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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都

作者:李輝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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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二十二

「把這握手永遠保持在我的記憶裏,我將常常想到你。」她縮回手,說了這麼一句。
脫下皮鞋,在亂攤的鋪位中前進,劉芹尋了半天,也沒有下落。人那樣多,哪裏找得到!他抱怨寫信的人為什麼不書明艙號。就在他抱怨猶豫時,讓他聽到身後的喊聲,他轉過身去,看見了躺在板搭臨時床鋪上向他招手的張瑞珍。
這時上下船的人慢慢減少了,貨物也停止搬運了,江面上颳出冷冷的寒風。
「你想說什麼?」他追問道。
「我憎恨羅經理發的國難財,我可憐他被屈小姐所戲耍。」
劉芹先生面對這盼待很久的回答,愈加興奮起來,彷彿迷霧中發現了陽光一樣,他把光與熱都得到了。
悄悄的翻著身,劉芹仍不能平靜下起伏的思潮。
「讓他自鳴得意罷,我和他之間,不再具備有往來的條件了。我最不滿意的,就是對於你們上次的事件,他全然不理不睬,使我對他愈發認識清楚了。」劉芹低聲說,恐怕攪擾別人的睡眠。
「我正是具備著的。」劉芹壯大膽子說出口來,「張小姐不見笑吧?」
這條通達碼頭的街道,秉賦有初開埠時的諸般特點:窄狹、缺少陰溝設備、到處堆積垃圾……和如今的洋化街道,簡直不能作正面的比較。街邊那些矮小陳舊的板房,以及那些板房中開設的大小商店,均在顯示出過分的零亂,且又保有非常吵鬧的傳統。類似這樣的街道,在中國任何都市中全不缺少,彷佛它們正好代表了中國固有的文化,其實它們顯得多麼不調和啊!
「但徐小姐總不失為好人。」
「劉先生,我們等你多時了。」哥哥加上一句。
想到英國詩人的佳句,「希望可以使人年輕的,」他認為他的行為不算過份。一個年輕人,應該為那火熱的希望而撲奔。
但劉芹先生卻不曾真睡,他的精神反而過度的興奮。而對著兩位即將離去的青年,他自己感到非常慚愧。因而連累他認為對於這位小姐的愛慕之情也是自己一時的怪誕之想,頂多不過像是作了個夢,或是看見一陣烟,過去了便什麼都完了。如同江流中掀起的小小的浪花,毀滅了,仍然變為平靜的江水,而他的感情正像那毀滅的浪花。可笑麼?想起來倒真有點可笑,但人生儘可以穿插一二可笑鏡頭點綴一下的。愚蠢麼?愚蠢的節目也不妨扮演一場兩場,要緊的是不要把自己弄得糊塗。他想他並不糊塗,倒非常的清楚,因此他送走兩兄妹,明天他也就可以收束對張瑞珍小姐傾慕的心情了。他最大的希望,不該是希望她成為他的愛人,而希望將來有機會能成為他工作上的同志。
山城的冬夜充滿涼意,穿時髦大衣的路人,儘管步法閒散,光著腳板的娃兒們終不免抱著兩臂通身發抖。霧氣和夜幕混成一片無邊的黑網,在網罩上,點綴出市內外電燈的光芒。碼頭邊上,奔流著月光搗碎的江水。……
居高臨下,把當前情況觀察得十分清楚,劉芹先生知道他不能不借重火把照路。他選了一枝拿到一家尚未畢堂的飯館中點燃了,隨即開始走下石階。
