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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巨塔

作者:侯文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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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10

第三章

10

這時蘇怡華和陳寬並肩坐在場邊的矮凳上,只能眼睜睜看著唐國泰雙人組在場上繼續和婦產科醫師對抗。蘇怡華又喝了一大口礦泉水。到現在他仍然無法相信,他和陳寬竟然被唐國泰的網球雙人組淘汰掉了。鬱悶的感覺排山倒海而來,絲毫無法阻擋。他才輸掉一個病人,現在又輸掉一場雙打賽。他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問題,讓他兩次都自信滿滿地輸給相同的對象。
「朋友和政治盟友這有什麼差別?」
「唐國泰?我懂了。」徐大明呵呵地笑了起來,「那就改天吧。記得代我好好修理唐國泰。」
「下午有院長盃網球賽的複賽和準決賽,我和陳寬醫師雙人組要和唐主任他們對決。」
「你每天處在這些戰局裡,可是你從來不曾仔細地想一想,像個隨風擺盪的浮萍。你的位置愈爬愈高,可是你卻像個孤魂野鬼似的,在科裡面連一個可以倚賴的朋友都沒有。」
「我們只能算是在一起打球的朋友。」
徐大明利用兩個下午會議行程之間的空檔撥了一通電話給蘇怡華。他鼓勵蘇怡華不要洩氣,年輕人做事情要紮實,不必急著出風頭。以後內科還有許多病例,要請他幫忙。
「我不m•hetubook.com•com要相親。」她嬌滴滴地說。
蘇怡華看著牆壁的畫面,想了想。「他餓了。」
「當然有差別。至少政治的盟友不會在共同的利害上放水,像打網球一樣,故意輸給唐國泰。」
接電話的人是徐大明的太太胡睿倩。他們的女兒徐翠鳳緊張兮兮地貼著媽媽的話筒,直到胡睿倩掛上電話,還拉著媽媽的胳臂問:
「你是故意的?」他指著陳寬。
蘇怡華緩緩地左右擺動他的頭,彷彿他聽到了全世界最令人不敢相信的事一般。
場上爆出一陣叫聲與掌聲,似乎又有人打出了一記漂亮的好球。蘇怡華想起徐大明、唐國泰、即將下台的趙院長以及種種恩怨,意味深遠地對陳寬點點頭。
「你看那個非洲孩子,」陳寬指著被探照燈照得亮晃晃的牆壁,「你說他為什麼要哭?」
徐大明放下電話,立刻撥了一通電話,取消晚餐。
「打球的朋友?」
「準備好什麼?」
「真的?」徐翠鳳高興地又叫又跳,她的長頭髮波浪似地在她身後漲落,「我自由了。」
「明天晚上?」蘇怡華想了一下,「也好。」
「你有沒有聽過《三國演義》裡面龐德的故事?」
和_圖_書「沒有人喜歡搞派系。是派系搞人。」
陳寬沒有說什麼。一會兒,蘇怡華恍然大悟。
「我要是知道答案就好了,」陳寬聳了聳肩,「不過如果一定要戰爭,至少我願意為自己而戰,戰死了也勝過莫名其妙地坐在路上哭泣。」
「為什麼這些戰爭永不止息呢?」
「你的朋友?」蘇怡華睜大眼睛,他忽然想起「你的朋友」曾經在陳心愉開刀之前寫過一封電子郵件給他,「你曾經寫過一封電子郵件給我?」
「那是什麼?」
「怎麼樣?」
第三盤球賽在一個精采的網前截擊中結束,觀眾報以熱烈的掌聲。比數是三比一,蘇怡華迫不及待的願望並沒有實現。
「喔?」
「其實我們差一點就會贏的,」蘇怡華放下手上的礦泉水,轉過頭來,「你最後那幾個殺球為什麼處理得那麼差,完全走樣?」
「難道你不是我的朋友嗎?」蘇怡華問。
「地點和時間我會寫電子郵件給你,記住,我是『你的朋友』。」
「蘇醫師有事,取消了。」
「這不複雜,」陳寬笑了笑,「但是,你得先準備好才行。」
「這幾天對你而言一定很糟,對不對?」陳寬問。
龐德是馬超手下的猛將www•hetubook•com•com,屬於曹操陣營。在曹操南征樊城襄陽時,為了爭取在曹營的政治生命,他自願和于禁共同擔任先發部隊的統帥對抗劉備的部隊。不幸地,他的舊長官馬超已經投降劉備,同時哥哥又在劉備陣營擔任文官。因此,曹操對他產生質疑。為了表示清白,龐德在曹操面前把馬超以及哥哥大罵了一番,宣告從此恩斷義絕,並且為自己量身訂作了一個棺櫬,扶櫬出戰,以示必死的決心。
「其實你應該覺得高興,」陳寬拍拍他的肩膀,「我告訴你,輸了對你未嘗不是件好事。」
陳寬笑了笑。「從兩年前外科輸了院長盃網球賽以後,唐主任就下定決心今年一定要拿回冠軍。你想,要進入外科部當住院醫師那麼困難,可是只要是網球校隊,一律優先錄取,唐主任根本不在乎他們的成績。」陳寬稍停了一會,「現在幾乎所有想申請進外科當住院醫師的學生都知道勤練網球比成績重要,你想,他為的是什麼?他那麼處心積慮地想贏,你現在把他打敗了,對你有什麼好處?」
「你爸爸他們科裡那些內科醫師你沒一個看得上,」胡睿倩告訴女兒,「這回可是個外科醫師,不一樣。」
陳寬沒有說和*圖*書話,只是笑著。
「唉,」蘇怡華歎了一口氣,「為什麼事情非搞得這麼複雜不可?」

