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櫻子姑娘

作者:徐速
櫻子姑娘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楔子

楔子

「那時我不過是一個微不足道的旁觀者,在學校裡,處處有我,也處處無我,算起來你還是一個重要的配角,哦!想起來了,櫻子懷孕的事,還是由你偵察出來的!」
「好!喝一杯。」楊山皺皺眉頭,彷彿將痛苦都喝到肚子裡去。他擦一擦沾在唇邊的酒痕,重重的打一下自己的耳光:「喝紅了臉,也好遮一遮咱們慚愧的臉色。我真不好意思再提起櫻子的過去,想起來都覺得內疚。你知道的,我們都欺辱過她,尤其是我,我從前太主觀,太糊塗,太混蛋,但是,她對我們……」
這消息來得太突然,簡直使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想,一個柔弱的少女,在戰爭烽火中,十多年沒有音訊;現在居然還能活著,這不像是小說裡故意安排的奇蹟麼?
「還好!願魔鬼保佑她。」
已經是深夜了,在這時候櫻子正在做什麼呢?她是否也在想念海濱的故人?她是否也在重溫夢裡的童年……
「小雲雀」是櫻子在學校裡幾個綽號中最好的,也是最貼切的一個。真難為楊山還能記起來,回憶起當年的情形,那個嬌小美麗的影子https://www.hetubook.com.com,又彷彿出現在眼前,我也不禁感喟的說:「你看,我們都快到中年了,她現在也應該是一隻『老雲雀』了吧!」
「我們都是被時代播弄的倒霉鬼,櫻子更是一個血淋淋的被害者。八年抗戰,咱們幹了什麼?十年流亡,咱們又幹了什麼?他媽的!這世界上還有好人過的日子麼?忠於國家,國家遺棄我們!忠於愛情,愛情毀滅我們!忠於真理,真理也欺騙我們。你說,咱們死去的那些朋友能閉起眼睛麼?咱們活著的人能睜開眼睛麼?」
「老倒不見得!不過瘦了許多,但還算得上一位病美人。」楊山吊兒郎當的笑一笑:「如果你不怕肺病鬼,保管你見到還會著迷哩!」

