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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會性動物

作者:伊里亞德.阿倫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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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人類的攻擊性 精神宣洩

第六章 人類的攻擊性

精神宣洩

若精神宣洩有效的話,我們期望先前已電擊過助手的被試者第二次將發出更輕、更少的電擊。但這種情況並未發生。事實上,那些先前電擊過助手的被試者,當有機會再次電擊助手時,表現出了更大的攻擊性。這一現象並不僅限於實驗室中,在現實世界的真實事件中也可系統地觀察到同樣的傾向,如口頭上的攻擊足以助長下一步的攻擊行為。在這種「真實的實驗中」,給一些剛被解雇的技術人員提供一個機會,使他們口頭表達自己對前老闆的敵對情緒。後來,當要求他們描述這個老闆時,在其描述裏給老闆的懲罰、報復比先前未曾口頭表達過敵對情緒的技術人員多得多。
若受害者不是那麼清白無辜,又將怎樣呢?如果他(或她)做了一些使你生氣的事,他的確應該受到報復,那又將怎樣呢?
在另一種意義上,人們曾爭論說,攻擊性具有一種有用的也許是必需的功能。這裏我說的是心理分析引入的概念:宣洩(catharsis)即能量的釋放。具體地說,我們前面提到過,弗洛伊德認為,除非允許人們宣洩自己的攻擊性,否則攻擊性的能量將受到抑制而產生壓力,由於這種能量要尋找一條輸出通道,因而便產生暴力行為,或以精神疾病的狀態顯現出來。有無證據支持這種見解呢?有證據表明,攻擊性的衝突可導致人類陷入感情上的高度緊張狀態。這使許多研究者得出一個錯誤的結論:對人類的攻擊性反應加以抑制不是導致嚴重的疾病就是導致更強烈的攻擊行為。但是,沒有直接的證據支持這個結論。
現在進一步看看對直接攻擊行為的研究。它能減少進一步攻擊的需要嗎?雖然證據並不明確,但有關這個課題的多數實驗並未發現精神宣洩的效應。事實上,迄今為止最具共性的發現就是上面介紹的觀看暴力的例子;也就是說,當人們有了攻擊性行為後,就增加了後來攻擊的傾向。如在拉塞爾.吉恩及其和-圖-書同事所做的實驗中,被試者和一個學生結為夥伴,這個學生實際是實驗者的助手。首先,助手要激怒被試人。在他們就各種問題互相交換意見期間,當助手不同意被試者的意見時,就給被試者以電擊。然後,在研究「懲罰在學習上的效果」問題時,被試者扮為老師,而助手當學生。在第一個學習任務上,要求一些被試者在助手每次出現錯誤時給他一次電擊,要求其他被試者只記錄下助手的錯誤。在第二項任務上,讓所有被試者都有機會發出電擊。
如果參加競技型和攻擊性遊戲不能導致攻擊性行為的減少,那麼觀看這類遊戲是否可能產生這樣的效果?加拿大的運動心理學家戈登.拉塞爾在一場異常激烈的冰球賽中測量了觀眾的敵意度。隨著比賽的進行,觀眾變得越來越充滿敵意;直到比賽結束,他們的敵意度才回復到比賽前的水準。所以,觀看競技型運看看下面這些釋放攻擊性能量的方法:用社會普遍接受的具有攻擊性的身體活動這類形式來消耗攻擊性能量,如足球、曲棍球等體育活動;進行一些沒有破壞性的、幻想的攻擊行為動不僅不能減少攻擊性行為,在短時間裏還會使之增加。
