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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調景嶺

作者:林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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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最後的調景嶺

十、最後的調景嶺

第二隊清拆人員,在寶琳南路進入的時候,被另一批居民以鐵架、石油氣空罐等作路障,阻住去路……。
「居民都離開了嗎?」高弘從沉思中回過神來,瞧瞧腕錶,問道。
高弘昂首迎風站在甲板上,目光投向遠方;帶鹹味的海風吹拂著他的頭髮和衣袖;他傲岸而凜然的神情,給陽光鍍上了金色,似一具金色的塑像。
「這十多年來,爺爺不離開調景嶺跟你們住一起,就是為了等待一個希望的實現。」
沒想到,他的希望和夢想在調景嶺最後一天破滅了。
翌晨。
「媽媽在日記簿裡記載著她離家出走的前因後果——」
「爺爺,你始終還是捨不得調景嶺老家,是嗎?」娜娜摟著高弘的腰,把臉兒靠著他的胳膊,嬌憨地說。
另一方面,安排三輛大型旅遊車,在清晨六時前,接載二百多名早已遷離調景嶺的村民回來進行護村行動……。
「高弘先生!請等一等!」
「我沒有甚麼了,你們甭擔心!」
「為甚麼?」娜娜好奇地問。
「大副,請把船駛進將軍澳,到調景嶺那邊兜個彎。」高弘沒有答孫女,轉過頭揚聲向駕駛室裡的大副大聲叫道。
這時節,遊船已駛出鯉魚門。大副應了一聲,把舵向左扭動。遊船緩緩向將軍澳海灣前進。
警員上前搬走枱椅,與居民發生衝突,雙方互相推撞。其中一名赤膊的青年居民,情緒激動,爬上四、五米高的平房屋頂,大喝一聲,身體成大字形,凌空往下直撲向警員。結果一名警員被撞倒,脖子受傷。而該青年當場暈厥,兩人由擔架扛離現場,送院救治。
在車廂裡,高弘低頭不語,手中拿著趙愫的信在微微抖動,一如他此刻的心。
四十多年前,上流社會因大慈善家廖洪由碼頭苦力突然發蹟成大富翁,社會上有這樣的傳聞:廖洪在一次搬運從泰國運來的白米中,意外發現其中藏有毒品海洛英,他暗中據為己有,遂而一朝發達云云……。
經過多年來的討價還價,由每平方米賠償三千四百五十元,增至五千零三十七元,再增至七千元。但只限於在一九六一年之前在調景嶺居住的家庭受惠。
「是的。」卜律師說:「廖夫人是我們律師樓四十多年的老主顧。她資助調景嶺一間學校的擴建,及投資拍高嵐主演的電視劇及電影等等,都是我們替她辦理的。」
高弘楞了一陣才回過神,拆開信來讀。白紙上那熟悉而秀麗的字躍進他的眼簾:
「廖洪?是那個曾經當過苦力頭子,後來當了大富翁的那個慈善家嗎?」石小芹問。
「爺爺,你——?」娜娜錯愕地望著祖父。她認出那張是昨天律師交給他的、廖洪夫人的信。
「爸爸,這日記你還沒讀過,為甚麼把它拋棄?」高岫趨前驚訝地問。
娜娜的私家車已停在路旁,她的助手開了車門在等候他們。
除了兒子高嵐在荷李活拍片,不能抽空外,女兒高岫從加拿大溫哥華趕回來,還有媳婦石小芹和孫女娜娜,她們都回到這自小長大的家園,陪伴高弘度過調景嶺最後的一天。m.hetubook.com.com
