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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調景嶺

作者:林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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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驟起波瀾

五、驟起波瀾

他與黑仔彪見到花花綠綠的鈔票,兩眼頓時發光,忙不迭地點頭。
這當兒,他的目光接觸那封擱在桌子上的、中午收到的恫嚇信,心中不禁一凜:小嵐的失蹤,難道與恫嚇信有關?
一封信封貼著台灣郵票,他拆開來看,是小軍、小幗兄妹及丁陌夫婦寄來的聖誕卡。卡上寫了懷念和祝福的字句。
「這是甚麼的一回事呢?」
還是道友良知道拐帶擄人的內幕,給犯案者殺人滅口呢?
「沒有。」小嵐把手中拿著的一張圖畫遞給他說:「你看,我在畫圖畫。」
「說吧!為甚麼要到這裡來燒我的房子?」高弘盯著他問。
由於暫時還未找到線索證明小嵐的失蹤,跟恫嚇信有關連,所以,警方把案件列入拐帶人口案處理。
白色紅間條的信箋上,用紅墨水寫著:「滅門之禍,無一倖免。」八個血淋淋似的大字。
他多希望把這個好消息第一時間告訴趙愫。她讓她馬上分享這份快樂。可惜的是她從來沒有把僱主家裡的電話告訴他。
可是,當三個探員趕到光明街的時候,見到幾個穿白色制服的救護人員,用擔架從一個煙格裡抬出一個用白布蓋著腦袋,已經氣絕身亡的道友良。
「真是我繪的!」
是黑社會江湖仇殺嗎?
他躡著足,屏息著趨近一些察看,聽到輕微的鼾聲。他發覺這人戴羊毛小帽子,雙手摟著小腿,把臉孔埋在雙膝之間酣睡。他的身上穿著厚棉襖,但身形細小,像個小孩子。
性情暴躁的石龍上前重重摑了這廝一記耳光,用手狠狠地掐著他的面頰,把他的腦袋托起來。咬牙切齒罵道:
這時候,彷彿整個調景嶺從睡夢中醒過來,到高弘家裡來察看的人愈來愈多,人們擠滿了高弘的家裡和門外的小園子。
「你消瘦了。」
「海上來了兩個可疑人物!」高弘悄聲說。
經過商量和研究後,都認為小嵐的失蹤與上次縱火事件有關連。蘇菲亞修女提議馬上報警,交由警方處理。
蘇菲亞修女相信他的話。因為,從廣州逃難到香港來,她都跟他們夫婦經常相處、了解他們心地善良,性情隨和友善,與任何人都能和睦相處,應該不會與人交惡的。
次日。仍未見趙愫的影子。蘇菲亞修女陪伴高弘到差館報人口失蹤案。
在這些日子裡,小軍兄妹多次寫信問候他們,每次信中都表示很惦念他們一家人,問他們何時才到台北和他們一起生活。
「應該再仔細看清楚一點,你不覺得她有點兒像高太太嗎?」
「那中年男人是啥模樣的?」聽完道友良的話後,高弘向他追問。
他走到孩子們的床前,為他們蓋好被子,然後上床就寢。
高弘抱著在懷裡熟睡了的女兒,從小教堂沿小巷回家的時候,皎潔的月亮掛在湛藍的穹蒼,瀉下的月色把整個調景嶺鍍成了銀白色。
「窗子也給打破了。」

跟著,這廝向另外那個挽著煤油罐的影子揮揮手示意。
也有人說,把他打個半死,才召警送官究治。
才剛懂得走路和牙牙學語的小岫,不知大人們為甚麼都跪在地上,垂著頭、閉著眼睛在沉思。但她卻懂得依樣畫葫蘆地,泛著好奇的目光,學大人們做同樣的動作,令人發噱而感動。
石龍從桌子上重新拿起那塊寫了字的磚塊,指著它對高弘說:
「從磚塊上寫的字句看來,對方好像跟你有深仇大恨,衝著你而來的哩!」另一個鄰居說。
……
是那些人張冠李戴,搞錯了放火目標;還是我們做過甚麼開罪別人的事情,惹上了仇家呢?
幼稚園的學生早已放了學,只見一個中年女工在打掃地方,這女工見到高弘匆匆走進來,不禁奇怪地問:
「他們是乘小艇來的,這廝一定是往海邊跑!」高弘若有所悟對張天貴說。
查詢之下,原來死者正是探員準備拘留,以協助調查拐人案的道友良。根據在煙格現場目睹者稱,半小時前,突然有三名用黑布蒙面的大漢衝進煙格,直趨正臥在煙床上吞雲吐霧的道友良面前。兩名大漢不由分說,分別用雙手及膝蓋緊壓著道友良的左、右手,使他動彈不得。另外那名大漢手揮剃鬚刀,朝他的脖子一抹。彤紅的鮮血從割破的咽喉泉湧似的噴出來。
「你到哪兒去了!」心情稍平靜後,高弘問小嵐。
「你以前見過那個阿姨嗎?」
趙愫已經焦慮不安地站在門前等候他。
正當他動手開始佈置的時候,石太太經過門外,順道把兩封從辦事處帶來的信交給他。
當他朦朦朧朧正要入睡的時候,突然「砰」的一下玻璃破碎的聲音把他驚醒。他連忙從床上爬起來,黝暗中循聲音的方向望過去,發覺窗前的桌子上和地上滿佈玻璃碎片。
小嵐傻楞楞的望著父親,不知道父親為甚麼要哭。
「在他的身上繫一塊大石頭,讓他沉到海底去陪伴那跳海自殺的洋鬼倫尼!」
高弘聽他這麼說,登時放了心,任由石龍拖著這廝在凹凸不平的地上顛簸著走。大群坊眾跟在後面,齊聲喊著:
這一天,傍晚的時候,調景嶺服務處接到警方的電話,託服務處人員通知高弘到政府殮房認屍。
「高老師,你找人嗎?」
但是,高弘發覺妻子眉宇深鎖,不大願意跟他說話,似是滿懷心事。
趙愫下班回到家裡,知道兒子離奇失蹤,一時遑遽和情急得哭了起來。蘇菲亞修女聞訊也趕來高家。
高弘吁了一口氣,暗忖:這是誰家的孩子?
