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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午線上

作者:趙滋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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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偌大一座後花園,現在只剩下三條人影,孤零零的,徒增寂寞之感。
這時,太陽完全隱沒了,月亮並沒有升上來。天空被橙紅與乳白兩種色調平分著。光明和黑暗互相糾纏。白晝餘光交融在夜色裏。西邊的山坳上,長庚星開始眨動清亮的眼睛。
「給媽媽的,」她答。「一切平安——其中當然包括了我和表舅,同時,也包括了你。」
「而且,假如你一開始就有此決定,你的夫人和小姐,也不至於吃這麼多冤枉苦頭啦。如今功敗垂成,你反而把握不定,真不上算。」
柳依依小姐的心猛烈跳動著。臉上嬌媚的笑容驟然消失了。大眼睛閃閃下垂。小嘴顫動,可是並沒有說話。
「邏輯並不是事實本身啊。」
「難怪你打單身四十年,原來是個膿包,」金秋心啐了他一口。「愛情的語言並不是試驗室報告,裏頭有些別的東西。」
「兩位老先生是無法奉陪的,」江南說。「劍霜,你先把他們送到我的房間裏去躺一躺。時候到了,再喊他們不遲。」
「好的,表哥。」她掉轉頭來說。
金秋心抬頭。遠遠瞥見柳依依小姐站在大廳門前的臺階上,向他打手勢。落日餘暉,纏繞在她雪白的旗袍上,好像鍍上了一層玫瑰色。
「你佔了職業上的便宜。」
「趨吉避凶,也是一種本能啊,」黃華堂哽咽欲淚。「忍得一朝之忿,可免百日之憂。不贊成你陷進虎口,是我們的公意。」
「好啦,功德圓滿啦,」江南拍了拍金秋心的肩膀。
「我會繼續搜索的。」
「現在是十點五十分,」金秋心看了看腕錶。「我們要準備動身了。」
幽暗低壓在她的白旗袍上。幽暗擴散在她的四周。一切都彷彿流動不定。「表哥,你是喜歡嚇人的,」她說。「小時候,哦哦,我不說這個……。」
「在沒有解答這個問題之先,我想先談第二件事。然後,回頭來再談妳的問題。」
金秋心沉思了一小會。「能夠全國一盤棋,山南海北隨意佈子的人,想必是個大傢伙。」
「華堂,你說得對,」金秋心連連點頭。「我們每個人都可以獨立作戰。我們堅持不合作的原則。——現在,想必你們都累了。尤其是舅舅和表妹,整天沒有好好休息,不如倒在沙發上養一養神。緊張的日子是需要精力來對付的啊。」
「嗨,你準備挨踢嗎?——男女間之事,正是這個比方。」
金秋心乾咳了一聲。
柳依依小姐拉住黃華堂博士的手,羞人答答的,不知如何是好。
秋心和江南,同時掉轉身子,伏到大理石欄杆上了。
夜霧飄動著。綠油油的草地越發幽暗了。
「假若你不在場,他們也不致於這麼方便呀。」
「你們還得隨時提防經濟風暴,」金秋心說:「這種爆炸性事件,說來就來,必須未雨綢繆,免得臨事倉皇失措。」
「謝謝你們,」金秋心苦笑著,跟表妹握手。「我不是很好嗎?舅舅呢?」
「已經派專人去辦理了。發電報,領回港證,都歸他經手。這個人追隨大哥多年,辦事老靠,一定會弄妥貼的。」
「在突發事件之前,人,必須勇敢。怯懦是不能換取安全的和圖書。」
「環境造人。人改變環境。我不懷疑你的能力。不過,在對象沒有弄清楚之前,你必須顧惜你自己的成就。有些人在天平上是不能跟你對等的。」
