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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想，從前我們教評會有五個人開會，因此表決很少出現問題。今天情況特殊，萬一出現二比二的情況，不知道應該如何裁決？」

一時之間，會議室一片沉靜。只看見秘書小姐打開會議室大門，探頭進來。

蘇怡華終於看到闕教授舉起了手。

「邱慶成什麼東西！」

「如果我沒有記錯，當年我的副教授升等是提了三次之後才通過的。」李教授表示。

「如果有人有意見呢？」有個住院醫師起鬨。

唐國泰緩緩地拿起桌面上的資料袋，看了看諸位委員。

「年輕人升等那麼快，一下子就升到教授了，以後我還叫得動誰做事？」唐國泰若有感觸地附和著。沉寂了一會兒，他望著闕教授，「怎麼了，闕教授，你今天好像都沒有意見？」

她拿起板擦，擦掉了白板上的×５，重新畫上了一個大大的×６。

「反對的呢？」

「我本以為全科討論會會見到他，再和他確認一次。可是——現在麻煩大了。」陳寬看了看錶，又無奈地看了看蘇怡華，「看來我只能盡力再去找看看，這麼重要的事，他應該不會這麼迷糊才對——」

陳庭看了護士小姐一眼，走回診療室，從她手上接過話筒。

「有意見的人請向我登記，唐主任會親自接見，聽取您寶貴的意見。」

「報告主任，」秘書小姐表示，「剛剛已經call他好幾次都沒有回電。」

「我們是要就申請書逐頁審核，或者是直接表決？」闕教授看著手中資料，抬起頭來問。

陳庭在他私人的門診接過闕教授打來的電話時，他才看到八十幾號，後面還有二十幾個病人沒看完。

說完台下一陣哄堂大笑。總醫師彷彿對這個笑話很得意似地，露出了笑容。

「就蘇怡hetｕboｏk.cｏｍ•cｏｍ華這一票，還有沒有？」唐國泰問。

「我這幾天看了一下陳醫師提的升等論文，刊登在全世界外科排名前七分之一的醫學期刊上，從內容看滿有創意的。我們是不是先討論一下，之後再決定是否通過提出他的升等？」

「就這樣了。」唐國泰看了看手錶。

「唉，這個陳寬，刀都不會開，提什麼升等？他開一台盲腸炎的時間我三台肝癌都開下來了。」唐國泰露出一臉不悅的表情，「他跟他的老子一樣，根本不是外科的料，全靠一張嘴巴。只會作研究、作秀有什麼用？我要不是怕人家說我這個主任獨裁，連升等申請都不讓他提，免得浪費大家的時間。」

唐國泰想了一下，被蘇怡華搶先。

唐國泰仍皺著眉頭，走到會議桌前，又抬頭看了看大掛鐘。

「糟糕，從昨天晚上到現在我不知道打了多少電話，都聯絡不到人。call他也不回電。」

蘇怡華緩緩地舉起了他的手。

一陣混亂中，陳寬慌慌張張地過來抓住蘇怡華的手。

「陳醫師是第一次提副教授升等嗎？」

「邱慶成找到了嗎？」唐國泰問。

時候不早，外科全科討論會已經進入了尾聲，儘管有兩位外科主治醫師仍對最後這個病例的治療方式有些不同的堅持，可以看得出來坐在大教室最前方，拿著病歷翻來翻去的唐國泰主任已經有些不耐煩。禮拜五召開的全科討論會向來是外科的大事，每次洋洋灑灑總近百個穿著白色制服的醫師坐在大教室裡，從科主任、主治醫師、總醫師到實習、見習醫師都必須出席，所有的醫療問題通常都必須在這裡提出、討論並獲得解決，因此，相互質疑、或者指責的場面可以說屢見不鮮。對主治醫師而言，這幾乎是學術競爭上第一線的角力場。對住院、實習醫師來說，這個場合和_圖_書更可以說是揮之不去的夢魘。