「你撒謊!」石龍作勢打他,叱罵道:「識趣的就快點說出來,不然老子宰了你!」
高弘聽到服務處張主任轉達警方的通知時,整個腦袋彷彿一片空白,頭皮發麻,雙腿發軟。
高弘給對方連珠炮發的搶白,一時間倒無話可說。事實上,趙愫一直沒有告訴過他自己的工作地點,而他也沒有詢問過她。他只知道她是在港島半山區的一戶富有人家工作。
因為事態嚴重,調景嶺難民營服務處為了高家黑夜被縱火的事,召開了緊急會議,議定了一些保安措施。
在赴政府殮房途中,蘇菲亞修女一直喋喋不休地跟高弘講聖經中的道理。
說完,石龍用麻繩把這廝的手腳捆綁,然後把他推倒仰臥地上。跟著俯身揪著他的雙腿,一邊拖著他走出辦事處一邊大聲罵道:
趙愫離家後,高弘站在窗子前,遙望山下旗幟飄揚的小碼頭。他見到渡輪泊岸,乘客魚貫地上岸。
「你們說來也有道理,你認為我們該怎麼辦?」
「我明白了!」
高弘的心情很緊張,心在噗噗亂跳。這心情像當年被被征入伍,從台灣到大陸去跟共產黨打仗,在戰場上第一次聽到槍聲時的感覺一樣。
眾人聞言不禁面面相覷,他們壓根兒想不到高弘會放過他。
黃昏。離家上班前,她再三勸說丈夫接受蘇菲亞修女的提議,晚上帶孩子們到小教堂去度宿。
小嵐被她一讚,登時忘記了向父親追問母親的事。他睜大眼睛,點著頭認真地答道:
高弘知道兒子年紀尚小,再問他也答不出頭緒來。他打量兒子一身光鮮的新衣裳,料他在給拐走期間,不但沒有受到虐待,反而被對方寵愛有加。
眾人的目光落在石龍的身上。
「你們瞧——」一個男鄰居指著窗前桌子旁、滿佈玻璃碎片的地上嚷道:「那兩個王八蛋是用磚塊砸破玻璃窗的!」
他聽了高弘的話,唯唯諾諾的答應馬上去做。
因為,如果小嵐的失蹤是與恫嚇信有關的話,對方一定不會就此了事放過他和家人的。
小嵐忽然若有所悟地眨著紅了的眼睛,搖動父親的手追問。
他把昨晚的情形告訴她。趙愫聽了,憂慮地說:
「我回來了!」
過了十多天,一切都風平浪靜,看來那到調景嶺難民營來尋釁的人,怯於營內的居民同仇敵愾的精神,不敢再造次了。
蘇菲亞修女用手帕捂著鼻子,還在狐疑地審視屍體。她覺得屍體的眉目有點像趙愫。所以,她回過頭來對高弘說:
果然,當值警官紀錄完高弘的口供後,馬上派兩男兩女、四個探員,跟高弘和蘇菲亞修女回調景嶺難民營進行偵查。
高弘從床上坐起來,指指那扇玻璃破了的窗子,無奈地說:
他連忙衝前打開門察看,陡然發覺門前火光熊熊,有一件黑色的夾克在燃燒。他馬上拿起撂在牆角的掃帚,迅速地把燃燒成火球似的夾克撥離木門邊,跟著跑進盥洗間,用木勺子從蓄水缸裡舀起水,跑出去把火球潑熄。
翌日清晨,趙愫放工回到家裡,高弘始如釋重負。
「不會的!她不會離開我們的!」高弘肯定地說。
床底本來放著兩個盛米的鐵罐,其中一罐的米吃完了,三天前才打開另一罐,沒想到藏有巨款。
高弘俯前身子察看大抽屜內的屍體。他發覺發脹的屍體呈腐白和灰黑色,面目浮腫,雙目瞪著,嘴巴張開呈現痛苦和恐懼的表情。
「那給錢你們的人是誰?快說!」高弘問。
石龍不由分說,大喝一https://m•hetubook•com.com聲,舉起三呎長的鐵棒,朝那持匕首的手上砸下去。那廝的手被擊中,「哎喲」的叫了一聲,匕首飛脫。
「他媽的!要是讓老子抓到他們,定給他們好看!」
她想到在家裡空等著警方的消息是無濟於事,又恐怕掉了這份薪金優厚的工作,所以決定銷假上班。
這時候,七、八個鄰居走進屋內來視察被破壞的情況。
「高老師說的不錯,這八個字我也不懂得運用哩!」看完後她說。
「不是你放在鐵罐裡的嗎?」蘇菲亞修女有點半信半疑地問高弘。
「我們要相信天主,天主會拯救世人,會為我們解除苦難……。」蘇菲亞修女拉著她在椅子上坐下來,用聖經中的道理來開解她。
想起要到市區去重新配置一塊玻璃片安裝上去,高弘不禁感到心煩,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你畫的是甚麼?」高弘啞然失笑問。
他上床就寢的時候,聽到遠處的「喔喔」的雞啼聲傳過來……
由於經過了前三個晚上睡眠不足,這一晚,高弘哄完孩子們睡覺後,自己也就上床就寢。因為太困倦的緣故,不一會兒他就呼呼入睡。
「你叫甚麼名字?那人是到哪兒找你們的?」
於是,高弘託石龍的老婆照顧還在睡夢中的兒女,然後和一群坊眾押著那被毆打得遍體鱗傷的歹徒,到山下海邊的「調景嶺難民營服務處」去。
「這是甚麼時候喲!早已放學,都走光了。」中年女工笑著說。
石龍一個箭步上前擋著道友良的去路,倏地抓著他的衣襟,回過頭來向高弘問:「老高,真的放過他嗎?」
其中與高弘最稔熟的如石龍夫婦、普濟藥房的胡老闆等,都親自登門慰解高弘。石太太更在他返學校時,代他照顧女兒小岫。
她一跨進門來,就直趨床前,惶惑地向睡眼惺忪的高弘問道:
高弘感覺到她的情緒似乎較上午回家時有所不同,也許是蘇修女開解了她心裡的鬱結吧!
月光如洗,眼前的景物很清晰,他見到小艇上共有兩個穿黑衣的人。他們揮動木槳,動作很慢很慢,似乎是怕划水的聲浪太響。
趙愫自從發生事件後,每天都打電話向僱主請假,一天復一天,一個星期過去了。僱主捺不住開始催促她上班,不然另聘他人代替她。
高弘發覺趙愫有點蒼白的臉上,露出了憂慮不安的神色。他伸過手去握著她的手,輕輕拍著手背安慰她說:
他情不自禁地捉住她的胳膊,伸手替她撥起那一綹垂到額前的劉海,關憐備至地說:
趙愫見到他揮手,也向他揮手回應,最後才依依不捨地上船。
「我沒撒謊!」這廝猛搖著頭。
高弘見蘇菲亞修女代自己解了圍,不禁輕輕吁了一口氣。
高弘這麼不厭其煩地再三叮囑妻子,是恫嚇信上「滅門之禍,無一倖免」八個字令他心上蒙了可怕的陰影。
高弘俯身一邊替道友良鬆綁,一邊對他說:
在前往碼頭的路上,他失魂落魄地走著的時候,不遠處突然有人喊住他:
是調景嶺難民營內與他們認識的人嗎?
一個可怕的預感像一個巨大的陰影籠罩著高弘。在暮色四合的時候,他像熱鍋上螞蟻,再無法平靜地等下去了。
聽兒子這麼一問,高弘才猛然省起:已經中午了,趙愫仍未回家!
是馬達壞了?還是他們怕馬達發出的聲浪太大,驚動調景嶺的居民呢?
張主任推了推滑落到鼻翼上的深度近視眼鏡,拿起恫嚇信來再讀一次,點著頭對高弘說:
她給嚇得一跳,忐忑不安地匆匆趕回家來。她在門上就發覺地上濕漉漉的,木門有給火熏黑了的痕跡,還聞到一陣陣煤油的氣味。
這廝搖搖頭說:「我們不認識那個人。而且,那人對我們說,他也是受一個不認識的人所託的。」
「他會不會跟其他小朋友到山上或海邊去玩耍?」胡老闆放下手中的碗筷,站起來關切地說:「我跟你分頭去找他!」
這時候,天色已黑,調景嶺萬家燈火。
高弘排眾擠進人群裡,見到石龍正揪著一個血流披面,個子瘦削、面色灰敗的男子的胸襟,舉起大柚子似的拳頭,一邊作勢欲打一邊大聲叱喝道:
「他的頭髮是平頭裝,中等身材,滿面鬍鬚。」道友良答道。
小嵐會不會在岸邊看浪花的時候,給海浪捲進海裡去呢?
