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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聞過後，家裡的電話就沒有停過，有來關切的，也有自稱是媒體記者要採訪你的，我嚇死了，乾脆連電話線都拔掉了——」美茜問，「你吃過飯了嗎？」

「葉先生，開這個手術，花了你們不少錢吧？」

邱慶成走到小敏房間，輕輕地推開房門。小敏背著他，坐在書桌前啜泣著。邱慶成走近，發現她的作業簿都被淚水沾濕了。

「我吃不下。」

「我很高興常憶如派了高手過來採訪。」他乾脆俐落地說，「走吧，我帶你過去。」

「生完孩子之後，我想回來看看能不能繼續跑新聞——」

「你說醫師要收紅包？」

「懿芬，我真的很抱歉，那天臨時發生了器官移植的事，我必須開記者會，唐國泰又跑來無理取鬧——後來，我一直找不到你。」

「聽陳醫師說，你們差點被附設醫院的邱醫師害死？」

「我最近事情愈來愈多，你跟著我這麼多年，本來我想這個夜間新聞主播也該是交棒的時候了——」常憶如歎了一口氣。

「我知道你很忙，」馬懿芬冷冷地笑了笑，「今天我是來跟你談公事的。」

「病人的蘋果禮盒是手術前一天送到外科主任辦公室裡的，他說裡面還有六萬六千元的紅包——」

他們來到康和醫院，司機恭恭敬敬地過來開門。馬懿芬隨著陳庭走到二樓的一間病房裡。

「你確定你還想回來跑新聞？」

邱慶成在外科主任辦公室外的走道上見到馬懿芬走進來時，滿臉都是尷尬的表情。

「邱慶成。此外，沒有別人了。」

馬懿芬喜形於色，高興地抱著常憶如：

「關係？我這個人，大家都知道，就是愛打抱不平——」陳庭笑了笑，「連我太太都勸我。哈哈——你就當作我打算出馬競選市議員好了——」

馬懿芬環顧寬闊的病房，好奇地問葉先生：

過了一會，常憶如問她：

「剛剛看完電視，愣神神地走進房間去了。」

邱慶成正好走到主任辦公室前，回過頭來，脹紅了臉，用盡力氣喊著：

馬懿芬帶ｗww•ｈｅtｕｂook•coｍ.cｏｍ了攝影記者和陳庭約定在診所見面。

邱慶成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裡時將近晚上八點鐘。美茜一打開大門就著急地問他：

邱慶成托著腮幫子，不說一句話。過了好久，想起什麼似地，他忽然問：

清晨四點鐘，邱慶成從惡夢中驚醒過來，坐在床上快速地喘著氣。四下靜寂寂地，天還沒有亮。他又躺回床上去，輾轉反側。好不容易挨到六點鐘，起身漱洗。對他而言，時間似乎過得太慢了。六點半不到，他穿好了衣服，拿著公文包，坐在餐桌前愣愣地發呆。

