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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午線上

作者:趙滋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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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第五章

「找草尾福音堂那個德國洋鬼子吧。橫直你在那邊顯過一次威風,再顯次把也沒關係。」
傳達撲通爬到地上,叩頭如搗蔥。「老爺高抬貴手,小的家裏,還有老娘……。」
「我,老爺。」
「是,是。」傳達一邊點頭,一邊鋪紙棋盤。
那人笑得很神秘。「你不想吃飯、穿衣、睏覺了嗎?」他把左手擱到傳達的肩頭上,亮出小半截傢伙。「再亂喊亂叫,當心你兩顆門牙。」
縣長仍然是滿頭煙。「也許真有點兒瓜葛之親,也許在哪兒同過席,開過會,……哦哦,我真健忘,腦子不管事,真要命!」
「混賬東西!早吩咐過晚上不許通傳?」
「探親的。」
「在縣長斜對面房間裏受優待。這不關我的事。」
轎子抹過街尾。陽光朗照著。洞庭湖浩渺煙波,像鏡面一樣閃著光。他最後一次瞥了瞥這魚米之鄉,心中浮起一種淡漠的意念。他把視線收回來,無意之間,發現一個瘦怯的孩子,躲在花生攤子後面,鼓起眼睛瞧著他。淚眼映照著陽光,晶瑩有如金剛鑽。他陡然覺得有千斤重閘直壓頭頂,鼻子一陣陣精酸。僵直的脖子喪失了活力,頭搭拉到胸面前。淚水沿著獅子鼻兩邊,靜悄悄掛下來。
「行,行,行之至!」縣長隨口敷衍道。「收拾濱湖十縣的殘局,借重老哥之處正多著呢。」
「呀,你問誰?」縣長做出個重聽的樣子,把巴掌貼在耳朵邊。
客人瞧瞧窗外,窗外黑漆漆的。淡黃色燈光,照映著從天井飄落下來的雨絲,閃爍如夢。「斜對角房裏上鎖嗎?」他突如其來發問。
「在書桌第三個抽屜裏。」
「您千萬不能夠動粗啊!有話總好慢慢商量的。」
子夜過去了。風聲夾和著雨聲,在長夜深處奏起一片斷腸之曲,兩個人不知下了多少盤棋。客人的棋藝本不算高,老是當頭炮,連環馬,論高下只能勉強算作小學五年級。主人則一向以國手自居,可是這晚大概撞了鬼,差不多盤盤皆輸。有時被剝光豬,有時真箇飛象過河,被客人訓得面紅耳赤。
「縣長,這是你的主意嗎?」老歐牧師問。
「完全想不起啦,」縣長力持鎮定。「沒弄錯吧?」
傳達翹翹嘴巴,示意叫他自己進去。那人用硬傢伙抵了抵他的背,強迫要他敲門。糾纏間,縣長大概聽到了腳步聲.放下硃筆,乾咳幾聲,清掃好喉隴,然後打起藍青官話,揚聲開言:「誰在外邊?」
「如果瞞心昧己,一定天誅地滅!」縣長亟力申辯。「事不離實,我陪您馬上去檢查。」
主人如逢大赦。「也許洋牧師來了。」他說,喜形於色。
「橫眉毛直鼻子的人多著呢,誰認得這麼多。紙墨都在條桌上,要鬼畫葫蘆請便。」
傳達雙手捧住根水煙袋,呼嚕呼嚕在抽條絲煙。「下班不會客。你們真越鬧越不成話啦。」