「在戰亂時,兄弟、舊識,甚至朋友關係都是薄弱的。沒有任何一種關係比政治上的結合更加迫切。只有政治利害值得真正倚賴,也只有派系的力量,能讓別人為你扶著棺材出戰。」
「準備好為自己而戰。這樣,我才可能當你的政治盟友,和你並肩作戰。」
蘇怡華搖頭。
「為自己而戰?」
「今天晚上在家裡準備了些簡單的飯菜,」徐大明沉默了一下,「你何不過來我家裡簡單地用個餐,正好我有一些問題想請教你。」
「因為他莫名其妙地掉到別人的戰爭裡去了,」陳寬又強調了一次,「別人的戰爭,你懂嗎?」
「我得走了,」陳寬看了看錶,「明天晚上有沒有空,一起吃頓飯如何?」
蘇怡華愣了一下。
「你聽說了?」蘇怡華問他。
「你在想什麼?」陳寬忽然轉過頭來問他。
陳寬轉身過來,對蘇怡華搖搖頭。
「今天晚上恐怕不行。」
「不管,我就是不要嫁醫師。」她的嘴噘得半天高。
「也許我太單純,把事情想得太容易了吧。」
靠網球場的內側是一大面牆壁,這回牆hetubook.com.com面的廣告換成了一個坐在路上哭泣的非洲小男孩。那是由一個熱心公益的藥商所發起回應募款救助非洲饑民的廣告。事實上,任何一個人都看得出那面牆的廣告效益有限,但許多教授及主治醫師在這裡打球,廣告又採取輪流的方式,大部分出錢的藥廠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怨言。
陳寬搖搖頭。「那並不是造成他坐在那裡哭的最主要理由。」
「你別高興,聽說這個蘇醫師長得很帥,學問又好。」
蘇怡華看著漸漸暗下來的天空,自我解嘲似地苦笑。
「難道輸贏對你一點意義都沒有嗎?」蘇怡華問他。
看著球場上黃綠色的網球一來一往,蘇怡華想起山普拉斯。他喜歡山普拉斯。他總是那麼專注地處理他的每一個球,不管比數是輸是贏,山普拉斯的臉上沒有表情,任何一個球,任何一個時刻,他總是那麼專注。彷彿內心不曾有過任何畏懼。蘇怡華需要打網球,網球幫助他專注,讓他忘卻這個難挨的一天。可是就在這天快結束前,他又再度被唐國泰和邱慶成打敗,提醒了他所有不愉快的記憶。
「我不喜歡搞派系。」蘇怡華笑了笑。
「我是外科醫師,又不是網球選手,」陳寬搖搖頭,「我的輸贏不在網球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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