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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調景嶺

作者:林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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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牛斌與白如露之死

七、牛斌與白如露之死

「來吧!為世界上不幸的人們乾杯!」她舉起酒杯跟高弘的茶杯碰了一下,仰頭「咕嚕咕嚕」的,一口氣把杯中的酒喝得杯底朝天,涓滴不剩。
醺醉得酡酡然的高弘站不住腳,給她拉倒在床上。醉眼中一切變得朦朧,只感覺到躺在身旁的是一個女人。
「可以告訴我,你對調景嶺的觀感嗎?」王澄試探地問。
「你也喝得太多了!要是醉得不省人事,我不知該怎麼辦?」
殯儀館的靈堂內很冷清。除了高弘一家三口外,其餘只有十多個不施脂粉,臉色都顯得蒼白的舞|女。
「不會的!」高弘連忙安慰她:「你一定會吉人天相,很快會痊癒的。」
「高校監,你認不認識這樁新聞的死者和傷者?報載他們曾在調景嶺居住過哩!」
「我……我不……」白如露聲音虛弱,斷斷續續地說:「不行了。」
「他為甚麼要刺死白阿姨?」
兇手牛×據說曾是前國民黨軍營長,逃港後一度居調景嶺難民營。遷出市區後,牛×染上毒癖,靠妻子當妓|女為生。其妻白×露不堪出賣肉體滿足其吸毒需要,曾多次出走,均難脫離魔掌。今日凌晨白×露因病拒絕接客,遭牛×揮刀亂砍。
最近,因為她的年紀漸大,姿色漸衰,再不能在高級的大舞廳伴舞。她乘機脫下舞衣,找一份正當行業的工作——到百貨公司當售貨員。
「香港政府要將調景嶺現有的房屋清拆,興建為像石硤尾徙置區那樣的多層建築物,以便安置更多等候入住公共房屋的人……」
「小嵐、小岫,你們喜歡吃的餃子來了!」
高弘也醉得暈頭轉向,酒精彷彿在胃裡翻騰。他忽然感到胃液向上湧,胸口一陣翳悶,想嘔吐,連忙捂著嘴跑進盥洗間去。
「我剛才試圖拍攝一張在鏡頭裡沒有懸掛旗幟的房子。」莫里遜聳聳肩膊,做個表情無奈的鬼臉說:「但是不成功。」
「對不起!我醉了,以為你是我的女人。」高弘一臉尷尬而慚愧地再一次向白如露道歉和解釋。
一群小孩子嘻嘻哈哈地跟在這洋人後面,把他當作動物園內的大象似的觀看。這洋人似乎很喜歡小孩子,不時跟他們做鬼臉調笑,逗他們開心。
醫生說完離開病房。高弘一家三口站在一旁,默默地望著醫院的職工把白如露的屍體包裹,搬進厝屍間後才離開。
在場的教員目睹高弘讀報時的面色大變,猜到他是認識兩個死傷者的。而且,從他臉上的驚愕表情,他們料到高弘與死、傷者頗有交情。
後來,他還通過隨行官員翻譯,跟胡老闆及老頭子對話。
「你不要回去,留在我這裡。」高弘義憤填膺,對白如露說:「要是他來找你,我一定教訓他一頓!」
高弘似乎聽不見他的話,凝神如故。坐在身旁的小岫推了推他的臂膀,他才從夢中驚醒似的,反問小嵐:「你問啥?」
王澄聽高弘說完,轉頭跟另外兩三個幹事商量了片刻,最後向高弘點點頭。
他用打火機把大雪茄重新點燃,深深地吸了一口,掃視他們一眼,最後目光落在高弘的面上,嚴肅地問:
說到這裡,白如露的嘴角泛起一絲苦澀的笑意。
這艘遊艇徐徐駛近調景嶺碼頭泊岸。一個穿西式獵裝、頭戴氈帽、身材魁梧的洋人,在幾個華人簇擁下,從遊艇跳上碼頭來。
「有關香港政府意圖將調景嶺難民營改建為徙置區一事——」高弘繼續說:「我相信大家都很想表達自己的意見,所以,服務處決定今天晚上在學校的大操場召開居民大會商討對策。希望大家互相通知鄰居,踴躍參加。」
「我是醫院的護士,請問你認識白如露女士嗎?」
高弘見王澄面色凝重地跟這洋官說話,雖然他不懂英語,但也猜到洋官說的不會是好話。於是低聲問王澄:
小岫也與哥哥有同感,兩人正襟危坐地坐著,不時偷偷地睥望父親一眼。
