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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都

作者:李輝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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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十四

這麼一局又一局的繼續下去,他們的牌戲一直鬥到十二點鐘才完。隨即準備出去吃頓豐盛的午飯。羅經理是唯一的大輸家,胡委員贏他七十八萬,屈小姐贏他十七萬,將軍贏他十一萬,王小姐最少,還贏他七萬五,羅經理一共輸了一百一十三萬五。
「我自然不會跑的,」屈小姐說,動手在數錢。「投機麼,我也投到底。兩萬五之外再加三萬,現在是八萬六奧賽。」
「可以買一張。」
「太待慢了,請不要見笑!」屈小姐說,喊來茶房。「給羅經理打個電話,說這邊有要事,請他就來。」
後來羅經理當真打了退堂鼓,劉芹又辭了職,胡委員真的陷入有口難言的境地。雜誌果然就此不出版麼?他的回答是堅決到家的「不」字。只要雜誌能上市,不但個人政治地位可以提高,且可由此請求外方的長期津貼,實是兩全其美的舉措。作家劉芹辭職由他辭算了,他那麼冷酷無情批評他,逾越了一位編輯對於社長的權位。文人多有乖戾脾氣,劉芹既然未能免俗,他也不願再和他多有交往,免得發生無謂的爭執。他自信好好靜心寫點東西,絕對不致像劉芹所說那樣一錢不值的。
「不,打無限!」羅經理說,表示他的闊綽。
羅子亮並不答理茶房,卻和屋中人一一握手。
「這才夠勁兒。」將軍說,「發不發橫財要看你的手氣了。」
「將軍太厲害了!」屈小姐說,陪著站起來。
輪到屈小姐,她又加了三萬,沙蟹了。
「別去了,遲到還不如請假呢,叫茶房打個電話請請假就算了。」胡委員建議給王小姐。
「正給羅經理打電話找不到人,你倒自己來了。」
胡委員數數鈔票,一共兩萬二,一狠心推進去。
「好,我真有點犯癮了。我路過這裏,上來看看小姐,想不到你們正找我,巧啊,巧啊。一定發點橫財的。」羅子亮說,拿出三四盒金駱駝。「請抽。」
「走,走,」屈小姐催促大家,「吃飯去。」
「我們不論輸贏,」將軍說,「今天我們論喜事,論喜事羅經理訂婚,我們全未喝一杯,我提議今天由羅經理補請一頓,再輸錢也要吃吃的。」
「老實說,我們沒有舉行儀式,否則怎會不請你們。」屈小姐解釋道,「如果你們認為遺憾,我願領罰,怎麼罰我怎麼承受。」
四個人轉回身,和他正好碰個照面。
常常有人談到東西文化的不同,譬如說西方文化注重物質,東方文化屬於精神;又譬如東方建築多對稱,西方偏重不規則的形式,許多說法,都證明其中的不同之點,彷彿東西地域的民族,少有相同之處的;但若從賭博上觀察,相同之點是早已存在了,無論哪個地域或哪個國度;人們鬥牌時全都希望取得最後勝利,則是迄無二致的。
「來,大家請坐。」王小姐拉好座位,幾個人圍著坐下了。
「講笑話,別當真事,只求屈小姐把令外子邀來玩一天,也就心有所慰了。」胡委員說,話語中夾著不快的成份。
街上濃霧漸漸稀薄了,最遠地方仍然一片模糊,風很涼,太陽遮在霧後,失去它的光亮。
「電話號碼記得麼?」
「我想這大概差不許多。」
將軍為祝福羅經理婚事的成功,說了句吉利話,然後叮囑他們結婚時,千萬別再忘了他,這因為他是一個樂喝喜酒的和_圖_書怪物。
「台面罷,有點限制好。」將軍附和著,王小姐也點頭表示贊同,屈小姐不表可否,羅經理的意見不能成立,事情就這樣決定了。打半副牌,從七起。
