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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色小屋

作者:羅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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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等雨停了的時候,我第一件事就是趕到那個營造廠的綠色小屋去,想看看他們兩人究竟怎麼樣了。
「表妹!妳看,有沒有這樣不會享福的人?家裏要什麼沒有?偏偏跑到這樣一間破屋子裏來過窮日子。斟茶倒水,洗衣燒飯,樣樣都得自己動手。這要是我們這樣過日子的女人,倒還可以;像陳綠芬,吃慣用慣,怎麼會長久跟著他吃這份苦?當然,新鮮勁兒一過,人家就要走了。」
她把那五顏六色的木頭一個一個地往門外扔著,一面說:
憲綱表哥先是看著她扔,過了一會兒,忽然走過來,蹲在那只藤箱旁邊,對那些木頭看了看,抬頭對我說:
「他沒有什麼。只是生了氣,胃痛。他也沒有再提脫離關係的事。我看見他書桌上擺著我買的那個水晶筆洗。但他沒有提關於筆洗的事。他是剛腹的,他是那樣的人。……他是不允許有人發現他的錯誤的。他沒有扔掉那筆洗,已經是好的了。我想,他總歸是我父親。以前,我也有錯的。所以,我向他認過錯了。我再壞,也不希望把父親氣病,無論如何,人總不能只為自己想,是不是?」
我困惑地點了點頭,望和圖書著他發育的下巴。他沒有刮臉,臉色灰黯。
「人家才不稀罕這些破爛東西!」
望望那綠色的草地,憲綱表哥和陳綠芬在上面躺著啃麵包的樣子,好像還沒有消失,而憲綱表哥那首古怪的歌卻在被雨打濕了的春風裏隱現:
「於是,你就回去了,是不是?」我只是為了緩和一下他的情緒,又插了一句問話,「大舅的病好了嗎?」
邵佩玉把聲音提得很高。
他臉上帶著過分的平靜,平靜得讓人有一種透不過氣來的感覺。
我點著頭,卻不知說什麼才好。
下了好幾天雨,沒有辦法出門。
邵佩玉從外面走回來。憲綱表哥停止了說話,平靜而淡漠地踱到房門口去,平靜而淡漠地望著那一堆一堆的木材。
「以後,我要做個規規矩矩的人。」他把支在牆壁上的手放下來,用另一隻手慢慢搓著那壓酸了的手掌,「我要做個規規矩矩的丈夫,和孝孝順順的兒子。」他看了看我眼中的困惑,「妳別以為我做不到。那是天下最容易的事。」
他停了一會兒,才說:
憲綱表哥沒有意見。聽任邵佩玉去決定。
我走過去,把那褐色與淺黃相間m.hetubook.com.com的藤箱提到牆角,回過頭來看了看憲綱表哥和邵佩玉。
「那天,陳綠芬把妳表嫂的信給我看了,我也看見了我父親寫的那啟事。」他低沉地說,語音在他的牙齒之間打轉,聽來冷冷的,「這次我們是商量過了才分手的,妳知道,這樣分手,很苦。」他嚥住了下面的話,抬頭把眼睛望向牆壁,我看見他的喉結在他敞開的襯衫領子下面顫動。過了很久,他才說:「她讓我趕快回去,我聽從她的話,她是對的。」他說到這裏,又嚥住了下面的話。
邵佩玉說:「這也都是花錢買的,帶回去洗洗,可以做別的用。」
「是你把水晶筆洗給我父親了?」
我忽然替他難過起來,於是,我說:「好吧!我把它們帶回去,給二弟玩。」
綠色小屋的窗簾都已不見。門敞開著。
我在旁邊看著,不便參加意見。
