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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巨塔

作者:侯文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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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8

第二章

「當然,」黃秘書笑了笑,「用很委婉的方式。」
「邱副主任,」她一臉冶艷的笑容,「你何等的功勳啊,可憐沒有人獎賞你,讓你一個人關在辦公室裡吃薯條。」
「幹嘛這樣?」邱慶成換好睡衣,爬上床鋪,伸手去拍她。
「是的。院長希望當面和你談談關於那天下午開刀房的意外事故。」
「只要你說,我願意放棄。告訴我,現在還來得及。」

馬懿芬點點頭。她彎下腰去按停止鍵,把錄影帶從機器裡退了出來。
「喂,不是說好出來慶祝的嗎?」邱慶成問。
穿著燕尾服西裝的小提琴手來到他們的燭光桌前,拉起了「教父」的主題曲。在小提琴聲中,邱慶成想起「教父」電影裡面的情節。為了家族,艾爾帕西諾在命運的安排下,不得不殺掉紐約的黑社會老大,躲藏到西西里島去。那是他恩恩怨怨、砍砍殺殺的一生中,唯一的一段美好時光。他在那裡,遇見了他的妻子,也度過了最美好的日子。可不是嗎?最美好的時光。邱慶成想著。當它悄悄降臨時,總是那麼地令人不知不覺,貓似地躡著腳走來,在你都還來不及呼喚它,又躡著腳悄悄離開了。
辦公室裡面有一段很短的沉默,沒有持續很久,邱慶成忽然抬起頭問:
邱慶成側過頭,瞇著眼睛看馬懿芬,一臉奇怪的笑容。馬懿芬奪走他手上的香煙,順手摁熄在床頭櫃上的煙灰缸裡。
「你去哪裡?」馬懿芬問。
邱慶成看了看手錶,「我恐怕要晚點才能到,可以嗎?」
邱慶成匆匆忙忙走進徐院長辦公室,發現整個辦公室仍然燈火通明。在座除了徐院長及黃秘書外,還有公共關係室蔡清標主任。
「我去沖洗。」他從她手中接過香煙,又深深地吸了一口。
「他要多少錢?」蔡主任問。
邱慶成神奇地看著馬懿芬手中那卷黑色的VHS錄影帶。他想起電視新聞攝影用的是β-cam錄影帶,這麼快就轉拷成VHS錄影帶,這是要刻意花工夫去做的事。他笑了笑,問馬懿芬:
「現在?」
「你想走,直接告訴我就可以了,不必麻煩找那麼多理由。」
邱慶成把鑰匙插入發動鑰匙孔中,他可以聽見馬懿芬呼吸的聲音,感受到她的體溫。
「剛剛起來上廁所,正好你回來。」美茜淡淡地表示。
「別說得太快,」馬懿芬又把錄影帶搶了回去,「新聞部經理常憶芬要跟唐國泰討個人情,記得要唐國泰去跟她說聲謝謝。」
邱慶成側著頭看她,發現她臉上已經掛著兩行眼淚了。
汽車經過櫥窗、商店,霓虹燈像彩色的風景從汽車玻璃上流動了過去。他自找解嘲地笑了笑,總算是落得無家可歸了。
「不知道為什麼,今天晚上忽然好想去陽明山。」她露出一個溫婉的笑臉。
「我猜想徐大明也得到你們常姐的恩惠了,對不對?」
邱慶成沒有回答,露出一臉苦笑。
「雖然我們提到在和解之前我們不會在醫療上認錯,」黃秘書接著說,「但是,如果一直強調病人死亡和手術息息相關,那就會是徐院長的問題。徐院長身為醫學院院長,承受了社會期望,不能犯錯,在談判上自然比較吃虧。但是如果把病患意外死亡暗示是麻醉意外所衍生出來,那hetubook.com.com麼徐院長將會有比較超然的立場,也比較使得上力量來解決問題。這是就事情考量,希望邱副主任能夠理解,也能夠代為委婉傳達,讓關醫師明白。」
「討厭,」馬懿芬被弄得咯咯地笑,「今天回去不准抱你老婆,知不知道?」
「不要走,我還要。」她嫵媚她笑著,「這一次不要戴保險套好不好?我不喜歡那種不真實的感覺。」
「很抱歉,時間上實在是有點急迫。」黃秘書說。
他並沒有猶豫很久。那個晚上,也像這樣,靜靜的夜晚,忽然下起雨來了。陽明山上的旅舍,總是令人想起箱根之夜。邱慶成心裡想,如果不是蘆之湖,事情也許會完全不一樣。
「小敏都睡了,你不要這樣。」
「邱副主任,我是院長室黃秘書,」聽筒中傳來笑嘻嘻的聲音,「你打來得正好,院長有些事想找你,不曉得方不方便過來一談?」
「告訴她,你永遠都不要回去。」同一時間,馬懿芬正輕輕地對著邱慶成的左耳吹氣,調皮地說著。
「我是外科邱副主任,請問是不是有人找我?」邱慶成問。
「不,」黃秘書表示,「在和解達成之前,我們當然不能承認錯誤。否則只會讓病人家屬予取予求,一點立場都沒有。」
邱慶成把公文包丟在沙發上,一個人無可奈何地在黑暗裡坐了一會,終於決定走進臥房裡。
「真希望日子可以永遠是這樣。」
現在馬懿芬呻|吟的聲音停了下來,邱慶成可以感受到她全身輕微的顫動持續著。