m•hetubook.com.com不客氣,」劉芹接過剝好的橘柑吃,向鋪位裏邊擠擠,彷彿這樣更牢實一點。
耐心的渡過這一段水程,經過小心攀登,作家劉芹爬上停在江心的「澄平」輪,只見艙面艙下到處是貨物和客人。專有幾條白木船,亮著菜油燈,停靠大船邊,朝船上兜售麵條、抄手和湯圓。
但他也記起匈牙利抒情詩人裴多菲的名句:
「和我們之看他們是同樣的,頑固人都具有頑固的思想,也許他們正在自滿於自己的作為,對我們卑視譏笑呢。」
船移動了,船上的人們和霧都作別,豎起遠矚的眼睛,舉起再會的手。當船頭調轉下水頭時,在一陣浪花翻滾中,便昂然不群的向下開去了。
「那麼,你不願意我們走開麼?」張瑞珍追問進來,用左手撐著左腮斜視。
「好好運用你的筆,為人民創造你的史詩,這就是你偉大的善舉。」張瑞珍說,撤回撐著左腮的手。「人生的旅途,本是些腳步踏出的寬廣大道,順著每條大道向前,到達終極地方就完全發現是非和善惡了,我相信劉先生生活中不會有空虛之感的,也不會是一位旁觀者,我願為你祝福。」
「什麼是謎,簡直是無恥!人群的廢物,社會的贅瘤,這一些腐爛的渣滓,如果不加以徹底清除,將來還要為害人類的!」忿忿的說到這裏,劉芹當真上來火氣,一想到他和屈小姐間的不歡而散,就覺得她更為可憎了。
這名句使他生有戒心。他有點為難。
雖在夜晚,上下石階的人仍然不少,火把撚起一團團的光亮,彷彿走鄉壩夜路一樣。挑擔子上坡的人,哼出有節奏的音調,轎夫們的腳下,踏出沉重的聲音。
江水低吟,擦拭船邊,船在應和的引起輕微的搖動。
天黑了,時間確是晚了,幸虧重慶街路他相當的熟悉,所以並不感受困難。他只怕碼頭邊沒有木船,一切的努力都變成白費。俗語說:「寧隔十里山,不隔半里川」,確實河川阻隔,常常因為渡河工具缺乏而耽誤了正事,倘或遇到山路,任便如何崎嶇難行,總會在人們腳下走畢全程的。
「非常興奮。」他回答一句。
這時船上已在動作起來了,時間到了四點鐘。馬達開始震動,木船靠過來送客,乘客之間引起大的騷動。
「你們真走了,」劉芹不答的只顧說,「而且走得這樣快,倒是有點想不到的。」
現在,劉芹認為他的遲歸有點美中不足,倘若他在兩小時前回來,此刻怕已變成船上訪客了,他將和張小姐兄妹交談,或不然也可以對滾滾的江流,來追念不能忘懷的鄉思。偏巧他今天參加一個朋友的宴會,竟和一位生客引出一場辯論,雖說最後終為他正確理論說服了,人們對他表示出傾慕之情,他到底也動了肝火,為之多喝幾杯白酒。酒精攪亂他清明的腦筋,使他不得不在宴後躲進一家茶館裏,用短時的假寐來平復他刺|激過度的神經。兩個鐘頭的時間便這麼不知不覺的過去了,遲到現刻才回到自己的住室。
張瑞珍小姐其實也未入睡,明天要hetubook•com.com與霧都作別,她引起紛亂的回憶,分去一點精神。她把這都市厭倦到極點,然而她也從其中領略到真情實況,又不失在人生經驗上踏出一段可資紀念的路程。當她發現作家劉芹也未入睡時,止不住開口問道:
她對誰都蠱惑,把一切都獻給你;
「如果連徐小姐也是壞人,我們真要對於世界失望了。這正可以說明一件事實——無論什麼東西,總是有好有壞的。只有像徐小姐這樣的人,有學識、有見解,不流於庸俗,才可以作我們的朋友。」
希望是什麼呢?是妓娼;
「接到的太晚了,因為我白天有一個宴會,黑天時候才回家,一看信馬上就趕過來。船明天一定開麼?」劉芹露出不勝惋惜的樣子。
「我們很不了解屈小姐,她的生活簡直是一個謎。」妹妹移轉了話頭。