總的看來,我們的證據不足以支持精神宣洩的假說。猛眼一看,精神宣洩似乎是個合理的見解,因為它似乎具有某種因果關係。也就是說,當某人惹怒我們時,宣洩對他的不滿似乎確實使我們感到舒服一些。然而,發洩我們的敵意並未減少我們的敵意。什麼理論可以反駁這種預言呢?就人類而言,攻擊性不僅僅依賴於一個人所感覺到的緊張狀態,而且還依賴於一個人的思維。假設你自己是上述實驗的被試人,在電擊另一個人或表達你對前老闆的憤怒之後,第二次再這樣就變得更容易了,因為第一次攻擊可以減少對其他類似攻擊行為的抑制,攻擊行為被合法化了,因而你可能變得習慣於做出這樣的攻擊和圖書。而且,對該問題的主要研究結果表明,一個人公開地攻擊某人會改變他對那個人的感情,增加他對那個人的厭惡,因而會增加將來攻擊他的可能性。
問題變得更複雜、更有趣了。在對這個問題的幾項研究中,有一個是卡恩.邁克爾的出色的博士論文。在他的實驗中,一位醫療技術員給大學生做了一些生理測驗,並當面說了些貶低他們的話。在一種實驗條件下,允許被試人向技術員的雇主表達自己對技術員的不滿情緒以發洩憤怒,這一行動可能會使技術員遇到大麻煩,也許甚至使他失業。在另一種實驗條件下,被試人沒有機會表達對於惹怒他們的那個人的憤怒情緒。心理分析預測會發生什麼呢?很簡單,被壓抑的那組人會體驗到緊張狀態、極度氣憤以及對技術員的敵對情緒,而允許表達憤怒情緒的那組人則會因為緊張已釋放變得輕鬆,從而對技術員不那麼敵視。總之,根據心理分析理論,表達憤怒可以使受辱的被試人消除憤怒。作為一個忠誠的弗洛伊德主義者,卡恩對實驗結果的預計正是這樣。但是他卻驚奇地發現結果恰恰相反:那些後來有機會發洩攻擊性的人比那些受抑制而不能發洩攻擊性的人更不喜歡技術員,對他更有敵意。換言之,發洩攻擊性並不能抑制攻擊傾向,卻往往增加攻擊傾向——甚至在目標並不完全是個無辜受害者的時候也是如此。
讓我們再來考察釋放攻擊性的第二種形式——幻想。如果幻想能減少攻擊行為,那麼在幻想中攻擊他人就是一種特別有益的緩和攻擊性緊張狀態的方法。記住,幻想中的攻擊行為實際是不傷害他人的。有證據表明,進行這種攻擊性的幻想可使人們感覺好一些,甚至可以暫時減少攻擊行為。在西摩.費謝.巴赫所做的一個有趣的實驗中,學生們受了教師的侮辱,然後允許半數學生寫一些想像的攻擊性的故事;而另一半學生沒有機會寫;還有一個控www.hetubook•com.com制組,學生們沒有受教師的侮辱。實驗結果表明,那些有機會寫攻擊故事的學生在寫完以後,與那些沒有機會寫的學生相比,攻擊性稍有減少。應當指出,這兩組受到侮辱的學生的攻擊性顯著地大於那些根本沒有受侮辱的學生。由此看來,幻想攻擊的作用是十分有限的,因為它並不能使攻擊性能量明顯減少。
這是為什麼呢?在前一章我們已經看到,當一個人傷害另一個人時,在動機上產生一種為殘酷行為辯解的認知過程。具體地說,當某人傷害另一個人時,體驗到一種認知不協調——「我傷害了薩姆」與「我是公正、理智、善良的人」這兩種認知不協調。減少這種不協調的最好方法是,設法使自己相信傷害薩姆並非不公正、不理智的壞事。如我可以無視薩姆的優點和強調他的缺點以使自己相信薩姆是個很壞的人,他受傷害是罪有應得的。
這就是譴責受害者(blaming the victim)現象背後隱含的機制——讓自己認為受害者是罪有應得。如果攻擊的目標是個無辜的受害者,我更會這樣想。例如:在大衛.格拉斯、基斯.E.大衛斯和愛德華.E.瓊斯的實驗(前一章已討論過)中,被試人使一個先前不曾傷害過他的受害者受到生理或心理上的痛苦,於是被試人就開始貶低他,使自己相信他不是個好人,他活該受罪。這樣就徹底減少了不協調,並為進一步攻擊做了準備。一旦你貶低過某人,以後就更容易傷害他了。
讓我們先看第一種——進行某種社會可以接受的攻擊行為。