「你還沒睡著?」邱慶成問。
「喂,這裡是辦公室,」邱慶成作勢要阻止,他的臉被馬懿芬的嘴追得無處可逃,「喂。」
「你要去哪裡?」馬懿芬機警地問。
「八百萬元。」
「喂,這裡不行。」
「老闆開心就好,我無所謂。」邱慶成打開餐盒,拿出裡面的漢堡、薯條以及咖啡,「不是說好沒事不要跑到這裡來的嗎?」
「我們說好,等你升外科主任那一天,我們也要像這樣,一起慶祝。」馬懿芬說。
「別這樣嘛,笑一個!」
回到家時將近一點鐘。邱慶成掏出鑰匙,打開大門。正要經過陰暗的客廳,發現美茜在客廳沙發上坐著。
邱慶成腦海中響起的是剛才餐廳中「教父」的主題音樂。許多事情歷歷浮現。他不曉得應說什麼,或者是該說些什麼。他們兩人都沉默著。過了一會,彷彿那適合說話的時刻已經過去,再也不回來似地。邱慶成下定決心,終於轉動了汽車鑰匙。
他們並肩走著。邱慶成的手一直插在口袋裡,沒有回答。
「你不要管我。」她的肩膀甩開邱慶成的手。

我的爸爸是一個醫生。每天他為了救人都要去醫院上班。他的工作很忙碌,常常忙到三更半夜,我在睡覺時才回家。早上我去上學時,他還在睡覺。媽媽說我的爸爸是世界上最辛苦的爸爸,我希望他不要這麼辛苦。
她打開電視,調整AV端輸入,很快螢光幕上就出現了影片畫面。影片開始,是一條沾血的手帕。接著是護理長尖叫的聲音。
「我幹嘛騙你,真的是臨時有事,」邱慶成穿上西裝外套,「剛剛不是還說等和_圖_書我升上外科主任時要再慶祝嗎?我現在就得去打拚啊!」
畫面很快進入唐國泰和徐大明扭打的鏡頭。
「謝啦。」邱慶成展開了笑容,一把搶過那卷錄影帶。
「開會。嗯,也許晚一點吧,」邱慶成強忍著癢,正經八百地對話筒說著,「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
由於謹慎的緣故,他們總是避免一起出現在這樣的場合。因此,儘管餐廳的氣氛浪漫,可是席間邱慶成仍然習慣性地張望,生怕遇見熟人。
「對不起。」馬懿芬從前座抽屜抽出面紙,擦了擦眼淚,又擤了鼻涕,等汽車開出收費處,她問,「我們去陽明山,好不好?」
走在湖畔,那種隔絕了一切的感覺十分強烈,天地之間彷彿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了。偶爾經過幾個日本人,散落在黑夜中陌生而又熟悉的日本語,強化了那樣獨特的孤寂。
「天哪!」邱慶成又咬了一口漢堡,目不轉睛地盯著畫面看。那段打鬥的影片持續了三、四分鐘。邱慶成拿著半個漢堡在手上,不曾動過一下。直到影片結束,螢幕上一片噪聲,邱慶成才回過神來,「這就是我在裡面開刀時,外面發生的事?」
邱慶成匆匆忙忙走到樓下快餐餐廳拿了一份漢堡薯條外帶咖啡。他走進自己的辦公室,赫然發現馬懿芬正坐在裡面等他。
微暗中,小敏躺在鋪著厚墊的地板上,睡得正熟,一隻胳臂、一條腿正好露在棉被外面。邱慶成輕輕地躺在小敏身旁,靜靜地替她把棉被蓋好。他翻了個身,發現書桌上那盞檯燈。雖然光線相當晦暗,但在黑夜裡仍顯得刺眼。邱慶成起了身,準備熄滅那盞檯燈。他發現桌上小敏一疊整齊的作文稿紙,稿紙上題目「我的爸爸」吸引了他。才國小一年級的學生,在稿紙上注音國字交雜,歪歪扭扭地寫著:
「我們覺得你比關醫師容易溝通。以你的立場以及角色,也許比較適合幫忙我們解決問題。」
「放心啦。你不要一副驚嚇過度的表情好不好?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會斷送你們唐老闆的院長之路,」馬懿芬走近邱慶成,拿著錄影帶在他眼前晃動,「你說,這卷珍貴的新聞是不是值得換一頓燭光晚餐,或者是浪漫的消夜?」
「今天你回家,老婆會要求嗎?」馬懿芬抬起頭問他。她又輕輕地更換了一個姿勢。

