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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江咯咯的笑起來。好吧，就讓牠好好的睡一覺，晚上「爪」老鼠。他想。

「你叫江哥回來。」梁玉銀對小松說。

「那麼一人喝一半吧。——好苦呀。」小松緊繃著臉說。

企檔的伙計遞了一杯黑墨墨的苦茶（藥）給林江，林江把它轉遞給弟弟。小松呷了一口，忽然叫起來：「我不要，換竹蔗水！——」

那隻小灰貓不願意伏在林江的懷裡還是怎的，忽然掙扎著爪了他一下。林江連忙放手——小灰貓陡的跳回窗台上。

「我不是要你的毫子。你有沒有？」

梁玉銀問他為什麼不想吃。林江搶著回答：「游完水，肚子特別餓，所以我吃兩碗多。小松沒游水，所以肚子不餓。天氣熱，不想吃——胃口不好嘛。」

梁玉銀想想也有道理。「不想吃就不吃吧。」她對小松說。

「這是——我想說，將來有錢的時候，要請回榮哥。」林江邊說邊吃，吃得很快。

「三婆早就吃過飯了。現在人家要睡午覺。你別打攪——」

「牠抓了我一下！」

「我不是說三婆！我是說三婆那隻貓，吃過午飯，現在要睡午覺ｈttps://ｍ•hetuｂｏok.ｃｏｍ.cｏm！你餵什麼！」

「這怎麼可以？你已經喝了。」林江說。

「苦也得喝完！」林江命令地說。

「知道。」小松輕聲答。

「是榮哥請我的。」

「不了，」他說，「這個！給我一杯熱的！」

小松說怕喝苦茶。林江說怕喝也要喝。苦茶會醫好嘴乾舌燥的。這是他的經驗。

「你這是什麼意思？」

小松去後，林成富問道：「阿江那衰仔近來除了聽『古』，還做別的什麼？」

他跑到門外，看見小松沒精打采地坐在地上，便問他是不是生病。小松說不知道。林江摸摸弟弟的前額，又摸摸自己的，說：「沒什麼。」他叫小松不要老想著今天碼頭那回事。

小松說覺得嘴乾舌燥。林江問他有沒有一毫子。

「哎，阿江，這時還跟貓玩？真是！還不幫手開飯？」

「媽，我以後再也不騙你……」後來他抖著聲音說。

「去叫！」

「你生那麼大氣幹嗎？」梁玉銀說，「你把兒子嚇壞了。他剛病好，小松，你到外邊去玩吧。」

兩個人「幫襯」一毫ｈｔtｐs://m•ｈｅtuboｏｋ.ｃoｍ.ｃom子，怎麼好意思進裡面坐？林江想。

小松一連病了幾天。梁玉銀怪林江那天去碼頭游水。要是不去游水，就不會發生那件事；而事後又瞞著她。「你以後說話，我再也不相信你啦。你險些累了小松的命！」梁玉銀憤憤的說。