他們的對話引起車上其他乘客注意,一些好奇的目光投到他們的身上來。
這洋人站在碼頭上,舉頭向整個調景嶺山頭張望了一周,轉過頭來向隨行的華人詢問了些甚麼,然後一行七、八個人,走向調景嶺大街。
「你們五個人能代表六、七千人嗎?」
「這十多年來,你在學校的教務工作的成績有目共睹,為了學校你已經付出了許多。所以,你當校監是實至名歸、勝任有餘的。」蘇菲亞修女說。
沿途上,這洋人在街頭巷尾的一些貼著抗議香港政府的標語前停下步來,要隨從給他解釋標語的內容。
高弘從她的眼神中,知道她想跟自己說話。於是,再把耳朵湊近她的嘴前。
高弘心情沉重地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裡,頹然地在椅子上坐下來。他心裡在想:要不是白如露為免他聲譽受損,願意留在他家裡不跟牛斌離開調景嶺的話,她可能不致受重傷危殆。
「我是高弘,你是哪一位?」
「我們再來喝個痛快!」白如露喃喃地說:「我還沒喝醉!我們來乾杯!」
她已經一動也不動了。
「剛才我進門來的時候,小嵐和小岫也沒把我認出來。他們似乎把我這個曾經講故事哄他們睡覺的白阿姨忘記了。」白如露有點傷感地說。
擠滿服務處內外的居民陸續散去後,高弘跟王澄等幾個幹事馬上開會,起草回覆香港政府,反對將調景嶺難民營改建徙置區的函件,以便晚上在居民大會上宣讀通過。
於是,高弘跳上一張椅子上,居高臨下地舉起雙手往下一按,高聲叫道:
其中一個男教員見到高弘走進來,就把報紙遞給他說:
為此,在本來沒有警察局的調景嶺,設立了一個警署。美其名是為了調景嶺居民的生命和財產安全,其實也擔負了對這個背景特殊的社區之https://m.hetubook.com.com監察工作。
「你們中國人都是賤骨頭!」
「爸爸,白阿姨給一個兇巴巴的叔叔拉走了!」
她的聲音倏然而止。高弘抬起頭來,發覺她閉上了眼睛,兩大滴淚水正從她的眼角潸然而下。
最後,小嵐終於忍不住,向父親問道:「爸爸,剛才在醫院死了的,真的是白阿姨嗎?」
「他很兇,罵白阿姨和打白阿姨。」小岫用手指著自己的嘴角對父親說:「白阿姨的嘴角流下血來。」
屋內沒有燈,一室黝暗,從窗外瀉進來的月色,把一個長長的身影投射在地板上。
小嵐和小岫從來沒有見過變成這樣子的白阿姨,兩人害怕得躲在父親的背後。
「我們會開會研究你們的要求。我們擬訂調景嶺興建公屋的計劃,是經過柏立基督憲批准的,要推翻這個計劃的話,必須要得到他的同意。我希望你們有思想準備,你們成功的機會不大。」
「你——?」高弘狐疑地打量她。
「她死了。」
「白阿姨在醫院裡。」高弘叮囑他們:「待會兒你們要說些逗她開心的話,知道嗎?」
「叫白阿姨吧!」高弘對他們說。
高弘握著白如露的手,關切地問:「牛太太,你怎麼樣?我和小嵐、小岫來看你。」
跟著,她喋喋不休地告訴高弘,牛太太如何垂頭喪氣地跟著兇神惡煞的牛斌走了……。
這時候,有人飛快地跑到服務處去報訊。正在服務處辦公的王澄聞訊,立即跑出來看個究竟。他沿途向街坊詢問洋人的去向,結果在通往山頂的「謝公路」上見到一群人在瀏覽周遭景色。
她的目光移向房間內、睡意正濃的小嵐和小岫的身上,感慨地繼續說:
「牛太太!牛太太!」高弘輕輕拍了拍她裹了紗布的臉叫道。
他跌跌撞撞地走進盥洗間,用木勺子從水缸裡舀起冷水,直往腦袋上澆下去。他在盥洗間裡喘息著,像一頭受了傷的野獸。
他緊緊地摟著醉眼中的趙愫,暴風雨似的吻她的頭髮、額頭、眼睛、鼻子和嘴唇。
「別碰我!」一隻手推開他的面,一把不屬於趙愫的聲音響起來。
高弘接過報紙來看。報紙上斗大的標題:「扯皮條賤丈夫 殺妻畏罪自殺」,內容是:
「我是白如露。」高弘直勾勾的目光把她望得忸怩起來,幽幽地說道。
「白如露,你要見的朋友來了!」
「去見白阿姨。」
兩方在爭持不下之際,高弘表達了自己的意見,結果讓牛斌夫婦合葬在一起。
白如露說到最後,傷心得泣不成聲。高弘愈聽愈感氣憤。他壓根兒料想不到牛斌會由一個充滿正義感的、鐵錚錚的軍人,變成一個靠自己的女人出賣肉體供他吸毒的吸血鬼。
他心裡除了嘆息白如露命苦外,還思索著她彌留時,在他耳邊跟他說的秘密是甚麼?