「劉先生是否感到我們出走,留給你一種空虛之感?」這是張雲青問的。
「他們又如何看我們呢?」張雲青移轉話題問。
「劉先生還未睡著麼?」
「坐房艙?要等下一輩子了。」張瑞珍說了一句笑話。
「我該回去了,」劉芹發覺時間不早,站起來說。「再晚一會也許沒有上岸的船了。」
「胡委員看到沒有?」那位哥哥問。
「畸形社會中的畸形怪物,正是如今社會上最流行的特產。遇到良好的機會,他可以一躍而為豪華顯要,但其實也只是人世上的可憐蟲罷了。」
「你看,劉先生,這還不夠我們兩個睡麼?」張雲青弄好了鋪位,「我看我們躺著談罷,藉便可以休息一下。」
「對她的愛,並不是一件錯誤,」他繼續對自己作解釋,「這是一種發乎自然的本能,無可非議。但愛並不一定佔有,那太狹了。把一件真正的愛,當成殷實信仰,豈不更慰人意?就這樣希望著罷。」
「黎將軍看到麼?」妹妹問。
「這可以分兩方面說,」劉芹笑著說,「就單純情感方面的愛好講,我不願意你們走,顯而易見,這等於割棄了我們的來往,對我是害多利少的。若就事論事,無論如何我該是你們遠行的熱烈贊助者,一個不能自拔的人,眼望別人爬到理想地域,他心中總該有所祝賀,對於你們,我現在正有這樣一份心情。你們的勇氣和決心,必可使你們獲取到成功。因此,為祈求你們願望的達成,我祝賀你們這一次出行的成功。」
「可是人家卻成為女界名流了。」
「我永也不想看他了。」
公共汽車載負過重,前進速度,慢得使人想到了牛車,心急乘客,不免擔了點心,上坡時,尤其開得意外遲緩,力竭聲嘶如同一位風燭殘年的老人。劉芹先生比任何人都心急,他抱怨運氣的不濟。幸虧汽車並未發生故障,劉芹先生到站頭一下車,便飛一般的向千廝門碼頭奔去。
「好的,好的。」
不能再遲延了,說不定再晚一會工夫他會上不去「澄平」輪的,當前急務是上船第一,任何其他工作,都可以不管不顧。使用最短時間,再把短信通讀一遍,記和*圖*書好上船碼頭和上船辦法,他便把自己走到山城的街道上。
「我很少出門。」
一點鐘後,這三個人收束言談,開始各自的睡眠。整個船上都沉入睡鄉,江面上也斷絕了木船的來往。
「劉先生,你來了?」她遠遠的問。
「劉芹先生:倘若你不怕耽誤時間的話,希望你能過我們這邊來一下,我們現在一條明日啟碇下駛的江船上,船名『澄平』,舶千廝門外嘉陵江中,須在千廝門碼頭搭木船才可以上到船上。如果你願意來,希望你快點來,我們多談一點話,明天,當黎明的曙光或是濃重的霧氣罩籠陪都時,我們將與你,與這霧都一齊作別。在迷霧的氣氛下生活的人們,也許他們都樂於糊糊塗塗埋在霧氣裏,等待明年春天的來臨,但我們忍受不住,決定撲奔一個富有光明具有溫暖的地方,把自己參加到新的環境中去。這只是一種希求,說不定可以給我們兌現,那就如願以償了;倘不然,我們也知道怎樣睜開眼睛,正視現實,把自己好好活起來。總之,我們感到目前的學校教育,空虛到不著邊際,所以我們才想離開學校,這就是我們出行的主因。願你快點來。張瑞珍。」
「這大概就是離愁罷,尤其是朋友間具備有真正的愛的時候,……」張瑞珍說到這裏,故意壓低聲音,彷彿怕被別人聽去似的。
這條下駛的江輪,實際上直到八點鐘,才正式起錨,劉芹先生懷著鬱悶而又快意的心情,和兩兄妹握完道別之手,跳下一隻木船,大船上正響起一片震耳的鑼聲。
碼頭上依然有不少人在忙忙碌碌的上船下船,船夫們高聲吼叫著「澄平」、「民康」,兜攬乘客,渡客去江北的船則喊叫著「過河」!「過河」!
