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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孩子就是這樣，」胡睿倩不好意思地側過臉對蘇怡華說，「被她爸爸慣壞了。」

「這裡的裝潢是徐小姐設計的？」

「徐小姐學的是什麼？」現在輪到蘇怡華另起爐灶。

「那你呢？」蘇怡華問。

一家叫Chicago的PUB，查理．派克的爵士曲調，吧檯上滿桌500CC的啤酒以及稀稀落落的笑聲。

「對，我馬上過來，我帶一個人，」她皺了皺眉頭，「沒辦法啊，甩不掉。」

「再說一個，Allen。」徐翠鳳滿臉鼓舞的表情。

「女朋友？該怎麼說呢——」

接著，她又介紹蘇怡華。

「不聽無所謂，」蘇怡華有點手足無措地說，「但我是不會走的。」

「室內設計。」徐翠鳳低著頭。

「本來還約了內科新任的主任游教授，不巧他的學生替他辦了慶功宴，臨時決定不能來。」胡睿倩笑著說，「沒關係，你來了院長很高興，我們幾個人一起慶祝。」

「妹妹，你們回來了？」

Allen的模仿秀還沒有表演完，被一陣急促的催促聲打斷：

蘇怡華看了徐翠鳳一眼，發現她正偷偷地打量著他。他們的目光交會了一下，立刻各自怯縮。

由於對話實在太無聊，沉默很快又回來了。

胡睿倩請蘇怡華坐下來。還沒坐定，她就忙著對樓上呼喊：

「蘇醫師，你先請坐。我馬上就好。」

「可是，」蘇怡華猶豫了一下，「我答應過你爸爸，必須送你回家。」

「拿你的證件給他們看啊，告訴他們你是外科醫師，你正在宴會，可是病人臨時發生狀況，一定得趕到醫院去。」

「我們進去吧。」蘇怡華連忙起身，回頭看見徐翠鳳還坐在長椅上。

蘇怡華總算停止了揮動，把右手放下來。他看著徐翠鳳，手足無措地問：

Stephen舉起酒杯，他們各自把杯內剩餘的啤酒同時喝光。

「這是我帶來的紅酒，慶賀院長就職。」蘇怡華困窘地看著自己帶來的禮物，「不好意思，來不及訂花。」

「我希望警察不會攔我們的車。」蘇怡華淡淡地說。

「祝賀院長就任新職，步步高昇。」

場外的觀眾們都加緊了腳步，紛紛從各個出入口進入大廳。廣播又傳來第二次催促。

「開飯了。」他喊著。

「拜託啦，你是最好的藉口，」徐翠鳳拉著蘇怡華的袖角，「我不找你，找誰？」

酒保快手快腳地推過來大杯和-圖-書500CC啤酒，Stephen一手抓住酒杯，咕嚕咕嚕就灌掉了三分之二。他看著徐翠鳳，笑著問她：

「妹妹畫的那種房子，」胡睿倩連忙分辯，「像是給外星人住的。」

「哪裡。」蘇怡華顯得有些不安。

徐翠鳳仍翹著嘴，沉默地僵持著。

「唐國泰目前情況如何？」

「你走好了，我不會告訴爸爸的。」

「現在外科主任由邱慶成暫時代理。」

「我去幫忙。」徐翠鳳如魚得水，立刻從沙發上跳起來，飛也似地逃離現場。

蘇怡華向Stephen點點頭。

「你的手不會痠嗎？」徐翠鳳忽然問蘇怡華。

「他們兩個人才不敢住我設計的裝潢呢。」徐翠鳳沒好氣地說。

「對不起，我今天這個樣子，不是針對你。」

「聽說外科醫師非常忙碌？」

笑聲之中，蘇怡華淡淡地啜飲了一口啤酒。他看了看錶，十一點左右，這個晚上對他來講實在有些冗長。「翠鳳，你跟我們介紹一下這位西裝筆挺的帥哥嘛，」忽然Allen的流彈波及到蘇怡華身上，「又是你爸爸的手下？」