他們全都用好早點,先後走到窗前,俯瞰下面的街景。
「這就是你所說的新開展麼?」他問。
「所以狡猾和老實,只不過是達到需求和利用的手段,是這意思麼?」胡委員替將軍的話作結。一面等候下文。
「好冷。」屈小姐在裏屋說,她已經穿好衣服了。「今天的霧真大。茶房,打洗臉水來!」
將軍把胡委員拉到窗邊,悄聲說:
「不敢當,不敢當!」將軍謙謝著,伸手摸撫他修短的髭鬚。
「好,你們這麼齊心呀,有什麼節目麼?」這是羅子亮經理的聲音,他用跳躍的步法走進屋子來。
「能幹的茶房。」胡委員稱讚一句。
但好運卻不曾來,倘若好運也者真有的話,它一定具有無上的權威和身價,否則它就不會為一般人所重視。對運氣抱希望的人,為達成某種期求的實現,樂得花費出大量的容忍,彷彿不如此,就將一切歸於幻滅;然而有一天,當他們發覺運氣不僅不曾給他們助力,且使他們迭次從希望轉為失望時,他們會對於運氣大膽懷疑了,但這種懷疑不過是一時間的怪想,也許不久之後,他們又會盲目篤信運氣的魔力,希望再獲得新的機會呢。運氣這東西,只有使用新哲學觀點,才可以從理論上否定它的存在,否則單憑世俗的見解來認識運氣,結果必為運氣所征服!一切花言巧語,全無法掩飾真正事實,事實將堵住多少雄辯人們的嘴。羅經理此刻希冀運氣幫助,具有十二分的信心,甚而他認為只要運氣有靈,一定會為他這富有善心的男人創造奇蹟的。人們常說「善有善報」,相反的只有惡人才「惡有惡報」。他一向就把自己列入善人之內,且認為如他一般的善人,社會上並不多見,因而關於「善報」的說法,他不僅應該獲得且也是當之無愧的。運氣必定可以助他一臂之力,只要一臂之力,就行了。
「贏錢的請客!」羅經理羞惱的叫著。
對這位國難商人,胡委員總有些不自然,接著他覺得自己沒有理屈的地方,何必自慚形穢!講到慚愧,應該是對方而不是他,是這位奸商沒有實踐諾言啊!
「這可糟糕,」胡委員說,看看手裏的錢。「一共不到兩萬五。」
屈小姐再發第三張牌,羅經理發到了一張K,他暗祝自己的幸運,倘再買到一張K,便是兩大對,再買進一張八,百分之百可以操勝了。胡委員買到一張十,而在暗自斟酌著。屈小姐也買到一張十,暗牌又是十,她有資格和羅經理賭賭。她判斷羅經理頂多不過一對八,甚而連一對都沒有。所以當他推上來兩千元時,她早準備好買牌了。胡委員到底又買了一張。第四張牌到了緊張階段。屈小姐為買到十而高興,一共三個十,她占了上風。羅經理買到一張K,成了兩大對,有了更大的希望,如果再買到K或是八,富而好施壓倒全場了。胡委員A未到手,買進來一張八。雖然事與願違,但買九可以成小順,除王小姐扣一張九外,還未見到第二張九,看來他買順還有不小希望。但他擔心他們提高牌價,迫他中途敗退,那就前功和_圖_書盡棄了。買順的人希望代價低廉,價錢太高須要多加考慮。現在輪到羅經理開價了,因為他一對明K最大。下家胡委員,頂多一對小七,不然就是買順,如果買進三個七或小順,自是他的硬敵,他須要重重打擊,抬高牌價,同樣,他也得對屈小姐使用壓力,迫使她撤退,取得自己的成功。
「好,我這邊有三萬一奧賽。小姐你呢?」羅經理問屈小姐。
等到茶房打完電話,並替屈小姐端來洗臉水,以及她修飾完畢時,那已是三十分鐘以後的事情了。好在訪客有王小姐相陪,他們心理上絕對沒有煩躁的感覺。屈小姐雖是他們訪談的對象,但他們覺得和王小姐也有些緣份,說得再徹底點,他們還會認為王小姐具有較屈小姐更多的優點的。
「對不起,我們還未起來呢,請等一會,就來開門。」屈小姐說,從那斷續聲音中,可以判明她的睡眠還未滿足。
「價錢太貴了,」胡委員答道,「而且機會少。好,既然有人勸,保管吃飽飯。一萬跟了。」他把一萬元數到裏面去。