邱慶成搖搖頭，走進客廳裡，無力地坐在沙發上。

馬懿芬喘著氣，回頭問著攝影記者：

躺臥在床上的病人以及陪病的家屬連忙向陳庭點頭致意。

「你和病人是什麼關係？為什麼要替他們出面？」

「邱主任，你千萬不要過來，這邊滿屋子都是記者——」她的話還沒有說完，電話被搶了過去，電話裡傳來一個陌生的男子的聲音，「喂，邱主任是不是？我是聯合報記者——」

「我倒想去看看——」

「怎麼說？」馬懿芬問。

「你看過晚間新聞了嗎？」

「我只是提一提，主要是和邱慶成有關，」常憶如笑了笑，「你自己要是沒有興趣就算了，我總是找得到機會修理他的——」

「聽我的話，安安靜靜去美國把孩子生下來，交給你姊姊，然後安安靜靜地回來，可以嗎？」

馬懿芬看了一眼那張印著陳庭醫師的名片，臉上閃過一絲詭譎的笑意。她把名片放到上衣口袋裡，冷冷地說：

「我不需要回答你這些問題。」

由於受訪者不熟悉鏡頭的緣故，他們花了大約半個小時左右的時間才把採訪完成。現在燈光暗了下來，攝影記者正忙著收拾電纜以及燈架。

葉先生也對馬懿芬點著頭，他看著陳庭，又看著葉太太，如釋重負地笑了起來。

「現在怎麼辦？」美茜問。

「他們拿了器官移植的資料片說你是個名醫，然後是病人家hetubook.com.com屬對你的指控，之後是你在辦公室前面那一段——」

「我可以跟病人談談嗎？」馬懿芬問。

邱慶成有點轉不過來，他本能地伸出手去遮擋燈光，疑惑地問：

攝影機跟著邱慶成往前走，馬懿芬拿著麥克風幾乎是小跑步的速度才能跟上，馬懿芬咄咄逼人地問：

攝影記者把攝影機從肩膀上放了下來，對著她比了一個ＯＫ的手勢。

「他們跑去找你？」

「我也不曉得該怎麼辦？」他一張臉埋入雙掌中，過了一會抬起頭來問，「新聞怎麼說？」

「請說。」

七點鐘，邱慶成接上電話線插頭，撥了一通電話到主任辦公室去。電話那頭秘書小姐衝著他緊緊張張地說：

「常姊，你是說，我去美國之後，還可以回來上班？」

馬懿芬邊翻閱邊點頭。典型的醫療疏忽，病歷沒有問題。

「我們在紐約那邊有個新聞人員交流進修計畫，離紐澤西很近。你懷孕的這段期間可以去聽聽課，到處參觀，非常自由。時間大概是一年左右——」

「沒有就是沒有！」

葉先生看到燈光以及攝影機，遲疑了一下。陳庭面帶微笑地鼓勵他：

「邱主任，我提醒你，你現在正在接受採訪。」

「我何必騙你？」

辦公室的氣氛再度陷入膠著。

「等一等。」馬懿芬叫住了攝影記者，請他把燈光、攝影機重新架設起來。

「我們兩個人綁在這裡，沒有任何收入——在醫院吃飯要花錢，加護病房的藥要花錢，醫師還要收紅包——」

「病人手術後不斷地發燒並抱怨腹部疼痛，他們指控你置之不理，才會造成了嚴重的併發症。」

「請問你個人對葉先生指控醫療不當的事，有什麼看法？」她把麥克風轉向邱慶成的方向，等候他的回答。

「難得你沒有被邱慶成沖昏頭，還會替自己想一ｍ•hｅtuｂｏok.com•com下——」

「常姊，對不起——」

「病人和家屬看起來很善良，你簡直像個發飆的惡魔——」

「他是發燒並抱怨腹部疼痛沒錯，可是我已經打了高劑量的抗生素，我自認問心無愧。」說完，邱慶成忽然自覺地停下來，他伸手想去拉扯攝影機，「停下來，我不要接受這種採訪，停下來——」

「是的，」馬懿芬正經八百地又重複了一次問題，「請問邱主任，針對葉先生的指控，你有什麼看法？」

馬懿芬打了一個簡短的電話回公司報備。

「謝謝你們接受採訪。」

馬懿芬點點頭。

馬懿芬沉默了一會，似乎思考著什麼。

「小敏呢？」

老夫婦靦腆地朝馬懿芬點頭。馬懿芬坐到病床旁的沙發，也對他們點頭回應。攝影組的人員早就俐落地在病房鋪設電源並架設燈光。

「你真的要採訪？」

「這個人，倒是需要教訓教訓——」常憶如不知想著些什麼，忽然問馬懿芬，「我這裡有條新聞，有人控訴邱慶成醫療不當，一個胃癌手術，不知怎麼變成了細菌感染，腹腔發炎什麼的——」

「葉先生、葉太太，」陳庭對他們介紹，「這是電視台的記者馬小姐，她想跟你們談一談。」

馬懿芬低著頭，呆呆地站在常憶如面前，不曉得該說些什麼才好。現在對話停了下來，常憶如的臉色變得無比凝重。她望向落地玻璃窗外一棟一棟錯落的建築，過了好久，回過頭來問：

「我姊姊住在紐澤西，我打算把小孩子生下來，她願意幫我帶孩子——」

他走進辦公室，把身後的大門摔得砰然作響。

「陳醫師，很冒昧地請教你一個問題。」

「長庚的病歷記載得很清楚：腹膜炎併發敗血症，」陳庭指著影印病歷，「病人早就出現了高燒以及白血球劇增現象，邱慶成卻置之不理，任病情惡化。要不是他們及時轉院，恐怕病人早就死在他手上了。這是很明顯的醫療不當。」