蘇怡華傻愣愣地看著她對行動電話有說有笑，彷彿變了一個人似的。

「不好意思，臨時有急事，必須先走。」

「不只警察，你爸爸也會聞到。」

「我也去。」蘇怡華連忙跟著起身。

徐翠鳳差點撞上前面玻璃車窗。她摀著嘴巴，笑了半天。

她意思意思地點了點頭，之後像完成了什麼應盡的義務似地，一屁股坐到沙發上，噘著嘴，無趣地玩弄自己的手指頭。

不久，總算徐大明奮戰完畢，從廚房端著一盤川醬牛腩走出來。

「他不喜歡你的男朋友？」

蘇怡華敲門的時候，徐大明正在廚房裡面大事張羅料理，來開門的是徐太太胡睿倩。

一會兒，住宅大門自動打開，徐大明穿著睡衣，從門內探出頭來，關心地問：

「你害怕了嗎？」

「院長常稱讚蘇醫師是很優秀的外科醫師。」

徐翠鳳作了個鬼臉，沒說什麼。她率先吃了一口蒲燒，臉上露出嫌惡的表情。

近一點鐘的深夜，市區裡大部分的商店都已經關門。道路上偶爾可以見到臨檢的警察，攔下深夜的車輛盤查。

「至少我不像他，」蘇怡華說，「我不用再問你，什麼時候我們一起再去看電影？這類愚蠢的問題。」

Allen回頭看和-圖-書了一眼，促狹地說：

「胡乃元？」蘇怡華的疑問更多了。

「各位觀眾，今晚下半場的節目即將在三分鐘之後開始，請盡快入座，謝謝您的合作。」

「今天晚上我把女兒交給你了，」徐大明拍拍蘇怡華的肩膀，語重情深地說，「請你好好照顧她，好嗎？」

「其它人呢？」

「呵？」蘇怡華滿臉驚訝。

「音樂會結束不用急著回家，你們可以到處去走走，有蘇醫師陪你我很放心。知道嗎？」

掛上了行動電話，她打量著蘇怡華，思考著什麼似地，終於歎了一口氣說：

「他一年只有過年那天做一次菜，」胡睿倩笑著說，「今天也不曉得發了什麼神經，親自下廚。」

徐翠鳳眉心緊蹙，一雙眼睛巴答巴答地望著徐大明。

「怎麼樣？徐大小姐今天玩得開不開心？」

「妹妹，蘇醫師來了。你下來幫忙招呼客人好不好？」

「看來天時、地利都在他那邊——」徐大明若有所思地說，「依你的觀點，你覺得邱慶成是好人，還是壞人？」

「不是害怕，只是不想讓他覺得難過而已。」

蘇怡華開車載著徐翠鳳在回家的路上。

「嗯？」

在愉快的氣氛中，大家把杯內的香檳一仰而盡。徐大明放下酒杯，淡淡地問：

看著院長賢伉儷翩翩地消失在音樂廳的玻璃門外，蘇怡華仍僵硬地揮著手，一臉都是無辜的微笑。

「沒有檸檬味。」

胡睿倩接過紅酒，指著滿屋子的花籃說：

「蘇怡華，他是個外科醫師。」徐翠鳳再三強調，「不是我爸爸的手下。」

蘇怡華開著車，沒有說什麼。

好不容易氣氛有點起色，一不小心，又掉進沉默的水溝裡去，沾惹得到處都是尷尬的氣味。

Stephen熟門熟路地走過來吧檯，坐上高腳椅，拍了一下Allen的頭。

「現在應該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了。」

握完手，蘇怡華有些茫茫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們已經走了，」徐翠鳳提醒他，「你的手可以放下來了。」

「嗯？」

胡睿倩也夾了一口蒲燒，放到嘴裡，她說：

蘇怡華回過頭，看見一個高高壯壯，蓄著長髮，滿臉絡腮鬍的年輕男子從門外走進來，他一身破舊的牛仔褲以及無袖汗衫，鍛鍊過的肌肉線條格外明顯，一走進門，像管區巡警似地到處打招呼。