高弘按亮了燈。燈光下,他發覺面前站著的是一個不施脂粉,臉色蒼白,形容憔悴的女人。
翌日。
高弘領著這兩個律師樓職員巡視學校設備的時候,談話間他打探那捐款的富翁是何人。但這兩名職員表示歉意,不能奉告。
「高老師。」她的聲音如此熟悉。
「莫里遜先生,你是否記得一九五零年六月二十六日,我們六千多名難民,被渡輪送到調景嶺去的時候,那裡只是一個荒山,甚麼也沒有。香港政府害怕我們從大陸逃出來的難民成為香港社會的負累,把我們送離市區,讓我們自生自滅。現在,我們經過十多年來胼手胝足的艱苦努力,建立了自己的家園,有自己治安良好的社區的時候,香港政府竟然要摧毀我們的家園重建,而且會讓外來者滲進來居住,這是我們調景嶺難民營六、七千居民絕對不能接受的!」
「但我看他剛才的態度似乎由硬變軟哩!」那個叫岳煦的代表打岔說。
「我們不成功,便成仁!」
高弘在街上張貼完標語,回家的時候已是深夜時分。他拖著疲憊的腳步踏進家門,赫然見到一個人影站在窗前。
「這廝說些甚麼?」
她像在夢囈,渾身乏力。高弘半攙半摟,踉踉蹌蹌地扶著她進房間,把她放在床上。
醫生及護士聞聲趕至。醫生翻開白如露的眼皮,用小型手電筒照射著視察她的眼瞳,又伸手按著她的脖子檢查脈搏。最後,他抬起頭來對高弘說:
回到調景嶺,他們在服務處寫了幾張佈告,貼在街頭巷尾的佈示板上,向居民報告呈遞「抗議書」的經過。
調景嶺居民代表呈遞了「抗議書」後一個星期。
晚上,還未到七點鐘,學校的操場上已經人頭湧湧,黑壓壓的站滿了人。而通往學校的路上,仍見到居民們拖男帶女,魚貫地走向學校。可見大家對與自己利益息息相關的事情的關注。
自從趙愫失蹤後,多年來沒有接觸過女體的他,像一座潛伏了萬年正要爆發的火山一樣,無法抑制的情與慾,一下子澎湃起來。
高弘猶豫一下,從房間裡取出一瓶洋酒來。他一邊把酒杯放到她面前,一邊笑著說:
王澄陪同莫里遜等人到各處參觀。沿途莫里遜不時停下步來,詢問居民的生活情況及對政府改建調景嶺為徙置區的意見。
「我怕他纏上你,對你不利。」白如露飲泣著說:「他是一個兇狠的人。」
「家家戶戶懸掛國旗,是表示對國家忠貞和居民之間團結一致的表現。」王澄乘機說道:「有外國記者到這兒來採訪,稱調景嶺為『小台灣』哩!」
隨從的官員們都笑了起來。
「他說,為了成功阻止政府在調景嶺的建屋計劃,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王澄說。
「牛叔叔?」小嵐和小岫互望一眼。他們雖然目睹牛斌那天到家裡來,跟白阿姨吵架,跟著兇神惡煞地把她押走,hetubook•com•com但他們不知道那人是牛叔叔。
大家聽了都感非常氣惱,都把憤怒的目光投到莫里遜面上。在嚴峻的目光下,莫里遜收歛臉上的冷笑,換上一副冷笑的面孔說道:
「校監這職位我不夠資格,也無能力勝任。」
「哦。」高弘給她斟酒,關切地問道:「你這樣子喝酒不怕醉倒嗎?」
「這瓶洋酒是一個從市區來調景嶺讀書的學生家長送給我的。我是不喝酒的,但卻之不恭,只好收下,沒想到正好用來接待你。」
高弘聞言,求助地望望蘇菲亞修女。
莫里遜蹙著眉頭,一邊聽著高弘說話,綠眼睛一邊掃視他們五個人的表情。到聽完高弘說話,把夾在指縫間的大雪茄放回嘴上吸的時候,才發覺大雪茄熄了。
他想著的時候,案頭的電話乍地響起來。他拿起話筒,話筒裡傳出來的是陌生女人的聲音:
他抬起頭,驀地見到白如露站在盥洗間門口,扶著門框怔怔地望著他,說道:
放下電話,高弘匆匆走出教務處。當他瀕出校門的時候,若有所悟地停下步,略一思量,回身走到小嵐和小岫的課室,向授課老師代他們請了假,然後領著他們走出校門,沿小路往公共小巴站走去。