清拆前夕,調景嶺大街的店舖一早關了門。山坡上的房子,因為大多數居民已遷離而空置的關係,燈火顯得零星落索的。
娜娜坐在他身旁,見到一向樂天如命的爺爺像一個洩了氣的皮球,一副沮喪落魄的樣子,不禁與坐在自己身邊的母親交換一下眼色,不敢吭聲。
對於他今天主動提出乘遊船出海,女兒、媳婦和孫女都暗暗稱奇。各人跳上遊船後,高弘吩咐掌舵的大副把船朝鯉魚門方向駛去。
娜娜爽快地給他簽了名。他連聲道謝,滿心歡喜地走了。瀕離開時,仍不忘回過頭來再一次對他們說:
情勢逼於眉睫,為了丈夫和兒女的安危,趙愫考慮了一個不眠之夜,苦無良策,終於答應廖洪的要求,下嫁於他。
「這不無聊嗎?」娜娜撅撅嘴說。
高弘一聽見廖洪這個名字,心弦像叮的一聲給敲響了。他緊張地問:
此刻,高弘站在朝海的窗子前,遙望著這相對了四十多年的鯉魚門海峽。蔚藍色的天空,白色的雲絮,墨綠色的海水,似乎都在漸漸遠去。他也漸漸陷進沉思裡……。
遊船漸漸駛近調景嶺。調景嶺碼頭在望,可是昨日還在的、迎著海風獵獵飄揚的「青天白日滿地紅」旗不見了;山上鱗次櫛比的房子一些倒塌,一些門窗被砸破拆毀,一片頹垣敗瓦的景象呈現眼前。
「等了四十年?」娜娜睜大水靈靈的眼睛,好奇地問:「那是個甚麼樣的希望?」
這時候,坐在船尾躺椅上的高岫和石小芹站起來,走到碼頭的甲板上舉起照相機及攝錄機拍攝山上那劫後滿目瘡痍的景象。
高弘事前跟房屋署及警方打了招呼,獲得批准成為最後一個離開調景嶺的居民。
他們循聲音的方向望去,見到一個穿西裝、手挽公事包的青年人,氣喘吁吁地從村內追出來。
高弘的步子蹣跚,在上斜的路上走得很慢,彷彿每走一步,希望就愈渺茫一分。他低垂著頭,落寞寫在他蒼白的臉上。
上船後,他沒有跟女兒、媳婦和孫女說話,像懷著滿腔心事。媳婦石小芹向娜娜打個眼色,示意她去逗爺爺說話。
不過,他的條件是要趙愫改嫁給他。他願意付出五千元港幣給她作安家費。
他倏地揪著卜律師的衣襟,大聲問:「告訴我,她在哪兒?」
「李登輝那廝在搞台獨,正扶掖民進黨的陳水扁作繼任人,準備分裂國家,抗拒祖國統一大業。」高弘伸手撫摸娜娜的秀髮,神色變得凝重地說:「你知道嗎?台灣是屬於中國的一部份,一天不和平統一,台灣人民就像一個孤兒,沒一天好日子過。你明白嗎?」
「好極了!難得爺爺這麼好興致,我好久沒出海去玩了!」娜娜拍手笑著附和說。
今天天高氣爽,藍天白雲,陽光普照。高弘站在甲板上,他那開始稀疏的白髮在海風中拂動。他瞇著眼睛把目光眺望遠處,臉上的表情是如斯地肅穆。
「她上星期患癌病死了。」
山上、山下沸騰的人聲不知在甚麼時候靜止了。只聽見砰和_圖_書砰的、破門及敲破玻璃窗的聲音不絕。
那工作人員見到娜娜,眼睛登時發亮,連忙趨前堆滿一臉笑容說:
大批房屋署工作人員及清拆工人,在近二百名配備盾牌、頭盔的藍帽子警員的掩護下,兵分三路進入調景嶺。
高弘轉過身來,走到娜娜身旁,伸手撫摸一下她烏亮的長髮,感慨地嘆一口氣說:
「好啦好啦!我們終於可以回家了!」悶得發慌的娜娜雀躍起來。
廖洪曾在醫院見過趙愫,驚為天人,印象至深,此時驟然重遇,不禁喜出望外。侍母至孝的廖洪,妻子剛因車禍罹難,知母親很喜歡趙愫,所以他對趙愫更為好感。
「殊——」高岫把食指豎到嘴前,示意她別胡說。
「廖夫人姓甚麼的?」
山下和山上都傳來一陣陣鼎沸的人聲,不時聽到擴音器傳出勸喻居民離開,及居民高喊口號的聲音。
高弘滿腹疑團地簽個字,問道:「這是甚麼?誰委託你們交給我的?」
一切一切都是沒有人能料到的事實。