縣長和和_圖_書政委們,整夜開會。會上爭辯激烈。
客人伸手在書桌的第三個抽屜裏邊一摸,摸到一大串鑰匙。「這是一筆人頭買賣,我需要說一不二的老實人做中。」客人用冷漠的調子說,好像說的是蘿蔔白菜的小事。「我和縣長已談妥了價錢,請你出具把我的女人和孩子領回福音堂,負責保管這兩注寶貨。我自己抵押在縣衙門裏,他們愛怎麼辦我,就怎麼辦我好啦。縣長,這條件你依不依?」
縣長瞥見那個陌生的高個子,一臉兇相,威風早已殺了一大半。「他是誰?幹啥的?」他面露驚惶之色。
傳達抬頭瞄向窗外。又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黑腳桿子。他想。如今這世界真不成玩藝。衙門裏都容許這批鄉巴佬橫衝直闖,還要一口砂糖一口屎的亂嚷。他那張耗子臉上佈滿了不屑與憊懶的表情。瘦臉一拉長,下巴就尖得像猴子。「不必歪纏,」他擺出一副老公事相。順手取下銅煙管,撲通一聲將煙蒂吹落,再裝滿一筒。「站崗的都是些死人,飯桶!」他鼻子哼得做黃牛叫。「不管天光黑夜,只要是兩手兩腳沒長尾巴的,都放了進來。」說罷.喎起尖嘴,吹燃紙煤子,又呼嚕呼嚕抽起煙來。
「那好,我是來投案的,大家開誠佈公,談幾句真話。有碗話碗,有碟話碟。犯不著哩哩啦啦,東扯葫蘆西扯瓢。」
房門打開。兩人一先一後、跌跌撞撞跨進房門。
槍聲結束了金家半個世紀以來的舊傳統,也拓開了金家下一代的新道路。薪盡火傳。生命之流無窮無盡。然則什麼是人類美好的明天的真正保證呢?那應當是教育!教育將天上的火種帶到人間,將光明引進黑暗的深淵,給人類永恆的信念。雖然教育有時也有被人們利用的日子,被當作武器來使用,但這究竟不是教育本身的過錯。我們拿了一把切菜的刀殺了人,難道這把菜刀要抵罪嗎?
傳達瞧住縣長,眼睛發楞。
孩子左脅下挾著一鋪猩紅氈子,拚死拚命閃身猛撲過來.攀住竹轎的踏腳死死不放。人們可以很遠的聽到一種三分像人哭七分像狼號的聲音,正一聲聲哀叫著爹爹!
「金——恢——先!」那人用右手食指敲擊著空氣.一字一拍,又重複了一次。「聽清楚了嗎?大爺就是!」
「我是他哥,」那人答。「開門!」
那人一步搶進來。「囉唆什麼?你認不認得老爺!」
「這個我會遵守的。」
「嗯。也差不多。」
敲門,客人開門。老歐牧師拐進門來。
「什麼人民黑民,老子只認你這王八蛋!」客人一瞪眼,兇光畢露。「一條老命換我老婆孩子兩條命,行不行?——要不然,大家一鍋熬,你也休想活到雞叫。」
「我是表哥。不必拿空架子,」那人聳了聳高得出奇的額頭。「你是我外婆的外婆娘屋裏的十三代玄孫https://m•hetubook•com.com。知道嗎?十三檔的算盤,總歸打得攏的。我同你還有些首尾賬沒清。今晚特地找你算一算。」
「那個女人和孩子都好嗎?」他舊話重提。
客人將鑰匙遞到老歐牧師手上。「請你領走她們吧。」他說,手有些顫慄。「最要緊的,不要讓她們看到我。我決不讓孩子心目中,留下一個強盜爹的影子!」
「我們其所以暫時委屈委屈金先生的家屬,也無非是想要他改邪歸正,自行投案,好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現在既然他來了,我們罪不及妻孥,當然可以無條件將她們釋放,一定請老牧師成全這樁善舉。」