白從深水埗李鄭屋村發生過暴亂事件後,香港政府當局不敢再小覷調景嶺難民營這班逃港的國民黨軍人。所以特設了一個部門,暗中探取國共雙方在香港的政治活動。
「他的生意上發生了問題嗎?」
高弘正想蹲身收拾破瓶子的時候,白如露乍地捂臉,嗚嗚的號啕起來。她這突如其來的舉動令他手足無措,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跟著,居民們搶先上台發表自己的意見。獨眼龍亦不甘後人,他縱身上台,從另一個講者手上搶過喇叭筒,扯大嗓門說道:「操他媽的王八蛋!當年洋鬼子把我們六、七千人送到這個荒山來,讓我們自生自滅,現在我們經過十多年的努力,建立起自己的家園,他們卻要清拆改建,讓外人入侵我們的家園,我們誓死反對!操他媽的洋鬼子!打倒他媽的香港政府!」
莫里遜再詢問老頭子的意見。老頭子皺紋斑駁的臉上露出嚴肅的表情說道:
王澄沒想到這個充滿官僚作風的殖民地洋官,會親自到調景嶺來視察。他連忙跑上前去。

她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話沒法說下去。
她曾經多次想離開他,但如影隨形,始終無法擺脫他的魔掌。到後來,他甚至不知羞恥,親自當扯皮條的,逼她當妓|女接客。她不幸染上了性病,仍不能倖免……。
高弘料到他們所說的、兇巴巴的叔叔一定是牛斌。他心裡感到不安。
「不不,我只是沒想到你會在家裡出現罷了。」高弘忙不迭答道:「不過,說真的,你是清減了不少喲!」
「但是,這是捐款人捐款給學校的先決條件。」律師扶了扶鼻樑上的金絲眼鏡,微笑著說。
蘇菲亞修女莞爾地笑了笑說:「有關升你為校監的條件,捐款人事前已經通過律師,徵求過教會的意見,教會已經同意了。」
「政府要將調景嶺改建為多層公共房屋,目的是希望令更多人受惠,對你們調景嶺難民來說,可以有更佳的居住環境。政府會在交通、社區福利等配套措施上,將盡量滿足居民的要求,務使調景嶺難民營成為新的社區,但你們竟然抗議這個規劃,不是賤骨頭是甚麼?」
「不經不覺間孩子也長大了!」
王澄慷慨激昂的話登時令莫里遜收歛了官僚氣燄。他站起來與他們五個人握手,堆著笑容說:
躺在床上的白如露雙手及頭部都捆著白色的紗布,只露出一雙眼睛、鼻子和嘴巴。像一具木乃伊。
隨著人口數目日漸增長及從市區到調景嶺讀書的學生人數增加,調景嶺三間中學的校舍不敷應用,有擴建校舍的需要。
「這倒難怪他們的。」白如露嘆了一口氣說:「瞧我現在這個模樣,跟叫化子的差不多,跟以前的我是兩個模樣。不過,我跟小嵐提起到遊樂場去玩,晚上到海邊看海上的星星的時候,他倒把我記起來了。」
「我會將你們的意見向柏立基督憲轉達,希望我們官民之間好好地溝通。」
那隱姓埋名的捐款人是誰呢?
「是那個到家裡來把白阿姨拉走的人嗎?」小嵐睜大眼睛,猶有餘悸地問。
「老牛好嗎?」
他們離開政府合署大樓,返回調景嶺途中,高弘有點擔憂地問王澄:
當了校監後的高弘工作更忙。除了管理沉重和繁瑣的學校行政外,還開始進行學校擴建的監督工作。
調景嶺居民為這次保衛家園的勝利奔走相告,大肆慶祝,爆竹的聲音響徹整個山谷……。
由於絕大部份居民都是不懂英文的,所以,收到公函後,大家都不約而同地走到服務處去,向精通英文的幹事王澄求助,一時間,服務處裡外都擠滿了人。
「這個,我……」高弘感到意外和有點窘困。
高弘攙扶著她,兩人跌跌撞撞地從盥洗間走出來。
白如露回了回氣,竭力地再翕動嘴巴,斷斷續續地說:
莫里遜拿起他們的「抗議書」略略地再讀了一遍,然後揚了揚「抗議書」說道:
「請解釋你說這句話的意思好嗎?」
他覺得自己的生命中,唯一令自己懸念,耿耿於懷而茫無頭緒的,是趙愫人間蒸發似的失蹤。難道牛太太想跟我說的秘密,是有關趙愫的消息嗎?