林江不做聲，盯了小松一眼。

「媽，這兒有一點魚，還有飯；我們餵三婆那隻貓好不好？」

「包管你今晚多吃一碗飯。」林江得意洋洋說。

小松擱下飯碗跑到大門外去。

林江一聽，不服氣，一個箭步，伸手往貓背上一拍。小灰貓尖聲一叫，打窗台跳下來往「拉尾」跑。林江追去。

約莫五分鐘後，兄弟倆在涼茶店門前的行人道上站下來。「怎麼不進去坐坐？」企檔的伙計笑笑招呼著說。

看書！看書！怪不得我近來總是輸了，林成富恨恨的想。他拚命忍住沒把心裡的話說出來。「沒出息的東西！」他向隔房睃了一眼，喃喃自語。

「唔，不壞。」

小松跑到母親房裡，從床上蓆底下找出了個一毫硬幣，回到林江身邊。

「叫他回來，」他咆哮著說，和_圖_書「他倒快樂呀。聽『古』？」

小松抿著嘴笑。

梁玉銀打廚房跑出。

「沒有。」小松答。

「你不惹牠，牠就不抓你！」梁玉銀若無其事的說。

「李榮寬呢？」吃飯的時候，她問道。「去了他姐姐那裡。」林江回答。

「是呀，」林江答道，「張先生後來有事要上中環。媽，你看我的頭髮剪得好不好？」

「小松，你也去游水來是不是？」梁玉銀忽然問。

「他那兒來這許多錢買書？」林成富眼睛一瞪，說。

林江吃完飯，忽然又想起那隻小灰貓來了。

「江哥，我今天不要聽武松打虎哪。」小松說。

「你這死貓！」林江嘰咕著。

「小松看我們游泳。他陪我們到山坑沖涼去；是他要去的。」林江說著，怕露出破綻，故意把話題扯到別的事上去。

「牠不睬你！」

「那你去拿吧，」林江說，「我陪你去喝苦茶。可不要讓媽知道啊。」

「我不想吃，媽。」小松慢吞吞說。

「中間房張先生借給他看的嘛。」

梁玉銀終於知道小松星期日墮海的事了。林江要瞞也瞞不住，因為小松在發著高熱的時候把事情透和圖書露出來了。

小松哭起來。

那涼茶店的伙計笑起來，「『細路』，聽你哥哥的話吧。」

「你到底覺得怎樣？」他後來還是不放心地問。

「我不是要餵三婆呀。」林江說。

「等下媽問你，不要說什麼。有話，我替你說，知道麼？」林江湊近他說。

「不是說小松跟張先生一起的麼？張先生呢？」梁玉銀問。

「怎麼，你又忘了剛才那一爪哪？」

「看書。」

小松說有。

「你今早買豉油回來的時候說過了。」

我能夠光著身體回來麼？小松想。我要等衫褲曬乾啊。

梁玉銀眼看林江吃了兩碗飯了，但小松一碗還沒有吃完，便說道：「你怎麼啦？吃得那樣慢！」

林江噙著眼淚，一時不曉得怎樣回答。

「聽『古』。」

小松吃完飯去看了一會賣武，就回到屋子裡，爬上碌架床。半夜裡梁玉銀聽見他在叫媽媽。他是在夢裡叫的。梁玉銀開了燈，跑到冷巷上把他推醒，問他做什麼。他說口渴；起來，喝了一口茶。又躺下去，一下子睡著了。近天亮的時候，梁玉銀聽到小松在說夢話。她再一次起來，摸摸小松的額頭，臉色變www.hetubook.com.com了，慌忙把他抱進房間裡。

小松病癒後的一天晚上，林成富從荃灣回來；為了家裡的二十塊錢額外開支，他和老婆吵起架來。梁玉銀只好告訴他，說小松星期日那天先在碼頭墮海，後在「山坑」沖涼，招了涼生病，那二十塊錢是醫生費。林成富氣得身子直打哆嗦，問林江去了哪裡。

「算了，算了，別哭哪。」林成富說，「一個也衰，兩個也衰！這個家我不要啦！」

「那天……江哥是不許我去的。是我自己要去的。」小松跑進房間裡向父親求情說，「不要罵江哥！」

小灰貓懶洋洋地往窗台上伏下來打盹。林江把兩條尚未乾透的牛頭短褲往「拉尾」的一根鐵線上晾好之後，回到屋子裡把小灰貓抱起來玩。這時梁玉銀打廚房裡探出頭來，咕噥道：「你們怎麼去了大半天？」

在回家的路上，林江拍了拍小松的背脊，說：「現在舒服多了，啊？」

林江訕訕地笑道：「可牠夜裡捉老鼠很勤力呀。」

李榮寬的姐姐和丈夫住在筲箕灣。休假的日子，李榮寬多半到他們家裡吃飯。

「是說過。不過我要再說一次。」

「嗯。」小松舐舐嘴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