還有兩三天是萬世歡騰的聖誕節。蘇菲亞修女雖然為了教會籌備聖誕節的活動很忙,但有空的時候常到高家來,協助高弘做家務。
坊眾們一呼百應,高聲叫嚷起來。
「小嵐來過嗎?」
趙愫搖搖頭沒有作聲。
探員們除了到幼稚園聽取教師及職工的口供外,還在路上及挨門逐戶向居民進行查詢、有沒有人在幼稚園放學後的時間內見過小嵐。
他抬頭一望,原來站在前面的是蘇菲亞修女。她正領著兩三個教會人員,把一些補給品從渡輪搬回小教堂去。
他把磚塊交給旁邊的高弘,戟指著窗外大聲罵道:
趙愫拗不過他,唯有把家裡可以盛水的器皿,都盛滿了水,以備再遭歹徒放火的時候,可以及時灌救。
「真有點奇怪!」蘇菲亞修女大惑不解地對高弘說:「難道趙愫應聘時,不用向僱主呈報自己的住址嗎?不然,她的僱主怎麼不派人到你家裡來,查問一下她為甚麼不上班?」
是甚麼東西呢?蘇菲亞修女打量這磚頭似的東西暗忖:高老師把這東西收藏在盛米的鐵罐裡,會是貴重的東西嗎?
此刻,許多人家還亮著燈火,街頭巷尾傳出嬰兒的哭聲、男女吵架聲和斷斷續續的狗吠聲。
「怎麼樣?把那渾蛋怎麼處理?」
「不是。」高弘肯定地回答。這當兒,一陣迷惑襲向他。
高弘腦海裡彷彿塞進了一團紊亂的愁絲,一時間找不出端緒來。
可是,今天太陽已移到屋頂,仍未見她回家。是在路上發生了意外,還是在僱主家裡有特別的事情臨時加班呢?高弘有點忐忑不安。
高弘鑒貌辨色,相信這廝此刻死到臨頭,不敢撒謊。所以,他按住了石龍,向這廝問道:
「我舀米準備燒飯,沒想到你把這東西收藏在裡面。」
究竟那「阿姨」是個甚麼人呢?
高弘滿腹疑團地盯著這艘小艇,只見小艇徐徐駛近碼頭旁的岸邊。因為給調景嶺大街上的房子遮擋了視線,他看不見小艇泊岸的情形。
「要做的,我們警方都做了。」那警員窩高弘一瞥白眼說:「你連自己的老婆在哪兒工作也無法向警方提供,我們除了把你老婆的照片印發給各警署備案,還能做些甚麼呢?」
「恫嚇他一下罷了,這傢伙『扔下饅頭吃黃蓮』!」
「啊!」高弘和蘇菲亞修女不約而同驚嘆起來。
「淹死他!淹死他!」
「發生了啥事?」
「別為這事兒擔憂,廣東人有句話:『平生不作虧心事,夜半敲門也不驚』,何況,我們調景嶺難民營的難友們,都守望相助,加強了警惕性,壞人是不容易到這兒來為非作歹的。正如昨晚那到來放火的,被我們打了個半死,他們還敢再來嗎?」
他不禁楞呆了一陣。本來平靜地過了幾個月,以為那次歹徒放火的、不愉快的事兒已過去了,不料煩惱事又找上門來。
有人提議大家分頭到山上及海邊再仔細地搜索一遍。眾人附和。於是,在皎潔的月色下,有人提著煤油大光燈,有人拿著手電筒,在海邊划小艇,或在山上撥動草叢,進行地氈式的搜索……。
蘇菲亞修女對小嵐失蹤一事極為關心,她放下教堂和醫療處繁重的工作,親自偕高弘到差館報案。因為,她知道香港的華人警察都有懼外崇洋的心理,對外國洋人報案的案件,會較快進行處理。
蘇菲亞修女聽到趙愫整日尚未回家,也感到有點意外。
這廝閉上眼睛,垂下頭,不回答高弘的問話。
「喂,小朋友,你該回家睡覺了。」
高弘上前抱起小岫,輕輕拍她的小屁股哄她別哭。
不過,他跟著深鎖眉心在苦苦思量:她怎麼會有這筆巨款呢?
他相信是同一幫人做的,後悔上次沒有把那個叫道友良的送官究治,留下檔案。以便這次受恫嚇可報警,追查幕後主使者。
這天黃昏,高弘抱著小岫一起陪伴趙愫到山下碼頭乘渡輪。途中,高弘叮囑趙愫在路上一切要小心,留心靠近自己身邊的、可疑的人,遇事一定要大聲呼救等等。
高弘聽罷,深鎖眉心思索,在他的記憶中,沒有認識過這樣的一個人。
高弘、趙愫夫婦倆人傷心欲絕,幸得蘇菲亞修女和教友們為他們祈禱和開解,兩人的情緒才漸漸平復下來。不過,他們每天都打電話到差館去打探消息。
高弘發覺這男子約莫三十歲,頭髮蓬亂,面無血色。他穿著黑色的唐裝衫褲,腳踏著啡色的布鞋,衣領泛著污穢的油光。他的身上發出一陣陣腥膻難聞的氣味,看樣子是一個吸毒的道友。
於是,高弘沿小徑往山上找;胡老https://m.hetubook.com.com闆朝碼頭附近海邊去找。
瀕出門時,趙愫又再三叮囑丈夫晚上睡覺時要醒覺一點,免得他和孩子在夢中被燒成焦炭。
他竭力鎮定自己,好一會他那悸動的情緒才平靜下來。
石龍拖著這廝往海邊走去。高弘見狀,恐他真個鬧出人命,連忙上前想阻止他。石龍向他打個眼色,把嘴湊到他的耳邊悄聲說:
過了一個星期,警方仍然毫無頭緒,案情沒有任何進展。
他捺亮了燈,走到孩子的床前,見到小岫蹬著腳在哭。憑經驗他摸摸她的小屁股,果然是尿布濕了。
「是不是有高太太的消息?」
因為時間緊迫,他們只拍門喚醒另外兩個鄰居宋丙和張天貴。他們是國民黨第二十二軍的後勤軍官。
他匆匆走到大街的普濟藥房,見到娶了繼室的胡老闆夫婦及一個夥計正在舖面吃晚飯。
「你再不說出幹啥到這兒來放火,老子打死你!」
「財不可露眼,你先把它收藏起來才說吧!」
「我說了!放過我,我說了!」這廝終於驚惶地叫起來:「別把我扔進海裡去!」
高弘點點頭。
晚上。
高弘聳聳肩膊,搖了搖頭無奈地說:「我也不知道。」
「道理很顯淺——」石龍慢條斯理說:「如果他們要取你們一家人的性命,就不會用磚塊擲破玻璃窗,先把你們從夢中弄醒過來。不然,你們一家三口便會在夢中燒為焦炭了!」
「你這見外的話怎麼說的!我把小嵐當我的誼子,比誰都要關心他。」胡老闆伸手把高弘臂彎上的小岫接過來,轉遞到胡太太的膝上說:「讓小岫留在這裡,我們馬上分頭去找他!」
高弘進門把石太太驚醒。她揉揉惺忪的睡眼,不忘向高弘問道:
「沒有。」胡老闆詫異地問:「他怎麼啦?」
這一晚,凌晨時分,高弘還在窗下批改學生的試卷。
「謝謝你的關心。你還沒吃完飯,不用勞駕了。」高弘說。
「我知道你惦念和擔心小嵐,但你要保重自己的身體。」蘇菲亞修女握著她的雙手,慈祥地安慰她說:「我們教友們每天都在教堂裡為小嵐祈禱。小嵐一定會無恙回家的。」
「孩子們都放學了?」高弘問。
這一晚平安無事,高弘在天色濛濛作亮的時候,才睏極入睡。
各人看見地上有一塊磚頭。這男鄰居叫石龍,是國民黨軍的炮兵連長。在「准海戰役」中,他的左眼被子彈射中,眼珠遭打爆了,幸好保住性命。
這一天,高弘在山頭砍了一棵小松樹回家,準備佈置為一棵聖誕樹,讓讀幼兒班的小嵐下課回家時一個驚喜。
半小時後,兩人回到普濟藥房,互相焦慮地搖搖頭示意。高弘懷著忐忑的心情回家一趟,但仍不見小嵐的影子。高弘和胡老闆再分頭在調景嶺難民營內、逐條橫街小巷去尋覓。沿途見到街坊、路人都詢問對方有沒有見過小嵐。
「何以見得?」高弘問。
「你怎麼啦?身體不舒服嗎?」高弘關切地問她。
高弘見到她臉色蒼白,形容憔悴,消瘦了許多。
高弘把見辦事處張主任的情況告訴她,安慰她說:
高弘仍在忡忡地思索:「在摩星嶺山邊與左派工會工人們發生集體打鬥,除我之外,還有近百個難友參與,要尋仇也不只衝著我而來;在三角碼頭我向潮州幫廖老大通風報訊那一樁,我給東莞幫的人馬打傷送到醫院救治,受害者是我,要尋仇的話,應該是我找他們,不可能是他們來找我……。」
趙愫在家裡整日惴惴不安。她用舊報紙把破了玻璃的窗櫺糊上,心裡忡忡地想:今晚那些壞人會再來放火嗎?