這時屈小姐正式走出臥室,使用優美的姿勢,招呼客人,和他們握手,如她所說,他們又有好久不見了,所以她願向兩位稀客表示最大的歡迎。動亂時代,難能交幾個知心朋友,而友情正表現了彼此高貴的關注。她吩咐茶房趕快熱幾杯牛奶,另外烤點麵包,以便和客人共進早點。
「出去吃一頓不行麼?」將軍說,「我的汽車等在外邊呢。」
現在看看發出的牌,外面明張,屈小姐的K最大。
「兩頭順沙蟹了,沒有話說。」胡委員說。
「管他呢,」將軍向胡委員說,「有多少算多少,沙蟹罷。」
「是的,」王小姐說,「再添上幾百又可以買一張牌了。」
「台面就台面。」胡委員提出他的意見。
恰好茶房進來報告,說電話打通了,羅經理已經出街去了,當他發現羅經理時,止不住說道:
「兩頭順說話,」王小姐看看胡委員的牌說。
「一萬。」周密的判斷了敵情,羅經理把一萬元拋出去,觀看動靜。
胡委員只顧笑,不停手的摸撫他的鬍鬚。
「太多了,一萬。」胡委員說,看看他的底牌。
自從屈小姐慶祝生日,羅子亮用鑽石戒指討取了她的歡喜後,胡委員今天還是第一次登門,有如一個負傷的鬥士,他被那國難商人一擊倒地,極度憤慨,很想憑藉一點外力,給羅經理一些難堪的,但後來明白當今世界仍是金錢萬能,也就消了怒火不再計較了。
將軍義務效勞,把奧賽錢放置一邊,裏邊的錢是十一萬六。
「對十怎樣?」羅經理問。
牛奶和烤麵包同時由茶房端來了。屈小姐貢獻出美國黃油,果然使人們嚐過之後,都在滿口的稱讚。
「記得,XXX號。」茶房報告著,隨即退回身去。
「能幹倒能幹,」王小姐說,她半天都在沉默著。「就是太狡猾了。」
「走,就到屈小姐家裏去,一切由我來。」他催促胡委員上車,便一同到這邊來了。
「我是要上班的呀,」她笑著說,「今天已經晚得不像樣了。」
羅經理是陰陽八,毫不猶豫跟一千,下家是正在考慮的胡委員,明牌七雖小,暗牌卻是A,考慮一下他也跟了。將軍和王小姐一家是陰八陽七,一家是陰七陽九,都扣了牌。和_圖_書
屈小姐笑得趕緊伸手按嘴,生怕噴出食物來。過一會兒才說:
「願遵命。」將軍率先承認說,「不過提到羅子亮麼,這傢伙真作了好夢,居然和屈小姐訂了婚。這還在其次,要緊的是,你們的訂婚喜酒,怎麼也把我們騙過了?怎樣受罰吧?」
「請小姐等一等,」王小姐說,「茶房給我打電話請假去了。」
黎將軍今早到他住所過訪,他就此面向客人訴苦,將軍馬上拍他肩膊,請胡委員不必過慮,一面用低沉的耳語,告訴他事情另已有了新的開展。
「局面相當嚴重了。」王小姐看了半天從旁加上一句。
「我們是打台面,還是打無限的?」她向大家問。
「是。」茶房彎著腰,退出門去。
汽車停下了,打開車門,先後走下讀者們早經熟識的黎將軍和胡委員,他們邁著輕鬆步子,各自拿著手杖,順序走上屈小姐和王小姐住所的樓梯。
最受打擊的是胡委員,一萬元等於白白送給人家,再花兩萬五買了一張九,絕對沒有這種傻瓜。羅經理也不能不大加考慮。他想屈小姐是否有了兩對?如果她暗牌是K,那他自己的牌反倒小過她了,最後一張K,真在她手上?未必。可能她是一種戰略上冒險的欺騙。此外她可能有三個十,但下家已有一張明十,她的暗牌極少是十,她的暗牌既不是十又不是K,才是投機呢,他應該再加一點錢,把對方反回去。據他判斷,屈小姐十有八成是投機,他該給她個厲害看看。
「隨便。」將軍朝大家看一眼。
「說話。」羅經理催促她,一面在癡癡望著她笑。
胡委員不但卑視羅子亮濫用金錢,更其輕視自命不凡的屈小姐,她竟然肯下嫁小商人,可見她又如何的一錢不值。當時他曾經暗作決定,此後再不和她往來,並設想羅子亮的雜誌錢款不能兌現時,他為報復計,至少也把她們的掛名差事撤銷,使她們明白胡某人不是白白可以利用,可以欺負的,他也就等於把被擊敗的恥辱都洗雪了。