說完,他憐愛地輕捏一下孫女的臉頰後,走到門前,站在門檻上,靠著門框向園子外張望,像等候著一個應來而還沒有來的機會。
「我是黃江大律師樓的卜律師。」
娜娜走在前頭,正忙於打手提電話給她的助理,囑他把車子駛到寶琳南路的村口等候他們。
原來,大部分居民分別集中在逸仙中學及調景嶺村民服務中心開會。
他們停下來,詫異地望著他。他滿頭大汗,上氣不接下氣地走到他們面前,向高弘問道:
高弘聞言,臉色驟變。急不及待地把文件袋拆開。他把裡面的東西抖出來——是一封信,及一本已經舊得發黃的日記簿。
此刻,坐在司機旁邊座位的高岫的心情出奇地平靜。也許是自幼沒有享受過母親的愛,母親在她的腦海裡沒有一丁點兒的印象,所以這個震撼父親的噩耗,她的感受並不那麼強烈。
果然,翌日高嵐就獲綁匪釋放回家,縱火恐嚇之事自此不再發生。
在高家,高弘的情緒今天出奇的平靜。
「我們為甚麼還不走?」娜娜打電話跟朋友聊完天,見祖父仍呆立窗前,沒有離開的意思,不禁納悶地問母親。
「我準備回廣州郊區買一套房子,過些平靜安逸的日子。」高弘憬然說。
就在這時候,高弘家發生遭人縱火及死亡恐嚇,跟著兒子高嵐被人綁架失蹤的事件。趙愫很擔心,值班時神不守舍,以淚洗面。廖洪此時對她關憐備至。最後,他更毛遂自薦,願意為她營救兒子,並為他們擺平被縱火恐嚇事件。
這幾十年來,高弘從來沒有順應時髦潮流,到東南亞或歐美各國旅行觀光。甚至女兒高岫婚後定居加拿大,生兒育女,懇請父親赴加共聚天倫,弄孫為樂,也遭他拒絕了。幾十年來,他沒有一天離開過調景嶺。因為,他一直相信會有一天,他夢縈魂牽的妻子趙愫會突然在調景嶺出現。
「是呀!是呀!爺爺跟我們住在一起!」娜娜拍掌,雀躍地附和母親的話。
「爺爺是來向她作最後的告別。」高弘說。和*圖*書他的聲音很低,像在跟自己說話。緘默了片晌,他輕輕嘆了一口氣繼續說:「是不捨得,但也該放下。因為,這裡再沒有甚麼可期望和留戀的了。」
「你可以先到溫哥華來玩幾天,然後,我們陪你一道飛洛杉磯。」高岫附和說:「孩子們都嚷著要見外公哩!」
高弘苦笑一聲說:「一個渺茫的希望。我必須等到最後的一刻。」
此刻,街巷上闃無人影,周遭靜悄悄的,氣氛異常得像暴風雨的前夕。
雖然,廖洪有乘人之危之嫌,但他對趙愫百般呵護,真心真意地愛她,事情弄到如此田地,一切似乎都是冥冥中有了主宰。她也只好聽天由命,隨遇而安。
「這不是幾十年來爸爸期待的東西,我不讀是不想把它再放在心上。」高弘把最後一頁日記簿封面扔掉後,平靜地說。
高家的私家遊船停泊在港島銅鑼灣避風塘。高嵐平日不用出埠拍片的時候,一家大小常乘遊船出海,到附近的島嶼去潛水、釣魚。高弘對出海遊的興趣不大,鮮有參加。
直到嫁給廖洪廿年後,趙愫有一次偶爾從旁人口中,獲悉當年的縱火恐嚇及綁票事件,一切都是廖洪為了得到她而暗中安排、引她入彀的騙局……
跟著,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名片遞給高弘,繼續說:
「你獨個兒不怕寂寞嗎?」娜娜問。
「爺爺,你要回台灣苗栗故鄉去嗎?」在旁的娜娜打岔問。
因為,傳聞當局會在清晨六時,警方封鎖入調景嶺的通道,確保清拆人員順利進行清拆行動。
這當兒,高岫和石小芹也發覺父親的突兀舉動。正狐疑間,只見高弘再從懷裡掏出那本發黃的日記簿來。他二話不說,把日記簿一頁頁撕下,毫不猶豫地撒進海裡。一頁頁紙張像一群白色海鷗在浪花上追逐。

