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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瓶

作者:歐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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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力一推,馮琳一個踉蹌,被推出臥室,險些摔倒。「既然你要我走,」她說,「既然你逼我離開,逼我私奔——噢,私奔!」突然她縱情大笑起來。
「哦,愛過的,」她說。「可惜僅只短短一分鐘——當你想扼死我那一片刻。」
石治川可以聽到自己沉濁的呼吸聲。在梳妝鏡裡,他看見馮琳偷眼望他。
馮琳不屑地聳聳肩,不理睬他,轉向鏡子。她拿起眉筆,開始小心翼翼畫起眉來。
「胡說!你胡說八道!」他終於迸出這幾個字。他兩手痙攣,緊攀椅背,一張臉整個扭歪了。
石治川的臉褪成灰白。他呼吸困難,鬆開馮琳,無力地垂下雙手。
「也許你自以為騙過我,可是,老實告訴你,是我瞞了你。我裝做不懂得你,你就當真以為我不懂你,何必那麼妒嫉呢?我是你太太,你對我有權利。我什麼時候拒絕過你?是你自己不好,故意離得遠遠的,裝出高超的樣子。假如你真高超,為什麼卻又不放我自由?我懂得你。你想控制我,和_圖_書把我裝在你口袋裡。可是你不敢,你沒有這個膽量。於是你開始恨我,想法子向我報復。報復就報復呀,為什麼又不敢下手?難道你以為偷聽電話,得知我和表哥有約,便故意在同一個晚上邀我看《孽戀》——你以為這樣就能傷害我,使我下不了台?你真是大錯而特錯!」
馮琳輕輕甩了甩頭。她舉手,摸摸頭髮,然後淡淡一笑——冰冷的笑。
「你真的要我走?」她問,冷冷冰冰。
「我胡說?」馮琳道,勝利地,開始笑了起來。她的態度輕鬆,口氣冷漠。「你說我胡說?哈!再也沒有更真的了!你真感覺自己不像個男人,你恨我,就因為我看破你這一點。用不著否認,你瞞不過我。」
「你——你——」他想說話,但口吃著,吐不出字來。
他閉著眼睛,喘息大約五分鐘之久。當他睜開眼睛,他的視線首先接觸到的,是牆角檯子上的花瓶。不知怎的,他心裡猛地一抽。
馮琳向前走,穿過客廳,打開門。石治川仍站在m.hetubook.com.com臥房門口怒視她,眼裡佈滿紅絲。
在這一瞬間,馮琳本來已變得柔和的臉,突然轉成慘白無比。但堅強地,她與他相對而立。強烈的敵意又開始在她眼裡閃爍。
這一切,完全出乎石治川意料之外,在心理鬥爭的戰場上,他原以為勝利在握,卻不料換得如此的屈辱和慘敗。而馮琳卻坐著,蠻不在乎地,抬著赤|裸的手臂畫眉毛。他一直以為自己聰明,以為自己的智力遠在馮琳之上。那裡知道他原來絲毫不曾瞞過她。失敗者!他一向是失敗者!
「騙子!你——騙子!」石治川直著嗓門,壓出這幾個字,額頭直發冷汗。
「何止於此呢?」馮琳繼續控訴:「朋友寫給我的信,我放在抽屜裡,你乘我不在,一封封拿出來檢閱。假如你背誦得出那些信的內容,我也一點不奇怪,你無論做什麼事,都怕我笑,怕別人笑,於是總偷偷摸摸的,像一頭夜貓。我上街,你還跟蹤過我,對不對?對不對?你真以為我不曉得?
石治hetubook.com.com川掙扎著。
馮琳的嘴角逐漸展出一絲鄙謔的微笑。
「那麼,你聽著!」她說,冷酷地,「你以為我不曉得?你妒嫉我,妒嫉得像個瘋子一樣。昨天我表哥打電話給我,你躲在門背後偷聽,聽見他邀我今晚去看話劇。你真以為我不曉得?自從半年前我表哥從美國回來,你天天盯著我,偷偷的,好像我隨時隨刻準備和他私奔似的。真是滑稽透頂。假如你妒嫉,何不爽直地表示出來?為什麼不像個男子漢大丈夫,乾乾脆脆阻止我和他來往?為什麼?」她停頓,蒼白的臉上泛起紅暈。
「你真的想知道?」她問,陰沉地。
他觸電似地一躍,從椅上跳起來。
「滾!——」
「滾!」使出全身之力,他大吼:「娼婦!娼婦!滾出去!」
「放心,放心,馬上就走,但記著,是你要我走的。」她一邊說,一邊向前跨了幾步。但忽然她又止步,偏著頭,問道:
「說!你是什麼意思!」石治川叫道,忿怒得發抖。
「走啊!走啊!」他狂喊:和-圖-書「找你表哥去,走啊,誰要你!誰要你!」他揮動雙臂,一如瘋子。喊畢,他喪失一切力氣,癱瘓在椅子上。
「我們走吧?」她終於打破沉默,聲音出奇地柔和。「早點去,免得買不到票。」
「滾——滾!」他吼叫,逼前一步。
「滾!——娼婦!——滾出去!」
「滾!——」他咆哮,眼裡迸出火花。
馮琳兩目炯炯發出冷焰。
他頭暈目眩。昏沉中,他感覺馮琳走近,到他跟前。
馮琳很快地塗好口紅,站起身,走向衣櫥。她打開衣櫥,取出一件紫花旗袍,那是兩年前特為婚禮裁製的。石治川曾經非常喜歡這件衣服。馮琳鬆開布袋裝,任它滑落腳下,她站在那裡,幾乎全身裸|露。石治川趕緊挪開視線。馮琳慢吞吞地,以優美的姿態,穿上襯裙,穿上旗袍。她扭一扭身體,旗袍緊緊裹住她豐|滿的軀幹。
「治川,」她喚他,輕輕地。她伸手觸他前額。
「猜猜看,我愛過你沒有?」
「那天夜裡,為什麼你不扼死我?」她再度回頭,嘲謔地。「要我說https://www•hetubook.com.com出來嗎?那是因為——因為你怕!你怕!你怕!」
花瓶表面的亮光,以及五彩花卉圖案,引誘著他,使他全身癢麻麻的。他走向檯子,一手抓起花瓶。一股冰涼頓然沁入心窩。刺|激,尖銳的刺|激。他雙手拿住花瓶頸子,使勁扼緊,恨不得把它捏成粉末。而它卻如此堅牢。看來細膩,卻如此出人意料地堅牢。
石治川撲向前去。但馮琳已砰的一聲關上門,出去了。他靠在門上開始喘氣。天像要坍下來一般。
「說!」石治川怒吼,將她膀子鉗得更緊。
突然,一股憤怒以排山倒海之勢向他襲來。他一反往常,衝向馮琳,將她肩膀猛力一拽,把她轉了個一百八十度。馮琳出其不意,不禁叫出一聲。兩人面面相覷。石治川兩手用力鉗住她肉感的臂膀。馮琳起先想掙脫,但不久便放棄掙扎。她並不叫喊,異常鎮定,臉色卻變得很白。
石治川突地轉身,面朝她。他面色鐵青,嘴唇發紫,兩眼如炬,發出可怕的凶焰。
馮琳愈來愈激昂感慨,她停下來,喘一口氣,滿臉興奮得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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