「你不會打電話到處去追？」

會議室的大掛鐘指著十一點五分，唐國泰一走進來，看見了會議桌前的闕教授、李教授、蘇怡華，皺了皺眉頭。

兩位主治醫師立刻識趣地坐下來，安靜了。

李教授翻著陳寬的申請資料，慢條斯理地問：

「你是秘書，我是主任，找人是你的工作。你問我，我問誰？」唐國泰沒耐性地揮了揮手，示意她離開，「我不管你想什麼辦法，會議結束前把邱慶成給我找來。」看著秘書小姐離去，唐國泰轉身走回會議室，不停地搖著頭，「唉，什麼時代嘛，一個秘書這樣硬嘴硬舌。」

在這排字跡的後面清楚地記著：家裡找7:30am，電視台馬小姐找7:45am，外科陳寬醫師，尾隨在後面的油墨似乎被擦了又擦，最後變成×５代表打來五次。

闕教授硬從思緒中被拉回來。他看了看唐國泰，又環顧李教授、蘇怡華。

唐國泰看著主持會議的總住院醫師，總醫師也會意地搖頭回應，表示沒有其它的事。於是唐國泰沒說什麼，放下病歷，收起掛在臉上的老花眼鏡，面無表情地離開了。

「嗯，」李教授想了一下，「如果第一次申請就通過，未免太順利了吧？」

「先別急著離開，今天只有兩件事，我很快會宣布完畢。」總醫師叫住大家，好不容易全科的人都聚在一起，他必須鎮壓騷動，趁全體人員還沒散去前，宣布一些行政事務。

「唐國泰故意在會議上演雙簧，大罵邱慶成混帳。唉，這傢伙奸詐得很，一輩子都在玩這種把戲，你搞不過他的。」

「依照慣例，這個會議的結果將呈送醫學院教評會。本會議只呈送結果，不會留下任何會議記錄，所以有什麼意見大家可以儘管發表——」他從袋子裡面抽出一疊資料，又皺了一下眉頭，「看來今年提出申和*圖*書請的只有陳寬。」

在護理長背後的大白板記事欄上，潦草的字跡寫著：

「邱慶成呢？」他回過頭去喊主任辦公室的秘書小姐，「你再聯絡邱慶成看看？叫他馬上過來開會。」

「家裡、病房、門診、開刀房、加護病房，到處都問了，」秘書小姐沒好氣地說，「請示主任，還有什麼地方我可以去追？」

「加護病房，你好。」接電話是加護病房護理長的聲音，「請問是哪位找邱慶成醫師？喔，陳寬醫師。我現在看不到他。你有什麼事，要不要留言，萬一我見到他時可以幫忙傳話。是，開會。十一點鐘。好，我明白，沒問題。一見到他我立刻轉告。好，再見。」

「邱慶成這個混帳，偷偷摸摸把總統的女兒搞得進了加護病房，又插了管子靠呼吸器維持，現在可好，總統再過十分鐘就到了。」唐國泰不耐煩地說，「好了，陳寬的事就討論到這裡，如果沒有別的意見，我們進行表決。」

「升等應該考量的是資歷和成績吧？你看美國哈佛大學醫學院，就有二十八歲的教授。」蘇怡華表示。

「今天時間很匆促，況且邱副主任也沒到場。升等茲事體大，我們是不是改天再開一次會，另行討論？」蘇怡華問。

掛上電話，陳庭坐在診療桌前，面對著桌上的電腦發愣。他想起自己應該是在醫學中心裡面前呼後擁的，可是卻被唐國泰擠到這個角落。他忽然有些自憐自艾，感歎自己的一生大部分的歲月都在這方小小的診療桌前度過。一時之間，他彷彿看見了唐國泰那一臉猙獰又得意的笑容。