「美茜,是我。今天晚上有點事。」
「他們怪罪鄧念瑋不該為了生小孩帶她來做這種手術。朱慧瑛的妹妹還和鄧念瑋大吵了一架,說她姐姐就是被他害死的。」
「八百萬元?」邱慶成問。
邱慶成記得很清楚,她是這樣說的。
「醫學院院長臨時找我有急事,我得先離開。」
「什麼東西這麼好看?」邱慶成拿起漢堡,咬了一大口。
馬懿芬笑了笑,算是回答。
「陽明山?」
馬懿芬從身後拉住他的手。

「我期待那一天早日到來。」馬懿芬說。
走出院長室,邱慶成從醫院大廳的公用電話撥通電話給關欣,並且在她的電話錄音機裡留言,約定明天午餐碰面的事宜。留完了訊息,邱慶成看看錶,將近十二點鐘左右的夜。他開著汽車在市區繞來繞去。
馬懿芬聽見汽車引擎發出轟轟的聲響,看著汽車大燈亮了起來,和-圖-書然後是汽車緩緩移動。她靜靜地離開邱慶成的胸膛,坐回自己的座位上。
「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好想跳舞。」馬懿芬走在前頭,踮起腳尖,在空地上陶醉地自轉著。等邱慶成從後面走近了,她才停了下來,感歎地說:
「麻醉科關醫師會過來嗎?」
馬懿芬穿著緊身窄裙,跳下邱慶成的辦公桌,她踩著高跟鞋,卡達卡達地走向錄放影機。邱慶成又喝了一口咖啡,抬起頭看馬懿芬。她正背著邱慶成,彎下腰把錄影帶塞入機器裡。看不見馬懿芬的臉,只有一截長腿以及渾厚肥圓的臀部呼之欲出。

馬懿芬聽不見電話裡面對方說些什麼。但她們在邱慶成身上奮鬥不懈。
「那我就不要當什麼主播了。寧可跟你在一起。」馬懿芬走過來,拉著邱慶成的手。
「和我做|愛。」
邱慶成躡手躡腳地走進兒童房。他知道美茜不至於過來吵鬧,這裡已經成了他最好的避難所。
「你稍待,我去請示一下,」電話中傳來一陣單調的合成音樂。一會兒,又是黃秘書的聲音,「徐院長說他會一直在辦公室等你。」
「我到小敏房間去陪她睡,」他靜靜地收拾棉被及枕頭,「你也該睡了,我們改天再談。」
「怎麼,生氣了?」邱慶成轉過頭來。
「採訪你們醫院的院長爭霸戰呀。內科系和外科系的世紀大對決:怎麼樣,夠聳動吧?你這個外科系的第一號戰將,任何一個有嗅覺的新聞專業從業人員,都不應該放過你。」
「你為什麼這樣問?」
「什麼消息?」
「遇見熟人就說是我採訪你。有什麼好怕?」馬懿芬說。
邱慶成沒有說話。他從床上站起來,轉身在馬懿芬額頭輕吻,又拍拍她的頭頂,給她一個微笑。馬懿芬不喜歡他的沉默。有時候她不明白沉默的含意,除了同意不算外,沉默對邱慶成而言可以是許多不同的意思。