「真正的硬漢是少見的。百年難得找出三兩個。」
「此事總得三思。」
「你表哥的感情太激動了,」黃華堂插嘴。「但願這不會成為事實。」
「吳總經理,電報發了嗎?」柳依依小姐問。
「哪兩件?快說嘛。」
「酸話!」金秋心喝道。「郎才女貌,天生佳偶,有什麼高攀低攀的!——依依妳呢?」他的語調變得溫軟多了。
「你當然曉得我不是懦夫。喊聲搞毛了我的火,」他用沅江土話說。「深一刀,淺一刀,我會還他個好看的!」
「我離開臺北的前一天晚上,還打了個電報給他。我以為你們會在啟德機場接我們,殊不知冷冷清清的,連半個鬼影子也找不著。表舅很有點氣忿。我不以為然。」
「我極端反對職業謀殺。可是現在,環境逼得我非下手不可。」
「這次絕對不是嚇妳。」
談話突然中斷了。金秋心挽著柳依依小姐的胳膊,對直穿過草地,走向人群。
「我很興奮。」
柳依依小姐,到他的面前,雙掌合抱,微笑著跳了一遍幼稚園孩子的那種舞蹈,然後輕輕搖了搖他脅下的雙枴,攙著他慢慢走了。
「他不陪他爸爸嗎?」柳依依小姐問。「假如他一旦離開,別人乘虛而入,又把他爸爸架走呢?那不是因小失大嗎?」
「這一趟我和劍霜沒有辦法陪你們,」江南十分抱歉地說。「因為我妹妹明天上午,在萬國殯儀館開弔。我們無法分身。」
「那是什麼原故?」
「華堂,你究竟怎麼樣?」金秋心沒有理會表妹的抗議,認真地逼上來。
「我老早聽你們說過,那位陳先生是個瞌睡蟲。我料他正在睡大覺,耽誤了正經事。」
「大概我又要安排酒精,紅汞水,和繃帶了,」金秋心說。「他準挨了踢。」
「日子過得太緊張了,真是度日如年,」金秋心感慨地說,走進大廳。「七月三號我飛臺北,今天不過是七月二十二,算一算,總共不過二十天。但對於我而言,比二十年還要長!」
「條條道路通羅馬,金博士也不必想得這麼迂。」江南婉勸道。「天無絕人之路,有時萬象皆空,而要找尋的影子,卻在自個兒身邊。」
「有這個必要嗎?」
柳依依小姐羞澀澀的,用纖手遮住發燒的臉。「醫生,你自己也病得不輕啊,」她說,似乎是抗議。「先治好你自己,再給別人看病吧。」
「不知道陳搏去不去?」黃華堂說。
「這個當然我會妥善料理的,」江南說。「好在所有的幫手,都適時抵達;也可以助助聲威,分頭辦事。」
「妙論,妙極了,」江南附和。「許多說不明白的事體,一個比方,卻活靈活現啦。」
「我當然求之不得。只是有點高攀不起。」
「是的,我是沒想到,那是我完全想不到的。」她天真的重複著。「據說有人在背後向你們拔槍,可是,被一個大胖子橫身一攔,他們只好眼睜睜讓你們的汽車開走了。」
黃華堂m.hetubook•com•com首先打破沉默。「秋心,我看你也需要休息休息啦,」他說。「疏忽,錯誤,都不是失敗的藉口。決定的時刻到了,我們不能因為精力不繼,思考不周,好心好意幹蠢事。」
「既然如此,犧牲誰呢?」
「那為什麼?」
柳依依小姐的再出現,打斷了他們的談話。「表哥,有什麼要緊的事跟我商量呢?」她問。
「有兩件事一直委決不下,」他答。「第一件是關於姑媽和妳的。今晚我必須打破醫生的常規,對妳說幾句實話。」
「好馬摸摸何妨?」
「他沒有提及過。我想,他會去的。」金秋心回答。
「那叫我怎麼辦呢?」她憂傷萬感地問。
「你真見外。」黃華堂嘀咕道。
「今晚這班輪船什麼時候開?」江南插言。
「了結了這重公案,我已斷了後顧之憂,」金秋心亟力抑制著激|情,顫聲說。「如果傲霜真的能夠重見天日,她會和你們共同生活在一起。寂寞的等待是最不容易排遣的,盼望你們好好看顧她。」