大家攤了牌,胡委員的小順贏了十萬零五,將軍伸手劫去五千元,向贏家賀喜,說若不虧他積極主張,胡委員不會花兩萬二買這最後一張九的。屈小姐的三個十,正好贏了羅經理的K八兩對,她笑著收去贏得的奧賽——十七萬六。
相同的,胡委員也敷衍兩句,作他的祝詞。羅經理和屈小姐歡笑著答謝了,並聲說將來行結婚禮時,證婚人就是他們兩位長者。之後他們開始了牌戲。
「好的。」他說,把兩萬五千元推進去,又加了兩萬五。
多年的革命經歷,胡委員可以看成為淡然無味的白水,但委託商給他的打擊,他認為是沉重的損失。他計算要如何善後,希望這善後結果,能使他取得最後的勝利。
「失迎,失迎!」她客氣著,向兩位客人讓座。
「多著了,」將軍答道,「這不過是其中之一罷了,所以麼,我請你不要急,請你跟我出來,看,不虛此行吧。」
「說——話,」屈小姐重唸著,推出一千元,「一千。」
「不,不。」話說完,門也就從裏邊打開了,開門的人是王小姐,她那打扮整齊的樣子,彷彿不僅起床多時,似乎正在準備外出了。
「咯老子見鬼!」羅經理把牌撿起來,又重重的摔下去,狠狠罵了一句四川話。他——輸了。
「不https://www.hetubook.com.com狡猾怎麼能幹,老實人麼,全是些廢物!」
「嫌多你就扣牌。」羅經理根本不把胡委員看在眼內。
上午九點鐘。濃重的迷霧吞噬了整個陪都,人們視線模糊,難於看清前面的道路,黎將軍的汽車開行時,不僅開亮車燈,且在不時按響喇叭。防止衝撞對面開來的車輛。將軍擔心兩位小姐的晏起,他們的訪晤,便打擾了她們的清睡。他們的共同看法是,一位負有盛名的交際花,由於往來酬應多在夜裏,自然就缺乏早起的可能,一頓夜宴,一場跳舞,一回牌戲,那一種節目都易於度過午夜的。
「十四萬六奧賽,」她說,「加上你的三萬元,一共十七萬六。」
「太打擾了,我們等一會再來好麼?」將軍說,表示出他的歉意。
「王小姐要出門麼?」胡委員問,慢慢的坐了。
把希望寄託在下一局,羅經理耐著性子洗牌、發牌,他想好運會來幫他忙的。
第五張牌在大家注目下被暗發出來了,每人都慢慢的看著牌,這最後一張牌,正是關係勝負所繫的一張,它可以使一個沒有希望的人,因它增添最大的希望,也可以使抱有最大雄心的人,為它減去了勝利的把握。稍稍沉默一刻,大家把買得的牌,各自放在台面上。羅經理買得一張A,胡委員正是他所要的那張九,屈小姐那一張是J。
然而羅經理仍未得到好牌,使他不免暗暗生了點氣。他決心扣下這把牌,第三局時再鬥個高低。第二局太過平淡了,不僅無人在買牌上多多加錢,每人的牌也找不出一個明對來。他後悔自己扣牌扣早了,否則倒也可以找個投機的機會的。
「是的,出去吃罷。」胡委員附和著,作出動身的準備。
王小姐打開窗子,濃霧夾著冷風,乘勢竄入屋內,玻璃板上,牆壁上,甚而沙發椅上,都染有一層潮濕的氣息。
「對十不會跑的,經理先生,」屈小姐說,把一萬元也數進去。「之外」她接著說,數自己的錢,「再加兩萬五。」
一致擁護,一致贊成,不容分說,大家夥把這位經理推著走了。
「那麼我還得加三萬,十一萬六奧賽。好,發牌罷。」羅經理說,終於把三萬元推進去。
「電話打過去了?」屈小姐問,沒有馬上給他回答。
「找羅經理來罷。」將軍說,吃完第一片麵包。「好得很,又香,又脆,又甜,謝謝屈小姐。」