「火把!火把!」一個矮小的娃兒,把一綑火把送到劉芹的面前,這娃兒猜到他是一位主顧。「下坡路黑得很麼!」
那些擺龍門陣的、賭撲克的人們,都先後入睡了,船上反而顯得相當的清靜了。
石階年久失修,有些地方坍塌了,失去了原形,使上下的路人平添無謂的困擾,對於市政建設不免嘖有煩言。我們的市政當局,從不顧及僻街小巷的,充其量不過是把幾條衝要大街清掃一下,就算是勤於職務的標準人員了。如果作為一個市民,專門在這些人們不屑注意的地方舉發不滿人意的缺點,那你就永也無法給自己找到圓滿的解答。
「運氣不曾幫助我。請想想,我見他有什麼必要?垃圾堆裏的廢物,除了等待腐爛滅亡外,還有什麼作為?老朽的自然該受淘汰,新生的必然要成長,任何人為的阻力無法取消這條法則,因為這是一條正常的發展規律。」
在一陣襲來的浮雲後面,月亮被遮沒了光亮,夜風加勁的吼叫起來,水波戰慄了。
劉芹把未曾吸完的香烟,扔到江心裏,躺到弄好的鋪位上。
「我也找了好半天了,以為你們坐的房艙呢。」劉芹說,走過去熱烈的握手,隨即在張瑞珍讓出的舖上坐下了。
「劉先生怎麼不說話?」吃完一個橘柑,張瑞珍說。
「大概這是離別前夕的必然現象。」劉芹解說和*圖*書道理,「我也有同感。記得我每當離開一個地方的時候,儘管以前對那地方憎厭到極點,終不免引起依依惜別的情腸。這些年來,我自己從北方到南方,從鄉村到都市,跋涉千萬里,經歷多少種人生,但每當離別之夜,偏會患上失眠,即或作一個送客,我也是一樣。」
「走,划碼頭邊去,」最後他這樣吩咐船夫,仰頭向高天呼出了一口長氣。
「我何嘗不想說話?不過感到不知如何說起,倒是真的。人們常有這種感覺,愈感到有好多話要說,反而一句話也難於出口。今天當我接到短簡時,我想我要和你們說的話,可以寫成厚厚一本著作,而我急於和你們晤見的心,即或乘坐飛機我還感到遲慢;現在真和你們見面了,卻不知如何是好了。人是有感情的動物,感情既可以把人推進火坑,也可以把人打進冰窖,但冰火是絕不相容的,它們鬥爭尖銳化了,感情本身也就失去了正常的憑依。方才我似乎就有這樣的感覺。」說完這段話,劉芹熄滅了烟頭上的火燼。
「我明白你,感謝你,永遠記到你。」劉芹慢慢回答道,他自滿的抽起香烟。烟特別地香甜。
時間已經十一點了。
「他們是有希望的,」他心中說,「自己也應該以此勉勵。」
「謝謝張小姐的好意。」劉芹輕輕說,抽著第二支烟。
她立即伸出手去,和劉芹的手握到一起。突兀、奇特,像在作戲。
「劉先生不要回去,」張雲青挽留客人,「我們早已打算好了,劉先生來,今晚就住在船上,明天開船以前再下船也不晚。我的鋪位兩個人也睡得下的。」
「有什麼想不到的,早走晚走是一樣的,」張雲青說,一面問。「劉先生接到瑞珍的信了?」
劉芹答應了,哥哥馬上收拾鋪位,準備招待這位難得的送客。
「我們這裏沒有開水吃,請劉先生吃個橘柑罷,要開船之後才有開水的。」
張雲青坐起身子來,他們都穿好衣服,準備迎接這一陣的忙亂。
作家劉芹開始在橫躺豎臥的鋪位中,細心的尋找他急於求見的人,用橫躺豎臥四個字,來形容一個統艙面的舖陳,真是最合宜的字眼,倘若你有過乘船的經驗,無論搭乘江輪或是海輪,都會明白真實的情況的。統艙艙面上,你永也尋求不到規律和安靜,但它卻具備有一個小小社會的雛形,使你窺探到不同的臉相和階層。劉芹先生這一刻觀察的重點,不在於如何體察一般現象,而注意於如何發掘、尋獲張氏兄妹上。有些人睡在被窩裏打鼾,有些人聚成一個小集團,擺著龍門陣,還有些人用撲克賭著輸贏。