「你有位葉太太和她的先生指控你醫療不當，造成腹和_圖_書膜炎以及敗血病，差點導致死亡，你知不知道？」

「你放手去做，」常憶如顯得非常興奮，掛上電話前還特別說，「我會全力支持你。」

葉先生的表情忽然黯淡下來。他點點頭。

「你是說，邱慶成收了你六萬六千元的紅包？」

「我不懂你到底在說什麼？」邱慶成惱羞成怒地對著鏡頭大嚷，「我沒有什麼好說的。」

「你不知道嗎？」葉先生睜大了眼睛，「手術公訂的紅包行情是六萬六千元。」

「你打算怎麼辦？」

馬懿芬點了點頭。

車輛駛出診所，走在馬路上，馬懿芬好奇地問：

「這社會並不公平，特別是女人要出頭很困難，什麼事都得靠自己。我們好不容易在新聞部有了一片天，你的路才正要開始，說什麼也不能這樣自暴自棄——」常憶如在行事曆上寫了一些註記，「對了，除了我以外，還有誰知道這件事？」

「等一下，」馬懿芬很快地拿出記事本記下重點，她要求攝影記者打燈光，開始攝影，「你可不可以把剛剛的話再重述一遍？」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邱慶成開始有些不高興。

「我去看看。」

馬懿芬打斷常憶如的話，堅定地說：

走出了診所大門，陳庭邀請馬懿芬以及攝影記者坐入他的私人轎車。

常憶如看著馬懿芬，沒說什麼。

「我有興趣。」

「我極力否認。」

「開完刀以後她一直發燒，叫肚子痛。每次都找不到人，邱慶成總是派手下一個醫師過來看，也不處理，只會說，沒有關係，沒有問題。好不容易人出現了，擺個架子說：已經在打消炎針了，還要怎麼樣？我們多問幾句，他就不耐煩地說：到底你們是醫師，還是我是醫師？」

「你可以去找這個人，他是個開業醫師，病人家屬在他手上。如果我們先報導，他願意給我們獨家——」

「謝謝常姊。」

馬懿芬吞吞吐吐地說：

「我離婚時帶著兩個小孩，一直熬到現在。有時候我根本不敢回頭去想，我是怎麼撐過來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麼容易wｗｗ.hetuｂｏｏk•ｃｏm.coｍ，我雖然含辛茹苦，可是至少是一個有尊嚴的單親母親，你現在這樣，這個社會只會罵你未婚生子、破壞家庭，你有沒有想過，你將來靠什麼養孩子？」

「傻孩子，」他把小孩抱起來，「那是有人要陷害爸爸，爸爸不怕，小敏也不怕——」

馬懿芬沒有回應。她打開了手上的麥克風開關，示意攝影記者開始拍攝。

「陳醫師，我跑醫療新聞十幾年了，在沒看到病人之前，我沒有辦法跟你談任何條件。」

「你說給她聽——」躺在床上的葉太太翻了個身，皺著眉頭，虛弱地表示。

邱慶成連忙翻到第三版。那些原本應該充塞著政治人物、國內外重大新聞的版面，現在怵目驚心地都是關於紅包弊案的報導、專訪、醫病關係的分析評論，甚至是讀者的投書。儘管邱慶成矢口否認，可是仍有許多投書歷歷指證。那些投書中，有些名字連邱慶成自己都不確定是否見過。

聽到這個問題，邱慶成停了下來，激動地轉身往後走。

「沒問題，如果你能答應我幾項條件——」

邱慶成像拿到燙手的山芋似地，連忙把話筒丟回電話機座上。他又在餐桌前坐了一會，聽見門外的聲響，驚魂甫定地走到大門前，發現是送報人從門縫塞進來的早報。他拾起早報，看見報頭下重要新聞提示著：

常憶如沒好氣地看著馬懿芬，翻弄著行事曆說：

常憶如滿意地笑了笑，從抽屜拿出一張名片遞給馬懿芬：

「爸爸，」小敏聽見腳步聲轉過身來問，「電視說的是真的嗎？」

攝影記者扛著攝影機，本能地退後好幾步。馬懿芬拿著麥克風，義無反顧地向前進逼：

「病人家屬還指控你收了六萬六千元的紅包，你承不承認？」

陳庭很完整地展示了病人在附設醫院的病歷，以及自動出院後，轉診到長庚醫院緊急手術的詳細資料。

「都拍到了嗎？」

燈光一下子打在邱慶成的臉上。

「談公事？」

葉先生點點頭。

陳庭哈哈大笑起來：

「沒關係，馬小姐是我請來的，你就實話實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