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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公莊嚴地說：

話題轉到季公的病妻。

然而我一點也看不出它的萎殆。它不是還跳躍，又啾啾啼囀嗎？

我也便天天在就寢的時候，把綠鳥的消息和季妻的病情帶給妻。伊再也不是漫不經心地一面讓我愛撫，又一面漫應著了。伊像小孩子一般追問著細節，歡喜著、祝福著。

「你到過他家了！你看看他的房間、庭院、妻子的湯藥、晨晚梳洗，都是他一雙手做的。」

「我一直就信著伊必有好起來的一日——否則，這天地之間，尚有公道嗎？」

我悶聲沉吟了ｗｗｗ•hetｕｂook.ｃom.ｃｏm起來。我說：

我也笑了起來。能將一件需要的禮物送給像季氏夫婦那樣的人，實在叫人心滿意足。

「啊！」我說。我於是落入極深的沉思裡了。我們慢慢走下系大樓，看見青年們像往時一般來往校園裡。但我的心卻有往時未曾有過的衰老和哀傷的重苦之感了。

「伊能吃些麵食了，」季公說，聲音有抑不住的喜悅：

「一個真是可憐的女人，」趙公說，微微地用板菸斗指著我，說：「你知道嗎？」

「你知道他從前印過和圖書一本《中華鳥類圖鑑》的嗎？——呵，你不會知道的，那時他才出三十歲。」

「什麼？」

八、九年前還在Ｂ大的時候，已經頗有了年紀的季公忽然熱情地戀愛著他現在的妻子。這在Ｂ大成了極大的騷動，學期不曾結束，季公便帶著伊到這個大學來。但歧視依然壓迫著他們。季公便一直默默地過著差不多是退隱的生活。所幸他的課還頗受歡迎。趙公說：

第二年他們有了孩子，這個「身分」不同的結晶，不料竟帶來更多惡意的耳語。

次日，我迫不及待的hetubook.com.com想看趙公，卻一直等到下午第二節下了課，才在休息室看到他。我立刻把綠鳥送了季公的事告訴他。趙公笑著說：「我方才也見過季公，我一向不曾見過他那麼快樂過。」

季公尚有一個兒子，卻很不以這事實為然。父子便幾乎因而成了陌路。季妻病倒以後，家中一切鉅細，都由季公一人操作的。

從此，季公一天天地煥發起來。他從家裡帶給我們綠鳥以及季妻日益進步著的健康的消息。

「是下女收起來的——沒想到罷！」

「季公叫我告訴你一件事，」趙ｈtｔps://m.hetｕbｏoｋ•com.ｃｏm公說：「說他昨天徹夜研究的結果，那綠鳥據說竟是北國的一種候鳥。什麼名字我說不上來。學名有四五個音節，又不是英文，我也記不住了。」

「可是季公說，這種只產於北地冰寒的候鳥，是絕不慣於像此地這樣的氣候的，牠之將萎枯以至於死，是定然罷。」

據說那是一種最近一個世紀來在寒冷的北國繁殖起來了的新禽，每年都要做幾百萬哩的旅渡。季公說如果這個判斷不錯，那麼這綠鳥——至今我仍無以名之——一定是一個不幸的迷失者。候鳥是具有一種在科學上尚和圖書無完滿解釋的對於空間和時間的神秘感應的。然而終於也有在各種因素下造成的錯誤罷。趙公說：

「生下了那個男兒，伊便奇異地病倒了，一直到如今不能起來。」趙公說，不勝唏噓得很：「孩子大些，便帶到南部婆家，一方面好讓母親養病，一面也由於不讓孩子在壓迫的眼色中長大。」

季公、趙公和我們，便這樣在綠鳥上結下親密的友情了。

「怪不得我說季公會有那麼年輕的妻子。」

「啊！」我說。

「季太太好了，我們一定是好朋友。這樣我在眷屬區便不寂寞了。」妻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