走出室外,夜風迎面吹來。天空一彎弦月,隱隱約約地在雲間隱現。
琴聲在掌聲以及邱慶成豐厚的小費中結束。小提琴手又轉向他桌,應邀奏起快樂的旋律。
「你剛剛說的新聞,」邱慶成用幾乎要失聲驚叫的表情,「就是這一段?」
他一邊更衣,聽見了美茜趴在床上啜泣的聲音。
邱慶成坐直身體,從床邊衣服口袋裡拿出香煙及打火機,點燃了一根香煙。他深吸一口,吐出一大片雲霧。馬懿芬坐直身體,從後面輕輕地抱住邱慶成,接過他手中的香煙,也吸了一大口。
「今天很安全,你放心,」她用長腿勾邱慶成的腰,把他勾回床畔,「我知道你還可以。」
這個時候回家,時間上實在有點尷尬,如果早一點,他也許還來得及哄女兒上床睡覺,再不然,就只好晚些等大家都睡著了。
掛上電話,邱慶成又看了看手錶。他擦乾了頭髮、全身,又用吹風機把頭髮整理妥貼,被著大毛巾走出浴室,開始穿起衣服來。
「我真是被你打敗了。」邱慶成歎了一口氣,他身體前傾去抓電話聽筒。馬懿芬仍坐在他的腿上不肯離開,姿勢有些勉強,他只能把聽筒夾在右肩,用右手勉強去撥電話。過了一會,電話接通。
「你說說電話的事好了。」院長轉身對黃秘書說。
「幹嘛不開燈?」
和圖書「我今天很累,不想談這些事。」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靜靜的夜忽然下起雨來了,滴滴答答打在屋簷上,從旅館房間裡可以聽得非常清楚。
送馬懿芬回到旅店房間時,她忽然要求他:
「賠償的話,不就表示我們承認醫療過失了嗎?」徐院長問。
馬懿芬翻了一個身,靜靜趴在邱慶成赤|裸的胸膛上。
「你到哪裡去?」美茜問。
「記者!記者!」
邱慶成翻身下床。他對於這些每日上演的戲碼漸漸感到厭煩與不耐。
「我不管,晚上七點半,」馬懿芬噘著嘴,「你現在就打電話回家請假,否則我今天就不走。」
邱慶成點點頭,兩人同時仰杯而盡。
邱慶成對他點了點頭,他也向邱慶成致意。
「價碼如果先開出來了,表示還有談判的空間。真要談的話,我們應該可以把這個價錢再殺低一點。」黃秘書表示。
「我懂了,」邱慶成點點頭,「你的意思是說,讓我去告訴關醫師,如果她能承擔醫療責任,事情會容易一些。」
他這個問題之後,又是一陣沉默,沒有人回答。過了一會兒,徐院長終於說:
「你看了你們唐老闆的新聞了嗎?」馬懿芬走向辦公室大門,悄悄地把門從內部反鎖,她一屁股坐到邱慶成的辦公桌上去,「老闆高不高興?」
「如果價錢合理,當然也不失為一個簡單的辦法。醫學院這麼多事,我實在沒有心力再弄這個——」徐院長在辦公室內兜了將近一圈,又想了一下,「不過目前看來,我們也只能繼續和他們周旋,弄清楚狀況。要是他真能代表全部家屬的話,當然也不見得是壞事。」
「由於朱慧瑛的父親已經過世了,只剩下母親可以作主,由妹妹陪同過來。」
「鄧念瑋呢?」
「倒也沒什麼,」邱慶成輕淡地說,「我只是想,你接了晚間新聞主播以後,走在路上可招搖。以後我們像這樣的機會可能不多了。」
「都是你把我害成這個樣子的,」馬懿芬仍不肯停下來。她把邱慶成緊緊抱住,解開他的襯衫,雙手在他身上游移。
「我知道我不該這麼想,可是我一點辦法都沒有。」馬懿芬吐出淡淡的輕煙,在他的耳朵旁邊輕輕地說,「今晚不要回家好不好?就今天晚上而已,我保證。」
呼叫器響起來時,邱慶成正在浴室沖洗。他看著液晶螢幕上顯示的號碼,覺得十分陌生,想不出來可能是誰在找他。過了不久,呼叫器又響了第二次,他看著同樣的號碼,終於想起,那應該是醫學院院長辦公室的電話。
「關欣醫師打電話來,說是回你的電話,她說她的事明天中午會找時間和你再商量。」
「你在想什麼?」馬懿芬問。