王澄的話還沒說完,在場的人已經議論紛紛起來。大家你一言我一語,七嘴八舌的,聲音喧嚷得像捅破了馬蜂窩,千萬隻馬蜂湧出來似的嗡鳴,令王澄無法把話說下去。
「嗯。」高弘點點頭。
「再給我來一杯!」白如露把酒杯遞到高弘面前,一邊用手背揩抹著嘴角的酒液一邊和-圖-書說。
她口中說的「她」或者「他」是誰呢?他不停地在腦海裡搜索一些與自己有關的人和事。
「他說我們中國人都是賤骨頭,我要他為自己的話作解釋。」王澄說話的時候,目光直盯著莫里遜。
莫里遜聽罷點點頭,微笑著跟他們握手道別。
「喔——是你!」高弘恍然笑起來。
高弘聞言,不禁黯然嘆了一口氣。
「他的生意?」白如露反問道:「他告訴你,他是做生意的嗎?」
「爸爸,我們到哪兒去?」途中,小嵐和小岫要跑步,才能跟上邁著大步,匆匆上路的父親。
「醉倒了不好嗎?醉了可使人忘卻煩惱,忘卻痛苦!」她說著,兀自「格格」地笑起來。這笑聲似是哭聲,予人一種蒼涼和落寞的感覺。
大會開始時由王澄首先發言。他向居民譯述了政府公函的內容。
五個代表中只有王澄一個識英語。他聽了後馬上向莫里遜說:
白如露的嘴唇在翕動,但說不出話來。她含淚的目光由小嵐、小岫的面上移到高弘的面上。
「她的面部受了傷。」
「白女士受重傷,情況危殆,她希望能見你一面,請你馬上到醫院一趟好嗎?」護士說。
「調景嶺給我一個很深刻的印象,我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像調景嶺這樣民風純樸,居民團結一致的地方。我會將實地視察的情況向柏立基督憲反映的。」
莫里遜聽罷點點頭。
事後牛×畏罪跳樓自殺身亡。奄奄一息之白×露被送院急救,目前情況危殆……
這些都成為人們教職員課餘時、竊竊私語的談話資料。私底下,高弘也曾向蘇菲亞修女查詢。但蘇菲亞修女表示,她及教會方面也不知道捐款人是誰。
「我要喝!我不會醉的!我不會醉的!」白如露一邊嚷著一邊伸手搶酒瓶。
高弘知道牛斌和白如露在香港沒有親人,當他跟警方及醫院接觸,準備為他們辦後事的時候,才知道一班與白如露同在舞廳工作的姊妹們,已經籌措辦理殮葬事宜。這班充滿同情心的舞|女,曾經為了是否將白如露夫妻兩人合葬的問題發生分歧:一些人認為牛斌生前將白如露當作搖錢樹,又是殺死白如露的兇手,不應該讓他們同穴葬在一起。
過了兩個星期,蘇菲亞修女和高弘被請到律師樓去,接受一張巨額的捐款支票。
「我喝茶陪你。」高弘拿起桌上的茶杯說。
他吃了一驚,睜眼一看,滾到床角、蜷縮著身子怯怯地盯著他的,並不是他日夕思念的妻子趙愫,而是牛太太白如露。
在公共巴士上,小嵐見父親面色深沉,凝神不語。所以不敢像平日那樣,跟妹妹嘻嘻哈哈的胡鬧,或蹲在椅子上向車窗外東張西望。
王澄把他的話翻譯給高弘他們聽。他們互相交換一下眼色,高弘挺起胸膛,昂然對莫里遜說:
白如露聽罷垂下頭來,緘默了片晌,抬起頭來向高弘問道:「我想喝酒,有酒嗎?」
「那叔叔是啥模樣的?」高弘怔了怔,連忙問。
「她的頭部、手部和身體被利器砍了二十多處,其中致命的,有幾處傷及心肺。」醫生說:「她能堅持到你們來看她才離去,已經是一個奇蹟,我們已經盡力了。」
讀完這段新聞報導,高弘整個人楞呆住了。他感到頭皮在發麻,腦海裡一片空白。
「認識的。」高弘緊張起來:「她怎麼樣?」
小嵐和小岫緊靠著父親,怯怯地望著木乃伊似的白如露。
馬大嫂把盛餃子的碗放在木桌上之後,對高弘說道:
……
當他俯身「呵呵」連聲嘔吐之際,白如露也跑進來,擠到他身邊嘔吐。兩人嘔吐完,靠在一起喘氣。
「你已經五、六年沒見他們了。六年前兩個孩子才不過六歲和三歲。而且,那時候你的打扮——」高弘這話在唇邊卡住了,沒有說下去。
高弘見她的表情異樣,連忙補充上一句說:「幾年沒見牛太太了,想不到她來調景嶺找我避難。」
「現在還沒有作最後決定。」莫里遜伸出蒲扇似的大手,拍拍王澄的肩膊,笑了笑說:「今天我到來視察一下實際的情況,準備向柏立基督憲呈交報告。」
「我的樣子變得很醜陋嗎?」白如露不自覺地伸手撫摸著自己的臉頰,窘惑地問。
高弘與王澄等五個調景嶺難民營的代表,前往香港政府房屋署呈交抗議書。
這一天,調景嶺每戶人家,都收到香港政府寄來的一封公函,公函是用英文寫的。
為甚麼要指定高弘當校監呢?