「你看，」徐翠鳳指著媽媽，「又來了。」

「院長好。和圖書」蘇怡華遠遠地對著他點頭。

餐宴就在各式烹調評論以及徐大明的沾沾自喜中展開。蘇怡華高舉新開的冰涼香檳酒，向徐大明致敬。

「唐國泰也該下來了。至於外科主任的話——」徐大明沉思了一下，想到什麼似地，「你和邱慶成誰比較資深？」

「不會，不會，請進，」胡睿倩忙著招呼他，回頭喊著，「大明，蘇醫師來了。」

汽車駛近徐大明的住宅前面時，已經是一點多鐘的深夜。蘇怡華熄掉汽車引擎，正準備下車送徐翠鳳進門，發現住宅客廳的燈全亮了起來。

她旁若無人地穿越客廳，走到廚房，過了不久，端著一杯柳橙汁走出來，放在蘇怡華面前的桌面上。

「邱慶成比我資深兩年。」

「委屈？我也有一個笑話，」蘇怡華抓了抓頭，「從前我有一個朋友和一個研究所的女孩子相親，約會結束後送那個女孩子回宿舍，我的朋友問她：這個禮拜什麼時候我們一起再去看電影？對方回答：最近課業比較忙，恐怕不行。他又問：下個禮拜呢？女孩子回答：下個禮拜還在考試。我的朋友仍不死心，窮追不捨：那你們什麼時候考完試？後來那個女孩子乾脆直接告訴他：我們的課業很重，一直都會考試，永遠考不完的。」

「蘇醫師，請喝果汁。」

蘇怡華慎重地點頭答應。

「是你自己說要跟著我的。」徐翠鳳從皮包裡拿出手機，撥通了電話，「我是翠鳳。對。哎，別提了，還在音樂廳。」

他們彼此揮手告別。臨走前，胡睿倩還不忘叮嚀徐翠鳳：

「那有什麼關係，」徐翠鳳笑嘻嘻地說，「是你帶我去喝酒的。」

「我是護士小姐啊！」

沉默慢慢擴散。終於，胡睿倩率先打破了沉默：

「怕什麼？」

「你說，他是左側深部腦出血，那麼應該是右側行動不便——」

「左側腦豆狀核與尾狀核之間的血管破裂，血塊壓迫到側腦室。」

「我真是冤枉，」蘇怡華無可奈何地笑了笑，「第一次約會，就把院長的女兒灌得醉醺醺的。」

「他們一定聞得到我們一身的酒味。」

兩個人排隊買了附贈點心的罐裝咖啡，並坐在音樂廳外面的長椅子上。徐翠鳳用吸管意興闌珊地把咖啡吸得嘶嘶作響。蘇怡華則靜靜地看著川流過往的人。不久，廣播系統傳來工作人員的聲音。

「這個死Stephen。」

和圖書「蘇醫師，你不要理會Allen，他就是這個樣子，瘋瘋癲癲的。他老爸有一個上市公司要他接總經理，嚇壞他了。寧可跑來這邊整天廝混，當個攝影小弟，存心把他老爸氣個半死。」

才幾秒鐘以前，那個深思熟慮的權謀家不曉得消失到哪裡去了，現在只剩下一個有求必應的老爸爸，慈祥和藹地消失在門的那一端。

「你有沒有女朋友？」

「走吧。」

蘇怡華詫異地看著徐大明拉開了大門。

「記得，」徐大明也指著蘇怡華，「晚上送她回家。」

他們同時往餐廳移動，幫忙端盤子、擺定餐具、酒杯。徐大明陸續從廚房又端出了脆爆鵝掌、荷香排骨、河鰻蒲燒、西湖牛肉羹——，並且一一介紹。很快，餐桌上擺滿了熱騰騰的新出爐佳餚。