「那就好了!」青年人登時鬆一口氣:「不然,我不知該到哪兒找你。」
上、下款都沒有署名。這不知算不算是一封信。他激動得拿著的信在手中發抖。
「爸爸甚麼地方也不用去,你在香港生活了四、五十年,香港回歸後也算是祖家。」媳婦石小芹說:「那麼,你留在香港跟我們住在一起好了!」
說完,他轉頭向駕駛室的大副示意把船駛離將軍澳海灣。
「馬上要釘圍板封路了,你們應該馬上離開。」
「高先生,我們要封村了。」
「怎麼一天的時間,調景嶺變成這個樣子?」娜娜眼睛睜得大大的,驚詫說。
「對呀!阿嵐前幾天打電話給我,叫我陪你去洛杉磯旅行,他說可以抽空帶你到拉斯維加斯賭場去玩哩!」石小芹見家翁默不作聲,連忙打岔對他說。
所以,這次與政府抗爭,村民是分成兩派:一派是兩三年前已經接受房屋署恩恤安置,並已遷離調景嶺的千多戶居民。他們回來阻止清拆行動,是希望可以爭取更多賠償;另一派是打贏官司的八十二戶居民。他們主張用較溫和的行動,來表示對自己四十多年胼手胝足建成的家園被毀作抗議。
高弘知道,為了廣大市民公眾利益,將軍澳新市鎮的發展是事在https://m•hetubook.com•com必行的。所以,居民在取得合理賠償後,是應該自動自覺離開調景嶺,不應再進行抗爭行動。
有「小台灣」之稱的調景嶺,終於要清拆了!
「爺爺要做最後一個離開調景嶺的人。」石小芹悄聲對她說。
寶琳南路的村口仍有警員看守著,不准遊人進入房屋署人員正在接收及清場中的調景嶺社區。
這一晚,高岫睡前在燈下翻閱母親留下來的、那本發黃了的日記簿,揭開自己僅一歲的時候,母親離開丈夫和兒女、離開調景嶺突然失蹤之謎:
「吃完早餐我們出海去!」高弘跟著說。
居民徹夜商討,決定在三條陸路的路口及一條水路路口進行堵截清拆人員進村的部署,並且夤夜在村內掛橫額及在各街巷顯眼處髹上反抗字句。
「都走光啦!你們是最後一戶離開的了。」
大家都被高弘突然而來的舉動嚇呆了。那本律師交來的趙愫的日記簿,高岫昨晚讀完後,剛才出門時父親才向她索取的。
「爸,都四十多年,舊的家園也毀了。」高岫與石小芹交換一下眼神,對父親說:「你對媽已情至義盡了。放下包袱,好好的享受自己的晚年吧!」
「嗯。」高弘露出迷惘的眼神:「一個等待了四十多年的希望。」
車子沿著蜿蜒的山路駛離調景嶺。
在此同時,第三隊清拆隊已成功地進入平房區範圍。他們用鐵筆、大鐵錘及燒焊工具,開始對一些房子破門及封屋,並且即時進行截斷水電供應的行動……。
陽光照射在他棱角分明的、蒼老的臉上,那飽歷風霜的、斑駁的皺紋特別顯得清晰……。
在混亂中,數名警員突然合力抓走了一名女居民。一如火上加油,居民登時更加群情洶湧,雙方糾纏情況加劇。
高弘終於露出笑容說:「我知道你們都很孝順。」
彷彿一個旱天雷乍地轟在高弘的頭頂上。他感到腦袋裡起了一陣激盪的鳴響。眼前的景物都模糊了,整個人在搖搖欲墜……。
說著,從卷宗裡取出一張白紙和原子筆來,畢恭畢敬地遞給娜娜。
為了配合將軍澳新市鎮發展,香港政府從一九九一年底開始要求居民遷出調景嶺,但因賠償問題鬧上公堂,多年來幾經訴訟,結果高等法院裁定居民勝訴。
「一個希望?」娜娜問。
娜娜似懂非懂地點著頭。她是個憑著父親的聲望,一踏上舞台就火紅起來的少女歌手,生活和工作在歌迷的歡呼聲中,不懂得政治是甚麼。
「是的。」高弘打量著他。
說完,她聽不見身旁的祖父答話,轉過頭,見到祖父從懷裡掏出一張紙來撕個粉碎,手一揚,把手中的碎紙屑撒向半空。陽光下白色的紙片像片片花瓣在風中飄揚,最後星散在點點波光中。