「嗯。」高弘點點頭:「他是白阿姨的丈夫。」
各人登時停了說話,全場鴉雀無聲,目光都投向高弘身上。
台下的居民跟著他高呼起來,群情洶湧。
「我是個不幸的女人。」白如露的眼睛紅了,滑出兩大滴眼淚。
「牛太太昨晚到這兒來,是逃避老牛。」高弘嘆了一口氣說:「牛太太是一個可憐的女人。」
高弘聽律師讀完文件,錯愕地望望蘇菲亞修女,跟著忙不迭對律師說:
「他?」白如露嘴角滲出一絲冷笑,並沒有說甚麼。
說完,他呷了一口洋酒。辛辣的酒液滑進他的喉嚨,令不善喝酒的他嗆咳起來。酒到半酣,他開始感到酒精漸漸升上腦後,令他酡酡然有眩暈的感覺。
獨眼龍圓睜獨眼,脖子上青筋暴現,情緒激昂地揮動拳頭,大聲疾呼。
「你別哭,瓶子是我不小心打破的。」高弘窘道。
「請問高弘先生在嗎?」
「你們年紀還小,待長大後你們就會明白了。」
白如露伸手搶過他手中的茶杯,把茶杯裡的茶往窗外潑掉,跟著拿起酒瓶,給他斟了滿滿的一杯。
莫里遜見高弘神色凜然地跟自己說話,便向王澄問道:「他說甚麼?」
有關捐款人指定高弘為校監一事,不單只高弘自己、甚至學校裡的https://m.hetubook.com.com教職員們,都嘖嘖稱奇。
「對不起,對不起!」高弘連忙爬起床來,忙不迭地道歉,一臉羞愧地退出房間外去。
「跟你做|愛我一萬個願意,但我不想把性病傳染給你。」
「我們調景嶺難民營的居民大多數是軍人,曾在國內戰爭的槍林彈雨中出生入死過。為了保衛家園,我們不惜會用一切手段與香港政府對抗到底!」
「白阿姨!」他們怯生生的叫道。
「我們需要的是一個屬於自己的家園,一個屬於自己人的、治安良好的社區。」胡老闆正色說:「如果想多賺錢會到市區去。」
他想到,白如露給牛斌帶走,一定又會受到牛斌的欺凌和折磨,苦不堪言。想著想著,他不禁長長嗟嘆起來。
在回調景嶺途中,高弘心情沉重,一直沒有吭聲。
高弘一邊滔滔地說,王澄一邊替他翻譯。說到最後,他們五個代表不約而同地齊聲說:「絕對不能接受!」
兩人這時節都全清醒過來。白如露給高弘沏茶,然後坐下來,向他訴說自從離開調景嶺,到市區謀生,她幹的是重操故業,到舞廳當貨腰女郎為生。
「你是她的貴親?」醫生問高弘。
「你是不是跟老牛吵了架?」高弘忍不住向她問道。
只見氣若游絲的白如露睜開疲憊的眼睛,嘴巴在翕動想說話。但聲音很輕,高弘聽不清楚她說甚麼。於是,他把耳朵湊近她的嘴前。他聽到她的呼吸聲加速,她冰冷的手緊緊抓住他的手。
高弘正想轉身離開房間的時候,白如露突然扯著他的衣袖,說道:
「他是個魔鬼!」白如露揩拭了淚水,擤了一把鼻涕,哽咽著說。
在支票交接之前,律師宣讀了一份文件。其中一項明文規定,學校若接受這筆捐款,必須將高弘先生晉升為校監。
「他不太高,很瘦的,我們從前好像見過他的。」小嵐用手比劃著說。
所以,各中學所隸屬的教會機構,都向香港社會各界進行籌款活動。
高弘給她這豪放不羈的舉動嚇傻了眼。
白如露撲到他的懷裡,一邊嗚咽著一邊說:「我是一個不幸的女人,沒有人同情我,可憐我……」
居民大會散會後,高弘等幹事和一些工作人員留下來,在學校裡寫抗議標語,夤夜張貼在調景嶺的大街小巷,以表示調景嶺的居民萬眾一心,反對香港政府的清拆重建計劃。
房屋署署長莫里遜是個身材魁梧,棕髮綠眼,長著濃密八字鬍子的英格蘭人。他嘴裡咬著大雪茄,讀完抗議書後,嘴角泛起一絲冷笑,把身體往靠背皮椅子子上一靠,仰頭噴了一股灰煙,說道:
「給牛叔叔刺傷。」
莫里遜上船後,還在甲板上向碼頭上送行的居民揮手,直到遊艇漸漸遠離調景嶺……。
「原來是這樣!」馬大嫂恍然說:「我就是不相信高老師會跟牛太太勾搭。」
「白阿姨帶我們去遊樂場嗎?」小岫問。
最後,高弘宣讀預先寫好了的「調景嶺難民營」全體居民的抗議書。大家一致舉手選出及通過以高弘、王澄等五個較有學識的服務處幹事為居民代表,向政府有關當局呈遞抗議書。
捐款人與高弘有甚麼關係呢?