他們在政府殮房見到那個預先在那裡等候的警員。在他的帶領下,走進厝屍間。厝屍間的燈光不太明亮,周遭瀰漫著陣陣寒意和陰森的感覺。
此刻,石龍俯身拾起磚塊來看,赫然發覺磚塊上寫著「有仇必報」四個用毛筆寫成的字。他翻轉磚塊看另一面,又寫著「必殺無赦」四個字。
小嵐安然回家的消息不脛而走,不消半天光景,整個調景嶺難民營都傳遍了。
高弘每天授課之餘、工作稍有空閒,腦海裡就惦念趙愫。每次路過難民服務處的時候,都會走進去詢問張主任,有沒有警方打來找他的電話。問多了,張主任和工作人員都知道他走進來的目的,不用他啟齒就以極之同情的表情向他搖搖頭。
辦事處的張主任是個做事慢條斯理的人。他看過高弘遞給他的那封恫嚇信後,站起身,拿著茶杯到牆角的几子前,斟了杯熱開水。回到辦公桌前坐下,呷了一口開水,乾咳了一聲,然後對高弘說:
高弘餵完女兒吃飯,窗外暮色已至,山上山下許多人家已亮起燈來。可是,小嵐仍未回家。
從窗外瀉進來的月色裡,他見到女兒小臉蛋紅卜卜的、似一個熟透的蘋果;睡夢中的她小嘴角泛著淺淺的笑意,樣子甜甜的,可愛之極。他忍不住俯首輕輕香她一下。
趙愫趕著乘渡輪過海上班去了。高弘見兒子遲遲還未回家,心裡暗忖:這鬼靈精是被老師罰留堂,還是溜到胡老闆那裡去騙東西吃呢?
高弘愈想愈感到小嵐的失蹤是與恫嚇信有關連。可是,兩天過去了。他們卻沒有再接到歹徒寄來恫嚇或勒索的信件。
「他媽的!你到我們調景嶺來搞事,是『兔子跳湯鍋』——找死!老子就給你好看!」
小嵐用手指逐個指著圓圈說:「這是妹妹——這是我——這是爸爸——這是媽媽——媽媽呢?媽媽為甚麼還不回來?」
「那一定是你的主意。」石太太說:「我家老石肯定沒有你的菩薩心腸。」
一連三個晚上都沒有事情發生,高弘防範的心理漸漸鬆弛下來。到第四個晚上,事情終於又發生了——
高弘獲知小嵐極可能被人拐帶,剔除了他墮落山坑或海中的可能性,沉甸甸的心稍為舒緩。
他們也去找過幼稚園的老師,證實小嵐是在放學的時候,跟小朋友們一起離開學校的。究竟他離開學校到哪兒去了呢?
「那廝向你們的窗子投擲磚塊,只是警告和恫嚇,並沒有殺害你們的意圖。」
高弘和張天貴停下步,向四周張望。
四個國民黨的軍人,像在戰場一樣,分頭埋伏準備狙擊敵人。他們各持木棍、鐵枝和菜刀等武器,分別躲在高弘家門外四處黝黑的角落,伺機行事。
「高老師,甚麼事?」
她拐走了小嵐,為甚麼幾天後又放他回家呢?
這當兒,屋內傳來一陣號啕聲。高弘連忙跑回屋內,見到小嵐和小岫均從睡夢中被喧嚷的人聲驚醒。小嵐用手背擦著惺忪的眼睛,從床上爬起來;小岫在床上猛蹬著腳,「哇哇」的哭個不停。
高弘目光向店內搜索一下,見不到小嵐,心裡暗吃一驚。胡老闆見他氣喘咻咻進來,張望過後臉色驟變,不禁納罕問:
高弘輕輕捏了捏高嵐的鼻子,問道:「你乖不乖?有沒有向蘇修女鬧彆扭?」
這包東西是用報紙包裹成長方形,厚厚的像一塊磚頭。
……?
服務處工作人員在會議後,馬上在街頭巷尾張貼告示,呼籲居民守望相助,嚴防壞人潛入調景嶺難民營破壞治安。並且逐戶派發傳單,提醒居民留意陌生人出現、注意家居防盜措施等等。
蘇菲亞修女見狀,連忙上前搶過高弘手中的圖畫,俯身裝著驚喜地向小嵐問道:「噢!小圖畫繪得真好!真是你繪的嗎?」
道友良給石龍一掌推倒在地上,慌忙爬起來,跌跌撞撞的往上山的小路跑離調景嶺。
高弘他們舉著木棍、鐵枝和菜刀,從四邊一步一步地迫近,把這兩人包圍在中間。
但高弘理直氣壯表示自己問心無愧,從來沒有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情。所以,決不會以逃避來向邪惡勢力低頭。
她此舉的目的是甚麼呢?