「我有一個綠色的世界,那裏有綠色的太陽,綠色的月亮;有綠色的小屋,綠色的門窗;在那綠色的床上,有我綠色的姑娘;她有貓樣的綠眼,葉樣的衣裳,海樣的心腸,鶯樣的歌唱;在我綠色的世界,有我綠色的夢想,我要把我的夢想,和*圖*書搭蓋在常綠的山上,搭蓋在常綠的海上,搭蓋在我綠色愛人那海樣深沉的芬芳常綠的心上。」
我看不出憲綱表哥內心的情緒。我只覺得他冷靜得很奇特。
我看了看憲綱表哥。他在那裏用手輕輕的、一個一個的、撫摸著那些木頭,那玫瑰紫的、櫻桃紅的、檸檬黃的、寶玉藍的、裴翠綠的;那可以搭成西班牙式、哥德式和北平故宮式的、五顏六色的「積木」,他撫摸著它們,小心翼翼的,彷彿它們是一些細嫩的嬰兒,唯恐傷了它們。
我沒有想到他會這樣冷靜。
忽然,邵佩玉從後面拉出了一個藤箱,打開蓋子,我看見裏面盡是些五顏六色的木頭。
我和邵佩玉也沉默著,空氣顯得很僵。
這時,邵佩玉也從裏面走了出來,讓我進去坐。
「這有什麼用?」邵佩玉說,「你們真以為自己還是小孩子!」
「好了!這是妳的了!」
歌聲彷彿仍在寂寞的空間裏,帶著捉摸不住的飄忽。
「這只藤箱倒還有點用處。」
我看著他,好一會兒,他才微微地吁了一口氣說,「陳綠芬走了,佩玉在這裏。」
我看了看邵佩玉,她美麗而又精明的眼睛瞬了瞬,說:「和*圖*書當然,爸爸說,你該去把書念完,憑爸爸的關係,你不久就可以有機會外放。」
憲綱表哥帶著他那一份「反正什麼也不要了」的平靜,找茶杯給我倒茶。邵佩玉在陳綠芬常坐的那只椅子上坐下來,對我說:
憲綱表哥如釋重負地站起來,拍了拍我的頭,再走過去,把那佩玉扔在門外的那些木頭都揀回來,小心地放在藤箱裏,再小心地把藤箱蓋好,扣上鎖絆,說:
憲綱表哥的綠色的世界就這樣消隱了!平靜無聲地消隱了!
憲綱表哥的臉上沒有表情。邵佩玉打量著這蕭條凌亂的房間,開始走出房門去找那工人商量事情。憲綱表哥慢慢地踱過來,一手插在褲袋裏,一手支著牆壁,俯下頭來對我望著,用一種異樣平靜的聲調對我說:
日影在雲隙中移過來,大槐樹閃著帶雨的枝葉,灑著淡淡的陰影。
憲綱表哥把茶遞給我,默默地在一旁站了一會兒,就又走到門口去望著那一堆一堆的木材出神。
過了好一陣,憲綱表哥才在那邊自言自語似地說:「既然妳說做營造廠沒有意思,我就不做就是了。」
邵佩玉停止了扔那木頭,抬頭看了看我,說:
邵佩玉把嘴一抿,說:和_圖_書「算了!我才沒有這份興致,等一下,收拾好了,你也該回去見見爸爸。」
憲綱表哥端著一杯茶,從後面走過來,沒有理會邵佩玉的話,淡淡地笑了笑,說:「妳們假如有興致,今天我再表演兩個菜,請妳們吃午飯,怎麼樣?」
我一眼就看見憲綱表哥站在門口,對著院中那一堆一堆帶著雨意的木材出神。我走到離他很近的地方,他才看見我。
綠色的小屋,去掉了那綠色的窗簾,就沒有那綠綠的寧靜的感覺了。門敞開著,使人感到這小屋已不再隱秘,也不再被重視,人們隨時要離棄它了!
邵佩玉坐了一會兒,就又站起身來,前前後後地走著。決定著哪些東西可以帶回去,哪些東西應該送人。她把每一件東西都做了一次妥當而嚴格的衡量,衣服用具是要帶回去的,那簡陋的桌椅和家具,她主張送給工人。
憲綱表哥轉過身來用他那漂亮的眼睛的一角,望了邵佩玉一會兒,嘴角邊帶著一絲隱約的笑意,連連地點著頭輕描淡寫地說:「對!對!念書!妳說得很對!我還可以外放,那真好!」
「這些東西,妳帶回去,替我送給二表弟玩吧!」
那綠色的窗簾被除下來,堆在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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