「也許會有的,我無須否認,但我相信,有一天我會把這空虛之感充實起來的。我們與其聽任感情的奔放,勿寧著重於實情的把握好。當你的感情寄託於某項事業和信仰上時,你便把握到真正力量,而埋葬了空虛之感了。我想我不是一位旁觀客,有一天我可能把自己安排得很滿意的。」
「天知道這些名流值多少錢一斤,實在不敢恭維。」
等待你犧牲了許多的寶物——
「我也https://www.hetubook.com•com睡不著,但平常我是少有這種現象的。」
張雲青從帆布提兜裏掏出幾個橘柑來,悄悄的剝著皮。
夜風在睡得正熟的人們臉上留下足跡,人們厭煩的拉上被子,蒙上裸|露的頭。
慢慢抽著香烟,作家劉芹在沉默著,但他卻實在是在思想什麼,雖然他不曾即刻開口。
「劉先生。……」張瑞珍忽然露出臉來說,但她僅僅說了三個字就止住了。
幾天前他們曾有一個長談,他約略知道點她遠行的打算,卻不料會走得這樣快。他們的意見很接近,互相有了瞭解。但他們認識的日子太短了,似乎這是共同的遺憾。不過這沒有多大關係,以後的日子長得很呢,通信的方便可以使他們討論一切問題,說他們想說的話,即使連這點方便也橫生阻攔,他們的共同瞭解,也足可以消除遙遠的思念的。
「明天一定開,」張瑞珍答,把兩手握在一起捏著。「不過不一定開得太早,這要看有沒有大霧。霧都呵霧都,當我有一天和你告別時,當我再也看不見迷霧下的奇形怪狀時,我如何欣幸跳出泥潭,奔赴一個光明的地方啊!劉先生,我這一刻的心情快活到極點!明天,我將面向太陽,伸出我熱烈的雙手,為那展現在前邊的正義和真理,而縱情高歌。倘若旅途之上還有什麼遺憾,那就是和你的離別!」如同在背誦一段戲本上的台詞,使她深受到詞句的感動。「我想若是我們早認識些日子,也許我可以多學點東西。世界之大奧妙無窮,認識的太不夠了,以後還會有請教機會的!」
船上人和江中水船送行人不停的揮手,劉芹先生自始都在注目那幅白潔的手絹,一直到愈去愈遠,影子愈去愈小,最後不辨真像時,他才縮回自己的手。
「不要走罷,劉先生,哥哥說的是真話。」張瑞珍一旁附和。
「為什麼?」哥哥不大明白。
江水在疲乏的閉上沉睡的眼睛,但並未因此停止它的活動,它在催眠似的唱出低低的歌聲。那帶有陰冷氣氛的月光,橫暴的粉碎了江面,澎湃出破碎的光芒。……
下面是黑沉沉的江水,上面是漆黑的天幕,黑暗的夜,無邊無際,似乎還很長呢。
「我想說,我要求跟你有一個最熱誠、最敬愛的握手。」
作家劉芹踏著清冽的暮靄,剛剛回到自己的住室,便看到這封送來多時的信件。天色晚了,冷冷的初冬晚風,把他的心境吹涼。太陽沉落陰影重重,他感覺像是心中也染上黑暗的陰影。
汽笛的長鳴,是船隻即將開行的最後信號,今天的晨霧不十分沉重,對於輪船開行較為方便,但對作家劉芹先生說,無異在縮短他和兩兄妹離別的時間。
你的青春喲——他就棄掉了你。
「最近見到什麼人?」張瑞珍問,把被子蓋到躺好的身子。
馬路終點就是江邊,下碼頭要走落一百多層石級,才可以上木船。路燈斷了,下面是黑黝黝的一片。嘉陵江上,停著幾隻電燈照亮的江輪,正在忙亂的裝卸貨物,不時從水面上傳來陣陣喧囂的聲音。
「劉先生你看你——」她不好意思的說了半句,悄悄拉上被子蓋上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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