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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堅聽得出總統的語氣裡帶著不耐，輕輕地推了趙院長一下。

總統想起什麼似地，沉思表情很快地變換成一張生動而有笑容的臉。

心愉臉上的淚水愈流愈多，顏色愈來愈深。總統拿著一張濕透的衛生紙歇斯底里地擦拭著，竟塗抹得心愉臉上血跡一片。

總統不理會趙院長，著急地跑到床邊，喊著：

「哪裡，總統才辛苦。」

電梯在四樓停了下來，大門打開。迎面就看到趙院長、徐大明、唐國泰以及好幾位醫護人員，穿著白衣服，站成一列，在門口恭候。

「心愉，心愉，你不要動，總統來看你了。」有個護士小姐抬頭看了總統一眼。她的表情相當困窘。

「報告總統，初步的判斷可能是血管中的栓塞阻礙了頸部以上的靜脈血液回流，造成脖子局部腫脹，因而壓迫了呼吸道。」趙院長往急診室的方向伸直右手，「總統，請這邊走。」

「治療有沒有進展？」

「血管栓塞，嗯，」趙院長猶豫了一下，「我們準備好了簡單的病情說明，等一下會向總統報告。」

車隊上了仰德大道，交通管制的緣故，它們車行的速度飛快。總統似乎陷入了某種沉思。他雙手抱頭，整個臉幾乎埋入兩膝之間。

「是，我懂。」王世堅低下了頭。

坐進總統座車，總統板著臉孔。王世堅也不敢多說話。

他訝異地抬起頭來問：

醫師、護士、王主任以及安全人員全都沉寂無話，沒有人知道該怎和*圖*書麼回答總統的問題。只剩下呼吸器的警訊慌亂地叫著。

等車隊停妥，安全人員立刻出來為總統開門，有四個隨扈人員前前後後簇擁著總統走出黑色座車。

「報告總統，是那個內植式的靜脈注射裝置，發生的併發症。」

「內人，」民眾回答，「得了敗血症，已經住了一個多禮拜了。」

「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報告總統，——」王世堅遞過來一張新的衛生紙。可是總統完全無法回應。

「有攝影機。」王世堅很機警地靠近總統身邊。

「報告總統，是昨天晚上。」

「好好的一個女孩子，」總統不悅地喃喃自語著，「變成這樣——」

「誰授意地做的？」

「國情咨文報告是我的工作，」總統沒好氣地說，「不用你擔心。」

「王主任，你聽好，」總統語氣嚴肅地說，「不管發生了什麼事，不管我在忙什麼，醫院的狀況我要你隨時向我報告。我不只是國家的總統，同時也是心愉的爸爸。如果你再自作主張不告訴我狀況，這件事我請別人來做。我這樣說，你懂嗎？」

「我對這個醫院的關注以及培植不能算少。」總統左右大幅地搖動他的頭。

過了好久，總算抬起頭來。

「化學治療為什麼發生血管栓塞？」總統皺著眉頭。

「總統好。」有人向他問好。

心愉一張沒有頭髮的臉現在腫脹得厲害，儘管她看起來非常虛弱，可是仍極力地掙扎著。

https://m.hetubook.com.com「唐主任？」

「不是蘇怡華醫師做的？」

車隊繼續前進。出了醫院，往陽明山的方向前進。過了一會，總統終於開口。

「沒想到醫界也有這種事。」總統露出不解的表情。

「是，」總統右手握著民眾的手，左手加強語氣似地去扶著對方的手臂，「你是來看護——？」

「總統好。」趙院長帶著大家齊聲問好。所有的人像百貨公司開門時站在門口的專櫃小姐似地，一致彎腰鞠躬，向總統敬禮。

「是的。只是這種裝置是很先進的手術，唐主任固然資深，在這些方面的經驗卻很有限。」

總統座車經過醫院地下室停車場坡道正要往上時，忽然停了下來。王世堅看著前方座車上匆匆忙忙下來一位侍衛人員，往後方幕僚廂型車跑了過來。他立刻把車窗搖落下來。侍衛人員隔著窗口對他說：

「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總統問。

「她在流血？」

「總統來看女兒？」和他握手的民眾問。

「心愉不要哭，」總統看著心愉，口裡喃喃地念著，「心愉不要哭。」

一行人走進加護病房，沿途都是一台又一台的呼吸器，一床又一床病危的加護病人，有頭部包紮著紗布的病人、全身浮腫的病人、昏迷不醒的病人，到處所見，怵目驚心。總統的目光飄忽地尋找著心愉，隨著他們一行人走過，每張床前的護士小姐們全站了起來。