「我?」縣長頭大了。
縣長把半邊屁股輕輕挪到靠背椅上,失魂落魄地盯住他。到底是何方神聖?他想。「高陞,放快手快腳點兒。這位爺的吩咐你聽清楚了嗎?——酒。棋。火盆。」
這是個令人等得發黑眼暈的長夜。一個官一個強盜,面對面下象棋消遣。象棋旁邊,風魚臘肉、牛肉乾、大紅袍,杯盤碗盞,旨酒佳餚,色|色俱全。房子中央,炭盆裏的木炭燒得紅通通的,滿室溫暖如春。若不是各懷心事,那幾乎可以算得上是高人雅集。
縣長敬酒。他木木然喝完這杯苦酒。用乞憐的眼光盯住縣長,說了最後的幾個字:「拉開孩子行刑……。」
雞叫第三遍的時候,一陣皮鞋聲終於響進了二堂,主人如釋重負,睜開老鼠眼,用手摀住嘴巴連連打呵欠,眉目間也隱然有了一點生氣。皮鞋繼續戛閣地響進天井,到了門邊,客人正夾起車來,準備塞象眼開殺,也突然住了手。
「你是什麼人?」傳達抱著水煙袋站起來。
縣長兩眼發黑。登時像得了軟骨病。身子矮下去好幾寸。「同志,開啥玩笑?」他說。
「這麼斜風急雨的,又隔湖掉水,只怕他不肯來。」
「包管比家裏舒服。一日三餐,有魚、有肉,簡直是特灶供給。——睡的也是新棉被。」
「縣長吩咐過,下班不會客。」
傳達前導,那人後隨。穿過大堂,穿過二堂,來到縣長寢室門邊。從玻璃窗上,可以看見縣長正在美孚油燈底下批公事。——肥頭肥腦,四十上下年紀。濃眉小眼,樣子粗俗,活像個布販子。
翌日,早晨八時,老歐牧師再次應邀到了縣政府。他感覺到空氣很緊張,而且嗅到了那種特別神秘的氣味。
「啊啊,拿什麼狠,」傳達氣得手指頭亂抖。「衙門八字開,你怕是開棧房呀!」
「老爺還有吩咐嗎?」傳達軟癱癱地站在房門邊發抖。他覺得剛撿回來的生命,又不屬於自己的了。
「象棋!還是圍棋!哦,嘻嘻,我老早知道您是風雅中人。」
「上鎖的。」縣長本能地漫應著。
「您心目中間有誰?」
從縣政府至河灘,約三里之遙。圍觀的百姓,人山人海,萬人空巷hetubook•com.com。犯人虎目眈眈,不時和做怪樣子指手劃腳的觀眾點頭微笑。虎死不倒威,他真滿不在乎。
「他是貴客,有來頭的,開門面稟吧。」
「泥菩薩也還有個土性子哩,」窗外那人說。「到底開不開門?」那人像要發作的樣子。
「我就是金恢先。」他指著自己的鼻子。「我來自投羅網,和你三頭對六面談談條件。」
「寫封哀告信由高陞快船送去好啦。天亮之前不見洋鬼子來,當心我在你腦殼上開七八上十朵喇叭花。」
「縣長,你漏夜找我來,有什麼事嗎?」
「有位客人要見縣長。」
「喂,縣長在家嗎?」那人拍打著玻璃窗。「我有要事,找縣長面談。」
一個麻風細雨的暮秋黃昏,沅江縣政府傳達室外面,突然來了一個人。這人身形壯偉步武軒昂.一身農民裝束。穿著一套對開襟毛藍布短棉襖棉褲,腳踏竹根八耳草鞋,頭上戴了一頂爛斗竺,一直壓齊眉際。
「那邊的人都好嗎?」
「那是句笑話。老子早活得不耐煩了,不怕你們反水!」
縣長遵命寫了一封情詞懇切的哀求信。悲切地千叮萬囑,請高陞不要走漏消息。早出早歸,無論如何要請那個洋牧師到縣政府來一趟。「要不然,」他擤著稀清的鼻涕。「他是說得出做得到的。」