某些講究人物的客室裏,碰到巧妙機會,由於人們的高興,常會鋪出一場牌局來的,人們樂於在無聊中找點消遣,願意在輸贏中來個角逐,使用小聰明在賭博上攫取大勝利。參加鬥牌的人物,儘管趣味想法完全一致,一到結局情形就全不相同了,性情急躁的人,無須到最後總結,只稍在進行中遭到小小挫敗,就易於暴發火氣,凡屬對於牌的詛咒罵言,憤憤的傾吐不休;遇到手風不順,還可以用力摔牌,自認晦氣的轉過臉去,猶之多看一眼,就多增了一重煩惱,但當第二次發牌到他時,他又會抱著最大希望,祝禱好運了。你難得觀察人們對於工作認真的態度,能比過他的鬥牌,鬥牌者聚精會神小心從事,正同於兩軍作戰,勝利如為某人掌握,他那熱狂興奮的情緒,全然異於平常。牌戲場上,是觀察人物性格最好的場所,無論平日交結如何親熱,親戚間來往如何密切,甚而兩和_圖_書方好到不分彼此,但當賭博一來,他們把什麼都分得清清楚楚,心性也變得異常的小氣了。大家既是共同敵人,就須要加倍防範,如能判清敵情,給以有力打擊,收到最大勝利,那才是稱心如意的難得傑作呢。
「贊成!」
「真對不起兩位貴賓,請多原諒。」屈小姐說,拿起鏡子照照,一面梳著亂蓬蓬的頭髮。
王小姐緊張了,伸手看看屈小姐的暗牌。她為屈小姐很擔了點心,因為四個十是沒有了,K也只有一張,所以她的機會不多,反之羅經理若是三個K,就可以穩穩贏到她,如果再買到富而好施,那她就一點辦法也沒有了。上家買的兩對或者小順,反正錢數不多,沙蟹了,倒算不了硬敵。
「上車,上車,」將軍說,「我的汽車甘願效勞,車錢可以省下好幾百呢。」
「對不起,經理,惹你生氣了。」屈小姐說,吃吃的笑。
讓我們把牌戲來開始罷,也許有些人已經等待不耐煩了。屈小姐是頭一局的發牌人,她以熟練的手法,把十張牌發完了,隨把眼光注在台面上。
從旁邊伸過將軍龐大的手,他悄悄看看胡委員的牌,然後又看看整個的牌面,說出來他的意見:
客人認為很有道理,隨即收回提議,決定在屋中共進早點了。屈小姐並向客人們介紹,說她有一罐最好的美國黃油,願意公諸同好,塗麵包吃,包準客人滿意。
「找你打沙蟹的。」屈小姐說,吩咐茶房快把桌面收拾乾淨。
果然,他們的看法沒有錯,當他們敲打屈小姐的房門時,半天半天沒有人答應一聲,直到他們報出自己的名姓後,才算得到主人的答覆。
「咯老子!」他怒火上升,要求大家再玩一會,想撈撈本,但沒有一個人支持他,這倒霉蛋簡直想把屋子搗毀。真想不到竟然栽了一個這麼大的筋斗。
「這也不盡然,」王小姐提出相反的意見,「能幹人全狡猾,老實人可不一定全是廢物。」
「對不起,我不知道。」屈小姐說,「你請假最好,可以陪陪兩位貴賓。」
但屈小姐終於留下她的客人,依照她的說法,冒大霧出去吃早點,是不智到家的傻事。食堂裏擁擁擠擠的食客和吵吵鬧鬧的聲音,遠不如家中的環境清靜。朋友們見面既要扯長道短,最好還是不出去的好。
王小姐斟酌一會,接受了客人好心的建議,恰好茶房也跟進屋來,她就把事情交給他去辦了。
「好,我看你的。」羅經理說,把三萬元數進去。「可惜你沙蟹,連反你的機會都沒有了。」
「怎樣,經費有著了吧?」
「而且我還有個提議,」她進一步說,「今天一天誰也不准出屋,讓我們來痛痛快快打一場沙蟹,人手不夠我把那倒霉蛋找來,大傢夥贏他幾個臭錢不好麼?」
「我何嘗不是這個意思。」
「狡猾不一定就是惡行,」將軍加進來說,吃完了早點,他一邊用手絹擦嘴巴,一邊踱到窗邊去。「要看你如何使用才能作定。人家對你施用狡猾,你就該回報他以狡猾,所謂以眼還眼,以牙還牙,正是同理。至如一般人的以德報怨,不過是外交辭令,真正倒有些狡猾。我是說,我並不反對狡猾,但看你如何運用;不過我也不輕視老實,老實可以促成彼此的忠誠。話說回來,無所謂狡猾,也無所謂老實,人間一切,多半是建築在彼此的需求和利用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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