他側過頭看著王世堅，和-圖-書看了好久，終於問：

「那個手術不是找了最好的人，叫蘇，蘇什麼，的醫師不是嗎？」

抽完痰，護士小姐又把氣管內管聯接上呼吸器延伸出來的蛇形管。

「可是——」

「總統加油。」真摯的表情在民眾的臉上顯露無遺。

「心愉，心愉。」總統緊緊地抓著心愉的手，總算讓她漸漸平靜下來。

總統驚訝地發現那張濕透的衛生紙已經染成淡淡的粉紅色。浸染在衛生紙上的淚水顏色愈來愈明顯。

總統的步伐很快，王世堅和兩位安全人員亦步亦趨，小心翼翼地跟在往電梯間的路上。

「心愉不要哭。」

心愉瞪著大眼睛，哀怨地看著總統，彷彿有無限的話要說似地。定定地看著，淚水從她紅腫的眼眶不停地滑落下來。

「我們先去看心愉，」他笑著打圓場，「報告在病床邊聽。」

總統走出電梯，簡單地揮手致意。

「謝謝你，」緊握的手不斷地搖撼著，總統可以感覺到攝影機逼進到他的左前方來，「我們彼此打氣、加油。」

總統接過了衛生紙，替她擦淚。淚水很快沾濕了總統手上的衛生紙。心愉的情緒愈來愈激動，雖然聽不到哭泣的聲音，可是急促的呼吸弄得呼吸器的警訊哇哇大響。

「王主任，我問你。出了那麼多問題，到底怎麼回事？」

「蘇怡華醫師。」王世堅停了一下，「報告總統，手術不是蘇怡華醫師做的。」

王世堅連忙走出廂型車，讓侍衛人員登車。匆匆忙m.hetubook.com.com忙趕到前方去。

「心愉，爸爸來看你了。」

「那就好，」總統作出感歎的表情，「你一定很辛苦。」

正經過加護病房門口時，守候在加護病房外的家屬引起一陣小小的騷動，都擠上前來看熱鬧，被警衛阻擋在一定的距離外。

有個護士小姐拿著抽吸管，解開氣管內管接頭，從裡面抽出又濃又稠的痰，還帶著血塊。

「碰上了這種事也只好振作一點。」

「趙院長最近退休了，他和徐大明主任都想爭取院長的缺，蘇怡華醫師算來是徐大明的人馬，所以他利用行政力量，搶走了心愉的手術。」

「報告總統，」趙院長表示，「昨天深夜給心愉插上了氣管內管，以呼吸器來輔助呼吸。目前我們使用抗凝血劑來溶解血管中的栓塞，情況看起來比昨天穩定。」

「走吧。」總統淡淡地說著。

「他們換了好幾種抗生素，這幾天比較穩定。」

還沒靠近，總統先聽見機器的警訊聲嗶嗶嗶地叫個不停，他看見幾個護士小姐正安撫掙扎著的心愉，有的人抓著手、有的人按住身體。

「報告總統，」王世堅說，「我擔心今天早上你在國民大會的國情咨文。」

「是唐國泰醫師做的。」

「或許都一樣是人的世界吧。」王世堅看向車窗外，也跟著感慨。

「王主任，大老闆請你過去他那一車。」

加護病房的自動門打開。走進加護病房前，總統還不忘回頭過來和民眾以及攝影機打招呼。

一大組總統的人馬繼wｗｗ•heｔｕｂoｏｋ.ｃｏｍ.ｃoｍ續向電梯間移動，沒有人發出任何聲音。氣氛非常低迷。

「心愉情況怎麼樣？」他忍不住問趙院長。

「可能知道爸爸要來了，心情比較激動。」趙院長委婉地解釋著。

「是。」

等加護病房的自動門關合上，他的臉也沉了下來。

「為什麼呼吸會發生困難呢？」

「是，去看心愉，」趙院長也跟著訕訕地笑，回頭告訴徐大明，「你請沈主任跟邱慶成過來病床邊。」

「我要去看心愉。」總統的臉色沉得更低。

「總統好！」守在電梯前的警官立正向總統致敬。一反常態，總統毫無心思地揮了揮手，算是回禮。一共八個人擠進了電梯。電梯關門，往上爬升。

「報告總統，是不是先到討論室聽取報告？」趙院長取了隔離衣、帽以及口罩，幫總統穿戴。

「帶我去看心愉。」

一走出車門，總統不悅地問王世堅：

王世堅搖了搖頭。

「決定這個醫院院長任命，相關的人有哪些？」

他上前去與民眾握手。

「不行，」他喃喃地自言自語，「如果連我的女兒都受到這樣的待遇，那人民該怎麼辦？」

總統的車隊剛駛進醫院地下三樓，遠遠地就看見王世堅以及兩位頭戴耳機，身著西裝的安全人員鵠立在停車位旁等候。

心愉臉上的淚水愈流愈多，總統的聲音也愈來愈模糊。他歇斯底里地拿著一張濕透了的衛生紙擦著心愉臉上的淚水。

「報告總統，心愉現在插上管子，沒有辦法說話。」趙院長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