「現場情況如何?」邱慶成問。
「你不要笑我神經病喔,」馬懿芬笑了笑,「我一想到你的太太也像這樣抱著你,就無法忍受。」
他們走到了邱慶成的汽車旁,打開車門,坐進汽車裡。黑暗中,邱慶成還沒來得及插上鑰匙,發動汽車,馬懿芬溫溫婉婉地過來倚在他的胸前。
「彼此,彼此。」
一點多的夜,隔壁彷彿還聽得見美茜的啜泣。小敏又輕輕地翻了一個身。
邱慶成想起他們的第一次在箱根蘆之湖畔的旅舍,也是這麼安靜的夜晚。那次他到東京參加國際醫學會和-圖-書,正好馬懿芬也在附近採訪一個亞洲經貿會議。他們搭坐捷運,轉換登山火車,改乘纜車,才進到蘆之湖。入了夜,霧氣溼重,白天的旅客散去,只留下冷清的湖面以及靜靜的夜色。他們各自泡完溫泉,共同吃了一條湖裡的鮮魚,喝了幾瓶清酒,有幾分醉意。
邱慶成看著那篇作文好久,很多心情湧了上來。
「我很高興在這個重要的時刻與你一起慶祝。」邱慶成向馬懿芬舉杯祝賀,「恭喜你。祝福全國最美麗的新聞主播。」
她把話說完,從沙發上站起來,無聲無息地走回臥房去了。
馬懿芬沒說什麼,她輕輕地坐上邱慶成的大腿,把嘴附到他的耳邊吹氣。
他用大毛巾擦拭著溼了的頭髮,一面拿起了浴室的電話,撥通那個號碼。
我愛我的爸爸,我長大了一定要好好孝順他。
「我看你才是新聞部的第一號超級戰將呢。」
見到馬懿芬還嘟著嘴,邱慶成走過去床畔,突然上下其手,捉弄她全身。
「告訴我,你不要我接晚間新聞主播。」
這個晚上,邱慶成和馬懿芬破例地去享用了法國餐,並且在侍者的慫恿下點了一瓶86年份的Chateau Haunt-Brion紅葡萄酒,所費不貲。堅持這樣一頓昂貴的燭光晚餐是馬懿芬的意思。馬懿芬的直屬老闆常憶如才發佈升任新聞部經理,要她考慮接任晚間新聞主播。坐上主播台是每一個新聞記者一生的夢想,當然值得和在乎的人一起仔細地討論並且隆重地慶祝。
「公共關係室蔡主任,邱副主任應該認識。」徐院長指著人,算是對邱慶成介紹,「我拜託蔡主任幫忙處理朱慧瑛的後事。他從下午忙到現在,非常辛苦,我們先請他報告一下。」
「如果你覺得小敏和我礙著你了,儘管讓我知道。」
美茜忽然翻身坐在床上,很正經地對著他說:
馬懿芬悶悶地坐在床上,不說一句話。
「達—達—達—達—,」馬懿芬以so-so-so-mi——的音調模仿「命運交響曲」的開場。她從手提袋裡拿出一卷錄影帶,炫耀地揮動著,「要不要看?」
「我今天晚上七點半下班,過來接我。我有重要的消息宣布。」
「院長辦公室?」
「病患的死亡證明以及相關的離院手續都在我們的協助之下辦好了,目前屍體停放在太平間的冷凍庫裡面。她的情況符合我們的研究教學病例,因此在院長的批示之下,醫療費用大約五萬多元可以減免。另外,院長也以個人的名義,致贈了十萬元的慰問金,由病患的母親代表收下。」
在微醺的酒意之下,他們輪流講著笑話。吃完晚餐,兩個人一起走在往停車場的路上。馬懿芬的臉色看起來已經泛紅,可是精神仍然十分高亢。夜色透過飯店的窗口,映進來淡淡的藍,氣氛是嬉鬧式的,盛宴才正要開始。
「今天晚上七點半左右,我們在院長室接到一通電話。打電話來的人自稱是朱慧瑛的朋友,要談賠償的問題。他表示十萬元就打發一個醫療過失,特別是醫學院院長的醫療過失,那未免太容易了。」
黑暗中,沒有人去打開電燈開關,也沒有人回答邱慶成的問題。只聽見美茜的聲音淡淡地說:
「我有什麼好採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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