陳庭沒說什麼，沉默地往外走。才走出診療室，就聽見診療室的護士小姐叫住他。

「哎，他昨天也夠忙的了，」護理長對著護理站的另一個護士小姐歎了一口氣，「讓他再多睡一會兒。」

「你有沒有打到他家去問？」

他站了起來，如同每一次他主持會議的和*圖*書結束一樣，面無表情地離開了。

「會不會還在加護病房裡？」昨天陪著陳心愉去照Ｘ光的阮醫師回過頭來問。

「院長，電話，是陳寬醫師打來的，你要不要接？」

本來唐國泰要回答，被蘇怡華打斷。

「陳庭，你的心血白費了。邱慶成根本沒有出現。三比一，你不要怪我，我有自己的苦衷。」闕教授幾乎是對著話筒嚷著，「我早說過邱慶成是唐國泰的人馬，靠不住，你不相信。他拿了你的好處，還來這一套。你看，現在剩下個不知死活的蘇怡華，差點連我都拖下水了。」

蘇怡華搖搖頭，昨天晚上到現在宿醉還有幾分殘餘。

「對不起，主任。我有沒有妨礙到你們開會？」

「再開十次會陳寬還是陳寬，會變成孫悟空嗎？我可沒有那種美國時間，」唐國泰看了看錶，「好了，現在舉手，我看看，覺得陳寬那種水準可以通過的舉手。」

「第一件事，奉主任命令，今年北區醫學會年會，如果沒有特別意見的話，由科內統一替大家報名，到時候理事長選舉委託書請大家交出來，唐主任說他會慎重地替大家作最好的選擇。為了感謝大家的合作，科內一律補助每位醫師一千元年費。」

「什麼事？」李教授問。

蘇怡華幾乎是睜大眼睛盯著闕教授看，直到唐國泰問：

秘書小姐走到唐國泰身旁，對著他耳語。只見唐國泰臉色脹得通紅，愈聽情緒愈激昂。等秘書小姐離開之後，他猛拍桌子。

「五位委員出席四位了，」他坐了下來，「不管邱慶成了，隨便他愛來不來，我們的會議就開始吧。」

「好吧，三比一。」唐國泰收拾桌面上的資料，「就這樣了。」

「可是，」門診護士小姐訝異地問，「還有二十多個病人已經掛號了。」

「我都知道了，你不用再多說，我這輩子也許對付不了唐國泰，可是邱慶成別以為我也拿他沒有辦法。m.hetubook.com.com」陳庭臉色愈來愈不對勁，他的呼吸加快，聲音愈來愈大，「你替我傳話給邱慶成，就算傾家蕩產，我也會要他好看！」

「那種上課會巴結學生，考試又會放水的老師，誰比得上？」唐國泰沒好氣地說著。他側過臉，示意李教授，「你的意見呢？」

「不會吧？陳寬程度那麼差，我連申請都不想讓他提出來。你說二比二？不可能，」唐國泰目光逼視著闕教授，「真的搞到二比二，結果就由我裁決。不服氣的人大可來搶我主任這個位置。我可把話說在前頭，今天要是無法把陳寬逼掉，我這個主任不要幹了。」

陳庭心裡一沉，可是仍然裝出虛心的樣子，在電話中連賠不是。

「不看了。」陳庭從椅子上站起來。

「你有沒有看到邱慶成醫師？」

「他會不會出席等一下的教師升等評議會議？」蘇怡華著急地看了看錶，意識到事態嚴重。

幾年來，這樣的不告而別似乎成了會議結束的宣告。大教室立刻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

「這五年來，陳寬一共發表了二十八篇論文，其中第一作者就有八篇之多，加成分數早超過了副教授升等所需要的總分，作這些研究很不容易，花費的心血也很多。再說，他在教學方面又曾被實習醫師選為優良教師。實在沒有道理不通過他的申請。」蘇怡華補充。

「第一次。」

「他太太不曉得他的行蹤。」

「另外，提醒屬於本科教評會的諸位老師及委員：十一點鐘將在會議室召開今年的教師升等評議委員會，請務必出席。好，現在散會。」

「加護病房也說不知道。」

陳庭幾乎是在咆哮聲中摔掉了電話。睜大眼睛的護士小姐從來沒有見過院長這麼激動。診療室內一片寂靜，另在等候室外有幾個病人探頭過來，好奇地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