「老牧師,你儘可以放一百二十個心。」縣長鞠躬至膝。「咱們三頭對六面談的,已經作了數。誰要再反悔,都不是爺娘養的。」
「這邊請坐。有話慢慢談。如今是民主世界。一切總要有商有量,合情合理纔對。」
傳達現出十分為難的樣子。「走吧,你帶路。」他拍兩枝六子連掣到手上。
高陞領命,躡手躡腳,拔開門栓,準備開溜。「喂,轉來,轉來。」客人粗暴地喊。
「你不認得老爺,老爺先通名報姓。老子就是金恢先!」他把最後三個字拉得很長。
「小費拿走。」他把酒杯一頓。「好打發船錢水腳。」
「這倒像句人話,有酒嗎?」
「主耶穌基督,也是世人的中保師。」他說,拖著一點外國人說中國話的洋尾巴。「我願意擔待這個關係。盼望你們不要再難為那個女人和孩子。」
那人穩靜地哼了一聲。反手將門關緊。
「在籐書架子第三格上,」縣長兩眼兔起鶻落,神色有異。「讓我動手替您找吧,可惜我這兒只有一副象棋。」
「胡扯!」他喝斷了他。「我的老婆伢子,關在什麼地方,快說!」
「好的,起來吧,帶我去見縣長。」
傳達尖起嘴巴真想笑,然而耗子臉上表情比哭還難看。
「高陞如何?」
「有緊急情況要報告縣長。」窗外那人不耐煩地說。
「不錯,橫直夜很長。」客人端起桌上的酒杯,和縣長乾了一杯,亮一亮盞底。「你們不相信強盜,強盜也決不相信你們。今晚上彼此扯直,兩無虧欠。至於換人和-圖-書頭的事,我們說的都不作算,最好另外找個保人出面。」
門終於開了。
「有,有,有,多多都有。上好的山西汾酒。還有五香牛肉乾,抱火風魚臘肉按酒。同志,不,同道,不瞞你說,我也是貪幾杯的。」
「不要耍狗熊,你要曉得,我對你們這些同道向無好感。事到如今,也只好先小人,後君子囉。」
那人把濕漉漉的斗笠摘下來,往條桌上一甩。傳達正沒好氣,想訓他幾句。
傳達手上的一把棋子,不知什麼緣故,霹靂叭喇散滿一書桌。「這不關你的事。」客人安慰他。「今晚或許還要辛苦你一趟——皇帝不使餓兵,有你的外快。」他伸手往寬腰帶裏邊一摸,摸出一大疊袁世凱,輕輕往書上一擺。「只要你服伺週到,這是小賬。」
「貴人多忘事嘛,想不起有什麼關係。」
縣長剛欲啟齒,客人卻搶先開言,「我們中間有注不大不小的買賣,想請牧師做個中,這麼深更半夜偏勞你,真過意不去。」
「不要來娘娘腔,而且不准對著我裝傻笑。」客人用指頭敲擊書桌邊,提起他的注意。
這一天早飯後,強盜頭子金恢先落網的消息,已不脛而走。而消息傳遞之快,無異插了雞毛的文書。午時剛過,整個沅江縣城,就被這消息激動得沸騰起來了。
九時正,縣堂中門大開。金恢先上身赤膊,五花大綁,坐上無篷竹轎,背後歪插著「標子」。槍兵前呼後擁,開始綁赴刑場,執行槍決。
執法班沿河坡就列。孩子在河灘上鋪開紅氈。金恢先被攙扶下轎。上了腳鐐的腿,機械地向前移動著。剛強之氣已完全從眉宇之間消失了。
轎子繼續向前挪動。孩子呼天搶地的哭嚷,完全被後邊上萬群眾的吆喝聲所掩蓋。轎子上的人,已陷於半昏迷的虛脫狀態。他彷彿覺得爛泥巴路上萬千群眾的腳步,正踏在他的心坎上。孩子的悲號,一聲聲碎鉸著他的心。好像巨蟒的肚皮,貼著刀尖在撕裂。他清晰地聽到了心臟滴血的聲音!
