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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這麼說——」

「你有什麼希望，說說看，我看看能不能盡力幫忙。」

走進第三病房，唐太太正坐在病床旁的沙發椅上。她板著一張臉，看著他們一老一少狼狽地走進來。

「是。」徐大明前傾上身，「你有什麼打算？」

賴成旭看了賴太太一眼，也跟著跪了下來。

「唉，愈長愈大，愈來愈不聽話。」

「我倒不是客氣，有時候想想，當唐國泰的部屬反而比較輕鬆，至少你知道他在想什麼——」

「哈哈——」方總經理笑著說，「以後我們公司的產品還要請邱主任多多照顧。有什麼用得上我方某的地方請不要客氣。」

「老是交一些不三不四的男孩子，」徐大明抓了抓頭，「想起來還真是傷腦筋。」

「你客氣了，誰不知道邱主任現在是徐大明院長面前的大紅人呢！」

「是賴主任。」

「恭喜，恭喜，」身後方總經理從小敏的房間走了出來，「真是邱主任的全面勝利。」

「哪裡，」邱慶成回過神來，轉身看方總經理，「全靠你們那幾張匯款單據的功勞。」

「對不起，」一時之間，賴成旭感觸萬千，「對不起——」他的聲音變得哽咽。

「對不起——」賴成旭仍然道歉不斷，「唐主任，你不要再說了。我們回病房去休息。」

方總經理顯然有些不好意思，忙著解釋：

「賴主任，你每個月貪污了多少黑心錢？拿這幾個水梨以及小錢，就想打發我？」

「邱主任，求求你，看在大家同事這麼多年的份上，給賴成旭一條生路。」賴太太激動地跪了下來，「我們的孩子還小，不像唐國泰可以移民美國，我hｔtｐs://m.hetｕbｏoｋ•ｃoｍ•ｃｏｍ們家沒有他賺錢不行——」

「你真是的——」邱慶成笑著搖搖頭，一副拿他沒辦法似的表情。

「對不起——」賴成旭吞吞吐吐地說。

徐大明笑了笑。

「阿貓，阿狗——，都欺負我。」漸漸靜默下來，終於睡著了。

兩人相互凝視了一會，會心地哈哈大笑起來。

「賴主任，你不是才勸我別得意地忘了自己是誰嗎？」邱慶成諷刺十足地問，「怎麼今天想要來拜訪我呢？」

「這麼晚了，還有誰來？」

「兒孫自有兒孫福。」唐太太說，「你操心這麼多也沒有什麼用。」

徐大明交握著雙手，考慮了一下。

接觸到唐太太那種肅穆的眼神之後，唐國泰嘟囔的聲音愈來愈小：

「他的情況還不穩定，難道還要他再中風一次？我問你，如果你的父親中風了，你會不會這樣做？」

賴成旭推著唐國泰的輪椅，垂頭喪氣地回到神經內科病房。經過護理站的時候，被病房護理長看見了，對他抱怨著：

「你們認清事實，早一點各自作打算吧。」

「這是我逼著他簽字的聲明。聲明他因為健康的因素，即日起除了教授以外，自願辭去所有的職務，以後也不會再接受任何行政職務。」

邱慶成默默地把門打開，讓他們進來。他也不招呼客人，自己走回客廳坐在沙發上。

邱慶成從沙發上站起來。他背著手，轉身過去，不發一言。

「賴主任，唐教授從二點多出去到現在，整個病房沒有人知道他的行蹤。他要抽血、吃藥全部停下來不打緊，唐太太跑來護理站質問，弄得m.hetubook.com.com病房雞飛狗跳。拜託你，下次可不可以按照規矩請假？唐主任這麼重要的人物，有什麼事我們擔待不起。」