「你明白些甚麼?」高弘連忙問。
高弘搖搖頭,以肯定的語氣答道:「她不是趙愫,因為趙愫的牙齒雪白而整齊,不像她的牙齒那樣帶黃色,而且參差不齊。另外,趙愫的左邊眉梢是沒有黑痣的。」
這時候,鄰居們都給窗門被擲破的響聲驚醒了,紛紛開門出來察看。
石龍與高弘說的是同樣的話,但他的嗓門大,氣量十足,聲音響徹了這個黑夜裡寂靜的山谷。
想著,高弘伸出腳去輕輕踢他的小腿肚子一下,低聲說:
「要是你敢說半句假話,我們仍會把你扔進海裡餵大魚!」
「嗯。」高弘揮揮手示意說:「我需要一個帶口訊給對方的人。」
「你瞧!阿姨家中有玩具給我玩,還有巧克力糖哩!我留給妹妹吃!」說著,他從另一個兜袋掏出一包巧克力糖來。
「他放學沒有回家,我以為他到你這裡來。」
「那尋仇的人也許摸錯了地方,但他們可能會再來,我們豈不是會當了替死鬼?」
待客人都告辭了,小嵐往屋內和屋前的小園子張望了一下,忽然向父親問道:
當他們剛匿藏好,就瞥見兩條閃閃縮縮的人影出現。
高弘晚飯後,帶著小和圖書岫到小教堂祈禱。在聖母像面前,除了蘇菲亞修女外,還有十多個虔誠的教友,大家都誠心地向聖母禱告,希望保佑小嵐早日平安歸來。
正當他好夢方酣之際,突然給小岫的哭聲驚醒,他連忙從床上爬起來。
黃昏。高弘照例與小岫送趙愫到山下碼頭去。在碼頭瀕上渡輪時,趙愫抱著小岫,依依不捨地吻了又吻,又叮囑丈夫在家裡小心照顧孩子。
月色投在玻璃片上,亮起了片片銀光。他正要趨近窗前察看時,鼻子聞到一陣陣濃烈的煤油氣味和一陣燒焦衣物的氣味從門外飄進來。
高弘留下來,看過寫好的告示草稿才回家去。在回家的路上,高弘心裡仍在反覆地思索著自己怎麼會一而再地惹上麻煩。
屋內窗下正是石龍睡覺的地方。高弘叫了一聲,他就被驚醒了。
「我也這樣想過,但是信上那『滅門之禍,無一倖免』八個字的意義,小學生不可能懂得運用的。」高弘說。
高弘語氣激昂,道友良不斷唯唯諾諾的點頭稱是。待高弘替他鬆了綁,他就慌忙地爬起身來想跑。
小岫在蘇菲亞修女的懷裡睡著了。小嵐也困得靠在破藤椅上蜷作一團重新墮進夢鄉。
蘇菲亞修女探頭再一次端詳面前的女屍。果然,女屍的牙齒與趙愫那貝殼般潔白而整齊的牙齒大有分別。而且,趙愫的左眉梢的確沒有一毫子輔幣那麼大的黑痣。蘇菲亞修女不禁鬆了一口氣。
石龍停下步,俯低身把他揪起來,瞪著他說:
高弘聳聳肩膊,無奈地答道:「天曉得怎麼惹上了這樣麻煩的事兒。被我們抓住的那廝,供稱是受人指使到來放火的。我絞乾了腦汁也想不出自己跟誰有過節。」
高弘開始感到有點疲倦,坐在床緣,望著那被磚塊砸破的窗子發楞。這扇玻璃窗是這簡陋的寮屋中最堅固的裝置。它是建築小教堂時剩下來的材料,蘇菲亞修女送了給他們的。
日子在安謐中過去,天氣愈來愈冷。從鯉魚門外吹到這山谷來的海風,像滲著寒冰似的,令人有寒風砭骨的感覺。
可是,過了十多天,仍然沒有任何有關趙愫的消息。
這一天傍晚,高弘帶領學生佈置小教堂迎接聖誕。蘇菲亞修女到他家裡為他照顧兒女。
他連忙替她換一塊乾淨的尿布。他抱著她,輕輕地拍著她的小屁股,在屋裡來回踱著。不一會兒,她就酣然入睡了。
「我和阿弘都沒有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情,為甚麼我們會受到這些懲罰呢?」趙愫一時感觸哽咽起來。
「屍體因為在海水裡浸得太久,發脹了和開始腐爛。」警員一邊撳亮了手電筒增加照明,一邊對高弘說:「所以,你要仔細地看清楚這死者是不是你失蹤了的太太。」
三更半夜,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們偷偷地從海上到調景嶺來幹啥呢?這兩廝形跡可疑!想到這裡,高弘連忙脫掉腳上的木屐,趿上布鞋,匆匆出門去。
「啥事?」月色下,石龍見高弘神色緊張地站在窗外,不禁錯愕地問。
高弘躲在小巷拐角、月光照不到的角隅,窺見這兩條黑影手上挽著一個盛載煤油用的方形鐵罐,鬼鬼祟祟的在東張西望一番,然後走近高弘的房子。
窗外呼呼的北風灌進房子來,滲著初冬的寒意。高弘站起來,伸手把窗子關上。心裡想:天氣比昨天更涼了,她穿夠衣服嗎?
「那兩個人是衝著我家而來的,究竟是怎麼的一回事?」
怎麼會在盛米的鐵罐裡,藏有如此巨額的鈔票呢?是趙愫放進去的嗎?
高弘和張天貴回家,見到家門外麇集滿了坊眾,喝打聲不絕。
小嵐告訴他,是阿姨用小汽車載他到山路上公共小巴士站放下他,讓他自己走回家的。
殮房的工作人員把屍體從冷藏櫃拉出來的時候,一陣寒氣溢出,散發出濃重的屍臭和防腐藥水的氣味。
「一定是那快艇上的人幹的好事!」一個鄰居指著快艇悻悻說。
小嵐會不會在山路上玩耍時不小心掉進野草叢生的山坑裡呢?
這廝緊咬著嘴唇不肯說話,石龍朝他的下巴狠狠打了一拳,打脫了他兩顆門牙,滿口是血。
蘇菲亞修女也聞訊趕到高弘家來看個究竟。她從高弘的手中接過小岫來抱,關切地向他問道:
「她會不會加班工作,不能抽身回家?」蘇菲亞修女問。
「是——」這廝猶豫一下,嚥了一口唾涎,然後說:「是有人給錢,叫我們到來放火的。」
是一頭狗嗎?他停下步來,揉了揉眼睛,定睛再看——是一個人,蜷縮在門檻前的人。
她剛才走上碼頭,經過大街回家途中,先後碰見幾個鄰居,他們都神色凝重地告訴她,她家裡昨晚發生了一樁遭人放火的大事。
「天主會保佑你們。」蘇菲亞修女在胸前畫了個「十」字為他們祈禱,然後告辭離開。
高弘笑了笑。
「我從來沒有開罪過人家,會不會——」高弘蹙著眉,思索片晌說:「那廝認錯了房子,把火頭擲錯到我們家裡來?」
於是,兩人直往碼頭的方向跑去。果然,他們跑到海邊的大街時,就瞥見有一條人影跳上泊在岸邊的小艇去。
另外,警方根據高弘提供的線索,向黑道中人查詢那個曾經到調景嶺來縱火,名叫道友良的下落。
「自從那次放火事件後,已經平靜幾個月了。這封恫嚇信的字跡很粗劣,像是小學生寫的,會不會是有人惡作劇而已?」
自從小軍、小幗兄妹被親叔叔夫婦接回台灣後,高弘一家的熱鬧氣氛驟然失去。小嵐不時追問他的玩伴姊姊和哥哥的去向。他常站在窗前的椅子上,望向鯉魚門外茫茫的大海,和望著山下的碼頭渡輪泊岸,希望那魚貫地走出來的人群中有他的玩伴。直至過了個多月,他才漸漸把小幗和小軍淡忘。
教友們見到標緻伶俐的小嵐都很高興,圍著他撫頭摸臉親熱一番。大家嘖嘖稱奇,都認為小嵐能安然無恙回家,是他們向天主禱告後的神蹟。
高弘在燈光下端詳這廝,證實自己與他並不認識。本來平心靜氣地盤問這廝的他,最後再沉不住氣。他雙手猝地揪著這廝的衣襟,把他整個人從椅子上提起來,憤怒地說:
警方成立專案小組進行偵查。證實道友良不過是個孑然一身,在九龍城寨內的賭場、艷舞場、妓寨和煙格裡討生活的小癟三。
聽高弘這麼一說,各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互相用探索的目光問對方:歹徒的目標會是你家嗎?