「英國人是很狡猾的。」王澄說:「在世界政治舞台上,英國人有『外交之狐』的稱號。」
「如果將來興建了公共房屋之後,增加了外來的人口,你們不是可以多做生意,多賺錢嗎?」莫里遜向胡老闆問道。
望著眼前這個跟六年前衣著時髦、雍容大方判若兩人的白如露,高弘心裡不禁有點狐疑,猶豫了一會,試探地向她問道:
高弘發覺她的眼眶紅了,不敢逆她的意,怕惹她生氣。於是連忙端起杯子來跟她碰杯,說道:「我們是好朋友!」
王澄把莫里遜的話翻譯給高弘他們聽。高弘聽罷,馬上正色對莫里遜說:
「為甚麼受傷?」小嵐好奇地問。
這一天下午,高弘送到學校來勘察的建築師到碼頭乘船,回到教務處的時候,見到幾個教員聚在一起,閱讀著一張晚報。
「你不喝,我喝!」白如露索性舉起酒瓶,把酒液灌進喉嚨去。
「你有甚麼吩咐我做的,我一定會給你做,你說吧!」
「別提他好嗎?」白如露瞪著他說:「你為甚麼不喝?不把我當作朋友嗎?」
「高老師,剛才老牛和牛大嫂吵得很兇,老牛罵牛太太不守婦道,偷偷地離家溜到這兒來勾漢子,這是啥一回事?」
高弘任由她在自己的懷裡哭了一陣子後,輕輕地推開她,把手帕遞給她,關憐備至地問:「是老牛欺負你嗎?」
「當然能夠!」王澄斬釘截鐵地答道:「我們是由全體居民選出來的!」
馬大嫂很疼愛小嵐和小岫,平日有好吃的東西,都會送些來給他們享用。

來到醫院,一家三口在護士小姐的指引下,走進瀰漫著藥水氣味的病房裡。走近一張用活動屏風跟其他病人隔離的病床前,護士小姐俯身對床上一個病人說道:
「莫里遜署長,政府是否仍一意孤行,對調景嶺進行改建?」王澄向莫里遜問道。
「我不怕他!這傢伙令我們軍人蒙羞,調景嶺每一個人都不會放過他的!」
猛烈的陽光下,高鼻樑上架著太陽眼鏡的莫里遜正在舉起照相機,朝山谷上鱗次櫛比的房子不停地拍照。
「愫,你令我惦念得好苦啊!」他伸手摟著她,湊嘴過去吻她。
蘇菲亞修女給高弘介紹,這兩位訪客是一間律師樓的職員。他們是受一位不願公開姓名的富翁所託,到學校來視察,準備捐一筆為數不菲的款項,給學校作為擴建校舍的費用。
「我們從國內逃亡到香港這個小島來,老蔣不讓我們到台灣,又不知甚麼時候才能回家鄉去,調景嶺是我們唯一棲身之地。我們絕對不會容許家園被毀。調景嶺全體居民和*圖*書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這天上午十時左右,一艘掛著英國「米」字旗和殖民地香港旗幟的遊艇,從鯉魚門那邊海域直向調景嶺駛過來。
本來面色蒼白的白如露此刻滿臉通紅,像一團火在燃燒。
「我要走了。」她的聲音很輕:「在我離開之前,我……」
她穿著白色碎花的唐裝衫褲,白色的高跟鞋,頭上的鬈髮顯得有點凌亂。
一個月後,調景嶺難民營服務處收到一封香港政府房屋署署長莫里遜發下的公函,內容是:「調景嶺居民不須繳交差餉及地稅,只須每季向政府交『許可證』費五元,便可無限期居留及使用該地……」
從摩星嶺遷到調景嶺來的時候,高弘曾在牛斌夫婦那簡陋的寮屋裡,見過這張掛在木板牆當眼處的結婚照片。沒想到十一年後的今天,在靈堂裡見到的,已經是一張在燭煙裊裊中的遺照……。
小兄妹見父親神色凝重,知道不是好事,不敢再吭聲。
白如露看來是喝醉了。她不停地咒罵丈夫牛斌,又嚷著要喝酒。
這一天,蘇菲亞修女帶著兩個穿西裝,挽著公事包的中年男人到學校來見高弘。
他嚇得渾身冒汗,醉意也醒了三分。
高弘記得十多年前,他們從內地逃到香港來,被香港政府安排棲身西環摩星嶺山邊。有一次難民們跟左派工會的工人發生衝突的時候,牛斌雖然身材矮瘦,但表現勇猛,正氣凜然,是一個鐵錚錚的漢子。為甚麼白如露稱他魔鬼呢?