「哦哦,想不到他在這裏展開奇襲吧。」
柳依依小姐依偎著表哥,跨出通往後花園的玻璃門。「這都是男子漢的血性,」她喃喃地說,「命搏命,驚心動魄。」
「然而死生的權柄,並不操在人的手上啊。你不是說過這句話嗎?」
「她必須重獲自由。事實上,她可以重獲自由。只是在整個事件的過程中,有一個人要被犧牲。」
「我自負我的刀法,具有盲目的準確性。」
「只要陳先生在場,」江南說,「我們愈發可以放心了。俗話說:一行服一行,豆腐服米湯。他真有一手。」
「這簡直是個萬花筒嘛。奇奇怪怪的事,儘看儘有。」
「他在後花園跟黃博士他們閒談。我們到後邊去吧。」
千百個白傲霜的笑靨,在幻想裏燦開出鮮豔的花朵。心靈的透視使一切成為萬花筒。無窮的深遠正從他的眼前推展開去。明亮的淚,悄然湧上了他烏黑的眼珠。
伏在大理石欄杆上眺望夜海的黃華堂,首先聞聲回過頭來。「他們來了。」他悄悄通知大家。
江南推了黃華堂一把。「呆瓜,你站在這兒幹啥?還不給小姐服務服務!」
他們好久好久沒有交談。
大家都有點兒莫名其妙的傷感和憂鬱。一種前線感情,一種接觸感覺,一種若即若離的夢,一種盼望和溫柔正從靜謐中透出來。明晚此刻,究竟會爆發一些什麼事件,誰也不能預見。他們正為這個煩心。
「家裏有病人,怎好離開的?」
「無論什麼時候,我們都不應該把希望寄託於某一個人身上。重心過高,是很容易傾倒的。」
「啊喲,我始終不相信,局面會嚴重到這一地步。喝酒的未見得個個是醉漢,戰場上多的是老兵。」
「打給誰的?」
「她們是從這兒下船的,」吳劍霜高聲指點道。「這兒的石級總共二百七十五級,遊艇向那邊偏航,」他指著漁火明滅之處。「秦醫生這老賊吩咐他們,用無線電通知邊防軍:在橫琴島附近攔截。當然,一切都是做好了的圈套,要逃也逃不脫的。」他激動地結束了他的談話。
「不會的。他https://www.hetubook.com.com們那一層樓,住的全是生龍活虎的單身漢,對方休想在他們身上討到半點便宜。」
「他們靠層層監視起家,這就結構成為鐵的紀律。懷疑是一切職業兇手的通病。他們連自己都信不過,怎麼信得過你?倘若沒有精密的安全措施,他們決計不會讓你拿把刀亂劃一通洩忿。」
他邁開大步走攏去。「妳幾時來的?」他問。「姑媽的病好了些嗎?」他添說。
兩人並肩走到游泳池旁邊。游泳池裏邊的殘枝敗葉已經完全清除淨盡了,而且新放了水,青玉色池水中嵌鏤著一雙倩影,微風在水面上皺起轂紋,倒影好像在晶體中閃爍。
「總得把時間擠出來的,我從不放過任何歡樂的場面。」
「姑媽那邊,歸我寫信委婉通知她老人家,」金秋心說。「後天,我們準備在澳門喝他們的訂婚酒。後天你抽得開身嗎?」他問江南。
「你也一樣,表哥。是嗎?不嗎?」柳依依小姐嬌媚地瞟了他一眼。「陳先生他們呢?」
柳依依小姐再沒有說什麼。她的雙眉在輕輕聳動。微微可以聽到啜泣的聲音。
「當然是必要的。因為傲霜是這場悲劇的頂點。」
背後,黃華堂在喃喃不清地解釋些什麼。有點像獨白,又有點像旁白。這位有名的生物學家,在幸運臨頭的時候,施展出來的竟是十分之陳舊的方法。
再過二十四個小時,或許還要多一點,闊別十年的情侶終於會含淚相見。歷史在形成中。時間的原始的奧義凝聚在他心靈裏邊。一種窒息的緊張,突然掙扎著想要有所表白。憂鬱和喜悅交織在自己心頭。兩人會談的音樂,彷彿在白傲霜的嫵媚的笑容裏奏鳴。萬事萬物都連繫在愛心裏。他似乎聽到了這亙古如一的心靈的回聲。
「秋心,你不好發騾子脾氣。——心理傾向往往是行動的先聲。你不能讓所有的親戚朋友,跟著你栽個大觔斗。」