這一晚,高弘不時在惡夢中驚醒。望著黑暗,聽著寂靜,他腦海裡忽然湧起了可怕的預感……。
他把兒女交給左鄰石太太照顧,自己匆匆地走到小教堂裡找蘇菲亞修女。
另一個挽著煤油罐的,使勁地把罐子擲向高弘。罐子墜地,煤油四濺。他趁高弘閃避之際,乘機竄出重圍,往山下逃走。高弘和張天貴銜尾窮追。
高弘猶豫一下,把鈔票重新用報紙包裹好,放回床底的米罐裡,喃喃自語說:
高弘謝過及送走石太太後,走到孩子的床前,望著睡夢中可愛的臉蛋,有所感觸地俯身各吻他們一下。
「把他放了。」高弘說。
「你們有沒有興趣賺這些鈔票?」
蘇菲亞修女待高嵐興致勃勃地埋頭繪畫的時候,上前對高弘抱歉道:
趙愫抬起頭望望他,噙著淚水的眼神似憂似怨,似愛似恨。她很快地垂下頭,淚膜被擠破了,兩大滴淚珠潸然落下。
他們連忙跑過去,當他們跑近的時候,那廝已開動了馬達,小艇「噗噗噗噗」地響著,箭似的離開岸邊。
蘇菲亞修女走到床前,把剛才急忙中放回盛米鐵罐內、那用舊報紙包裹著的東西掏出來,對高弘說:
一連串的疑問令高弘大惑不解。不過,兒子安然無恙地回來,其他甚麼也不重要了。
高弘沮喪地拖著疲憊的步子回到家裡,已是午夜的時分了。他把偎在他肩膊上睡著了的小岫輕輕放在床上,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頹然在椅子上坐下來。
「這廝敢到調景嶺來放火,膽大包天!」坊眾中有人大聲說:「我們還是把他扔進海裡去餵大魚,以儆效尤!」
經過了一整天的調查後,探員得到的線索是,一個在半山公共小巴站設茶檔的老太婆,昨天下午四點鐘左右,曾經見過一個女人拖著一個三、四歲的小男孩乘小巴離開。
高弘雖然心不在焉,但明白她這樣做是出於愛心。她不想他在認屍之前胡思亂想。
他睡了片刻,就給開門聲驚醒。開門的是下班回家的趙愫。
高弘屏息靜氣,心情有點緊張,把手中的木棍握得緊緊的。他見到其中一個黑影走到他家那扇四天前被磚塊砸破的、仍糊著報紙的窗子前,用手指在嘴裡蘸了口水,然後輕輕地在報紙上戳破一個小孔,把眼睛湊前去往屋內窺望一會。
他說著的時候,順手把包裹著東西的報紙撕開來看——
如果這埋在白米裡的鈔票是趙愫放進去的話,為甚麼她一直沒有告訴丈夫呢?這巨額的款項她是怎樣得來的呢?
高弘也暫時放下心煩的事兒,hetubook.com.com動手裝飾那棵未完成的聖誕樹。因為,小嵐稍後就從幼稚園放學回來了。
他思索了片刻,決定到難民營辦事處去商討對策。他俯身抱起剛學懂走路、正摟住他的大腿,嚷著要上街去的小岫,匆匆出門去。途中,他們遇上到大街買菜回家的趙愫。
「他們的小船剛泊岸,相信現在正走上來。」高弘把頭湊近他說:「我們不要打草驚蛇,躲起來窺看他們幹啥勾當,才動手抓他們。」
「我們根本不相識,與你無仇無怨,是否有人在幕後指使你?」
許多街坊鄰里都到高家來慰問。連大街普濟藥房的胡老闆也帶了一大包涼果上門來給小嵐、小岫吃。平日安謐的高家,一下子熱鬧起來。
「我也這樣想,她應該會打電話到教堂來告訴你,讓你通知我的。」高弘眉心緊蹙地說:「我擔心她出了意外。」
有人說,砍掉他的雙腿,然後扔進海裡餵大魚。
「我高弘活得光明磊落,怕甚麼人家來向我報仇?」高弘挺起胸膛、理直氣壯說。
是曾經相識的人嗎?
「爸爸!」正伏在桌子上畫圖畫的小嵐從椅子上跳下來,迎上去撲進父親的懷抱裡。
張主任是香港政府福利局派駐調景嶺的小官員。他膽小怕事,甚麼事情都不敢主動出主意,大小事情都由難民委員會決定。他只是香港政府與調景嶺難民營之間的聯絡人而已。
「究竟你們警方有沒有在尋人方面做過工作?為甚麼我的女人失蹤已經十多天了,仍然一點消息也沒有?」
「在情況未明朗、不知對方報仇的目標之前,為安全著想,從明天晚上開始,你們還是到小教堂裡去暫住吧!」
「謝謝!」高弘道謝後,轉身就走。
小嵐眨眨眼睛,搖搖小腦袋。
「高老師,你去哪裡?」
高弘大感疑惑,揉揉眼睛,定睛再仔細察看。他發覺這小艇的尾部原來是有馬達的。
究竟歹徒是對付高弘,還是誤中副車,抑或另有其人呢?鄰居們都滿腹疑團。
那個被石龍擊落匕首的來不及逃避,腦袋已中了宋丙狠狠的一棍,悶哼了一聲、委頓地倒在地上。
服務處的工作人員再三盤問,這廝仍不肯供出為甚麼要放火燒高弘的房子。
「放了他吧!他只不過是受人錢財,替人行事罷了。」
「你認為對方的目標是你嗎?」
雖然趙愫當夜班私家護士已經幾個月,高弘也習慣了獨個兒在家裡照顧兩個兒女。但偶爾在午夜夢迴,醒過來面對夜涼如水的黑夜,都會惦念在島城另一角正在值班的妻子。
道友良突然受襲死亡,使警方偵查小嵐失蹤案的唯一線索也斷了。令人感到疑惑的是——道友良遇襲的時間不遲不早,在警方人員找他調查之前發生。
時間在焦慮中悄悄滑過。夕陽把天空染得彤紅,黃昏已至。高弘站在窗前,遠眺國旗飄揚的調景嶺碼頭。渡輪吐下了一群又一群從香港市區放工回來的居民,卻一次又一次地看不見趙愫的影子。
「甚麼?放了他?」石太太睜大眼睛問。
這樣擾擾攘攘的,直到東方天邊露出魚肚白色的時候,高弘才離開服務處回到家裡。石太太斜靠在椅子上睡著了。小嵐和小岫仍睡得很甜,屋外發生了驚醒了整個調景嶺的事情,並沒有驚破他們的甜夢。
「對方是啥人?」其中一個鄰居問高弘。
「我們這個家好不容易才安定下來,我不希望受到破壞。」趙愫感觸地說,有點兒哽咽。
不消兩個小時,差不多整個調景嶺的居民,都知道高老師的兒子小嵐失蹤的消息。
在難民營辦事處、小教堂都聚集了一些關心這失蹤事件的坊眾和教友。眾人議論紛紛。
同一時間,石龍、宋丙和張天貴也現了身,登時把這兩人嚇呆了。
高弘日間在難民營裡、教會辦的學校負責校務和授課;趙愫晚上到港島南區的薄扶林道當私家護士,他們的日子在平靜中度過。
「會不會是你太太故意留下巨款,然後離開你們呢?」
「這幾天你在那個阿姨家中,有沒有惦念著爸爸、媽媽和妹妹?」高弘問。
「你記住回去告訴那給錢叫你放火的人,調景嶺難民營是萬眾一心,不容欺負的!」
兩人經過商量後,決定再等候,希望趙愫明天回家。
當她準備煮飯,把放在床底的、盛米用的煤油鐵罐拉出來,伸手進罐內舀米的時候,竟然舀出一包東西來。