他的面頰接觸著一把柔軟的頭髮,鼻孔嗅到一陣陣女體的幽香。
「我不能再喝了!」高弘推開白如露伸過來的酒瓶,打了個酒嗝,說道:「不然,我會醉倒在地板上。」
高弘見狀,連忙伸手過去把酒瓶搶過來說:
另一些人認為人都死了,一切恩怨情仇都煙消雲散,他們到底是一對千里迢迢逃到香港來的患難夫妻,讓他們合葬亦算合情合理。
除了蘇菲亞修女外,調景嶺難民營從來沒有洋人踏足過。所以,這個牛高馬大的洋人出現,馬上引起居民們的注意。
被派駐調景嶺的警員們也樂得清閒,而且漸漸融入這個社區,跟居民打成一片,把自己當作居民的一分子。
因為香港政府公佈了調景嶺居民可以無限期居留和使用土地,所以,每年有部分富了起來的居民,遷出市區居住後,一些市區裡較貧窮的家庭,都搬進調景嶺居住。
一九六一年,這個平靜的社區掀起了一次抗議香港政府的行動。
可是,當售貨員賺到的工資,不足以供他吸毒之用。他便窮兇極惡,威逼她到色情的小舞廳當舞|女,賺錢來供給他滿足愈來愈深的毒癮。
高弘回到家裡,一進門,小嵐和小岫神色緊張地對他說:
「你看,小嵐和小岫都來探望你。」高弘一時間再找不出甚麼話來安慰她,於是把躲在他背後的小嵐和小岫拉到床前來說:「他們整天嚷著要白阿姨帶她們去遊樂場哩!」
「老王,你看洋鬼子會讓步,取消興建公屋的計劃嗎?」
「別離開我,我有很多話要跟你說。」
牛斌變得好逸惡勞,無所事事,靠她養活,而且染上了毒癮。他的毒癮愈來愈深,向她金錢的需索就愈來愈多。他的性情也變得暴戾,動輒就對她拳打腳踢,跟從前判若兩人。
莫里遜見到王澄,主動向他打招呼和握手,並且給隨從們作介紹。這些隨從都是香港政府房屋署,工務局和城市規劃署的官員。
「我要——我要告訴你——一個——一個秘密。她——她——」
這次香港政府對調景嶺居民的讓步,有報紙評論家認為是一九五六年李鄭屋村撕旗暴亂事件後,政府當局恐怕同類事件在有台灣背景的、舊國民黨軍人聚居的地方再度發生。
「那麼,牛太太昨晚真的在你這兒度宿?」馬大嫂睜大眼睛望著高弘,半信半疑地問。
「是朋友。」
這當兒,馬大嫂端著一大碗餃子走進門來,叫道:
「這個很難說。」王澄聳聳肩膊說:「洋鬼子有民族優越感,歧視中國人,恐怕很難改變他們的主意。」
這當兒,高弘從學校趕到服務處來,見狀便趨近王澄身旁,低聲跟他說話。王澄一邊聽著,一邊點頭。
高弘給白如露斟了酒後,白如露望他一眼,幽幽地問:「你不陪我喝嗎?」
莫里遜聽後,面上露出疑信參半的神色:「你們不會做出甚麼行動吧?」
「剛才在醫院裡給包裹了的,真的是白阿姨嗎?」小岫搶著代哥哥問道。
王澄離遠就一眼認出人群中的,長著八字鬍子、身材高大的棕髮洋人正是房屋署署長莫里遜。
因為調景嶺的治安良好,難民的睦鄰關係融洽,鮮有發生刑事案件。縱使偶爾發生家庭糾紛之類的事情,當事人都會找「調景嶺難民營服務處」人員進行調解,不會驚動警署內的警員。
「這倒沒有。」高弘笑了笑說:「我一直以為老牛離開調景嶺後,在外面闖出了名堂,發了大財。」
王澄看過政府公函後,神色凝重地對大家說:
「各位兄弟們,大家且靜下來聽我說——」
這一晚,高弘讓白如露睡在他的房間,自己則睡在廳子的長木椅上。
王澄陪送莫里遜等人至碼頭,瀕上遊艇時,莫里遜跟他握手,說道:
靈堂上擺放的遺照,是姊妹們從牛斌夫婦的遺物中,找到一張他們的結婚照片。照片中的牛斌身穿戎裝,形態威武;白如露穿繡花旗袍,垂著劉海曲髮,儀態萬千。
爭奪間,酒瓶脫手墜地,「砰」的一聲打破了。玻璃碎片和酒液四濺,兩人都呆了一陣。
「她為甚麼把面孔都裹住了?」小岫再問。
經過調景嶺大街的普濟藥房門外,莫里遜停下步,興趣盎然地站在一旁,觀看胡老闆跟一個白髮皤然的老頭子對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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