「我陪瘸腿老伯回房間去。你們一定要喊醒我們,不好悶聲不響開溜的。」
「對方不會白白裏送他一個爸爸的,」金秋心突然縱聲大笑起來。「所以他必須預為佈置。比方說,通知政治部請求政治庇護啦,派專人妥為照料啦,等等,大概這也夠他忙的了。」
「我倒不覺得怎麼累。」柳依依小姐說。
「興奮對於老年人是不相宜的。」
「你也有,表哥,你比他更多。」她斜睨著他的短下巴和小鬍子說。「你是主帥,他不過是先鋒。你會表現得比他更勇敢更出色的。」
「秋心,我也不想睡。」楊霖說。
「等會子妳要回來啊,」金秋心高聲嚷。「我有要緊的事跟妳商量。」
「大哥,我是被臨時拉伕的啊,」吳劍霜托了托金絲邊眼鏡,說。「最可惡之處是:他們弄得別人滿身腥穢,一千擔水都無法洗乾淨。然而他們自己卻假裝沒事人兒,還要笑你頂碓臼頂得不夠勁道。如今回想起來真是冤枉。」
「科學使人預見未來。雖然這個未來,未必是人樂於看到的。」
「表哥,你不曉得,我知道你是不曉得的,」柳依依小姐抱怨道。「媽讀過你到港的第一封信後,一直收不到第二封信,急得不得了。www.hetubook.com.com她以為你在香港出了什麼事,日夜惦記著,吵得鬼神不安。我和表舅弄得毫無辦法,只好奉命飛港看風色……。」
「那是因為你年紀輕,精力過剩的緣故。」
「下午四點鐘左右到的。表舅也來了。」
「謝謝妳,依依,」他說。「但願不要使妳的眼睛落空就好了。」
金秋心送陳少川、陳搏父子返寓後,臨時抽身趕赴瑪麗醫院,探問洪長庚和老周的病。回淺水灣時,已經是黃昏時節了。
「當然,當然,這個包在我身上。」金秋心對吳劍霜遞了個眼色。
「別相信太陽是雄雞啼出來的那套童話啦,大哥,」吳劍霜哭喪著臉說。「在任何事件發展中,為頭的往往是裝幌子的。為頭的人物,只是歷史事件的標籤。只是事變的偶然因素。只要有需要,每次都可以找到那個頂碓臼,扮苦戲的角色。這是整部人類歷史的縮影。」
「無論如何,金夫人母女倆的悲慘命運,是從這兒開始的。他們因利乘便,你卻落井下石。是嗎?——不是嗎?」
時間一秒緊接著一秒滑過去。
「不管怎麼樣,」江南指責道。「你總是禍首。假如你不出頭,說不定她們不會陷進這面天羅地網。」
「即或我根本不在場,金夫人倆母女,仍然會遭綁架。當條件沒有成熟時,他們佯裝不理,輕輕擺下;當條件成熟時,他們的手就伸過來了。你以為狼的牙齒要為羔羊的血肉懺悔嗎?」
「那你打算如何辦?」
「他們有膽量悍然與一代讀書人為敵。我也有膽量單刀直入,在他胸腔裏邊縱橫蹂躪。」
「他頭腦冷靜,長於分析。當條件成熟時,他決不猶豫。」
「表哥,你要答應我,一定的,」柳依依小姐臉色啞白,聲音打顫。「你不能送肉上砧板。回廣州去讓別人宰割。」
大理石欄杆那邊,吳劍霜對平靜得出奇的海灣,指手畫腳談論些什麼。圍在他身邊的人包括黃華堂、江南、楊霖、瘸腿老伯,全聽得出神入化,沒有人插嘴。
「你是問德星輪嗎?」吳劍霜反問。「子夜十二點正。」
暴風雨過後的黃昏是格外絢爛的。微風輕拂著鬱鬱的相思樹林。空氣潔淨而透明,閃著寶石藍的光。車子緩緩地滑行在纖塵不染的柏油路面上。可以聽到波濤在崖岸下低語。那聲音充滿了溫柔的感情。雖然一連串陰鬱的日子遮暗過郊野的美麗,緊張著他全部的生命;但此刻,他覺得他的情緒是寧靜的。瑰麗的景色在他眼面前展開。腦幕上依稀閃爍著逝去的夢影。依戀之情把山盟海誓,復活在記憶之中。
「這也許是個冷酷的消息。但真相如此,人力究竟無法回天。」他平靜地繼續說。
「黃博士告訴我們,剛才你們還上演過一幕驚險劇,」柳依依小姐微露出一副編貝似的牙齒,明燦地笑著。「他非常之稱讚那位陳先生有膽有識,確實是員戰將。」