「你不是說,櫻子沒有結婚,又哪裡來的孩子?」我被他弄得糊塗了,驀地想起了我們在學校裡鬧出的謠言,我說:「難道那次謠言是真的?她真的和汪東原生了孩子。」
楊山向來不會喝酒的,但他連盡三杯,然後狂吸著煙斗,一語不發,只是皺著眉頭,對著一團團煙霧m.hetubook•com.com,悠然出神。
十八年的往事喲!這可不是一下子問得清說得完的,我握著楊山的手,只感覺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處說起。於是,我提議到附近一間酒館去喝杯酒,一來為他洗塵,二來表示慶祝故人的幸運和成就。
「為什麼?」
這奇蹟使我興奮得有點眩暈了。我應該再說得清楚些;櫻子姑娘是日本人,她遭遇的就是我們身歷的第二次世界大戰的中日戰爭,她和我們音訊隔絕,到現在整整十八年。
「我倒想問問你,」楊山苦笑的搖著頭:「吳漢聲沒有跟你談過這個問題?」
「談起來教人肚子痛!」看來楊山真有三分醉意了。眼睛紅紅的,顫抖的又端起酒杯,一仰脖子喝下去,然後,握起拳頭,在桌子上猛敲一下,粗聲粗氣的發起牢騷來。
「問過!」楊山喝盡了杯裡的剩酒,抹抹嘴,沉思了一下:「有一次,我請她喝酒,想將她灌醉了讓她說出真相來,她先是哀求我不要再提她過去那些戀愛的事,後來她拿出汪東原的照片和吳漢聲的金錶,拉著她女兒的……」
「病還算好的!」楊山憂鬱hetubook.com•com的嘆口氣:「經過那麼多的苦難,沒有死已經夠幸運了!」
「沒有,聰明人是不結婚的!」楊山冷冷的回答我。
「櫻子結了婚沒有?」我說:「在病中,最好有一個溫暖的家。」
老同學楊山從東京參加筆會回來,在機場上,一見面就告訴我,櫻子姑娘還在人間;而且,已成為一位傑出的女作家。
在一家富有家鄉風味的餐館,我要了一瓶醇烈的高粱酒,高興的向楊山舉起杯來:「『鬼精靈』!為咱們的櫻子姑娘乾一杯!」
「是的!她哭了!」
「怎麼?她病了!」我驚奇的問。
「楊山!」我驚惶失措的搶下他的酒杯。
楊山是我們同學中鬼靈精怪的人物,綽號也就叫「鬼精靈」。他聰明、詼諧,很有才氣。但自從連年戰亂,顛沛流離,年輕時那些美麗的憧憬,都成了泡影;再加上與他太太離婚的刺|激,就一變而成乖張、狂傲、憤世嫉俗、玩世不恭的怪物。別人認為緊張嚴肅的,他卻視之輕鬆平常;別人認為高興喜悅的;他卻愁眉苦臉;別人與他談正經事,他偏天一句,地一句,弄得人啼笑皆非。
一路上,www•hetubook.com.com楊山看著一群群挾著書包的天真活潑的女學生,他觸景生情的告訴我:「記得咱們在中學時的情景嗎?櫻子也像她們一樣,愛說愛笑,真是一隻活潑可愛的『小雲雀』。」
不得了!楊山乖張的老毛病真的發作了。但不可否認的,他每一句話都包涵著許多痛苦,許多眼淚。我知道說些無聊的話來安慰他,只有引起他更多的憤慨,趁他說完一段時,我連忙給他斟上一杯酒,堵住他的嘴,順著他的勁兒說:「好!咱們今天不談過去的,喝一杯吧!」
「我也醉了。」
「譬如喝酒!」楊山又滿滿的斟了一大杯酒:「第一次喝醉了是好奇,第二次是衝動,第三次就是傻瓜了。櫻子很聰明,所以她不願有第三次。」
「為什麼?為什麼?」楊山伏在桌上失聲的痛哭起來:「我們要控訴!我們向誰控訴啊!光明在哪裡!真理是什麼啊……」
我知道楊山又要大發牢騷了,他用像抓住小偷一樣的神情來嘲笑這個世界,我急忙打斷他的話,找一個比較輕鬆的問題,來轉移他激動的情緒。
楊山真的醉了,醉得像一個可怕的狂人,我很懊悔不該在他喝酒的時和-圖-書候,問起櫻子的往事,惹得他那麼傷心。
「不!上帝瘋了。」楊山放縱的冷笑一聲,「上帝教這個世界瘋狂,我們只有乞靈於魔鬼了!」
「她一定有什麼難言之隱!」
「女人畢竟是女人!你沒有勸她找個歸宿麼?趁她還能嫁人的時候。」我嘆息的說:「生命也像她們的櫻花,開得快,謝得也快!」
「從此以後,你沒有再跟她談起往事麼?」
「想起來哭一會兒就好了,東洋娘兒們的性格,拿得起,也放得下!」
我將他扶出小酒店,送他到寓所裡安睡下來。本來,一天的疲勞,我也應該就寢了,但精神的興奮,卻使我久久不能入夢;翹首窗外,海波星光,月明如晝。
「對啊!我演的是一個無聊、滑稽而又糊塗的醜角。」楊山自嘲的說:「現在看起來,我比從前更糊塗了。」
「怎麼?你瘋了!」
「你呢?你不忍再去追問她?」
「難道她還想念著汪東原和吳漢聲?」
「那倒不需要,人家果實都結了!」楊山呷了一口酒,鬼頭鬼腦的聳一聳肩頭:「對了,我忘記告訴你,櫻子的女兒已經中學畢業。」
「你沒有問過她?」
「她病得厲害麼?」我問。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