色的身影輕盈如蝴蝶般飄落在他面前。
這是一個經過多少世故,見過多少難堪場面的女人才能運用自如的厲害呢?
等黃傑從門外上氣不接下氣的跑進來時,爐子上那鍋麵已經煮成麵糊了!兩人對面坐下,黃傑抓起桌上那瓶美國製的光酸不辣的辣椒汁拚命往麵上澆,唏哩呼嚕的吃完,一推椅子站起來,沒頭沒腦的說:
「喂,……醒醒,……喂,……,……醒醒,……」喚他的聲音恍似于鳳。
「希彥,怎麼搞的?你的腳在流血?」趙士元跟在他後頭驚呼,豈知流血的不只是他的腳,而是他的心!
思念于鳳的寂寞,夜霧般一層一層的包圍住范希彥,離上次于鳳旋風式的來訪已經又整整兩週,她打過兩次電話來,輕易的閃避掉他的疑惑和指責,只關心的問他選課跟工作的一切安排,上週電話裡,他問她什麼時候再來柏城,她反問:「你什麼時候有空?」他遲疑的答「週末」,電話裡傳來于鳳極短促的一聲笑,「週末我最忙,我對這工作愈來愈厭倦了!」范希彥不記得自己當時說的是什麼,只記得于鳳那聲短笑,像再不快笑會笑不出來了!
「我搭人家便車來的,」于鳳看見趙士元倚在廚房門口便問他:「一梅呢?」
望見那蛟龍閃亮霓虹燈盤踞的大門,和站在門口送往迎來的司閽,范希彥的熱勁陡地一沉!踅足轉進後巷,手錶上指著九點半鐘,晚餐最忙的時刻已過,但離打烊至少還有三小時,徘徊在陰暗寒森的窄巷,經過那扇汙黑的後門,范希彥彷彿又看見門裡老黑鬼那雙卑穢的醉眼,王大廚那一臉無知的輕蔑,和那個站在昏暗燈暈下白蒸氣中低著頭彎著腰洗碗剝蝦的自己!那段額上流汗心裡流淚的日子!他一頓腳轉身折回大街,邁開闊步朝「天堂」大門裡一直走進去,小丑式的司閽投他似曾相識的一瞥,沒有打恭作揖的為他拉開門,也不敢貿然上前攔阻。
「我想這件工作我一定可以勝任!」
「我有話要跟妳說。」伸手進上衣口袋裡,下意識的摸一下那團柔軟微溫安然無恙的手帕,手帕裡封著的是從上一代遺傳下來的完整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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