「他糊塗，你也跟著他糊塗？」唐太太火冒三丈，「我問你，唐教授平時對你怎麼樣？」

「今天如果換成是我站在你家客廳，你會不會放過我？」

「邱主任，求求你放過我們賴成旭。他並不是故意要得罪你，他只是唐教授的走狗，身不由己——」

徐大明拿著那張聲明，看了一會兒。

「不敢，不敢，我會盡力而為，」邱慶成客氣地說，「老實說，我到現在還不完全摸得清楚徐大明的脾胃。」

「那我最好迴避一下。」健輝藥品方總經理皺著眉頭，急急忙忙起身。

「是——是唐主任，自己的意思。」賴成旭忐忑不安地說。

賴成旭又低下了頭。

邱慶成打開大門，門口站著賴成旭夫婦，深深地對他彎腰鞠躬，賴太太笑著說：

「師母，我先走了。」他說。

「你確定他自己想留下來？」

邱慶成緩緩地轉身回來，看著跪在地上的賴成旭夫婦，歎了一口氣問：

「你們說，這件事該怎麼辦才好呢？」

「你這次回來，打算待到什麼時候？」他問。

「你女兒呢？」唐太太問。

「你不回答我，沒關係，你們到哪裡去，」唐太太冷笑了一聲，「剛剛魏護理長來病房，都和我說過了。」

「爸爸等一下還有客人，我請方叔叔陪你玩一會。」邱慶成說完走出房間，隨手把身後的門帶上。

賴成旭沒有回答。他低著頭，不斷地搓揉雙手。

「師母。」賴成旭識相地把唐國泰攙扶到床上，並且掛好hetubook.com.com點滴。

「乖。」方總經理笑著看她。

「這沒問題，這點我做得到。」

「賴主任，」邱慶成打斷賴太太的話，「你不是說要看看嗎，看我這個代理主任能代理多久——？」

「我自己當然是希望他退休，接他到美國去。」

「老二今年剛申請上ＵＣＬＡ醫學院，老大已經要去當住院醫師了。」

「邱主任，」賴太太不自在地笑了笑，「賴成旭從緬甸來，很多我們這裡的規矩不知道，請你原諒——」

「引薦我們董事長給徐大明院長認識的事，就麻煩你了。」總經理表示。

「爸爸，方叔叔留了一個盒子在我房間，裡面都是鈔票。」

「謝謝你接見我。」唐太太欠身坐在沙發上，禮貌地表示。

「你是我爸爸的朋友嗎？」

「可是他自己不想走，說他不想去美國當廢人。昨天晚上我們兩個人在病房吵吵鬧鬧的，」唐太太無奈地笑了笑，拿出手帕來擦拭淚水浸濕的眼角，「都老夫老妻了，還讓人家看笑話——」

「唐教授和師母待我像父母親一樣——我一個孤兒從緬甸漂流到台灣，這一、二十年都是唐教授照顧我，」

小敏從房間裡面探出頭來，大嚷著：

「小意思。小意思。」

邱慶成接過禮盒，撕開包裝紙，打開禮盒。他看了一眼，毫不客氣地把禮盒丟到地上，散落出成捆的千元鈔票，以及在地上滾動的水梨。

「我們認識幾十年了，我想了想，也只剩下你可以幫他了。畢竟這是他的希望，我不來求你也不行，如果你覺得勉強的話，我就把他帶回美國去——」

「對不起——」賴成旭也跟著說。和-圖-書

「那麼，推薦董事長給徐院長的事，就麻煩你了，」方總經理已經走到門口了，他回過頭來鞠了一個躬，「我等待你的好消息。」

「賴主任，就算他是你的父親，照顧你這麼多年，也夠了。他現在病成這樣，已經沒有能力再照顧你們了，你懂嗎？」

「你們兩個人從同學到現在競爭了一輩子，現在勝負已經很明顯了。既然是他自己想留在這裡，當然不能再給你惹任何麻煩。」唐太太又拿出手帕擦拭眼眶，不自在地笑了笑，「孩子都在美國，硬要他們回來長期陪他其實也不可能——」

徐大明把聲明收進襯衫口袋裡。他思考了一下，對著唐太太說：

「時間過得真快。」徐大明笑了笑。

賴成旭夫婦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頭，到了沙發前，不敢坐下來，並排站立在邱慶成面前。

「賴主任，我問你，你剛才帶著唐教授到哪裡去了？」

方總經理對著小敏點點頭。他悄悄地打開房門，透過門縫往外窺看。

「別這麼說，大家都是老朋友了。」徐大明也坐了下來，「小孩子在美國都還好？」

「那麼，我不打擾了。」方總經理邊說邊往大門移動。

「你來，踢——踢我啊！」

「看唐國泰的情況吧。」唐太太稍停了一下，「我就是為了這件事情，特別來和你商量。」

「在這裡有事做，對他來講，其實也不是壞事——」徐大明附和著。

「我現在，現在，是廢物，」唐國泰嘟囔著，「阿貓，阿狗，都，都來踢——我。」

徐大明開完記者招待會之後在院長室接見了唐國泰太太，他客氣地歡迎她，並且招呼她坐下。

他拿起對講機，問和-圖-書明了訪客，回頭對著客廳的客人說：

「這就比較麻煩一點——」徐大明輕撫著下巴。

「這是方叔叔。」

「既然如此，我明白了。我會想辦法安排一下，盡力完成他的心願。」

唐太太歎了一口氣，對賴成旭說：

賴成旭在病床前站了一會，拿著他的牛皮紙袋，識趣地轉身對唐太太又鞠了一個躬。

唐太太一直沒有說話。直到走出病房，賴成旭才發現她尾隨在身後也走了出來。

「這是一點小小的意思，」賴太太緊緊張張地從手提紙袋裡拿出禮盒，放在桌几上，「請邱主任收下來。」

「有男朋友嗎？」

「我瞭解，」唐太太從口袋裡拿出一張字據，交給徐大明，「你看這樣好不好？」

護理長沒有再說話。她看著唐國泰，臉色露出厭惡的表情。

邱慶成帶領著方總經理提著手提紙袋走進小敏的房間。小敏正坐在地上玩積木，看見爸爸帶著一個朋友走進來，顯得有些詫異。

「這是什麼？」徐大明問。

小敏遠遠地站著，猶豫地看著方總經理，半天，終於問：

「我不知道他能有什麼打算，」唐太太說，「畢竟你現在是他的上司——」

看著賴成旭夫婦走遠，邱慶成關上大門，站在門口發了一會兒愣。

「賴成旭和我專程來向邱主任道歉。」

晚上八點半，當電鈴響起來時，邱慶成起身去接對講機，還自言自語地問著：

「他還可以教教書，」唐太太點點頭，「拜託你讓他跟學生上上課，講講話，每天到醫院動一動，免得整天躺在家裡，也不是辦法——」

「叔叔好。」

「對不起。」賴成旭忙著點頭，連連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