「你一定覺得委屈吧？」

「兩位大醫師，拜託你們，我們好不容易有一頓大餐，之後還要去趕國家音樂廳聽胡乃元的小提琴獨奏。你們有什麼重要的公事到醫院再談好不好？」

「要聽你自己進去聽，」徐翠鳳托著臉頰，「我可不想浪費一個晚上，看人家肩膀扛個木箱子，鋸出怪異的聲音，他不累我可累死了——」

「渴死了，啤酒趕快上來，出人命了。」

「我想，他將來不可能再上手術台開刀了。」

「胡乃元不錯喔，他的父親也是一位眼科醫師，」胡睿倩笑著說，「正好我手上有四張票，在國家音樂廳，我們大家一起去。」

「一定。」蘇怡華又點了點頭。

「蘇怡華，外科醫師。」

「什麼？」蘇怡華有如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

「本來就是壞的。」Stephen作勢還要再打，嚇得Allen抱頭求饒。

徐大明冷不防這樣問，蘇怡華有點愣住了，簡直不知該從何答起。幸好胡睿倩及時制止他們的討論。

「妹妹，今天慶祝爸爸就任院長，可不是你過生日。」胡睿倩嚴肅地說。

「妹妹，」胡睿倩催促她，「你要招呼客人啊。」

八點四十五分，國家音樂廳的中場休息時間。徐大明夫婦站在演奏廳外川流的人潮中，同蘇怡華抱歉地鞠躬。

「沒關係，」蘇怡華笑了笑，「到你家吃飯前，我一直以為是一般的慶功宴，會有很多人參加。根本沒有想到會是這個樣子。」

「外科目前內部的情況怎麼樣？」

叫Allen的男孩子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地又說了一個笑話。和*圖*書

看到蘇怡華有些不自在，徐翠鳳轉身說：

「檸檬，我怎麼忘記了？真是的。」徐大明笑著打圓場，「你們先吃。我出去買幾個檸檬，馬上回來。」他慢條斯理地起身離開餐廳，走向玄關。

「那你呢？」徐翠鳳問他。

「紅酒很好。你看到處都是花，沒地方擺，我還得送給鄰居呢。真是傷腦筋。」

蘇怡華搖了搖頭說：

「還好。」

「哪裡。」蘇怡華沒有別的選擇，只能禮貌地陪著鞠躬。

徐翠鳳新剪了削薄的短髮，穿著貼身短袖絲質上衣，復古式喇叭褲，有一搭沒一搭地從迴旋樓梯踱下來。

徐大明穿著圍裙，從廚房露出一個頭。廚房裡煙霧瀰漫。

「怎麼了，」徐大明關心地看著她，「妹妹？」

「喔。」

眼看著觀眾一一走入大廳，工作人員關閉各出入口。

蘇怡華環顧四周，客氣地問：

「現在怎麼辦？」

「師母好，」蘇怡華規規矩矩地站在門口，「不好意思，來得太早了。」

他們走進客廳。蘇怡華看到空蕩蕩的座椅，訝異地問：

徐翠鳳笑著看蘇怡華。沉默了一會，她忽然肅穆地說：

「彼此，彼此。」徐大明招呼大家舉杯，「我這次就任新職，蘇醫師幫了很大的忙。」

「還好啊，我覺得。」

「走啊！」徐翠鳳大剌剌地說，「你不是打算整個晚上跟著我嗎？」

「我老爸？饒了我吧！」Allen皺著臉，模仿猩猩的動作，用正經八百的台灣國語腔調說，「企業最重要的是良心，我們要對社會奉獻、對工作付出、對員工關懷。企業就像一個大家庭，我們應該要有愛心、信心、耐心——」

「我想喝咖啡。」

「有生命危險嗎？」

「喔，今天的男主角？」Stephen揚起了眉毛，主動伸手和蘇怡華握手，「辛苦你了。」

「你不會告訴爸爸真相吧？」

「輕一點好不好？」Allen摸了摸被拍痛的頭，「會拍壞的。」

徐翠鳳溫順地靠到Stephen身旁，伸手攬著他的腰。Stephen不但不介意，反而順勢搭著徐翠鳳的肩膀，揉揉捏捏。

「這是Stephen，廣告片導演。」徐翠鳳對著蘇怡華介紹，稍微猶豫了一下，「他是我男朋友。」

「你是不用再問了。」她一臉詭譎的表情，「不過我會約你出來。」

「他只希望我依照他的安排過生活，嫁一個像你這樣的醫生。」徐翠鳳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