如果你使自己的報復行為不那麼殘酷,情況又會怎樣呢?就是說,如果你理智地控制自己的報復行為,不使它超過你所受到的傷害,情況會怎樣呢?我預言,在這種情形下,很少有或者沒有不協調。「薩姆侮辱了我,我已回敬了他,我們兩清了,沒有進一步報復的必要了。」這就是安東尼.杜布和拉和-圖-書雷恩.伍德的實驗所發現的結果。像在卡恩的實驗中那樣,杜布和伍德安排了各種細節,以使被試人受到一位助手的侮辱和氣惱。在一種條件下,使被試人有機會發出一系列電擊來報復侮辱他們的人。在這種情況下,他們一旦報了仇,就沒有對侮辱者進一步懲罰的必要了。那些沒有機會報復的被試人確實決定以後要懲罰侮辱自己的人。這樣,我們已看到,如果扯平了,報復就會減少進一步攻擊的需要。必須說明的是,現實世界中的大多數情況並不像杜布和伍德的情況那樣簡單,其中報復行為與所受的傷害相等。在我看來,現實世界通常更類似於卡恩.邁克爾實驗中的情況,即報復行為一般都大大超過了所受的傷害。例如,無論肯特州立大學的學生對俄亥俄州國民警衛隊隊員做了些什麼(大喊髒話、起哄、嘲罵)都達不到該槍斃或該殺死他們的程度。何況這種大規模攻擊行為的多數受害者完全是無辜的。在前述所有情境中,都產生了與精神宣洩相反的結果。一旦我在肯特州槍擊過一些持異議的大學生,我就要使自己相信他們真是活該被槍擊,甚至比沒有傷害他們之前更恨這些大學生;一旦我在越南的美萊屠殺了婦女和兒童,我會比在未屠殺他們之前更加相信這些東方佬是畜牲;一旦我拒絕給黑人提供良好的教育,我將更加相信黑人都是白癡,他們不會從良好的教育中得到什麼益處。在大多數情況下,暴力並不能減少使用暴力的傾向,卻會進一步增長暴力。
人們普遍認為這個過程是有效的,而且它受到一些傾向於心理分析的治療家的極大支持。例如傑出的精神病學家威廉.門甯格曾主張:「競爭性的遊戲為本能的攻擊內驅力提供了一個不尋常的令人滿意的出路。」自然有人會問,是否有證據表明競爭性遊戲減少了攻擊性呢?貝科威茨對現有資料所做的精心分析,沒有得出劇烈體育活動能減少攻擊性的這一簡單明確的結論。事實上,亞www.hetubook•com.com瑟.派特森的一個現場研究卻得出了完全相反的結論。他測量了中學橄欖球運動員的敵對情緒,他在賽季前一週和賽季後一週分別評定了他們的敵對情緒的等級。如果劇烈的體育活動和作為橄欖球賽的一部分的攻擊行為真的能夠減少由抑制攻擊衝動所引起的緊張狀態,那麼運動員在比賽後期應該表現出敵對情緒的減少。但測量的結果卻顯示出緊張狀態明顯地增加了。同樣,沃倫.詹森在他對大學運動員的詳細研究中也沒有發現一致的證據支持精神宣洩的觀點。他斷定,不僅認為可以在伊頓公學的操場贏得戰爭是荒謬的,而且希望我們能在那裏防止戰爭更是荒唐的。這並不是說人們在比賽中得不到什麼樂趣。他們可以得到樂趣,但是從事這些比賽並不能減少攻擊性。
看看下面這些釋放攻擊性能量的方法:(一)用社會普遍接受的具有攻擊性的身體活動這類形式來消耗攻擊性能量,如足球、曲棍球等體育活動;(二)進行一些沒有破壞性的、幻想的攻擊行為如想像打某人或寫暴力小說;(三)參加一些直接的攻擊行動如痛斥某人、傷害他、刁難他、講他的壞話,等等。
有人可能會問,「表現攻擊性有益嗎?」這是一種很誘人的想法。我們中間許多人在受到挫折和生氣時,曾有過這樣的經驗,用大喊大叫或咒罵某人甚至打某人來解「心頭之氣」,以使緊張狀態得以鬆弛。但一個攻擊行為能否減少進一步攻擊的需要呢?
卡恩的實驗說明:當人們被激怒時,他們往往實施過分的傷害行為。在此例中,使技術員丟掉工作與他對學生的傷害相比,是一種嚴重的過分傷害行為,過分傷害將產生不協調,這和傷害無辜者所產生的不協調極為相似。也就是說,那個人對你所進行的傷害行為與你的報復行為之間在強度上存在著差異,你要對這個差異做辯解——正像「無辜受害者」實驗中的情況一樣,這個辯解的形式是,先傷害使你憤怒的對象,然後再貶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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