這廝告訴高弘,他叫道友良,與另一個叫黑仔彪的,兩人有一晚在九龍城寨內的光明街吸「白粉」的時候,有一個中年男人走到他們面前,從懷裡掏出一疊鈔票來,在手掌上輕輕拍著,向他們問道:
她終於忍不住摟著丈夫哭泣起來……。
趙愫抬起頭望望高弘。高弘發覺她的眼框裡閃著淚光。
這小孩醒過來,揉揉惺忪的小睡眼,抬頭一望說:「爸爸!」
奇怪了!趙愫自從出外當私家看護以來,每天早上都是乘搭西灣河碼頭第一班開出的渡輪,約莫在七點鐘左右就回到家裡來。
高弘遲豫一下,把到政府殮房認屍的事告訴她。
「……」高弘欲言又止。
飯煮好了。聖誕樹裝飾得五彩繽紛,小岫開心得手舞足蹈,但小嵐尚未回家。
高弘怔怔地望著夕陽下,渡輪在墨綠色的海上遠去,才重新在桌子前批改學生作業。
蘇菲亞修女從高弘的口中,知道趙愫的情緒低落,放下日常工作,專誠到高家來探望她。
「辦事處的張主任轉告我——」高弘說:「警方在銅鑼灣避風塘海面發現一具女性屍體,年紀、身材和樣貌都與我報案時向警方提供的、趙愫的外貌有點相似。所以通知我去辨認一下。」
雖然相距很遠,但他認出碼頭上等候上船的乘客裡、穿淺藍色衣服的趙愫。趙愫這當兒正回頭把目光投向山上的家園。高弘見了,連忙把手伸出窗外向她揮動。
趙愫的無故失蹤,事前及事後均無跡可尋,生死未卜,實在令人感到疑惑和憂慮。
趙愫點點頭,緊張的情緒稍為舒緩。
「高太太是一個愛家庭,處事謹慎小心的人。她沒打電話回來,的確令人感到意外。」蘇菲亞修女說。
雖然屍體浮腫、開始腐爛而面目變得模糊,但高弘仍輕易地辨認出來——死者不是自己的妻子趙愫。
高弘和張天貴追的那廝,似乎對調景嶺縱橫交錯的小巷很熟悉,跑的速度也快,拐了兩個彎就失去他的影子。
他跑到「獨眼龍」石龍的家門外,在一扇半開敞著的木窗外,朝裡面輕聲叫道:「老石,老石!」
次日。高弘見趙愫遲遲未放工回家,就獨個兒拖著兩個兒女到小教堂去,把好消息告訴蘇菲亞修女和關心他們的教友們。
假如是外來的人,為甚麼她拐帶的是小嵐?而且這麼巧,是在他們接到不明來歷的恫嚇信的同一天?
匕首在月色下冷森森的閃光。
這時節,牆上的古老大鐘響起「噹——噹——噹——」三下悠揚的鐘聲。時間已是凌晨三點鐘了。
但是,他和趙愫苦苦思量:那拐帶小嵐的女人是誰呢?
趙愫傷心徬徨得整天在哭,雙眼紅腫得像一對胡桃。她到難民營辦事處打電話給僱主,請假留在家裡等候兒子的消息。
高弘捉不到他,氣得把木棍朝那小艇擲過去。木棍落在小艇後濺起的白色浪花中。
正當她思量之際,門口響起高弘的聲音:
雖然高弘口中表示不畏懼歹徒到來放火破壞,但到底還是耿耿於懷。這一晚,他遲遲未能入睡,屋外稍有聲響,如夜歸人匆匆經過或偶爾一兩下犬吠聲,他都會警覺地屏息靜聽,或爬起床來,躡手躡足走到門前,從門縫往外窺望一番,才再躺回床上去。
那影子俯身揭開煤油罐的蓋子,正要把罐子舉起來之際,高弘見時機已到,一個箭步從暗處閃出來,大聲叱喝道:「你們幹啥?」
呈現在他們眼前的,原來是一大疊花花綠綠的鈔票。
小嵐點點頭說:「我要回家,阿姨要我留在她家裡,給我買新衣裳,說爸爸媽媽和妹妹會來找我的。」
高弘沉吟了一會,搖搖頭說:「我一直在這裡的學校工作,沒有跟任何人結怨,怎會惹到外來的仇家呢?」
「我們在內地的時候,過著的是流離失所的、逃難的日子,沒有跟任何人有仇隙。來到香港以後,除了在摩星嶺山邊臨時居留時,你曾經與左派工會到來挑釁的人打鬥外,就只有另一次你在三角碼頭附近被東莞幫的苦力打傷。難道惹上仇家是在這樁事件上?」
這時候,石龍若有所悟地點點頭,用鼻腔哼了一聲說道:
「可以給我繪一棵樹和一朵花嗎?」蘇菲亞修女一邊拉著他走向桌子,一邊對他說。
「你回去對那指使你的人說,高弘光明磊落,問心無愧,從來不做對不起別人的事。同時,你告訴他,住在調景嶺難民營的、都是在槍林彈雨中出生入死過的軍人,是不容別人欺負的!」
坊眾漸漸散去,只剩下蘇菲亞修女在高弘家裡。
高弘上前制止石龍再打他,說道:「我們押他https://m.hetubook.com.com到服務處再審問他。」
「你不用太擔心,希望如張主任的推測,只是有人惡作劇而已。」
在離開政府殮房的時候,高弘緊張不安的情緒雖然舒緩下來,但仍憋著一肚子氣向那警員質問:
夫婦倆每次讀完信都很感動和感慨。兩人相對苦笑,因為,丁陌教授曾在小軍兄妹的信中附函,云及他曾四出為他們打探台灣國民黨政府處理滯留在香港六千多國民黨兵返台問題的政策。得到的答覆是蔣委員長暫時還沒有接回香港國民黨兵的指示。丁陌教授對蔣介石國民黨政府的冷漠態度感到齒冷。
趙愫下班回來了。她從碼頭回家的途中,已從坊眾的口中獲悉凌晨發生的事情。她一進門就慌張地向坐在窗前沉思的高弘問:
「高太太回家沒有?」
石龍望望高弘,徵求他的意見。高弘沉吟了一會,毅然道:
「爸爸,我要媽媽!媽媽呢?」
這一晚,高弘又失眠了……。
這當兒,小岫睡醒了,在床上「哇哇」地哭起來。趙愫趨前抱起她。知道她肚子餓了,連忙去用熱開水調奶粉給她吃。
趙愫在桌子旁的破藤椅上坐下。緊蹙著眉心,苦苦思索著說:
高弘把事情告訴她。她聽罷著了慌,連忙從丈夫懷裡接過女兒,催促他快點到辦事處去。
高弘在這憂慮和焦躁的日子裡,每天仍回到學校授課及處理行政工作。他整個人憔悴和消瘦了。
因為當時那女人頭披紗巾,所以無法清楚見到她的樣貌和年紀。老太婆看過女探員給她辨認的小嵐的照片,認出昨天所見到標緻可愛的小男孩,跟照片中的小嵐很相似。
經濟上好轉,而回歸台灣的希望遙遙無期,所以,夫婦倆商議待儲蓄了足夠的錢,就把簡陋的居所重建作為長久之計……。
高弘略一思索說:「這不只是我個人問題,極可能影響整個調景嶺難民營的治安,所以,我認為除了報警備案外,辦事處應該馬上張貼報告,通知居民提高警覺性,隨時留意陌生面孔人的行動及小心門戶等等。」
高太太失蹤的消息,坊眾們奔走相告,一下子整個調景嶺的居民都知道了。
這兩人背靠著背,一個手中仍挽著已揭了蓋子的煤油罐;另一個刷地從懷裡掏出一把匕首來。