「不許動。我會張羅的。」他趨前幾步,翻起卷宗,將象棋紙盒往書桌上一扔,順手勾起卷宗堆裏的那枝小白朗寧,揣在腰帶上。「請這邊坐,」他用槍口點了點書桌對面的那張靠背椅,自己老實不客氣一屁股坐到彈簧搖椅上。「比起冷板凳來,這倒又熱呼又棉花哩。」他笑得很天真,很和氣。「夜很長啊!要不要烤火?」
「你的嘴很油,我不喜歡,」客人正色道。「是不是真的?」
「瘋子!滾出去!來人!」
「金恢先?」傳達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隻三角眼賊古溜鰍地偷瞧著他。
「我們是同道。夠不上同志。」高個子糾正他。
「那張老鼠臉,他連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我不要他做中!」
現在,讓我們把注意力再度集中到金秋心博士的身上吧。
老歐牧師的寬闊背影,在房門邊一閃和圖書,不見了。
傳達把手上的紙煤子劃了個半弧,連頭都沒有抬起。「我曉得的。到這裏來的,口口聲聲都說有緊要公事,其實都是些雞婆腳痛的事。明天請早吧。」
「依,依,千依萬依。我保證對你寬大處理。」
「您有何見教?在下一體懍遵。」
「那我明白,我是貴客,他一定要會一會的。」
豁喇一聲響,傳達手上的水煙袋摜到地上。「你,你,不,不要開窮玩笑,」他結結巴巴地說,全身像打擺子。「大家都是吃老米飯長大的。嚇…跑三魂…七魄,沒…沒人…管這筆…閒賬。」
「你來幹嘛?」
「老爺,傢伙一響,沒命啦,」傳達把頭縮到肩膊底下。「天老爺也有好生之德啊!」
「那個女人和孩子。」
「這盤算和了。」客人推棋而起。
「是的。是的。是同道,不算同志。」
「開門行不行?我留張便條給他好了。」
黃昏來臨,沅江縣城宣布臨時戒嚴。碼頭上、城門口、大小客棧裏、軍隊、警察嚴密盤查。大街小巷,那些揹梭標、長矛,手臂上纏著紅布的農民赤衛隊、工人糾察隊,以及搖旗吶喊的婦女兒童團,挨家挨戶在搜查。弄得人心惶惶,大有天要塌下來的樣子。
「什麼買賣呢?只要我能夠為你們效勞就好啦!」
「很好。會下棋嗎?」
縣長會意。吩咐衛士抱住孩子,飛奔而去,孩子還在人叢中攘臂踢腿,大哭大嚷掙扎,排槍突然響了。
金恢先軟禁在縣長房裏。四縣聯防指揮所,臨時抽調來一連兵,荷槍實彈,在縣政府內外一切出入通道口佈下雙崗雙哨,如臨大敵。這個強盜頭子,仍然大碗喝酒,大塊吃肉,行若無事。對於外邊的一切部署,簡直無所容心。
「也花銷不了這麼多啊!」傳達懇切地說。
「人民會對您寬大的。金先生,這個您儘可以放心。」
「老子是來投案的,誰耐煩跟你夾纏!」他解開對開襟棉襖,露出兩枝向上斜插著的油光水亮的六子連來。「人不聽話,傢伙叫你聽話!」他輕言細語地開導他。
「鑰匙呢?」
轎上的那鐵漢,霎眼之間成了一個淚人。黃豆大小的淚珠,迎風灑落到孩子的頭上。他雙頰深陷,且抖動不停。兩眼射著死魚樣的光。
縣長和秘書陪同他來到縣長的寢室。老歐牧師簡短的告訴了他家小已安頓妥當,並帶來了楊靜寫的家書,金恢先拆信略一過目,隨即把三枝槍丟進抽屜裏,上好鎖。縣長當即宣布「人民」的決議。老歐牧師慈雲滿臉,怔怔地望著他,金恢先則談笑自若,而且拒絕了老歐牧師的請求,不要他代禱安靈。
桌上,杯盤狼藉,顛三倒四擺著些空酒瓶子。然而,客人正逸興遄飛,豪氣凌雲,主人也只好捨命陪君子,硬起頭皮死頂。
「多早晚知道的呀!」他把傳達輕輕一捏。「擺棋。篩酒。讓爺們消遣消遣。棋子在哪裏?」他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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