高岫和石小芹攙扶著高弘踏出門檻。三個人不約而同地回頭,向屋內投下最後一瞥依依不捨的目光。
當娜娜攙扶著爺爺上車之際,忽然聽見有人高聲呼喊:
一名身先士卒的洋警司首當其衝,警帽及腰帶均被居民扯掉,扔進海中……。
「爺爺!」娜娜趨前問道:「待會兒我們去西貢吃海鮮好嗎?」和-圖-書
這時節,一個戴頭盔,手執卷宗,襟上掛著證件的工作人員,走到高家門前來,除下頭盔,對站在門前發楞的高弘說:
因此,一些居民已經在半年前遷離調景嶺,入住政府在將軍澳坑口興建的厚德邨公屋,胡老闆也在那個厚德邨商場租了個舖子,繼續開他的普濟藥房。
「現在粵港交通方便,你們隨時可以去廣州探望我的。」高弘說:「況且,最近我與在戰場上出生入死的兒時好友許二牛重逢,他一家大小也從台灣遷居廣州,熱鬧得很,我不愁寂寞哩!」
高弘發覺她們用狐疑的目光偷偷望著自己,又暗暗交換眼色,於是聳聳肩膊笑著說:
我付出的也許不能彌補我的過失。看天主份上,請原宥我。
法官判案時指出,一九六一年香港政府對居民作出可永久居住的承諾,是具有法律約束力的,所以香港政府必須作出巨額的賠償。
「嗯,一定要回去的,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高弘呷了一口橘子汁,笑了笑說:「古語有云:『葉落歸根』,爸爸也該回祖國了!」
站在高弘身旁的娜娜伸手搶過名片,看了看,然後交給爺爺。
高弘伸手把大門小心翼翼地關上。雖然,不一會就有清拆人員到來把它砍掉。
只見這卜律師打開公事包,掏出一個「雞皮紙」文件袋來,雙手奉上給他,並且請他簽收。
遊船在歸途上迎著陽光,海風習習,滿眼青山綠水,世界是如此美好……。
「現在甚麼也不重要了!」高弘打斷女兒的話說:「今天特意到調景嶺來,就是想在這兒拋掉屬於調景嶺的記憶,明白嗎?」
「娜娜小姐,我的女兒是你忠實的歌迷,可以給我簽個大名,讓我回家給她嗎?」
「爸爸,你說在這裡已經沒有甚麼可期待的了。」過了一會,高岫遞給他一杯橘子汁,問道:「那麼跟我到加拿大去居住好嗎?」
原來,當年趙愫經白如露介紹,到港島高尚住宅區當夜班護士,照顧一個瞽目的老太太。料不到老太太的有錢兒子竟是三角碼頭的苦力頭子、突然暴富了的廖洪。
回到兒媳位於清水灣的別墅,高弘一聲不響,把自己關進房間裡,吃晚飯的時候也不出來進食。大家知道他的情緒低落,都不知該如何安慰和開解他,只好不去打擾他,讓他獨個兒慢慢地平靜下來。
「姓趙,趙愫女士。」
翌晨,高弘從房間盥洗後走出飯廳來吃早餐,神情開朗,跟昨天回家時沮喪憔悴的神色判若兩人。女兒、媳婦及孫女心裡都暗暗感到奇怪。三人不禁互相交換一下眼色,心想,看來昨晚費煞思量討論今天如何去安慰他老人家的行動不用費神了。
「請問閣下是高弘先生嗎?」
「甚麼事?」高弘接過名片,看也沒看便交給女兒高岫。
女兒、媳婦、孫女娜娜及站在一旁伺候的菲傭都開顏笑了。昨天從調景嶺帶回家裡來的陰霾一掃而空。
「我們的當事人是廖洪夫人。」卜律師答道。
第一隊清拆人員在空置了的調景嶺中學附近,遇上了一大堆兩個人高的枱椅阻擋著去路。百多名居民在路的另一邊高聲大喊口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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