另外一封是本地郵票。信封上寫著「調景嶺難民營高宏收」。字跡拙劣,歪歪斜斜的像幼稚園學生寫的。其中「高弘」更寫成「高宏」。
正當大家七嘴八舌在議論紛紛的時候,突然聽見海上傳來「噗噗噗噗」的馬達聲。眾人循聲音望去,月色下只見一艘快艇離開山下的碼頭,飛快地往鯉魚門的方向駛去。
高弘接過來看,發覺他所繪的圖畫只有四個兩大兩小的圓圈,每個圓圈下面是一個「大」字模樣的線條。
這時節,剛才打鬥和追逐的聲音,已把整個睡夢中的調景嶺居民驚醒。家家戶戶都亮起了燈來。
高弘仔細點算過,這一大疊用鈔紙捆著的鈔票剛好是五千塊錢。五千塊錢可以在市區買一個住宅單元。
一個正在打字的女職員,這時候停下手站起來,上前拿起撂在張主任辦公桌上的恫嚇信來看。
「阿姨家裡。」
蘇菲亞修女把小岫輕輕放在床上,又把濃睡的小嵐從椅子抱到床上放下後,對正在清理玻璃碎的高弘說:
從此,他剩下一隻右眼。因為左眼沒有眼珠,只得一個深陷的黑洞和傷疤,狀甚恐怖。所以,平日他總戴著一個黑色的眼罩。他的性情耿直暴躁,坊眾們背地裡都叫他「獨眼龍」。
「這是啥?」高弘上前接過東西,納罕地說:「不是我藏進去的。」
翌日早上。
這一晚,他興奮得整夜不能成眠……。
鄰居在嘖嘖稱奇地傳閱磚塊,之後,不約而同地用好奇的目光望著高弘。
這時候,擠滿服務處內的坊眾都不滿這廝的態度,群情洶湧起來。
大家都議論紛紛。有人提出,以後住在調景嶺的難友們,都要提高警惕,守望相助,嚴防有壞分子來進行破壞。
各人都覺得石龍言之有理。他們想不到平日性情暴躁、老粗一名的他心思竟然如此縝密。
幼稚園離家僅三條小巷之遙。每天小嵐都是獨個兒上學和回家的。偶爾,放學後他溜到山下大街的普濟藥房去,嚷著要胡老闆教他耍功夫,騙陳皮梅、山楂餅吃。他很討胡老闆歡心,有時會留他在普濟藥房吃飯。
高弘若有所悟,心裡驀地一驚,連忙抱起女兒,關好門窗就往幼稚園跑去。
他再一次翻開信來看,「滅門之禍,無一倖免」八個令人觸目驚心的、紅色的字投入眼簾,一股冷颼颼的感覺從他的腦袋直透腳跟,整個人恍若墜落百呎深的冰窟裡……。
蘇菲亞修女發覺高弘面色有異,感到事有蹊蹺,於是她打發了身邊的教會人員,然後拉著他走到路旁,關切地問:
石龍把戴著黑色眼罩的臉湊近道友良,睜大那隻獨眼,咬牙切齒地對他說:
高弘推開竹柵走進小園子。月光下,他驀地發覺家門前有一團黑影。
這時候,陽光從小園子移到門檻上。牆上古老的掛鐘悠揚地響了四下。趙愫開始動手煮飯。
「那個阿姨?」
「怎麼辦?」趙愫一見到他急不及待問。
蘇菲亞修女見高弘拿著鈔票在怔怔發呆,就對他說道:
是小嵐!我在作夢嗎?我在作夢嗎?我在作夢嗎?
這一天,趙愫不大說話,顯得有點精神恍惚。她不時站在窗前,失神的目光望向海的遠處。
快艇激起浪花,像拖著一條長長的、白色的尾巴。依稀可見,快艇上載著兩個穿黑衣的人。
回到家裡,他把兒女帶到石龍家去,請石太太代為照顧。他並沒有告訴石太太自己要到市區去的原因,避免事情沒得到確實之前便傳開去。
「有沒有高太太的消息?」
他們為甚麼不開動馬達而用木槳划水呢?
警方懷疑趙愫的失蹤,極可能與恫嚇信及小嵐一度被人拐帶的事件有關,正循著這方面的線索進行調查。
「你說啥?」高弘丈八金剛摸不著頭腦。
「對不起!我無意中見到你收藏著的東西。」
「他們是甚麼人呢?」高弘暗忖。
是誰寄來的呢?高弘好生奇怪,連忙拆開來看。一看之下,他的臉色驟變。
蘇菲亞修女每天有空的時候,除了在小教堂裡聖母像前為高弘一家人祈禱外,晚上還抽空到高家來,協助高弘做一些家務和照顧孩子……。
踏進十二月了。市區的商店早在一個月前開始佈置聖誕燈飾,街上也開始聽到聖誕的歌曲。香港每年到這個時候,是最令人感到太平盛世、萬眾歡騰的日子。
高弘把熟睡中的女兒放回床上後,走到窗下的桌子前,端起茶杯來呷了一口茶。當他的目光不自覺地望向山下的時候,赫然發覺海上有一艘小艇向碼頭駛過來。
蘇菲亞修女聽了登時楞了一下,問道:「警方人員怎麼說?」
「老子沒有耐性再跟你胡扯,把你交給海龍王審判算了!」
高弘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把小嵐摟進屋內,扭亮了燈光,在燈光下審視眼前這個穿著藍色新棉襖、戴灰色毛線帽子、穿黑亮新鞋子的、臉色紅卜卜的眉清目秀的孩子,絲毫不假是這幾天來令自己和妻子牽腸掛肚的小嵐時,才懂得把他摟進懷裡激動得哭泣起來……
高弘一時為之語塞,答不出話來。
小嵐又搖搖小腦袋。跟著,他從棉襖兜袋裡掏出一具玩具小汽車和幾顆玻璃彈子來,咧著嘴笑道:
太陽在照鏡環山另一邊漸漸下墜。黃昏悄然而至。

然後,這三名蒙面大漢,在當堂給嚇呆了的十多雙目光下,施施然離去……。
「待會兒我會到難民服務處備案,跟他們商討對策。」高弘上前摟著她,輕輕拍拍她的胳膊安慰她。
蘇菲亞修女聽罷在胸前畫了個「十」字,說道:「我陪你一起去!」
「對!扔他落海去!」
在小嵐失蹤後的第三天,警方人員根據線人提供的線報,知道道友良在九龍城寨內的光明街煙格出現。
石龍聞言,滯留在面上的睡意登時消失。他馬上從門側拿起一支鐵棒子,開門走出來問道:「他們在哪兒?」
一連串疑問,彷彿一個個懸在心胸裡擺動著的吊桶,令她感到憂慮。
他改好了試卷,站起身打了個呵欠,望望牆上那個從摩囉街舊貨攤買回來的古老掛鐘。時間已經是凌晨兩點三十分了。
人們對高家接二連三發生不愉快事件,都嘖嘖稱奇。因為高弘夫婦平日和藹可親,樂於助人。所以,大家都很關心他們。高弘在路上的時候,碰見他的人都關切地向他詢問:
翌日,那中年男人帶他們到調景嶺來,指出要他們燒的那間房子。還聲明,第一次放火是警告性質,用淋濕了煤油的皮夾克燃點成火球,扔到門前,跟著用寫了字的磚塊擲破玻璃窗;第二次就在房子的周圍潑煤油,然後放火燒屋……。
他如釋重負地呼了一口氣,對站在旁邊的警員搖搖頭說:「她不是我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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