「那是陳搏的傻想法。我同妳一樣。我也大不以為然。」
「夜色真美,一切都是甜蜜蜜的,」江南說。「天造地設,是個談情說愛的好舞台。」
車子靜靜地拐進赫蘭道口。穿過高大的鐵閘門。在大榕樹底下煞好車。金秋心如釋重負。彎腰鑽出來https://m.hetubook.com•com。「啊喲,表哥,你等得我好慘!」
「膝下可以出現奇蹟,」江南提醒他。「假如她還不答應,你只好扮一扮矮子囉。來,金博士,華堂嫩得很,我們看一看淺水灣的夜景吧。」
黃華堂如夢初醒。趕緊取出小手帕,雙手奉上。「依依,」他硬僵僵地說,「都是我不好,都怪我。哦哦……。」
「第一件就是妳的終身大事,」他來回瞥了瞥黃華堂和柳依依。「這是我姑媽的唯一心願。華堂,盼望你在我姑媽有生之日,完成她這個心願。」
「江總經理,這不過是一種心理準備,戰場上的事,是無法逆料的。」
「遣將不如激將。虧你有這種急智。我們準備喝一杯啦。」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金秋心用爆炸的聲調重複著。而且,每次重複,都提高了半個音階。「人生不過是一場戰鬥。我心目中幻想的,是戰士的歸宿,並不是片刻的安寧。」
「你是指素如嗎?黃博士曾提及過這個問題,我大不以為然。」
「好吧,船到江心自然直,這問題是無法反覆爭辯的。不過,我有兩件心事相煩,盼望你們予以同情的考慮。」
「我不是自願的。但實逼處此,躲閃不開。只好接受命運的挑戰了。」
天宇高寒,繁星閃爍。遠處,可以遙望見漁船上的煤氣燈,白燦燦地飄盪在黝黑的夜海之上。夜霧裏星光和燈光都是抖顫的。
「明天比今天更不容易打發。我們不要浪費精力。」金秋心說,看了看手錶。「現在七點四十五分,距離我們動身的時刻,還有三點一刻。我們要愛惜這段寶貴時間。」
「天下有許多怪物,不想騎馬,卻偏偏要去摸牠,」金秋心故意激他。
「我正是這麼希望的。」
他用沒有聲音的聲音,呼喚著白傲霜的名字。——那是古往今來人類最真摯的聲音。它是一切希望和瞑想的源泉。
兩人不約而同,驀然回首。
車子平穩地馳進黃泥涌峽口。他想起了許許多多。
「那好。姑媽的病,決不能拖過今年的聖誕節,」金秋心語調裏和喉管裏,突然沾帶著淚水。「她老人家幾十年心血,把你和我撫養成人。結果,所有的希望都落了空,妳想她會瞑目嗎?」
「權力必為心靈所敗。一個醫生假若撇開良心,勢必叫你防不勝防。——勇氣是縝密思考的結果。而大膽,不過是耐心應付危險的副產物。假如外線作戰不能解決問題,我決定改為內線作戰。」
「任何一件東西,假如不是用生命換來的,那它的價值一定是有限的。——風暴的靈魂,外表往往是寧靜的,有時甚至是冷酷無情的。在陳搏的身上,我們可以找到寧靜的勇敢。這是一種定力,一種智慧,或者是兩者的化合物。開闔自如。隨心所欲。很出色的大丈夫氣概。」
背後,突然傳過來一些別的聲響。
吳劍霜領路,楊霖做手勢要瘸腿老伯動身。可是瘸腿老伯眼光光地望住他,完全沒有動身的意思。
「我。恐怕是我自己。」
「華堂,你……你,你不可以……。」柳依依小姐嬌喘著。「他們弄聳你這個老實人。」
「依依,」楊霖喊。「他的牛勁又發作了。我拿他沒辦法。只好歸妳哄哄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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